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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以社会服务为职志”的报业巨子史量才

2016-07-18庞荣棣上海市四平路850弄5号2901室上海200086

档案与建设 2016年6期
关键词:申报

庞荣棣(上海市四平路850弄5号2901室,上海,200086)



“纯以社会服务为职志”的报业巨子史量才

庞荣棣
(上海市四平路850弄5号2901室,上海,200086)

史量才

扬州黄市发档脆案的馆旧珍报藏纸有,近不代少《时申事报历》历的在原目件。,《翻申阅报着》泛被人们称为中国近代史的百科全书、万有宝库,它是近代中国发行时间最久、具有最广泛而深远社会影响的中国第一大报,其总经理史量才是出生于江苏的中国近代报业巨子。

史家修,字量才,以字行。1880年1月2日生于江苏省江宁县杨板桥村。7岁丧母,后由外婆抚养,约9岁随父迁居于江浙沪交界的松江县泗泾镇。

史量才的父亲史春帆,身材魁梧,鹤发银须,仪表堂堂,为人正直、豁达,乐善好施。史春帆靠走街串巷贩卖人参,积攒了一些资金,在泗泾镇上开了一爿史泰和堂药店。店堂正中央悬挂着醒目条幅:“掺假药必火烧雷劈”。史春帆讲信誉,讲仁德。每逢夏季炎炎,他总要在店门口摆上沙药水、红膏药、冷开水、绿豆粥,免费供应镇上乡亲和过往行人。他教诲儿子:“要心地光明,行直道,讲信实。”父亲的品格和教诲,使史量才每每都以言必行、行必果,取信于同仁、朋友,耻于鼠窃狗偷的言行。史量才除却五短身材,皆得父亲遗传基因,刚直磊落。

启迪民智办女校

1899年,史量才在娄县县试中一举中了秀才,因受冒籍挫折,又见衰世科举并无实用价值,毅然放弃,从新学。为寻求兴国强本之良方,与到南洋公学求学的松江人雷继兴、龚镜清等青年朋友一道学习理化诸学。1900年秋,考入杭州蚕学馆,学习实用科学。新式学堂学以致用的教育,令人耳目一新,使他得到前所未有的启迪,于是,史量才怀揣着办一所实用的职业学堂的理想,一心要为米粮集散地的家乡创办一所“米业学馆”。1902年年假期间,他风尘仆仆赶回第二故乡泗泾,多方说项、奔走,得到镇上米业公会和乡绅等大力支持,他们出资、马相伯捐赠自家的房产作校址,雷厉风行创办起了“泗泾米业养正小学”。他成了泗泾镇上有史以来,第一所从新学的学堂的校长。他年轻有为的才干得到彰显。1903年毕业后,受上海育才学堂校长王培孙之聘,来沪教书。同时,又兼上海工兵学堂、南洋学堂和务本女学之课业。

当史量才穿着经改制的旧长衫出现在务本女学讲台上时,女学生们顿时面面相觑,或窃窃私语,很不以这既穷且矮小的先生为然。然而,他那严肃、认真的讲课,他那渊博知识和富有正义感的讲授,很快赢得了学生们的肃然起敬。

面对着衣着体面、华丽的女学生,批阅着她们的练习、作业,史量才陷入了沉思:女子的智能不低于男子,女子沉沦黑暗,非教育无以光明。想到这些生气勃勃的学生前程只是去做夫人、太太,他感到教育的作用未得到发挥。

戊戌变法失败后,国力衰弱,政治腐败,志士仁人无不认为改革途径首在教育,非教育不足令国人觉醒和奋起。史量才也滋生了办学兴国的念头:女子要自拔于黑暗,在于自立于社会、贡献于社会,此非有学识、技艺不可。他觉得母校学以致用的办学模式为自己提供了现成的蓝本,完全可以培养学生掌握一门技术,毕业后能自食其力。一所女子蚕学馆蓝图在他脑中描画清晰。

