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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张载的宗教观

2016-08-13马鑫焱

关键词:太虚张载鬼神

马鑫焱

(陕西师范大学 哲学系,陕西 西安 710062)



论张载的宗教观

马鑫焱

(陕西师范大学 哲学系,陕西 西安 710062)

北宋五子张载作为理学的奠基者,力图恢复儒学的正统信仰,树立起士大夫阶层的儒学自信和学术自信,不得不面对当时盛行的佛道两家。张载同当时其他理学家一样,有强烈的儒学担当和学术使命,为了重振儒学张载辟佛老,对传统的鬼神观念、儒家的祭祀之神附以义理的解释,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宗教观。

张载;辟佛说;排老说;宗教观;儒学

鬼神观念在中国古代民间传统信仰中往往同祖先崇拜交揉在一起,在传统习俗和祭祀活动中均有体现。孔子也有“敬鬼神而远之”说,据记载,孔夫子因为尊崇周礼,也对巫傩表示恭敬之情,“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朱熹注“傩:乃多反;所以逐疫,《周礼》方相氏掌之。阼阶,东阶也。傩虽古礼而近于戏。亦必朝服而临之者,无所不用其诚敬也。或曰:‘恐其惊其先祖五祀之神,欲其依己而安也。’”[1]朱熹认为,虽然巫傩近于戏,但因其属于古礼,也必须穿着朝服迎接,表现了孔子对巫傩古礼的尊崇。但朱熹也保留了另外一种解释,认为孔子这样做的原因是“恐其惊其先祖五祀之神”,说明孔子的鬼神观念可能也是有的。

在北宋,民间普遍信仰佛老,包括少数士大夫阶层。作为理学奠基者的张载,要确立儒学的根本,反击佛老在意识形态领域的影响,首先要破除传统的鬼神观念,只有如此才可以将人们从宗教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从文献看,张载是不相信有鬼神存在的。张载说:“范巽之尝言神奸物怪,某以言难之,谓天地之雷霆草木至怪也,以其有定形故不怪,人之陶冶舟车亦至怪也,以其有定理故不怪。今言鬼者不可见其形,或云有见者且不定,一难信;又以无形而移变有形之物,此不可以理推,二难信。又尝推天地之雷霆草木,人莫能为之,人之陶冶舟车,天地亦莫能为之。今之言鬼神,以其无形则如天地,言其动作则不异于人,谓人死之鬼反能兼天人之能乎?”[2]可见,张载的弟子范巽经常谈论鬼神物怪,张载认为鬼神之说不可信,理由有二:一是鬼神无定形且无存在的内在原理,表示难信;二是如果鬼神能以无形而变为有形,以理推之,表示难信。鬼神具备无形与有形的能力,活人尚不能如此,反倒死后便有了如此这般“兼天人”的能力,张载认为不可信。张载哲学“以《易》为宗”,借《周易》对其中的“鬼神”进行重新解读与诠释。

一、鬼神之全新界定

“鬼神”在《周易·易传》中已有呈现,如乾卦《文言》说:“与鬼神合其吉凶”,谦卦《彖》云:“鬼神害盈而福谦”,丰卦《彖》说:“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系辞》中有“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周易》本为卜筮之书,卜筮者须向鬼神占卜祸福、吉凶,因此《易传》中的“鬼神”应属于古人的原始信仰,有鲜明的人格意义。

张载哲学的目的在于扫除世人对佛老的迷误,恢复儒家的“正统”信仰。因此,对传统的鬼神观进行一番改造就成了张载的主要任务。张载把世间万物的运动、变化通归于气,属于气化一类,气的奇特运行能力,张载称之为“鬼神”,张载说:“成变化(而)行鬼神”,成行阴阳之气而已矣[3]。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4]。张载对鬼神的界定超越了佛老宗教的神秘主义解释,鬼神属于阴阳二气的运行,是气的两种不同属性和能力,标明何谓“鬼神”,除了与佛老的“鬼神观”作一区别之外,还可以把人们从对“鬼神”的敬畏感中解脱出来,真正做到“正心诚意”。

鬼神属于气的“良能”,其表现是怎样的《系辞》有云:“曰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署相推而岁成焉。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张载借鉴了《系辞》的“往来屈伸”之说,提出鬼神属于气化,其表现就是“往来屈伸”,气的“往来屈伸”表现为三个方面,表现为天就称之为“神”,表现为“地”就称之为“示”,表现为人就称之为“鬼”。

