步出宅院的人文忧患
2016-09-29林超然
林超然
步出宅院的人文忧患
林超然
王如是成熟写家,个人经历丰富、阅历广博,此前多文体写作的尝试都收到了奇效,近年专注于长篇小说创作。纵使是长篇小说,他也移步换形,每次都操演一种不同的、全新的武器,看得出他多向度的人生意趣和过剩的创新能量。《私企高管》置身于商战风云,写经济大潮对个体、人心、世风的改易和重塑;《追太阳》则是高大、壮年的王如弯下腰来,甚至蹲下身来,耐烦细致地倾听虽历风雨但终于云开日出的童音讲述。而《家风》是把目光聚焦于宅院之内,试图用一个家族的文化变迁,来写中国百年历史的波诡云谲。
小说的优卓处所在多有,主要有三:
其一,用一扇宅门打开一个世界。“家风”并不是“家规”,而是“家谱”“家事”“家史”。小说以老人杨柳生的百年生平,对应袁世凯“二十一条”事件,伪满洲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知青下乡,文革十年,改革开放,网络时代等中国近一个世纪的重要历史事件。个人命运与民族命运合二而一,以小见大,点线面体结合,多线索、复调联动,纲举目张,显示了作家高超的驾驭能力。
其二,重生活轻故事,重性情轻结构。用一个个平凡人的小传连缀成宽大的百姓人生全景。我们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生活质感,它与我们的日常经验毫无隔膜,有一种特别的现场感、真实感、亲切感和代入感。其中的人物,要么是我们交往过的,要么就是我们听闻过的。汪曾祺说,好的小说结构像树,枝叶都有自己的空间。这部小说不强调叙事秩序,而倚重生活本身的逻辑和人物的人生变化,自然流畅,不露刀斧痕迹,却让我们观察到最为朴素、最为结实的生活奇迹。
其三,始于家风终于世风的人文忧思。中国传统文化,其核心是中国道德文化。这部小说贯穿性的精神,或者所谓的家风,就是对传统伦理道德的坚定传承与维护。在传统中国人的心中,“家”“国”永在一处,是同构的是不可分的。不了解中国传统家庭,就不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精髓。小说里,尽管老祖母已拼尽全力,但结果并不乐观。传统“家风”被时代、战争、物欲、世风不断冲击,已然风雨飘摇,从出现裂缝到部分坍塌,正一叶一叶凋零。我们当然会有所坚守,但对某些珍贵文化的流逝也只能扼腕叹息。
可商榷处有二:
其一,“受限视角”运用的弹性。作品用的是“俺”来讲述,“俺”是小说中的女主人公,是生于1915年的百岁老人。在叙事学里这被称为“受限视角”,而非全知视角,作品材料的剪裁、情节的推进和主题的阐发,都要受一定的限制,也就是说,这个人物的身份、认知不易做到全面覆盖,稍不留神就会露出破绽。“那时候的中国,就像积贫积弱的老人”“经历百年的洗礼后”“让俺找到了活着的价值和意义”“李红的走,就像是一个时代的结束”……这些显然已悖离了一个没有文化的老者的身世和口吻。
其二,“单针下探”手法的限制。作家讲述的主要是家族故事、家庭故事和个人故事,对于外面的社会观照不多,也就是说,院门开启的次数不多,留下的缝隙不大,外面的世界退为家族故事的远景,只是“单针下探”偶尔提及、触及。这样相对密闭的空间,很难与开阔的历史、现实、社会、时代充分联通,作品的深刻性、包括作品的格局、气象都会受到影响。
林超然,黑龙江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