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资关系领域的非合作博弈理论适用

黄新宾

（江苏省总工会干部学校 南京市 210013）



劳资关系领域的非合作博弈理论适用

黄新宾

（江苏省总工会干部学校 南京市 210013）

［摘要］实现劳资关系和谐是中国工会的奋斗目标，而实现劳资和谐必须准确地认识与把握劳资关系的实质。工会如果运用约翰·纳什的非合作博弈理论，能够比较准确合理地从微观、中观角度去认识劳资关系，工会也能够通过有效的系统的举措，促成劳资博弈的帕累托最优结果。

［关键词］劳资关系；非合作博弈；工会；应对

不久前去世的著名数学家约翰·纳什（John Forbes Nash）是现代博弈论的创始人之一，他开拓性地证明了非合作博弈及其均衡解（即纳什均衡），奠定了后来博弈论研究的主线，更因他的非合作博弈理论对于经济学研究的重大影响，和对实际经济领域运作的巨大指导作用，使他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非合作博弈理论强调从微观个体行为规律的角度发现问题的根源，因而可以更深刻准确地理解和解释问题，除经济学外，也深深影响了政治学、哲学、社会学各学科，甚至被奉为圭臬。国内工会在开展理论研究时，如果能引入非合作博弈理论，将会大大拓宽研究的视野。

一、非合作博弈理论适用于国内劳资关系领域

正如张维迎所说，“非合作博弈”这个名称容易产生误解，以为它是教导人们如何不合作的。这种误解也许会对中国工会引入非合作博弈论带来障碍，因为“促成合作”始终是中国工会的主流思想，所以中国工会大多对任何含有“不合作”倾向的概念进行排除或规避，比如对“罢工”一词的规避，称“协商”而不称“谈判”等等，就是对究竟是“劳动关系”还是“劳资关系”这个基本问题，中国工会界也向来不执明确的态度，不管针对何种性质企业，一概笼统地称为“劳动关系”，在正式文件上避免使用“劳资关系”这个似乎带有对抗意味的词语。因此“非合作”与“博弈”两个词组合起来，被排斥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种一味地避让，不利于工会开展系统的劳资关系研究，自我限制并不能影响劳资关系的本质属性，而且削弱了工会协调劳资关系的能力。自新的经济体制建立以来，中国对“劳”和“资”的社会认识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他们作为现代意义上的雇佣关系的主体资格已经得到法律的有效支撑，人格平等的雇佣关系双方进行博弈是理所当然的。对劳资双方博弈心理进行深入研究，才能为工会协调劳资关系提供理论依据和有效对策。

而非合作博弈论真正关注的是如何促进合作，是让人们理解了为什么不合作后，找到促进合作的有效途径。冯·诺依曼与奥斯卡·摩根斯特恩提出的合作博弈论，虽在上世纪50年代前颇具影响，但其过于偏重从宏观角度进行思考，同时过于抽象，不能发现问题的根源，使其在应用上暴露出很大的局限性。纳什的非合作博弈从微观角度，通过研究个体的行为规律，使问题的根源能够很明确的显现出来，这很符合工会对劳资关系进行研究的要求。

把握劳资博弈心理对于明确劳资关系性质至关重要。从宏观上说，劳与资的相互依赖，决定劳资合作的必然达成，但从微观上看，劳动者与资本的博弈关系，始终是一种复杂、动态的关系。在论述非合作博弈理论时，有一个著名的模型，很值得借鉴，那就是“囚徒困境”模型：两个共谋犯罪的人被关入监狱，不能互相沟通情况，如果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则由于证据不确定，每个人都坐牢一年；若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立即获释，沉默者因不合作而入狱五年；若互相揭发，则因证据确实，二者都判刑两年。

（表一）

在模型中，我们看到，当两个囚徒都沉默时，从整体上看是最优的，而从心理学角度看，囚徒却倾向于互相揭发，而不是同守沉默，虽然双方都知道如何双方才能平等获利，但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进行交流，所以会在谋求对自己有利的同时，总会给对方做出恶的推测。

如何减少合作的投入，对共同谋得的利益进行分配时如何获得更多，这是一种普遍的非合作博弈心理。现实中，劳资关系实际上处在这样的囚徒困境中。因为劳动的真正价值难以确定，所以劳资双方在判断自身获益是否合理时，除了凭借自己的预估，更在估猜对方对劳动价值的判断。以一个建筑工人为例，在同意受雇之前，他总是在心里反复思考雇主能给他工资的上限，这才是他谋求的目标，而雇主此时的目标却是建筑工人心里设想的工资底限，当两者的目标范围重合在一点时，会达成合作的协议，但是就在达成协议的那一时刻，双方也必然会思考自己是否吃亏，在日后的合作过程中，双方也会继续设想如何试探对方的心理以进行工资调整，如果不能进行工资额的调整，也会想办法在工作量计算和进度计划上寻求调整，总之不能吃亏。可见劳资双方无论在合作达成之前、合作达成之时乃至合作过程中，都时刻准备着不合作的可能。这就是说在宏观整体上，劳资之间是合作的，但在微观的个体或小群体意识上，不合作思维在劳资双方都时刻存在。而在现实中，这种不合作思维最终发展为劳资两散的情况极其常见，这也能解释近一时期为何出现相当多的职工在同地区同类型企业的相似岗位频繁跳槽的现象，这对劳资双方都是不利的。