“鬼神,往来、屈伸之义,故天曰神,地曰示,人曰鬼。”[5]这里有两层含义,其一表明了天地的演化过程,气化生成天、地,最后生成人。张载说:“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谓鬼,以其归也。”[6]天即为“物之初生”,气的伸张、滋养谓“神”。“物生既盈”,天地万物生成,气“反而游散”,归之于太虚之气,人亦归谓“鬼”。有时张载也“人鬼”并称。

依据《系辞》,张载对“鬼”“神”做了细致、具体的讨论。张载说:

“精气为物,游魂为变”,精气者,自无而有;游魂者,自有而无。自无而有,神之情也;自有而无,鬼之情也。自无而有,故显而为物;自有而无,故隐而为变。显而为物者,神之状也;隐而为变者,鬼之状也。大意不越有无而已。物虽是实,本自虛来,故谓之神;变是用虚,本缘实得,故谓之鬼。此与上所谓神无形而有用,鬼有形而无用,亦相会合。所见如此,后来颇极推阐,亦不出此[7]。

“鬼神”的情形是这样的,“神”是太虚之气“自无而有”生成天地万物,是无形显为有形,此时气当为“精气”。“鬼”是万物消散复归于太虚之气,是有形变为无形,是“自有而无”的过程,此气当为“游魂”。“神”无形但“有用”,其有用在于生成;“鬼”有形但“无用”,因为消散而不生成,所以“无用”。所谓“人鬼”,是说明人也同万物复归于太虚之气。其二表明了儒学的价值落实,“人曰鬼”,人自无而有,最终要归于太虚,是天地人三才的价值落实所在。张载说:“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8]“游气纷扰”如“反而游散”,气生“万殊”之“人物”,阴阳两端循环不已,作为人最终要确立天地的终极意义。

太虚之气,阴阳一物也,然而有两(体),健顺而已。又(亦)不可谓天无意,阳之意健,不尔何以发散和一?阴之性常顺,然而地体重浊,不能随则不能顺,(少不顺即)有变矣[10]。

造化所成,无一物相肖者,以是知万物虽多,其实一物,无无阴阳者。以是知天地变化,二端而已[11]。

天道不穷,寒暑也;众动不穷,屈伸也;鬼神之实,不越二端而已矣[12]。

虽然鬼神出于阴阳两端,除了表明鬼神属于气化,气之运行,张载主旨不全然在此,“鬼神”作为气之“良能”,重点要体现出“良”字的含义,所以气化所成才是最主要的。太虚之气、人、物,凡此种种,皆二气“良能”也,由此可见“鬼神”之妙用,这其中包含一定的“理”。张载说:

物无孤立之理,非同异、屈伸、终始以发明之,则虽物非物也;事有始卒乃成,非同异、有无相感,则不见其成,不见其成则虽物非物,故一屈伸相感而利生焉[13]。

若阴阳之气,则循环迭至,聚散相荡,升降相求,絪蕴相揉,盖相兼相制,欲一之而不能,此其所以屈伸无方,运行不息,莫或使之[14]。

张载认为,物与事都因屈伸相感而生成,无不相互作用,不存在孤立的物或事。阴阳之气相互作用、相互兼制,才可以无所不至,永不停止,这是事物内在的规律。虽然“鬼神”在气化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张载有种重“神”轻“鬼”的倾向。“神”参与了气化生成万物的过程,“神”不离气,气不离“神”,“神”仅仅作为气之“良能”还是不够的,还需要气受之于太虚的“性”,只有“神”与“性”的结合,万物才能相感发生作用。张载说:

气之性本虚而神,则神与性乃气所固有,此鬼神所以体物而不可遗也[15]。

凡物能相感者,鬼神施受之性也;不能感者,鬼神亦体之而化矣[16]。

张载对《周易》“鬼神”的重新注解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张载说:

鬼神常不死,故诚不可掩;人有是心在隐微,必乘间而见,故君子虽处幽独,防亦不懈[17]。

对于君子而言,懂得了“鬼神”无形化有形、有形化无形的道理,就要始终正心诚意,不可自欺,在独处之时要提防“是心”(意指佛心)隐微,佛心虽隐微必乘机而显。

二、辟佛说

(一)批评佛教轮回之说

张载对佛教轮回说进行批评的理论依据是佛教不明“鬼神”。“浮屠明鬼,谓有识之死受生循环,遂厌苦求免,可谓知鬼乎?以人生为妄见,可谓知人乎?天人一物,辄生取舍,可谓知天乎?孔孟所谓天,彼所谓道。惑者指游魂为变为轮回,未之思也。”[18]

