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玉

吴克敬

我拣到了一块半边玉。

我是参加陕西省作家协会、《延河》月刊社与陕西省地矿总公司合办的“美丽陕西·美玉汉中”采风活动时，在汉元公司发现的玉石基地拣到的。我要说，这是我的幸运，我幸运的有了这块半边玉的收获。汉元公司拥有的这处玉石矿山，地处汉中市南郑县的碑坝镇，矿区面积达0.941平方公里，新发现的玉石矿产在国内是十分难得的一个种类。其所构成的原因也非常独特，是由8亿年前赋存于上元界麻窝组大理岩与辉长岩的接触带中，经由7.3亿年左右晋宁期岩浆活动，及后期多次地质构造运动，在高温高压的状态下，生成了多种玉石品种，即摩式硬度3.5—4.5，比重2.7的蛇纹玉石，摩式硬度7.0左右，比重3.3的透辉玉石，以及摩式硬度6.0—6.5，比重3.0—3.1的透闪玉石，这三种常见于我国其他产地的岫玉、独山玉、昆仑玉，在这一地区都有蕴藏，这能说不都是一个奇迹吗？

上天真是太厚爱这个养在深山里的风水宝地了。

我们一行10多位学者、作家和诗人，不可谓见识不广，眼头不高，但到这么神奇的玉石矿上来采风，不过还是头一次。出发时，陕西省地矿总公司的主要领导给我们送行，鼓励我们到了玉石矿上，不要惜爱自己的力气，看上那块玉料，就把玉料拿回来，找个玉器雕琢师，设计雕刻，成形的产品不论多珍贵，都属于抱回玉料的人。那位赵姓领导说得好，玉雕师的手工费，就只能拥有者自己掏了。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鼓励啊，大家到了矿山上，全都睁大了眼睛，在几个玉石矿点上，翻翻拣拣，拣拣翻翻，大家翻拣得那叫一个快乐，因为不识货，有人拣了石料，也高兴得要跳要蹦，幸有矿上的专家跟随，热情的指导着我们，到我们要离开矿山时，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翻拣出来的一两块原石玉料。大家抱在怀里，捧在手上，玉色杂陈，不一而足，我粗粗的扫过一眼，即已看到大家翻拣来的玉料，就有纯黄、棕黄、黄绿、青绿、墨绿、青白、纯墨、纯白等许多色样，我看得眼馋，埋头来看自己翻拣出的一块玉料，以为不能满足我的心意，就蹲下来，在一片雨后蓄积下来的水洼里，用水泼洗我的玉料。这是矿山专家的手法，观摩一块玉料的质地，最好用水泼了来看，才会看得真切。我泼水洗着我翻拣的那块玉料，手伸进水里，却犹如神助，让我摸到了一块摸着十分光滑润泽的东西，我把那块东西捞出来，当时就让我的眼睛看得发直，心怦怦的激跳着，感谢玉山厚爱我，让我捡到了这块半边玉。

之所以说是半边玉，我是听矿山的专家介绍后命名的。这半边玉，原是探矿的钻机，从玉矿深处钻探出来的一截玉芯，我拣到了其中一半。那么哪一半儿呢？这成了我几天来挂在嘴边的一个疑问，把半边玉拿在手里就放不下，几天的采风时间，问了形形色色的人，问出了形形色色的答案，我得承认，有些答案应该是准确的，但我却一个都不能接受，我以为这是一个谜，我需要一个我能接受的谜底。

这个谜底太难找了，此后的日子，我手拿那块半边玉，从左手握着倒到右手，又从握着的右手倒到左手……不是很大的一块半边玉，刚好一拳可握，只是除去一个弧面和一个切面比较光滑外，两端是不平整的，有很锋锐的尖刺，和很锋锐的刃口，不过，这是不要紧的，正因为有尖刺和刃口，在我握着的时候，刚好能够刺激我十根手指上的穴位，这使我的通手和手指上的握攥，能够起到一定的保健作用，如此我在睡觉的时候，也不放下半边玉，直到采风活动结束，半边玉在我手把手把玩下，竟温润细腻的如涂了一层蜡，光亮透闪，举到鼻尖上来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儿。

