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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缶庐”与“齐璜”写意印风略论

2016-07-23秦文文

书法赏评 2016年2期
关键词:印学吴昌硕齐白石

■秦文文



“缶庐”与“齐璜”写意印风略论

■秦文文

吴昌硕和齐白石以诗、书、画、印皆精的大师形象独步于中国印坛、画坛,缶庐的篆刻艺术“遵循古训,印宗秦汉”,“以书入印,气格高古”,“印外求印,敢于 ‘颠覆’”,追求苍茫凝重、雄浑老辣、洒脱率意的写意印风。齐璜的篆刻艺术“遵循古法,印出浙派”,“以书入印,开拓创新”,“印外求印,胆敢独造”,追求雄悍率直、生辣猛利、酣畅淋漓的大写意印风。

一、写意印风的发端

《说文解字》中解释写意:“写者,泻也。”倾吐为泻。“意者,志也。”意志、心态为志。如将写意运用到篆刻艺术领域所表现的结体、字构、章法是率意、洒脱之意韵的篆刻样式。从艺术的角度分析,中国写意篆刻印风可追溯到秦代时期,也可以说是写意印风的雏形期。代表中国写意印风的古玺为“亚禽氏”和“瞿”,这两枚印是铸造而成,其印风并非刻意追求形变样式和残破,而是自然形成之风格。映射出秦代篆刻典雅而灵动,平整而率意的篆刻艺术风格特征。纵观整个秦代,相当一部分写意印风古玺与工整印风古玺并驾齐驱,在秦代篆刻史上都占据了重要地位。此类写意印风或奇,或倚,或险……为后世篆刻家们的主观写意提供了足够的形式参照,通过两方印的分析,可以将秦代古玺部分印章定位为写意印风的源头和发端。

写意印的发端源于秦代时期印章的草作,但它开启了中国写意篆刻印风的先河之作。正是写意篆刻形式和样式的先导作用,从而形成了当下写意篆刻创作的独立意识。对写意一路汪维堂曾言:“写意:刀法,须刀口纯熟,犹如戏墨兴笔,随意情趣,锋芒草草……别是一种狂肆。”此语阐述了写意篆刻家在创作之时更加注重印面的整体意韵的把握和渗入个人情感,抒发个人性情以及追求粗狂、奔放不求字形之准确。二十世纪写意印代表人物有赵叔儒、陈巨来、黄牧甫、吴昌硕、齐白石,以“吴派”和“齐派”写意印风的风格特征尤为突出。“吴派”和“齐派”的篆刻风格和印学理论思想主导着二十世纪篆刻艺术的风格走向。他们对中国写意篆刻的传承与弘扬,促使了中国写意篆刻的流传与发展,使其达到了一个巅峰。吴昌硕和齐白石站在当下社会意识形态的角度,将传统篆刻艺术与二十世纪的社会文化背景相结合而形成了写意篆刻的风格特征。

二、“缶庐”——“苍茫率意”写意印风

吴昌硕的篆刻之道遵从“印宗秦汉”之古法,亦师法于明清时期篆刻家。清代袁三俊在 《篆刻十三略》中有语:“秦汉六朝古印,乃各学术楷模,犹学书必祖钟、王,学画必宗顾、陆也。”昊昌硕在题 《蔺花庵印存》中曰:“千载下之人,而欲孕育千载上之意味,时流露于方寸铁中,虽则四、五文字,宛然若断碑坠简,陈列几席,古趣盎如。”此语道出了吴昌硕依傍古典的印学思想和探究学习学印之道路,其中清代篆刻大家丁敬、邓石如、赵之谦等对缶庐写意印式的形成具有很大的推动作用。

任堇对吴昌硕曾有赞词:“举世印人,俎豆吴先生缶庐,若皖若浙、闻如广陵散,浸成会风,不知吴先生少作,固亦滥觞二宗……又于文墨守许书,不入他谬巧,故能善用其拙,宜缶庐之畏之,且求似之也。”赞词阐述了吴昌硕在传承和发展完白、让之的基础上另辟心境,在刀法、字构、线条、章法诸多方面,形成了他独特的篆刻艺术语言,促成了吴昌硕成为近现代史上篆刻领域“印坛泰斗”的形象。

吴昌硕篆刻艺术风格独具“阳刚之美”的写意印风,彰显了其艺术价值。他的篆刻艺术在百年书坛上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并为写意印式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吴昌硕篆刻艺术由“古”入“意”之过程中,“意”的拓展主要从两层面阐述:

第一层,“印内求印”,遵“古”而不拘于“古”的印学思想。“幽意闲情”印章为学“古”时期作品,体现了吴昌硕对“古”的传承和对“古”的创新。吴昌硕曾作诗 《刻印》曰:“天下几个学秦汉,但索形似成疲癃。我性疏阔类野鹤,不受束缚雕镌中……今人但侈摹古昔,古昔以上谁所宗?诗文书画有真意,贵能涤造术其通。”正是吴昌硕这种独到的印学理念造就了他在篆刻艺术上的洒脱、烂漫、率意的写意印风。在创作之时更加注重追寻上古原创性艺术中的雄浑、博大、古朴等气象,同时也融合了个人的“性情”和“文人气韵”入印之中。为了将篆刻艺术的古耐气息和个人性情的极致发挥达到所追寻的艺术效果,他在创作之中将“用刀、间架结构、布白空间、线质感、边框”等诸方面融入金石意味,使印章整体具有更高的艺术价值和审美意味。吴昌硕形成写意书风与其独特的工具密不可分,即“圆杆钝刀”,此刀样式可谓是前无古人。吴昌硕在创作时追寻苍茫凝重、雄浑老辣、洒脱率意之感,钝刀的猛利与率意,冲刀的凝重与雄浑,切刀的迟涩与老练,体现了吴昌硕篆刻艺术风格的取向和用刀技能的纯熟,铸就了他“阳刚壮美”的写意印风质态。吴昌硕在印式上的追求亦是独特,除了技术法则的基本元素外,他对印章的字构松紧、线条叠散、布白疏密、边框残损等因素上,形象地将其比喻为造屋:“刻印状若造屋,何处开门,何处启窗,应作恰当布置。”他将种种错综复杂的矛盾交织,运用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在边框的审美意韵,吴昌硕展示了他的无限智慧的艺术才能,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从吴昌硕篆刻作品中可窥汉砖文、铜印、钟鼎文、汉代官印、陶文等不同篆刻样式的痕迹。吴昌硕对古韵的传承和发展,无论是他的技术法则、印面追求还是边款的字体样式都将其整个印章达到了相互呼应、相得益彰的艺术效果。

幽意闲情

第二层,“印外求印”。“缶庐”印章是“颠覆”时期的成熟作品,体现了吴昌硕以“篆”入印“颠覆”古人之法的创新。吴昌硕是以先秦 《石鼓文》为根基,兼入陶文、瓦当、封泥、砖文等将其精华融会贯通。他依傍 《石鼓文》之雄浑博大之风,穷其一生,追求烂漫多姿的篆刻艺术风格。吴昌硕对 《石鼓文》入印有独到的运用理念,而赵之谦对 《石鼓文》的运用是处于一种赏玩之心态。吴昌硕曾曰:“以 《石鼓文》之风格为根基,汲取精华,提升印章阳刚、率意、率真、洒脱的写意印风。”吴昌硕“印内求印”和“印外求印”的独特印学思想观创造了篆刻新的审美意蕴和审美形式,“印外求印”是他写意印风的核心之处,并与他的书法、绘画艺术相互渗透。这两个层面是吴昌硕登上印坛顶峰的羽翼,标志着他写意印风引领了整个印坛审美取向,同时也表明了写意印风达到了成熟时期。

缶庐

三、“齐璜”——“胆敢独造”写意印风

齐白石与吴昌硕相差20岁,是继吴昌硕之后又一位集诗、书、画、印于一身的大家。齐白石遵循“印宗秦汉”之古训,追摹浙派篆刻家丁敬、黄易之印风,后追赵之谦和吴昌硕的写意印风。赵之谦对吴昌硕的写意印风同样影响深远,对齐白石亦是。齐白石在周铁衡 《〈半聋楼印草〉序》中曾题:“刻印者能变化而成大家,得天趣之浑成,别开蹊径而不失古碑之刻法,从来惟有赵撝叔 (之谦)一人。”此语说明了齐白石对赵之谦印风的追摹时间之久,也彰显了齐白石力求摆脱印风中赵之谦风格所做出的努力。齐白石在题 《陈曼生印拓》之时曰:“刻印,其篆法别有天趣胜人者,唯秦汉人,秦汉人有过人处,全在不蠢,胆敢独造,故能超出千古,余刻印不拘前人绳墨,而人以为无所本,余常哀时人之蠢,不知秦汉人,人子也,吾侪,亦人子也。不思吾侪有独到处,如令昔人见之,亦必钦佩。”此语道出齐白石对“古法”的传承和“颠覆”篆刻“古法”的个性表现。齐白石的印风源于他对篆书的创作,受《秦诏版》《天发神谶碑》《祀三山公碑》等碑体的书法形态启示,其实践理念仍是“以书入印”,同时亦汲取了秦权量、诏版、陶文印、汉将军印、官印等诸多篆刻形式和形制上的养料,形成了大刀阔斧的单刀之刻法和雄悍率直、生辣猛利、酣畅淋漓、充满阳刚之气的写意印风,为篆刻艺术的写意领域开拓了审美新境界。