佛教讲死后成鬼,主要吸取了中土人士的鬼神观念,张载称之为“此外学素所援据以质成其论者”,认为死后成鬼,要受生死轮回,循环不已,人陷于痛苦、厌倦之中而以求解脱。佛教真的知道什么是鬼吗,佛教认为人生为虚幻、幻妄,真的知道什么是人生吗?天和人本来一物,这样独断轻率的取舍生命,是真的知道什么是天吗,儒家讲的天即是佛教讲的道。还有人把《周易》中气的“游魂为变”变为人鬼的轮回,是未深思熟虑的缘故。所以,知昼夜、阴阳的变换、更替,便能知鬼神,鬼神只是气的不同变化而已,张载说:

大率知昼夜阴阳则能知性命;能知性命则能知鬼神,知圣人。彼欲直语太虚,不以昼夜阴阳累其心,则是未始见易;未始见易,则虽欲免昼夜阴阳之累,末由也已。易且不见,又乌能更语真际!舍真际而谈鬼神,妄也。所谓实际,彼徒能语之而已,未始真解也[19]。

太虚含有阴阳变化之道,“一阴一阳之谓道”,“易以道阴阳”,不知易便不知真理,舍真理而谈鬼神只能陷于虚妄。这里张载主要从天道性命的角度去批评佛教,儒家的天道性命都体现在《易》中,“生生之谓易”,昼夜阴阳、性命的变化是天道使然,不是简单的死后变为鬼的轮回、循环过程。知阴阳变化之道,即知鬼神乃气的变化状态,性命是随气而变化的,不是佛教讲的不可转移的循环,所以张载说“能知性命则能知鬼神,知圣人”,圣人懂得阴阳变化之道,能顺时而行、与时偕行。故张载认为,“大学当先知天德,知天德则知圣人,知鬼神。”[20]

(二)批评佛教认为山河大地为虚幻之说

张载认为,“鬼神”是气从无形而有形、从有形而无形的两种状态。批评佛教视有形为幻妄、视无形为寂灭的观点。气与太虚的关系,张载用冰和水作了比喻,他说:“气之聚散于太虚,犹冰凝释于水,知太虚即气则无有有无。故圣人语性与天道之极,尽于参伍之神变易而已。诸子浅妄,有有无之分,非穷理之学也。”[21]气如冰,冰有形,亦可融于水而无形,不能以无形、有形来论气之有无,这里对王弼等人的“有无论”进行了批评,所谓“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物有有形与无形,因此不存在消失或虚幻,张载批评说:“彼语寂灭者往而不反,徇生执有者,物而不化,二者虽有间矣,以言乎失道则均焉。”[22]张载对佛道两家都作了批评,佛教讲寂灭,追求往而不返的大涅槃,道教讲魂魄长存,追求长生不死。此两家均不知阴阳变化之道,太虚实有,是气之发生与气之归宿,“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气之变化不离太虚,是为气之本体,太虚主气之运行,气之变化,气随太虚,为变化客形。对有形与无形,张载用《周易》中的“幽明”予以说明,幽不可见,无形实有;明可见,有形有象。佛教不知幽明,以真空寂静为本性,视地风水火、山河大地为妄见,性真形妄,性内性外,性形为二,虚实不相资。张载说:“若谓万象为太虚中所见之物,则物与虚不相资,形自形,性自性,形性天人不相待而有,陷于浮屠以山河大地为见病之说。”[23]

《易》讲幽明,幽明为气之无形与有形之状态,气聚而有形为明,气散而无形为幽。张载说:

气聚则离明得施而有形,气不聚则离明不得施而无形。方其聚也,安得不谓之客?方其散也,安得遽谓之无?故圣人仰观俯察,但云“知幽明之故”,不云“知有无故”。盈天地之间者,法象而已;文理之察,非离不相睹也。方其形也,有以知幽之因;方其不形也,有以知明之故[24]。

佛教未达到穷理尽性之澄明,不知幽明之故,则误以为乾坤世界为虚幻、枉然,张载批评其是“妄意而然”,“明有不尽,则诬世界乾坤为幻化。幽明不能举其要,遂躐等妄意而然。”[25]