金香玉！我的半边玉可是从古传说到今的金香玉吗？明清之际的汉中官员，就曾以金香玉朝贡京中，而一些汉墓，也发现过金香玉的踪迹，汉台博物馆里收藏的石鼓，就是其最为突出的一个代表，棕黄色的质地，最是叫人痴迷。1993年1月22日的《汉中日报》，就以整版的方式对其作了介绍；2004年5月11日，中央电视台的《鉴宝栏目》，来汉中活动，对此做了更为深入的报道，一时之间，吸引来很多专家、藏家和玩家的广泛关注。坦率地说，我就是一个好玉玩玉的人，我看到那些介绍和报道，心怯怯的，不知自己可还有福，能够有一块金香玉的收藏？半边玉就这么善解人意的被我拣到，抓在了我的手里，成了我须臾不能丢手的宝物。

我爱半边玉，在我握在手里拿回家后，我翻开白描先生写过的一篇名为“分香散玉记”的文章，仔细地读起他与贾平凹六人曾经的一次奇缘。

文章记述得清晰明了，极言贾平凹从陕南偶得一块玉片，视为珍宝，系在脖领上，掩于胸怀间，绝不轻易示人。平凹本人说了，传说有位陕南老者，极为高妙，一日进山，在一山洞中，觅得一块异香扑鼻的石头，便费了吃奶的力气，搬回家去，被识货的行家认定为“金香玉”。这一认定，让老者想要祭拜一回那个山洞，可他购置了香蜡纸火，还有烧酒，再去找那山洞时，却山崩洞灭，怎么都找不到了。老者无奈，把他购置的香蜡纸火，还有烧酒，尽数祭拜了那山。老者不是贪心之人，他从那块巨大的金香玉原石上，切割下小小的三片，传承至今，那块原石无人得见，三块玉片，除了他偶然得的这一片，另外一片在前国家领袖华国锋身边，还有一片在陕西省现任某领导身边。他得到后佩而戴之，于一日去北京参会，会议间隙，有六人相约，去了白描先生的家里，吃茶品茗之际，先有雷达先生捧出他挂在脖子上的一块古玉，让大家传阅，这就引起平凹的兴致，把他佩戴的金香玉，从脖子上摘下来让大家欣赏了。李炳银先生看得最为仔细，他把不大的一片金香玉，几乎塞得进他的眼睛里，他们互相传看着，就要传看到六人中唯一一位女士手里时，相互一送一接，不成想接送不及，突然地跌在茶几上，“嘎”的一声，惊得平凹紧闭了双目，不忍再看，而周边的几位，也都不好意思的一边察看跌碎了的玉片，一边察看平凹的神情。平凹的脸色有一个变化过程，因为受惊，先是白了一阵，慢慢地恢复了血色，到红润起来时，他喃喃自语起来。

“六块，是六块！”

在场的白描先生著文记述当时的情景，言说平凹当时的声音十分怪异，像是祈禱，又像是判定。因为大家静下心翻找碎了的玉片，果然如平凹所说，不多不少整六块。这让平凹更有话说，他说玉为灵物，知道诸位心里私爱，又不会说出口，且只一块给谁也不合适。如今碎了，是玉片自己碎的，在场六人，定然六块，每人一块，拿去吧。

贾平凹、雷达、白描、李炳银等六位，都是享誉文坛的大家，他们这一次的散玉分香，我要自豪地说，可是对我获得这半边金香玉的一个铺垫，让我更加珍爱我的这块半边玉了。

不能离身的半边玉，握攥把玩在我的手里，几乎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让我不禁浮想联翩，想象她来自玉山的深处，可是如被压制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子？我国的神话故事，有许多都与自然的山石分不开。有七十二变，一个跟头十万里的孙悟空，就是从一块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有《劈山救母》，小沉香刻苦学艺，深得六韬三略的真谛，获赠一柄萱花开山神斧，上了华山，劈裂山石，救出母亲三娘……传说故事如此，人间话本亦然，《红楼梦》里的宝玉，从娘胎里爬出来时，嘴里就含了一块宝玉，为此而演绎了一场至今为人所唏嘘感叹的文学故事。

在梦里，我把我的半边玉，一会儿梦想成活泼可爱的孙悟空，一会儿梦想成多情美丽的白娘子，一会儿梦想成风流倜傥的红楼小子宝玉……他们和半边玉轮换着在我梦里显现，但我不愿意我的半边玉与他们相同，我要我半边玉有与他们不一样的出身和故事。这也就是说，我获得了玉山深处的半边玉，就要魂牵梦萦地想要知道另外半边玉的，她们从玉山深处，被探矿的钻机幸运的钻取出来，她们该是不分不离的一对儿呢！可是，我却只得到半边玉，这是残缺的，不完美的，我想要两块半边玉合璧的一个幸福的时候。

那应该是个怎样曲折美艳的故事呢？我不能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我寄望我的半边玉，希望她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