鲁班门下

齐白石在印式的经营上,将大写意画式的疏密关系运用到印式之中“分朱布白”,气韵生动,营造出抽象的写意印式。他将邓石如“疏可走马,密不透风”的创作理念发挥到极致,同时也为写意印式开启了新的审美风格。齐白石写意印式在刀法上追求的是“单刀法”,此种刀法以“准、狠、稳”主旨,追求痛快果断、酣畅淋漓。他曾作诗曰:“摹磨捉削可愁人,与世相违我辈能。快剑断蛟成死物,昆刀截玉露泥痕。”此诗精准地表明了他的用刀之法。同时亦追求“不假雕琢”,倡导自然构造,齐白石常曰:“世间事贵痛快,何况篆刻是风雅事,岂是拖泥带水做得好的。”他为弟子刻的批语中曾刻道:“洗去雕琢气”“气势盈满,无流俗修饰工夫”等,此语道出了齐白石写意印风的风格自然古雅,无雕琢之气。“单刀法”的运用,线感发生变化,出现斑斑驳驳、苍茫而自然的线质,其线条的形态是一面光洁硬挺,而另一面自然斑驳。在字构上,通过线条的斜与正、曲与直、方与圆、疏与密的相互呼应和观照,使其字形更加生动自然,创造出一个全新的精神面貌。在章法上,齐白石非常重视字构造型与印式的关系,他独特的形式语言将篆法、刀法相配合铸就了整体和谐、统一的写意印风。他章法的最大特征即是善于留红,他曾“批”弟子印拓:“两边大,留红太匀。”“工则工矣,惜上下余红太匀。”他强调在印章中“留红”和“留空”的重要性,其能在视觉上产生冲击力,又强调疏密关系的处理。他曾提出“刻白文见红则易,见白则难”,此语道出了他在刻白文印时之所以用“并笔”“破笔”的原因。如“中国长沙湘潭人也”“鲁班门下”等均体现出了他印中“留红”的印学思想。他在处理章法之时还运用了开合、俯仰、疏密等矛盾体的结合,他“胆肝独造”和打破传统的创作印式在他的印风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如“中国长沙湘潭人也”等。

以“中国长沙湘潭人也”感受齐白石“胆敢独造”之写意印风。此印共八字,章法布局以“三二三”样式。其因势利导地强化字构在印章中的开与合、疏与密、曲与直对比作用以及虚实相生、气韵生动的审美意蕴,此印式的写意印风已成为齐白石创作的常用之法。从虚实角度分析,此印以“留红”最为精妙,是整个印面平衡布局。从线条纵横排列角度分析,或粗或细,或长或短,或正或斜,或疏或密,彰显了齐白石写意印风的个性追求,同时也表现了他创作之时的节奏之感。此作品酣畅淋漓、纵横挥洒,由此类写意印风代表齐白石形象,也彰显了中国写意印风上升了一个新的审美高度。

吴派和齐派在篆刻上追求的是阳刚、壮美的写意印风,他们都遵循“印宗秦印”之古训,在传承古法之基础上进行“颠覆”,形成自己的篆刻艺术语言。他们的印学思想与二十世纪的社会文化意识形态相吻合,他们在篆刻艺术上呈现出苍茫凝重、雄浑老辣、洒脱率意、雄悍率直、生辣猛利、酣畅淋漓的写意印风的艺术效果,他们的艺术天赋推动着写意印风达到二十世纪篆刻艺术的顶峰。

中国长沙湘潭人也

参考文献:

[1]沙孟海 《印学史》西泠印社出版社,1999年版。

[2]刘恒 《中国书法史·清代卷》江苏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

[3]张韬 《个案杂陈》河南美术出版社,2004年版。

[4]唐长日、唐长兴 《书法篆刻教程》广西美术出版社,2009年版。

[5]《中国印谱全书·吴昌硕》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年版。

[6]齐白石 《余于往事——齐白石自述》文化艺术出版社,2015年版。

作者单位:广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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