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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金锁记》中曹七巧的悲剧人生

2017-11-25代柯洋

长江丛刊 2017年30期
关键词:曹七巧金锁记儿媳妇

代柯洋

解读《金锁记》中曹七巧的悲剧人生

代柯洋

张爱玲在《金锁记》中,用苍凉而又老辣的笔触塑造了曹七巧这一悲剧性的人物形象,为中国现代文学的人物画廊增添一道不可磨灭的风景。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女人和母亲,曹七巧都是彻底的失败者,其人生充满了悲剧意味。她是悲剧的承担者,同时又是悲剧的制造者,在彻底毁灭自己的同时也摧毁了他人。在曹七巧身上,不仅寄寓了张爱玲对封建文化的批判,同时还显示了她对人性的深度探讨。

张爱玲 曹七巧 悲剧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张爱玲可以说是最奇特的一道文学风景。其作品,整体上呈现出一种哀艳而苍凉的特色,中篇小说《金锁记》就是其中的典型。

《金锁记》作为张爱玲的代表性作品,获得了广泛的好评。傅雷对这部作品就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毫无疑问,《金锁记》是张女士截止目前为止的最完满之作,颇有《狂日记》中某些故事的风味,至少也该列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1]夏志清也说:“《金锁记》长达五十页;据我看来,这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1]学术界一致认为:《金锁记》最充分地体现了张爱玲对人性的深刻洞察;写作技巧圆熟、老到;对人物的心理描写细腻、深刻;语言也极富表现力,颇有《红楼梦》式的语言风格,显示了张爱玲惊人的文学才华。

笔者则认为,《金锁记》最大的成功之处在于塑造了曹七巧这一最独特、最彻底的人物形象。张爱玲自己也说:“我发现弄文学的人向来是注重人生飞扬的一面,而忽视人生安稳的一面……文学史上素朴地歌咏人生的安稳的作品很少,倒是强调人生的飞扬的作品多……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所以我的小说里,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2]

作品中的曹七巧,是一个被黄金和情欲的枷锁窒息的女性。张爱玲写出了曹七巧孤独而又绝望的心灵挣扎,写出了她一步步走向毁灭并不断毁灭他人的悲剧人生历程。无论是从人的角度,还是女人的角度,甚至母亲的角度来看,曹七巧都是悲剧性的。

一、人的悲剧

作品淋漓尽致地展示了曹七巧的人性不断被扭曲,直至最后彻底毁灭的过程。在金钱和情欲的双重压力下,曹七巧最终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一个怪物,一个吃人的魔鬼。

曹七巧原本是一个小家碧玉,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正常人,也渴望被人理解和尊重,憧憬着美好的爱情和婚姻。但是贪财的哥嫂为了攀附权贵,硬是把她嫁给了姜家患有骨痨的二少爷姜仲泽。曹七巧的人生悲剧,也由此展开。

曹七巧是麻油店主的女儿,姜仲泽虽身患骨痨但却是名门望族。由于出身低微,曹七巧在姜家备受压抑,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和痛苦。在姜家,曹七巧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得到认可。甚至,连姜家的丫鬟都瞧不起她。生性活泼的曹七巧,极度渴望被理解和尊重,因此她总是主动与人亲热和搭讪,但由于出身低贱,始终无法得到周围人的认可。在姜家,她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曹七巧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孤独之中,她的心灵一步步走向扭曲。

为了摆脱孤独的境遇和寻求心灵的寄托,曹七巧觊觎三少爷姜季泽,并试图用金钱拢住姜季泽,但是姜季泽只不过是和她逢场作戏罢了。孤独的曹七巧,在姜季泽那里,不但没有寻找到心灵的寄托,反而使她在那个“没有光的所在”[3]仅存的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此时的曹七巧,已经变得有些“疯疯傻傻”[3]了,并陷入了一种绝望之境,“没一点得人心的地方”[3]。

“爱情在一个人身上得不到满足,便需要三四个人的幸福来抵偿。”[4]当爱情幻想完全破灭后,曹七巧便开始了自己最恶毒最彻底的报复,甚至连自己的儿女都不放过。在曹七巧实施自己最恶毒最彻底的报复的过程中,其精神彻底毁灭,人性彻底丧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变成了一个杀人恶魔。“一个坏女人比一个坏男人坏得更彻底……恶毒的女人就恶得无孔不入”[5],“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3],最后不仅婆家娘家的人恨她,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女也恨她。