在劳资关系中非合作博弈是常态，不能因表象上的企业运作稳定、职工努力工作等等来否认非合作博弈的存在。有的学者以用企业由工人完全自治的设想来试图消除非合作博弈，那就是回到“一大二公”的超现实时代了。工会以非合作博弈理论认识劳资关系，并以此做出工作决策，是符合客观实际的。

二、劳资非合作博弈的纳什均衡和帕累托最优

约翰·纳什在论证非合作博弈时，给出一个均衡解，被称为“纳会均衡”。在囚徒困境中，如果一方先得知对方的不会改变的选择时，会做出一个自认为最优的选择，从而实现的均衡就是纳什均衡，这种均衡并不意味着博弈双方一定会达到了一个整体最优的状态，而更多的是使一方在和对方对比时感觉不吃亏而已。

劳资博弈也是如此。假设劳资双方各有两个选择，一是积极投入，二是消极不投入，将会出现下表的情形：

（表二）

通过此表可以看出，劳资博弈的纳什平衡点有第一种和第四种两个，但在信任并未建立前，劳资双方需要预判对方的选择再做出决策时，第四种情形是最可能的均衡，对双方来说，自己投入了但对方不投入时，自己的损失太大，这种情形，是一种典型的零和博弈。现实中，政府和工会在研究劳动用工市场时往往会感到很困惑，一方面，企业对用工的要求极为强烈，特别是在长三角、珠三角等地，近年来屡屡出现“用工荒”的现象，而在对就业形势进行统计时，得出的数据又是就业压力巨大，笔者认为如果以纳什均衡来解释这种不合理状态，是可以解释得通的。劳动者与用工方都在怀疑对方能否符合自己的要求，用工方怀疑劳动者能不能满足生产的要求，而劳动者怀疑用工方给自己的工资待遇是否合理，当双方都有另外的备用选择时，双方之间合作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由表二进一步假设，劳资合作如果已经进行，但在合作获利的分配上，只要一方判断自己吃亏，并且不能从对方得到自己满意的回复时，很可能引发合作的破裂，并使双方已有的投入受到损失，这就是负和博弈，罢工就是典型的负和博弈。

无论从宏观还是从微观角度看，劳资之间的零和与负和博弈都是不合理的。工会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促成正和，避免零和甚至负和的出现。劳资非合作博弈最易出现零和的纳什均衡，实在是工会应努力克服的，工会也必须极力预防劳资非合作博弈的不平衡状态即负和博弈。

我们可以看到，囚徒困境的局中人，理论上是可能实现整体最优的正和结果的。早在约翰·纳什论证了非合作博弈之前，意大利学者维弗雷多·帕累托（Vilfredo Pareto）提出了公平与效率的“理想王国”—帕累托最优。帕累托认为，比较理想的状态是在没有使任何人境况变坏的前提下，使得至少一个人变得更好，当这种状态发展到了最后，使所有人都不可能变得更好时，就是最优的状态，这就是帕累托最优。在囚徒困境中，帕累托最优无疑是双方都选择沉默，表二中，如果劳资双方都选择积极投入，并预判对方不会让自己吃亏，则劳资关系将可能达到最优的状态。

对“帕累托最优”的解释，有一个著名的模型“猎鹿博弈”。设想有两个猎人，主要猎物只有两种：鹿和兔子。如果两个猎人齐心合力，忠实地守着自己的岗位，他们就可以共同捕得一头鹿，要是两个猎人各自行动，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捕到鹿的，但却可以抓住4只兔子。从能够填饱肚子的角度来看，4只兔子可以供一个人吃4天；1只鹿如果被抓住将被两个猎人平分，可供每人吃10天。也就是说，对于两位猎人，他们的行为决策就成为这样的博弈形式：要么分别打兔子，每人得4；要么合作，每人得10（平分鹿之后的所得）。如果一个去抓兔子，另一个去猎鹿，则前者收益为4，而后者只能是一无所获，收益为0。这个猎鹿博弈也有两个纳什平衡点，那就是：要么分别打兔子，每人吃饱4天；要么合作猎鹿，每人吃饱10天。显然猎鹿的收益要大得多，但是要求两个猎人的能力和贡献相等。如果一个猎人的能力强、贡献大，他就会要求得到较大的一份，这可能会让另一个猎人觉得利益受损而不愿意合作，在实际中很难合作的原因就在于此。合作要求博弈双方学会与对手共赢，充分照顾到合作者的利益，这就是达成帕累托最优的难点所在，帕累托最优首先要求交换最优，强求一方以全部的付出去交换受损的利益是不切实际的。使劳资双方达成帕累托最优是中国工会目标，但劳资双方的利益分歧是不可能消除的，这不代表工会就无法应对。

