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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曹七巧到司猗纹
——疯癫女性形象的继承与发展

2016-08-15张亚琼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口571158

名作欣赏 2016年30期
关键词:曹七巧命运

⊙张亚琼[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口571158]

从曹七巧到司猗纹
——疯癫女性形象的继承与发展

⊙张亚琼[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口571158]

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和铁凝《玫瑰门》中的司猗纹是现当代文学中两个经典的疯癫女性形象,二者在人生境遇和性格行为等方面有一定的相似性,但又不尽相同。对两代女作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下创造的疯癫女性形象进行探究具有重要意义。

曹七巧 司猗纹 继承 发展

自中国当代以来,中国文坛上出现了一大批优秀的女作家,与男性作家们相比,她们更多地将视角转向女性,用作品表达她们对女性的关怀和对女性命运的思考。所以,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出现了一大批女性形象。《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和《玫瑰门》中的司猗纹无疑是现当代文学中两个经典的女性形象。虽然二者出现的时间相隔五十年之久,但是二者在人生的境遇和性格行为等方面有一定的相似性,但又不尽相似。本文试图通过探讨曹七巧和司猗纹形象的相似与不同,来展现两代女作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下对女性命运思考上的继承与发展。

邓寒梅在《天使的坠落——〈金锁记〉〈玫瑰门〉中的“恶母”形象分析》(2004)一文中,将曹七巧和司猗纹定位为“恶母”,作者指出“与高尚善良、无私奉献的传统母亲形象相比,曹七巧与司猗纹是残酷无情的、是令人们憎恶的恶母形象”,并且探讨了她们受封建婚姻制度迫害的悲剧性。同样,张国玲《不同性别视角对照下的“恶之花”———三仙姑、曹七巧、司猗纹形象的一种解读》(2005)中,也将曹七巧和司猗纹的行为解读为人性之恶,作者认为她们作为母亲是以“恶母”形象出现的,她们的行为都是一种恶习,认为“两位作家扯碎传统男权文化赠予母亲的光灿灿的罩衣,还原了母性阴暗面的人性残缺,彻底反叛传统“贤妻良母”式的母亲形象,解构父权制二元对立模式对女性角色的框定。

曹七巧和司猗纹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种种不合乎常理的行为,不可否认地带有恶的因素,本文将这种不合常理的行为理解为“疯癫”。福柯说过:“疯癫不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文明的产物。”福柯认为,疯癫绝不是简单的病理现象,仅从病理学的角度来确诊疯癫的医学身份是不能够认清疯癫本身的真实内容,疯癫不仅仅是生理病变的产物,而且是文明或文化的产物,是一种文明或文化现象。所以本文称曹七巧和司猗纹疯癫,绝不是指其有生理上的疯病,而是试图探讨她们怪异行为背后的病态社会和病态人生。

一、曹七巧:黄金枷锁里的疯女人

曹七巧出身低微,家境贫寒,被哥嫂“卖”给了姜家做残疾少爷的妾,后扶正为二少奶奶,但是在人多口杂的姜家,曹七巧的出身与她残疾的丈夫成为别人口中嘲笑的把柄。所以她在姜家的处境十分尴尬,重要的是,残疾的丈夫并不能给充满生机的七巧正常的夫妻生活。在姜家,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曹七巧一直处于无爱的状态。曹七巧在姜家可谓是“内忧外患”,年轻的她的幸福就这样葬送在冷漠的姜家和死气沉沉的丈夫身上。她为了改变自己的处境,努力让自己怀上了孩子,靠着子嗣巩固并且提升了自己的地位。在姜家人眼中,七巧不过是生育的工具,无所谓幸福、尊严甚至是正常的生理欲望。无望的曹七巧也清醒地认识到一切都不可靠,只有金钱是最可靠的,于是她拼尽全力争来了姜家的遗产。曹七巧爱上了她的小叔子姜季泽,但她一直按捺自己的情欲,而当姜季泽终于向她表露真心时,她以金钱试探出她要追求的爱却是姜季泽的“假爱”时,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在曹七巧的心中,金钱是绝对高过爱情的,她绝不会因为爱情而牺牲自己葬送一生幸福换来的金钱。就在对自己情欲的漫长的压抑中,曹七巧逐渐走向“疯颠”,她对钱十分敏感,一旦有人靠近,她就认为是图她的钱。她想方设法破坏儿女的婚姻,女儿长安好不容易找到两情相悦的人准备结婚时,原本可以走出阴暗的娘家,走上与自己母亲完全不同的道路时,她却暗中破坏,导致女儿失去了走向幸福的机会。儿子长白婚后,本可以与妻子过上正常的生活,但七巧不愿儿媳儿子正常相处,窥视并且向外人暴露儿子儿媳的私生活,在外人面前百般嘲讽羞辱儿媳芝寿,不仅如此,为了霸占长白,竟然让他吸食鸦片,晚上不让儿子回房间,整夜整夜地霸占着儿子,和她一起吸鸦片。儿媳芝寿于是整夜整夜地等不回丈夫,在等待中失眠、绝望。