二、女人的悲剧

作为一个青春健康的女性,曹七巧也渴望、憧憬美好与幸福的爱情和婚姻生活,但面对死人一般的丈夫,她最基本最真实的生命欲望和冲动——情欲,一直被压抑和捆绑着,被封建的伦理规范严格地监控着。曹七巧的肉体和精神在长期的压抑下,都变得极其焦虑。

在性欲的驱使下,曹七巧看上了自己的小叔子姜季泽。作品一开始,就描写了曹七巧对姜季泽的欲望。她处心积虑地挑逗姜季泽,和姜季泽经常打情骂俏,眉来眼去,明显地勾引姜季泽,甚至威胁姜季泽使其就范,直至最后哀求姜季泽:我就不懂,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人?我有什么地方不好……难不成我跟了个残废的人,就过上了残废的气,沾都沾不得?”[3]

最初,曹七巧把姜季泽看做是她死气沉沉的婚姻生活的心灵寄托,是她生命的希望之火。其实姜季泽并非曹七巧幻想得那么美好,他不过是个到处寻花问柳、吃喝嫖赌的花花公子,带有典型的没落贵族遗少的气息。姜季泽感兴趣的只不过是曹七巧充满青春诱惑的肉体,对曹七巧缺乏真情,因此面对曹七巧的求爱他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他不敢更不愿为曹七巧冒险,正如作品所言:“一时的兴致过去了,躲也躲不掉,踢也踢不开,成天在面前是个累赘。何况七巧的嘴这样敞,脾气这样躁,如何瞒得了人?何况她的人缘这样坏,上上下下谁肯代她包涵一点?她也许是豁出去了,闹穿了也满不在乎。他可是年纪轻轻的,凭什么要冒这个险?”[3]尽管如此,姜季泽还是和曹七巧经常调情逗趣,有意无意地撩拨曹七巧,但却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很明显,曹七巧对姜季泽而言不过是“他游戏人生中的一个玩偶”[6]罢了。

姜季泽的“爱”给曹七巧带来了无穷的痛苦,可她并未死心。在经历了漫长的痛苦和煎熬后,曹七巧获得了一大笔财产。这时落魄潦倒的姜季泽主动来找曹七巧,并向曹七巧倾诉相思之苦。面对姜季泽,曹七巧一方面心旌摇荡,“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人生就是这样的错综复杂,不讲理。当初她为什么嫁到姜家来?为了钱么?为了要遇见季泽,为了命中注定要和季泽相爱。她微微抬起脸来,季泽立在她跟前,两手合在她扇子上,面颊贴在她扇子上”[3];另一方面又有所警惕,“他难道是哄她么?他想她的钱——她卖掉她的一生换来的几个钱?仅仅这一转念便使她暴怒起来”[3]。最后,曹七巧发现姜季泽是来算计她的,是冲着她的钱来的。曹七巧此时的心彻底凉了,“她的一颗心直往下坠”[3]。

曹七巧仅存的一点爱的幻想,在实实在在的金钱面前彻底破灭了。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孤独的曹七巧没有寻找到心灵的寄托和生命的希望之火。此后,金钱就成了曹七巧心中唯一的目标。过于强烈的金钱欲望和情欲的失败,使曹七巧的人性极度扭曲,精神彻底毁灭。

三、母亲的悲剧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作为母亲,曹七巧也是爱自己的一对儿女的,但她的“爱”过于残酷,她对儿女的感情如同对待金钱一样,有一种强烈的控制欲。