史量才是个雷厉风行的人,1904年春,他到江宁县老家的邻村庞家桥,依照双方父亲早年定下的亲事,把庞家桥村远近知名的私塾女先生庞明德接到上海完婚。他打算让庞明德担任学校校务之职,既可解决面对女学生有所不便的难题,又可让她身为校长太太身先士卒作榜样,还可让她在校务之余听课,提高文化水平。洞房花烛夜,庞明德紧缩着一双天足,忐忑不安地坐在床沿一角。而史量才毫不计较地拉着新娘子站起来,指指她的天足说:“天足有什么丢人的?多亏了这双天足,以后你要天天跟着我往返学校,那三寸金莲能担得起如此重任么?”一席话,引出了庞明德久蓄心头的一串热泪。原来,她也是7岁丧母,正值裹脚的年龄,没人顾及便自然长足。

史量才将自己节衣缩食、奔波在几所学校教书所得薪水积攒起来,显然不够,他即刻往江苏学政申请公办,由他负责经办。1905年1月,《时报》上赫然刊登着公立“上海女子蚕桑学校”的招生广告,上海女子蚕桑学校的校牌醒目地挂在南市高昌庙桂浒里大门口。学校创办初期底子薄、人手少,但夫唱妇随,齐心合力,将学校办得有声有色,声名鹊起。第二年,《申报》刊登“江苏学政考查上海各校分別等第表”,其中“公立女子蚕业学堂校长史家修,管理规则、谨肃指授蚕法,昕夕勤劳,学生进步甚速,课本教科均佳。学生国文有清气,绣工精致。奖给匾额”赫然刊登在《申报》上。可谓旗开得胜。这已是他的大名第二次刊登在《申报》上了。1899年5月22日中秀才榜上,史家修的名字第一次挂在娄县中举的名单里。

《时报》编辑包天笑曾是蚕校的老师,他对“女子蚕校”的学生评价甚高,说她们“最齐整”,都“勤奋好学、吃得起苦,毕业后几乎全都受各处聘请,或自立门户”。女子蚕校的学生成了自立于社会、服务于社会、贡献于社会的社会之女子。办女子蚕校,娶天足夫人,将女子推向社会自食其力,在当时重女学、倡女权的时代,史量才无疑是走在最前列。

黄炎培在《史量才之生平》中曾高度评价女子蚕校的实用价值和社会影响:“实为吾女子蚕业教育之嚆矢。三十年来环太湖诸郡蚕桑业之兴,先生与有力焉。此校旋迁苏州浒墅关,即今江苏省立女子蚕桑学校也。”

史量才以办学始,亦以办学终。他人生后期又重操旧业,于1932年办起了申报职工业余学校、申报妇女补习班、申报新闻函授学校,以办业余学校来普及文化教育、培养新闻事业人才。史量才不失为一个成功的职业教育家。

息楼地灵俊杰多

女子蚕校创办伊始,鉴于资金拮据,他自任校长且自兼多门课教员,又聘请了《时报》几位编辑当他的义务教员。《时报》馆对他后来步入报界起着至关重要的阶梯作用。

1904年6月12日,上海四马路广智书局楼上的《时报》馆开张了。康门弟子梁启超的莫逆之交狄楚青(平子)从日本带回7万元经费,衔命为保皇党办机关报——《时报》。馆主狄楚青名号极多,平子是最为人熟知的常用称谓。他是世家弟子、社会名流,曾中过举人,康有为公车上书,他名列其中。他交游甚广,才华出众,英俊潇洒。其时,他聘请从日本留学归来的雷继兴、陈景韩(冷血)郎舅俩任编辑,继而又聘了林康侯、包天笑分别担任编辑之职。狄平子除了主持馆务,自己以“平等阁主”名号在报上辟块版面——平等阁,写诗著文。强将手下无弱兵,所聘编辑皆一时俊秀。《时报》创刊不多时,社会上就引起很大反响,以编辑新颖、别出一格,完全摆脱陈腐气的崭新面貌著称于世,受到读者青睐。较之《申报》《新闻报》两大报纸,可谓是推陈出新的后起之秀了。

狄平子好客,雷继兴、冷血等朋友也不少。为了更有益于工作、交往,增加消息来源渠道,平子特辟出一间房间,挂上门匾——“息楼”,专供朋友、来客、工友憩坐、闲谈、会客之用。备了几份报纸供友客浏览,还雇请了一名茶房专管茶水,供差遣。

