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之书
2016-08-04芦苇岸
芦苇岸
爱的充盈
因为昨天和你一起走过;因为那
一缕一缕把我们吹得意气风发的风
那一丝一丝的烟雨和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因为每天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因为母亲越来越老,越老越爱笑
因为父亲还在一家产科医院打工
他无比热爱那些叮叮当当的医疗器具
喜欢反复地清洗与消毒,因为他
每次和我说起得到护士长的表扬
每条皱纹都填满笑意;因为
爱我的人和我爱着人的幸福、苍老
疾病、余生……都坚守着这个世界
我写下的文字还没能洗涤我的罪
我的悲悯,我命里残存的挣扎的青春
还未彻底耗尽……我的爱
热烈、浓郁、充盈这破败的身体
茶叙断桥边
前朝故都留下了一只眼,看我们
把黄昏带进清茶里
本想喝龙井,可我还是要了
碧螺春,一直跟欲望作对
是不是开始显老了,或是夜色过于
花哨。西湖省去太多枝节
我是要看一眼断桥的
哪怕它伸进黑暗的身段如此恍惚
这情景,适合真正埋头写诗的人
把头埋进每一个字,埋在笔画的
留白里,像青春埋在了岁月的裆部
低头看水,抬头看天
杂事人生,朝夕云烟
漫长的过程:恒温、平稳、精深
唯有旧日子可以永恒
接地气之物,清香满乾坤
这大话,只有在给冷水加热到最高温
再冲泡进缸里时
我才会口无遮拦。妻子总笑我
把大杯子说成“缸”,牛饮丑陋
做了多年城里人就是改不了
我等茶凉,端起咕噜一气
滚过喉咙的响动是原生态音乐
极像我在老家养过的几头牛喝水
先前那头黑水牛我骑过,后被偷走
中间那头待产的母牛坠下悬崖
五脏俱裂。留下我和娘满山的恸哭
最后那头公牛,剽悍、急躁
是耕田犁地的好手,常为乡邻做义工
离家时,匆忙中忘了和它道别
一晃二十年,不知它魂归何处
辗转反侧到天明,粗茶劲道
夜未央,我上网写诗,无睡意
闲话桑麻
庄稼青涩的香气,在原野上深邃
我说还有十天,蚕豆就要熟透了
不需要那么长,五天左右足够
在砧板上切着茭白的老头纠正道
他從田边的水井里打上来半桶水
冲进一个红盆子,茭白越发白嫩
一看便有春天的口感,水灵灵的
我们继续交谈一些其他的事物
如正在壮籽的豌豆那凋零的尾花
像失去情郎的寡妇,叉腰叹气
采蜜的工蜂绕了几匝,嗡地飞开
地上疯长的马兰头,粗茎暗红
开水卤过,拌上麻油,吃着清苦
过时的感觉,或许真是这个味
油菜的面目,有着大海的本色
青籽蓊郁,波澜壮阔,撒着野
而灌浆的麦子,无视我们的啧叹
尖细的芒,指着天,神仙也战栗
说话间,茭白已全被切成丝
白碗白得扎眼,酷似盛开的葱花
这几日得联系收割机,白云苍狗
晃眼就是春收,到时忙得像泥猴
老人端起盆子,将水泼向麦田
大群麻雀飞过稻草人,今日五一
生活之书
带老人到市民广场散步,再去医院开药
生活之书,写满幸福与疼痛
老人泪水苦涩,沾满备受欺凌的盐粒
伤痕的日子,得慢慢针灸
香海禅心来信说:我们的生命,不是
因为讨别人喜欢而存在;我们是
自在之物,不必因为讨任何人喜欢
就可以欢天喜地背负大地,面朝青天
“青天”一词多好,朗照生灵的
光辉,仿佛红润的老人斑,结实地发亮
为何心里的火种卑微而短暂
老人雨中身影蹒跚,我抬头看天
一种胜过火焰的锋利刺向了我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