为了不让儿子出去嫖妓,而在家里陪她,她早早地就给儿子娶了媳妇,但又以极其恶毒的方式欺辱儿媳妇。曹七巧整夜整夜地让儿子陪她烧烟,不让儿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冷落儿媳妇,甚至还引诱儿子说出媳妇的隐私,“在麻将桌上一五一十将她儿子亲口招供的她媳妇的秘密宣布出来,略加渲染,越发有声有色”[3],以此取笑羞辱儿媳妇,同时获得内心隐秘的长期被压抑的性欲的满足。“对于从没有享受过幸福婚姻的曹七巧来说,任何正常的婚姻都是对她畸形婚姻的嘲笑”[7],况且她还要绝对地控制她生命中的这个唯一男人,而绝不允许儿媳妇有这样的权力。曹七巧看不得儿子和儿媳妇之间的亲密关系,对儿媳妇充满了嫉妒、敌视,甚至仇恨,她总是担心“连这半个人她也保不住——他娶了亲”[3],于是经常故意挑拨儿子和儿媳妇之间的关系,让儿媳妇成为自己无爱无欲生活的陪葬品。最后,儿媳妇不堪忍受这种“丈夫不像个丈夫,婆婆不像个婆婆”[3]的非人折磨而上吊自杀。

儿子长白喜欢寻花问柳,为了笼络住儿子,不让儿子出去,因此在儿媳还没有完全咽气的情况下,曹七巧又张罗着替儿子续弦,把丫鬟给他做妾。但第二个儿媳妇,很快又被曹七巧折磨致死。“在宗法父权象征秩序中,女性在文化上不得不屈从于丈夫、父亲或男性家长的权威之下。女性的权势不能向男性施展,自然唯有将此冲动导向同性之间。”[8]结果长白不敢再娶,只好终日在妓院走动。

“男人在女人身上所享受的优越快感,女人只有在自己的孩子——尤其女儿——身上才能得到;若让她放弃这个特权,她会觉得落了空。”[9]在女儿长安身上,尤其是在女儿的爱情婚姻上,曹七巧恶毒的控制欲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了控制女儿,不让女儿出去到处乱走,和外面的男人来往,她竟然在小脚已经过时的时代给女儿缠脚,结果把女儿健康的脚缠成了一双残废脚。曹七巧还不许女儿在外读书,仅仅因为女儿在学校不小心丢了一些小物件,就剥夺了女儿受教育的权力。对女儿的婚姻,曹七巧更是想法设法加以阻止和破坏。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长安长大以后,那些有意和曹七巧结亲的人家,只要家境一般的,曹七巧就觉得对方是想贪图她的钱财。由于曹七巧的这种变态心理,长安的婚事就被耽搁了下来。后来,长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心仪对象,但曹七巧还是百般阻挠。曹七巧不仅是一个疯子,还拥有“一个疯子的审慎和机智”。最后,女儿都定了婚,恋爱眼看就要成功,但曹七巧却用非常机智和阴险的手段,彻底葬送了女儿的幸福。从此以后,长安再也没有了结婚的念头。

纵观曹七巧的一生,一方面让人怜惜和同情,因为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女人和母亲,曹七巧都是悲剧性的。在她的生命历程中,友情、爱情和亲情都极度缺乏。在痛苦阴暗的生活中,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只能一步步走向那个“没有光的所在”;但另一方面又让人厌恶和憎恨,“她需要别人为了她的牺牲也付出点什么,不管这别人是否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只要能补偿她的变态心理”。作品中的曹七巧既是悲剧的承担者,又是悲剧的制造者,既是被吃者,又是吃人者。在曹七巧身上,我们不仅看到了张爱玲对封建文化的批判,还看到了她对人性的深度探讨。

[1]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457.

[2]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四卷)[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135~139.

[3]张爱玲.金锁记[EB/OL].http://www.sbkk88.com/mingzhu/qingchengzhilian/37488.html.

[4]傅雷.傅雷经典作品选:论张爱玲的小说[M].长春:吉林摄影出版社,2002:165.

[5]张爱玲.有女同车[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62.

[6]王怀昭.从“强女人,弱男人”模式看张爱玲作品的女性意识[J].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14(1).

[7]刘复生.中国现当代文学名著:经典点睛[M].北京:蓝天出版社,2008:176.

[8]林幸谦.荒野中的女体——张爱玲女性主义批评(一)[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203.

[9]西蒙·波伏娃.第二性——女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300.

铜仁学院人文学院)

代柯洋(1980-),女,汉族,山东菏泽人,文学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教学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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