三、劳资非合作博弈的工会应对

通过分析囚徒困境，可以发现如果局中人事先能够掌握足够的信息，能够进行充分的交流，并且均能信任对方，那么双方共赢的均衡局面一定实现，对劳资双方来说也是如此。认识到这一点，工会在推动劳资合作上就能够设计出充分的策略。

首先，必须促进劳资双方都能掌握充分而真实的信息。对企业来说，切实推进厂务公开制度是非常必要的。企业经营管理的相关信息向职工进行公开，并不仅仅代表一种政治意义，更重要的是，这使得职工在判断资方管理层的支付能力时，有一个合理的依据。相对于职工，资方管理层对用工市场的信息获得与分析能力更高，判断职工心理底限的能力更强，在进行企业人力资源管理时也更自信主动，但这种自信往往并不能带来有效维持职工队伍的结果，因为职工不可能仅满足于底限获得。工会也必须促使资方管理层及时熟悉职工的信息，特别是需求方面的信息，按照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职工的需求层次也是在不断提高的。工会要充分认识建设职工之家的重要性，好的职工之家，并不仅仅是满足职工的现时需要，更要能够及时发现并服务职工的远期需要。在苏南，建立劳模工作室和实施多级职工培训计划的企业比例在不断提高，企业在引导与帮助职工达成自我实现需求的同时，获得了相当可观的回报。江阴的阳光集团，在二十多年里，能从一个村里的砖瓦厂发展成著名的国际大型纺织企业，也是多项国际标准的制定单位，很大程度上源于对职工的重视。

其次，必须建立劳资双方表达各自愿望的有效平台。流水不腐，有效的沟通取决于充分的交流。在企业层面，建立劳资定期和不定期对话机制是可行的办法。全总十五届四次执委会上提出依法推动工资集体协商，在几年后，原先的轰轰烈烈在许多地方已经热情不再，一些地方工资集体协商甚至已经销声匿迹，协商的平台搭建后又废弃着实令人可惜。协商不一定必须为了满足某一特殊目的，如工资增长，协商最主要的目的是使劳资双方能够在对话中进行有效地沟通，使双方的动态需求便捷地表达到对方那里，并得到及时的满足或答复。我国现在已经建立了劳动关系三方协商机制，三方由政府、工会、企业组成，在设计构想上是通过三方机制对涉及调整劳动关系的法律、法规、规章和政策的制定提出意见和建议并监督实施，对具有重大影响的集体争议或群体性事件进行调查研究，提出解决的意见和建议。三方会议协商的具体内容包括：劳动就业、劳动报酬、社会保险、职业培训、劳动争议、劳动安全卫生、工作时间和休息休假、集体合同和劳动合同等。目前看来，三方协商机制仍然需要大力增强代表性，需要更多着眼于微观角度去研究劳资关系。

第三，必须有公正信用的居间仲裁机构。当劳资双方诉求分歧较大，自己协商已经不能快速和解时，必须有一个具有足够公信力的机构进行居间调解裁决。目前我国已经在县市一级设立的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在增强公信力方面仍有较远的路要走。

第四，建立由政府主持的劳资博弈受损补偿机制。在对“猎鹿模型”进行分析时，可以发现，在劳资非合作博弈中难以实现帕累托最优的原因之一，就是劳资双方对劳动价值认识的不一，造成双方都不愿意利益受损。帕累托最优在指导自然资源开发时是一种十分有效的原理，但因为它强调“无人受损”的标准过于严苛，现实中很难完全达到，因此在实际操作中，采用补偿方式来使很多十分必要却有部分人会因此受损的开发得以进行。这种方式用在劳资博弈上，未尝不可一试，如果能在政府的主持下，以社会福利和企业政策放宽的方式进行受损补偿，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方式。比如当工资水平过低，而又不容易短期内由企业解决时，可以通过政府的社会性福利进行一定补偿；如社会整体工资水平过高，确实使企业难以承受，降薪又会引发社会性风险，政府可以给予企业一定的宽松政策，以利于企业的持续经营。

参考文献：

［1］欧阳葵，王国成.公共参与人博弈与社会最优契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5.

［2］张维迎.博弈与社会［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1.

［3］冯同庆.工会学—当代中国工会理论［M］.北京：中国劳动和社会保障出版社，2010：5.

责任编辑 陆路

［中图分类号］F249.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码］1008-8636（2016）02-0032-05

［收稿日期］2015-12-04

［作者简介］黄新宾（1975- ），男，江苏南京人，江苏省总工会干部学校讲师，研究方向为工会法学、劳动关系学、诉讼法学。

Applicability of Non-cooperative Game Theory to Labor Relations

Huang Xinbin
（Jiangsu Trade Union Federation Cadre College， Nanjing， 210013）

【Abstract】It is an objective of Chinese trade unions to establish harmonious labor relations. For such harmonious labor relations， it is necessary to correctly understand and grasp the essence of the relations. By applying John Nash's noncooperative game theory， the trade unions can not only understand labor relations from micro and mezzo perspectives， but also contribute to Pareto optimality of labor-capital game by taking systematic effective measures.

【Keywords】Labor Relations， Non-cooperative Game， Trade Unions， Respo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