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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大概”的量值比较

2016-09-06张伊鑫曾传禄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贵州贵阳550025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7期
关键词:真值二者语气

张伊鑫,曾传禄(贵州师范大学 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也许”“大概”的量值比较

张伊鑫,曾传禄
(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贵州贵阳550025)

揣测性语气副词“也许”和“大概”在句中所体现的揣测的量值不同,具体表现为二者的主观量和真值度的不同。主观量的差异从二者前后语境、虚化程度两方面体现;真值度的差异从二者揣测结果的倾向性、构词方式、委婉语气三方面体现。

也许;大概;主观量;真值度

一、引言

(一)“也许”“大概”的差异性存在

“也许”和“大概”是现代汉语中的一组近义词,它们都可以表示推测、估计,在语义上有交叉,但是有时将二者替换后,我们会发现句子的意思发生了改变,甚至句子不能成立。如:

(1)她也许相信,也许根本不相信,这些纸玩艺儿有什么避邪的作用,但是她喜爱它们的色彩与花纹。她觉得它们比春联更美观可爱。

(老舍《四世同堂》)

(2)他正要往下说佛法,他的院里一阵喧哗。他立起来,听了听。“呕,大概是二小姐回来了!昨天她上北海去玩,大概是街上一乱,北海关了前后门,把她关在里边了。

(老舍《四世同堂》)

上述例句中的“也许”和“大概”不能互换,互换后原句或者发生句义上的改变或者不能成立。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二者在某些方面是存在差异的,而且这种差异会直接影响二者在句中的使用情况。

(二)学界关于“也许”“大概”的研究

将二者进行对比研究的文章并不多,通过检索后我们发现了三篇。盛丽春(2008)探讨了二者在语义、句类选择、辖域、语义指向、与词类共现等方面的异同[1];王爱华(2012)探讨了“也许”和“大概”在语法化、语义、句法及语用等方面的异同[2];刘波(2009)采用封闭的整群抽样的方法,对出现在老舍和张爱玲小说中的“也许”和“大概”进行定量研究,归纳出二者在句法、语义、语用功能和文化方面的异同[3]。

将二者其中的某一个单独进行描写或者与其他语气副词进行对比研究的文章较为丰富。俞敦雨(2000)从中学语文课本中的实例出发,指出“大概”有“表示约略的数量和范围”以及“表示大略的情况”这两种以往词典并未收录的含义[4];姚杰(2005)在研究或然类语气词“也许”时,对其语法功能、共现状况、语用及篇章功能作了详细描述[5];蒋宁(2006)指出“也许”在句法、语义及语用方面与“可能”存在的差异[6]。

上述对于“也许”和“大概”以及二者对比研究的角度各有不同。本文将从二者量值出发,通过对二者的主观量、真值度进行对比,分析归纳二者的差异。

二、主观量

“也许”和“大概”作为揣测性语气副词,表示对事物可能性的推测,这种推测中自然包含言者的主观评价,“带有主观评价的量是‘主观量’”,也就是说“也许”和“大概”自身是带有“主观量”的,但是这种主观量的大小却存在差异。

(一)二者前后语境

通过分析语料我们发现,当“大概”表示主观推测时,它的上文或者下文中都会出现表述作出这种推测的原因或依据的句子;而“也许”的上文或下文中经常会出现表示内心观点的心理动词。这说明,虽然“也许”和“大概”都表示对事物的推测,但是“也许”对事物的推测的主观性更强,多是当事人从自身角度出发而作出的一种估计;而“大概”所表示的推测义则更多地建立在客观事实的基础之上,当事人从已有的客观事实出发,对事物作出客观的判断。如:

(3)第二天,天气晴朗。达瓦仓早早起来,把四匹马套上了大车。他在屋子里翻腾了好一阵,大概是没有找到什么像样的干粮吧,最后,他骂骂咧咧地把一壶酒揣进怀里,走出门来。

(张承志《黑骏马》)

(4)他至今对那个脉脉含情的姑娘记忆犹新。不知你今天怎样了,海涛。他想,也许你已经又离开了那个工厂。我们一块沿着额尔齐斯的陡岸奔跑、追赶着汛期流水冲下的大片漂浮的野花。