佛教《楞严经》曰:“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是“以心法起灭天地”。佛教主张心当不执著于外物,心无挂碍,心无、心空,认为“心性本净,客尘所染”,要求心与外界划清界限。张载认为,人与物的关系是紧密联系的,物在心中,通过体物而达到穷理尽性。心偏于物,至于见闻,或心执于无,都是心小的表现,因此当“大其心”。“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26]由耳目等产生的见闻之知,由于耳目等器官的局限性使得见闻之知也有限,这样会造成穷理的困难,限于见闻会造成“有外之心”,而“有外之心”无法达到天人合一的认识。因此,张载认为,“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27]主张应当有见闻之知到达德性之知。佛教的认识论与儒家的认识论是截然相反的,张载批评说:

释氏不知天命,而以心法起灭天地。以小缘大,以末缘本,其不能穷,而谓之幻妄,真所谓疑冰者与![28]

释氏妄意天性而不知范围天用,反以六根之微因缘天地。明不能尽,则诬天地日月为幻妄,蔽其用于一身之小,溺其志于虚空之大,所以语大语小,流遁失中。其过于大也,尘芥六合;其蔽于小也,梦幻人世。谓之穷理可乎?不知穷理而谓尽性可乎?谓之无不知可乎?尘芥六合,谓天地为有穷也;梦幻人世,明不能究所从也[29]。

三、排老说

(一)批评道家虚无之说

道家主张虚空、虚无,老子《道德经》有云:“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张载说:“若谓虚能生气,则虛无穷,气有限,体用殊绝,入老氏有生于无自然之论,不识所谓有无混一之常。”[30]

道家有无论,无指的是虚无、虚空,是空无一物的空间,认为在这样的空无中生出了万有。张载认为道家混淆了无限与有限的关系,无生有即是虚空无限而气有限,犯了“体用殊绝”的错误,应当是体无穷而用亦无穷。道家认为无是虚空、空无,把无形而不可见认为是虚空、空无,虚不能等同为无。“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31]

这样一来就把虚和太虚进行了区分,张载有时也讲“虚”,如“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因为张载批评了道家的“虚能生气”之说,所以这里的“虚”指的是太虚。太虚之“虚”无形不可见,太虚之中充满了无限不可见的气。虚空不空,“虚空即气”,道家割裂了虚空和气的关系,把虚空与气看成是生成关系,其实是虚无无限,气无限,虚气相即,体用一源。佛家不知幽明的缘故,故认为一切为幻妄。道家不知虚气关系,故认为无能生有。“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32]

张载认为有无为一,浑然一体,所以《周易》以幽明来说明有形与无形的关系。有无、虚实是合二为一的,不存在截然分明的界限。张载所要做的是把它们统一起来,“有无虚实通为一物者,性也;不能为一,非尽性也。饮食男女皆性也,是乌可灭?然则有无皆性也,是岂无对?庄、老、浮屠为此说久矣,果畅真理乎?”[33]

徐必达解释,“‘太虚无形’,‘至静无感’,所谓无与虚也。‘其聚其散’,‘有识有知’,所谓有与实也。无即性之本体、渊源,而有即性之客形、客感,所谓‘通为一物’也。无必对有,虚必对实,故曰‘是岂无对’?”[34]按徐必达的注解,张载认为任何一物皆有太虚之性,都是有无虚实的内在统一。当然这里的有无虚实不同于佛、老两家的有无虚实,是有儒家形上内涵的太虚性体。太虚性体是“合两之性”,“合两之性”成就了气化之道,不是道家讲的“无为之道”。如张载弟子范育所言,“老子以无为为道,故正蒙辟之曰:‘不有两则无一’。”

(二)批评道家以无有用之说

在《道德经》中老子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蜒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张载反驳说:“物形乃有小大精粗,神则无精粗,神即神而已,不必言作用。譬之三十辐共一毂则为车,若无(毂)〔辐〕与(辐亦)〔毂,则〕何以见车之用!”[35]

张载认为,有为无的存在根据,不能夸大无而否认有的作用,正是因为有才使无可以显现。老子虽然讲“有无相生”,但是无比有更为重要。如神与人身,神与身合,不能说神比身更为重要,身、神有各自作用,所以不必单独言神之作用。

道家追求长生不死,如张载弟子范育所说,“或曰‘久生不死’,故正蒙辟之曰:‘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夫为是言者,岂得已哉!”[36]人既然为太虚之气气化生成,就不得不散而归于太虚,因此不存在什么长生不死之说。