曹七巧的疯癫并不是生来就有的,而是“一种文明的产物”,这种文明就是中国的封建家庭制度,在父权制社会中,女性得不到与男性同等的地位与权利,女性不得不遵从男性们所制定的社会规则,以“三从四德”来规范和约束自己,好在男性中心社会中获得认可,女性在漫长的历史中作为人的独立自主意识逐渐消失,一代代流传下来,女性的命运似乎早已注定。失去独立自主的女性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婚姻,必然导致不幸的婚姻,成为男性的生育工具。另外,重要的是,女性经济上不能独立,精神就难以自由独立,注定成为男性的附庸。不幸的婚姻常常伴随着女性尊严的丧失,女性的性压抑导致女性的逐渐异化。曹七巧就是在这种“文明”下疯癫的,她的疯癫是封建社会女性共同的精神体现。

二、司猗纹:黑暗中长成的罂粟花

相比曹七巧,《玫瑰门》中的司猗纹是富家小姐,不会在经济上受太多的男性的制约,但是经济上的相对充裕并没有给她的生活带来幸福。年轻时候的司猗纹对革命理想充满了憧憬,也有过“革命加恋爱”式的爱情,但是她在学校里接触到的现代文明思想并没有抗衡过封建社会制度,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安排下,她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庄绍俭,庄绍俭在新婚之夜对她的羞辱开启了她不幸的一生。丈夫带给她的是常年在外寻花问柳、丧子、脏病、债务、肆意的侮辱,究其原因,其一是丈夫婚前有恋爱对象,其二是司猗纹婚前与华致远有过性关系,在旁人看来已不再“干净”,由此看来,女性在身体方面的权利是无法与男性等同的。司猗纹在婚后常年守活寡,又尽全力照顾一家老小,把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多次用自己的从娘家带来的钱财为庄家渡过难关。但是即便如此,公婆对她没有一丝歉意和感激,而是蔑视和嘲讽。在庄家这个传统的父权制家庭中,司猗纹的能干、隐忍,并没有得到认可,感情上得不到寄托,精神上得不到安慰,常年独守空房。另外,在“文革”期间,司猗纹大家闺秀和大少奶奶的身份非但不能给她带来荣耀,而且成为累赘,使她成为被打击的对象,她为了顺应时代,主动上交自己家的财产,对罗大妈百般迎合,尝尽心酸,只为了能够在变化了的时代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在长期的隐忍不发的背后,是一个个异乎寻常的发泄口。司猗纹就是在这样长期的“生的压抑”与“性的压抑”下走向疯癫,用各种变态的行为来释放内心和身体的压抑。她在月明风清的夜晚,闯进了公公的房间,对其进行了暴力性乱伦,在虐己和虐他中找到了报复的快感;她在深夜偷听偷看儿子儿媳的夫妻生活,在窥视中实现了内心畸形的满足;她跟踪监视并且精心策划儿媳的偷情,却特意安排幼小的眉眉去亲临现场,全然不顾其幼小的心灵所遭遇的巨大冲击;外孙女眉眉遭遇流氓骚扰后,她没有给予关怀,而是审问、盘查、责怪,全然不顾对孩子的伤害;为了保全自己,轻而易举地将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同台演出的伙伴陷害……