(张承志《北方的河》)

(3)中“大概”所推测的事实分别是“没有找到什么像样的干粮”,而在这些推测的上下文中则出现了对于作出这种推测的依据的补充,即“他骂骂咧咧地走出门来”。“大概”所作出的推测都是以这些客观存在的事实为依据的,因此其主观量较低。(4)中,“也许”所作出的推测 “你已经又离开了那个工厂”的前后并未出现交代作出这种推测依据的句子,而是出现了表现说话者主观想法的成分“他想”,这说明这些推测是行为发出者从自身角度出发所作出的主观推测,体现的是行为发出者的主观愿望或者想法,因此主观量较高。

(二)虚化程度

我们还可以从二者虚化程度来判断二者的主观量大小。

1.大概

在东汉时期首次出现了“大”修饰“概”的用法,但是此时二者的搭配只是属于一种临时搭配,结构中的成分可以扩展,如“大概”“大梗概”,其意义等于各个成分的简单相加,这说明“大概”在形成初期是一个名词性短语;隋唐五代时期“大概”已经成为一个名词,此时它的格式已经固定,中间不能插入其他成分;在宋代,由于高频使用,“大概”的语义出现泛化,从而产生了形容词的用法,同时形容词“大概”又进一步虚化演变为副词性“大概”,在状语的位置逐渐固定。①此部分内容参考了王爱华《副词“大概”“也许”的比较研究》。

因此,我们可以总结出“大概”的虚化过程,即“大概”最初是由形容词“大”和名词性的“概”复合而成,副词性的“大概”来源于名词性的“大概”,中间经过形容词“大概”虚化。[2]

通过检索语料我们可以发现“大概”用作名词和形容词的用法,如:

(5)几天的工夫,他带着我到城里城外玩耍,把伦敦看了一个大概。地山喜欢历史,对宗教有多年的研究,对古生物学有浓厚的兴趣。

(老舍《敬悼许地山先生》)

(6)一进街门,他把米袋放下,先声势浩大的跺了一阵脚,而后用粗硬的手使劲地搓了搓脸,又在身上拍打了一回;这样把黄土[大概]的除掉,他才提起米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老声老气的叫:“祁大哥!祁大哥!”

(老舍《四世同堂》)

2.也许

齐春红(2008)认为“也许”是由语气副词“也”和语气副词“许”构成的前加式语气副词,二者反复连用,最终凝固成语气副词“也许”[7]。

“也”“许”连用最早出现在宋代,但此时并不是一个词语,而是一个词组,并且其意义也与现代汉语“也许”不相关;在宋代以后二者连用的情况逐渐增多。在明代,二者连用开始出现揣测类的用法,但是并不多见;到了清代,二者很少作为词组出现,而以揣测类副词出现的频率较高。②此部分内容参考了王爱华《副词“大概”“也许”的比较研究》。

因此,我们可以总结出“也许”的虚化过程,即“也许”最初是由副词“大”和“概”组成的副词词组,后经各自语法化而形成语气副词“也许”。

这说明“大概”并非是只有纯粹抽象语义的语气副词,它集名词、形容词和副词于一体。而“也许”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语气副词,只有表示抽象意义的副词这一种用法。正如沈家煊(2001)所说,语法化过程中,语义演变呈现出抽象性增强,主观化增加的倾向[8]。“也许”与“大概”相比,语义更加抽象,主观化更加成熟,因此它的主观量更大。

三、真值度

(一)倾向性

所谓真值度是指句子中所表述的事件的真假性的高低。对于揣测性语气副词而言,真值度越高表明其揣测对象为真的可能性越高,反之则越低。“也许”和“大概”相比较,前者的真值度小于后者的真值度。王纯(2006)指出,二者的可能性呈线性分布在语义轴上[9],图示如下:

图1 “也许”“大概”真值度的线性分布

我们可以理解为,“也许”表达的真值度为0.5,“大概”表达的真值度为0.7,所以我们经常会看到几个“也许”连续使用的句子,但很少看到几个“大概”连用的句子,是因为“也许”表达的是或真或假,而“大概”则更倾向于某一种结果。如:

(7)此外,另有一些乡下人,用黄米包成粽子,也许放红枣,也许不放,个儿都包得很大。这,专卖给下力的人吃 ,可以与黑面饼子与油条归并在一类去,而内容与形式都不足登大雅之堂的。

(老舍《四世同堂》)

(8)他正要往下说佛法,他的院里一阵喧哗。他立起来,听了听。“呕,大概是二小姐回来了!昨天她上北海去玩,大概是街上一乱,北海关了前后门,把她关在里边了。

(老舍《四世同堂》)

(7)中,“也许放,也许不放”表达的是正反两个方面,每一个面的可能性都是相同的,在语义上没有倾向任何一方;(8)中“大概”表示的是“很有可能”,即“很有可能是二小姐回来了”“很有可能被关在里面了”,这里侧重表现的是正反两个面中的一个面,正反两面的可能性是不同的,在语义上有倾向。

而“大概”和“也许”揣测结果倾向性的差异,在二者同现的句子中表现得更加明显。

(9)老者本是个大行家,裹里边有撬门拔户的匕首刀、火折子、五钩如意飞抓,配看看。贼人方子华遂在栏柜上把小包裹打开。老者一看包就明白了,心中想到这里,他大概也许是个飞贼,也许是盗财主之家,让护院的赶跑了,跑到我这儿卖刀来了。

(《三侠剑》)

(10)陆炳文说:“你来京何干呢?”梅成玉说:“只因我家中父母双亡,带着小妹来京,有两家亲戚,所为多有个照应。现在青竹巷二条胡同寄居,我兄妹就倚着画画度日。”陆炳文心中一想:“每逢画画必随人五官,看梅成玉他的相貌清秀,大概他妹妹也许长得好。”想罢,说:“先生你把画卷起来,跟我到衙门去。”梅成玉就拿着画,随同来到京营殿帅衙门。

(《济公全传》)

(9)(10)中“也许是个贼”“他妹妹也许长得好”表示一种可能性的推测,这种推测或真或假,但是用“大概”对这种推测进行二次推测,其真实性就大大提高。

(二)构词方式

出现二者真值度不同的原因可以从二者构词方式来解释。

1.大概

“大概”在出现之初并不是一个词语,而是一个偏正结构的名词性词组,由“大”形容“概”,表达“大致的梗概”“大概的情况”,如:

(11)亥日雨,立止,不止,久阴,此其大概也。

(东汉《全汉文》)

此处的“大概”并非现代汉语中的语气副词,而是一个偏正词组,由“大”修饰“概”,表示“大致的情况”。

由名词性结构固化成为名词后,“大概”又经过词义虚化形成了形容词“大概”和语气副词“大概”,虽已固化成词,但是“大概”的偏正结构并未改变,如:

(12)此一节,只是说大概效验如此,“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却是做工夫处。

(北宋《朱子语类》)

(13)为将者大概多才而或顽钝无耻,非皆节廉好礼不可犯者也。

(北宋《嘉佑集卷四》)

(12)中“大概”为形容词,修饰“效验”,意为“大体的、大致的”,作定语;(13)中“大概”为副词,修饰“多才而或顽钝无耻”,意为“很有可能”,作状语。

因此在形成之初,作为偏正结构的“大概”在语义上是具有侧重点或者倾向性的,“大致的梗概”“大概的情况”是指“梗概”“情况”和接近真实的“梗概”“情况”,也就是说,真值度大于0.5。

2.也许

“‘也许’属于前加式,是由类同副词‘也’和揣测副词‘许’反复连用,先是副词‘也’对‘许’及其后面的整个结构进行修饰,由于它们频繁临近着使用,在双音化趋势的作用下,它们的词汇边界经重新分析而逐渐削弱或者丧失,进而成为一个双音节的语言单位,进而凝固成揣测副词‘也许’。”[2]前后二者不存在“大概”那样的修饰关系,结构地位上平等,意义不具有偏向性。如:

(14)金满道:“我也许过他二十两银子,只恨他没本事赚我的钱。”

(明《警世通言》)

(15)也许她心恋清华,不忍割弃,终不许人类问津。

(清《八仙得道》)

(14)中“也”和“许”虽然连用,但是二者并不处于同一个语法平面上,“许”在这里语义还未虚化,表示“许诺”,“也”修饰“许过他二十两银子”。(15)中“也许”已经经过了重新分析,固化为一个词。

通过分析可知,“也许”是在“也”和“许”各自语法化的基础上凝固成语气副词“也许”,前后二者不存在“大概”那样的修饰关系,意义不具有偏向性,因此真值度为0.5.