四、对儒家祭祀之神的义理解释

张载曾官授同知太常礼院,在关中也倡导“以礼为教”,对于儒家祭祀礼,张载主张沿用正统的古礼,反对民间存在的一些荒诞不经的迷信活动。《宋元学案》称他“患近世丧祭无法,期功以下未有衰麻之变,祀先之礼袭用流俗,于是一循古礼为倡。”(《宋元学案》卷十七《横渠学案上》)《宋史·张载传》又说,“其家婚丧葬祭,率用先王之意而传以今礼。”[37]熙宁十年,朝廷祭祀,张载认为礼官不循古礼而争论反对,意见不合,遂辞官西归,寒冬间因久患肺病死于路途。

对儒家祭祀之神,张载说:“祭社稷五祀百神者,以百神之功报天之德尔。故以天事鬼神,事之至也,理之尽也。”[38]

古代儒家祭祀的神有种种,但张载认为祭祀的核心是天,以报答上天滋养万物、生生不息的功德。所以从事理上说,祭祀是有必要的,其目的性还在于“神道设教”。对儒家的鬼神和佛教的鬼神,张载做了辨别和解释说明。

所谓山川门霤之神,与郊社天地阴阳之神,有以异乎?易谓“天且弗违而况于鬼神乎”!仲尼以何道而异其称耶?又谓“游魂为变”,魂果何物?其游也情状如何?试求之使无疑,然后可以拒神怪之说,知亡者之归。此外学素所援据以质成其论者,不可不察以自祛其疑尔[40]。

可以看出,张载对儒家传统的祭祀之神并不反对,无论是山川门霤之神还是郊社天地阴阳之神本质上是一样的,均属阴阳自然之神。但其称呼不一,究其原因要细加考察。另外,对于容易引起误解的“游魂”等,要认真辨别,如此才可以真正做到抵制一些神怪之说。他认为佛教正是在其理论中引入了一些神怪之说,才可以迷惑世人。

对于当时具有迷信色彩的一些祭祀活动,如给山川五岳之神塑神像这种人神同形论,张载表示反对,认为这样做必然会违反儒家祭祀的初衷,“山川之祀,止是其如此巍然而高,渊然而深,蒸润而足以兴云致雨,必报之,故祀之视三公诸侯,何曾有此人像!圣人为政必去之。”[41]对于祭祀祖先神,张载说:

至于鬼只是鬼飨之,又非《孝经》所谓鬼飨也。此言鬼飨,既不在庙与坛墠之数,即并合上世一齐飨之而已,非更有位次分别,直共一飨之耳,只是怀精神也。鬼者只是归之太虚,故共养之也。既曰鬼养之,又分别世数字次,则后将有百世之鬼也。既是坛,则其礼必不如宗庙,但鬼养之耳。鬼养之者,血毛以为尚也。孝经言“为之宗庙而鬼养之”,又不与此意同。彼之谓鬼者,只以人死为鬼,犹《周礼》言天神、地袛、人鬼[42]。

张载认为,所谓祖先神是归于太虚的,他说的鬼与《孝经》《周礼》所讲的人死为鬼是不一样的,气聚为万物,气散归于太虚,因此,世人在祭祀祖先神时可以合并上世一并祭祀,不必设立位次,祭祀的目的在于“怀精神”,如孔子所说“慎终追远”之意。

理学家张载对儒家传统经典中的“鬼神”做了合义理的解释,他从阴阳二气和太虚的关系出发,提出“鬼神者,二气之良能”观点,从气的运行、流转出发批评了佛教的轮回、虚空、虚幻之论,道家的虚能生气、有无之论,有力地捍卫了儒家信仰,澄清了一些儒者在思想深处的迷误,增强了对佛老的分辨能力,有助于增强学者的学术自信和信仰自信。在儒家祭祀中,张载对祭祀鬼神并不反对,但他反对一些增添了迷信成分的祭祀活动,他认为祭祀神的目的是要彰显天德,祭祀鬼的目的在于追怀祖先精神,因此,张载维护儒家祭祀的真正目的还是“神道设教”,在于教化。

[1]四书集注·论语集注[Z].长沙:岳麓书社,2004.137.

[2][3][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张载.张载集[C].北京:中华书局,1978.373,196,9,16,19,183,9,7,231,10,9,19,12,63,19,16,64,65,64,8,7,8,8,8,24,24,26,26,8,7,48,63.

[34]林乐昌.正蒙合校集释[Z].北京:中华书局,2012.922.

[35][36][38][39][40][41][42]张载.张载集[C].北京:中华书局,1978.200,259,386,60,184,295,295.

[37]宋元学案[Z].北京:中华书局,1982.899.

(责任编辑杨士宏责任校对肇英杰)

1001-5140(2016)03-0028-06

2016-03-13

马鑫焱(1980—),男,宁夏吴忠人,副教授,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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