不难发现,司猗纹的疯癫与曹七巧相比,有更加复杂的因素。父权制下的封建婚姻制度,由此带来的不幸的婚姻,加之动荡荒谬的社会环境,还有长久以来的性压抑,都是导致司猗纹疯癫的重要因素。她年轻时期接受的进步思想,她丰厚的经济后盾,她坚强能干的本性,都没有使她挣脱封建女性悲惨的宿命。司猗纹的疯癫,呈现出具有相同命运的女性们共同的精神困境。作家们也正是通过一个个疯癫的女性形象来揭露封建女性的悲剧命运,针砭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秩序。

三、两代作家的接力书写

曹七巧和司猗纹的疯癫行为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她们都对儿子儿媳的私生活进行窥视,曹七巧破坏女儿的幸福,导致其耽误了结婚的年龄成为老姑娘,司猗纹对年幼的外孙女态度冷漠,使其小小年纪就受到了性场面的冲击。可见在同样的长期的性压抑下,她们有着共同的变态心理。二者虽然出现在不同的年代,却都受男权中心社会的压迫,她们同样是在封建婚姻制度下进入不幸的婚姻,在无爱的两性关系和家庭关系中苦苦挣扎,在生活和性的双重压抑下,心里变形,走向疯颠的道路。另外,张爱玲在《金锁记》中除了控诉封建婚姻制度给女性带来的不幸外,还深刻揭示了经济不独立是造成女性依附男性以致疯癫的根源。司猗纹之所以比曹七巧更加果敢坚强,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她从娘家带来丰厚的财富,在经济方面不受丈夫的控制,可见铁凝对于女性和金钱关系上和张爱玲不谋而合。

“新的历史进程和人生际遇赋予铁凝对女性宿命以新的精神体认,因而,司猗纹对女性命运的演绎也就有了新的显现形式”。金钱的枷锁将疯癫的曹七巧牢牢地困在家庭的方寸之地;相比之下,司猗纹对曹七巧的疯癫既有继承,又有发展,《玫瑰门》不仅描写了不合理的婚姻制度、无爱的婚姻生活和长久生理压抑对女性的扭曲,还显示出政治、历史、文化对女性命运的支配和驱动,司猗纹积极参加学生运动、对包办婚姻抗争、解放后离婚、参与社会活动、“文革”中参加运动,都表现出她对曹七巧为代表的传统女性的超越,然而在这些事件中的失败让她受到更加巨大的伤害,因此表现出来的“疯癫”也是有多重的。由此可见,铁凝通过女性疯癫所表现出来对女性命运的思考,比张爱玲多了一层历史文化层面的现代性反思。两位女作家对女性命运的关怀和思考,不约而同地通过疯癫形象来体现,更体现出一直以来女性的遭遇受到作家们关注。

司猗纹对曹七巧在疯癫上的继承,体现了长期以来女性不幸命运的相似根源,两代作家都清晰地看到了这个问题所在。而司猗纹对曹七巧疯癫形象的发展,也体现出随着时代的发展,作家们在探讨女性困境和反思女性命运时,有了更加广阔的视角。

[1][法]福柯.癫狂与文明[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

[2]张爱玲.张爱玲经典小说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

[3]铁凝.玫瑰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4]王颖怡.两个耐人寻味的女性形象:曹七巧与司猗纹[J].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6,27(2).

[5]张国玲.不同性别视角观照下的“恶之花”——三仙姑、曹七巧、司猗纹形象的一种解读[J].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2005(4).

[6]邓寒梅.天使的坠落——《金锁记》、《玫瑰门》中的“恶母”形象分析[J].湖北学院学报,2004,21(6).

作者:张亚琼,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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