(三)委婉语气

“也许”和“大概”的真值度不同。真值度越高,说明言者对于自己的推测就越肯定,那么给听话人留下的反驳空间就越小。言者用真值度为0.7的 “大概”来表示自己的推测,那么留给听者反驳的空间只有0.3;如果言者用真值度为0.5的“也许”来表达自己的推测,那么留给听者反驳的空间就有0.5,这样就有利于听者接受,符合礼貌原则。“揣测语气副词有时并不表示‘不确定的推理’,而是言者想用低情态量值的词来传达一种委婉、客气的态度或表示对听话人的尊重”[5]。

(16)小刘麻子:“我要组织一个“托拉撕”。这是个美国字,也许你不懂,翻成北京话就是‘包圆儿’。”

(老舍《茶馆》)

(17)杨太太 、大嫂,我再补充一点;也许你听着不大入耳,可也没多大关系。现在作太太的,还有比我更进一步的,完全和丈夫合作。假若为丈夫的地位与利益,有需要太太出去陪一陪上司的时候,她决不存着什么旧派妇人的…

(老舍《残雾》)

(16)中,小刘麻子知道对方肯定是不懂美国字的,但是在说话时却用了表示不确定的“也许”,语气更为委婉,这样可以让听者更容易去接受,给足了对方面子,表达了对听者的尊重;同时,如果对方懂美国字,小刘麻子这样说也不至于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17)中,说话者明知自己接下来的话会让杨太太和大嫂听着不舒服,但是在说话时使用了表示不确定的“也许”,这样会使句子的语气缓和,更为委婉,也使听者更容易接受。如把句中的“也许”替换为表示肯定的语气副词,那么句中所传递出的情感倾向就会发生改变,句子也不再具有委婉语气。

四、结论

通过以上分析可知,揣测性语气副词“也许”和“大概”在句中所体现的揣测的量值不同,具体从二者的主观量和真值度两方面来体现。

在出现“大概”一词的句子中,“大概”的前后会出现表现客观依据的句子,而出现“也许”的句子中,“也许”前后通常会出现心理动词;“大概”的虚化程度不如“也许”彻底;“也许”跟第一人称搭配的频率高于“大概”。以上三点说明“大概”的主观量低于“也许”。“大概”所表示的结果的真值度更趋向于真实情况,而“也许”所表示的结果没有明显的倾向性;从二者形成之初的组合方式来看,“大概”在语法化之初就已经带有倾向性,而“也许”则没有;“也许”与“大概”相比更能够体现说话人的委婉语气;从二者的共现顺序来看,“大概”放在“也许”之前可以加深句子的语气和真值度,以上四点说明“大概”的真值度高于“也许”。

[1]盛春丽.“大概”、“也许”和“恐怕”的语义、语用分析[J].汉语学习,2008(1).

[2]王爱华.副词“大概”“也许”的比较研究[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12.

[3]刘波.对小说文体内语气副词“也许”和“大概”的考察——以老舍和张爱玲中长篇小说为语料库[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09.

[4]俞敦雨.说“大概”[J].语文建设,2000(5).

[5]姚杰.或然类语气副词研究[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05.

[6]蒋宁.语气副词“可能”和“也许”句法、语义及语用分析[J].语言应用研究,2006(3).

[7]齐春红.现代汉语语气副词研究[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8:93.

[8]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

[9]王纯.现代汉语口气副词语用研究[D].杭州:浙江大学,2006.

(责任编辑:章永林)

H146

A

1008—7974(2016)04—0042—04

10.13877/j.cnki.cn22-1284.2016.07.008

2016-03-19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5BYY152);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09YJC740020);贵州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14GZYB52);贵州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硕士点项目(12SSD014)

张伊鑫,女,回族,河北邯郸人,语言学硕士;曾传禄,江西人,语言学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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