“主雅客来勤”,由于主人待人热情、知识渊博,息楼总是宾客云集,人才济济。一些常客往往都是当时有识之士,不乏举人、秀才、金融界巨擘、教育界名人、同盟会干将、民国政府要人。他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每当聚首一起,纵论天下大事,高谈阔论,意兴奋发,不可一世”。谈兴之余,搓搓小麻将,或一道涌进饭店去品味各地各帮菜肴。有时,他们花上五角钱一人,便可在一家日本西菜馆吃着应有尽有的水果、咖啡,边吃边谈笑,吃完了,有人诗兴大发,念起了“烂了香蕉,黄了樱桃”,笑着嚷着乘兴而归。

“息楼”对史量才极有吸引力,他是每日必到的常客,在那里坐坐、听听、谈谈,得益匪浅。编辑们为史量才义务上课,史量才为他们义务撰稿,朋友间互相帮衬,全无半点金钱关系、铜臭味。

史量才幼年时江宁旧居家用井

《时报》1904年关于向美国人争回粤汉铁路权的宣传,1905年关于抵制美货、购买国货的宣传,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国内民族资产阶级经济上的要求,产生了很好、很大的影响,也是旗开得胜。

1905年5月10日、23日,《时报》连载了《筹拒美华工禁约公启》《论抵制美国华工禁约》文章,在社会上引起轰动。狄平子兴奋地说:“美人之靠华人,其第一件莫如销货。”“彼能禁我,我亦可以制彼!明日当再连发抵制美货文章!”果然,次日销数又猛增。这大长了国人志气,大灭了美商威风。7月,《时报》文章大胆公开谴责清政府“类具奴隶性质,而无爱国思想”,喊出了民众心声。

报纸的宣传、教育、鼓动作用,使史量才清楚地看到:“一国之兴,文化实其基础,而策进文化,以新闻为前锋”。学堂只能使几十人、几百人、几千人改变头脑,速度太慢,而报纸可使不得观者观,不得听者听,是开民智、育人才更迅速、更广大的重要手段。报纸登高一呼,八方响应,传播远且迅疾,效果无可比拟。

在息楼待得时间久了,《时报》的一切关键策略都在他的眼中腹内,不久,他就决心弃教育、办报纸了。

自由民主赖喉舌

民国元年(1912),袁世凯坐上了临时大总统宝座,革命党人不服,兵争政斗,军阀割据,党派林立。史量才抱定“新闻救国”的决心,毅然以12万元代价盘下了《申报》。从此,他便凭借当时主宰新闻舆论的报纸来施展他的报国、救国之志。

起初接管时,《申报》馆仅仅是上海汉口路上红礼拜堂对面一幢简陋的两层建筑,销数也不过7000份。史量才筚路蓝缕、惨淡经营,后来把《申报》办成了拥有十几万读者,并拥有先进设备技术、五层大楼报馆(气派能与美国自由厅媲美),国内企业化、现代化和最具权威的第一流华人大报。《申报的保存和影印》写道:“人们把老《申报》看做是近代、现代史料的一本百科全书,一个万有宝库。把《申报》影印本问世,看作是一件不朽的盛事。”“《申报》是一部我国近代史、现代史”。史量才的贡献价值自不待言。

史量才办报非为逞一己私欲,而是“纯以社会服务为职志”。他把办报看成是“庄严、伟大之公共事业”,“是非同寻常的业务”。他本着“抱大牺牲之决心和大无畏之精神”,把《申报》办成“为社会国家立一较有历史之言论机关”。

为此,他走马上任的第一件要事便是从1913年3月17日起,反复登载《收买全份旧申报》广告,连续117次。老订户张仲照先生有感于《申报》新馆主“为修史者取材”的不凡抱负,毅然将自己精心保管40年的全部存报慷慨捐赠给了《申报》馆,使后人能查阅到仅缺几页的较完整的历史资料。这是史量才在《申报》做下的第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申报馆老屋

当时报纸是舆论的利器,谁掌握了报纸,谁就掐住了舆论。清末民初,报纸一般是控制在官方和洋人手中的,民众无言论自由可言。史量才悉心要把《申报》办成一份华人民间报纸,不论贵贱,谁都可以在《申报》上发声。1928年,史量才又购下美国人福开森在《新闻报》的股权。没料到他为国人争夺一席喉舌之地的举动引起了《新闻报》全体人员“反对新闻托拉斯”的风浪,并波及全国。他困惑不解地问:“为什么《新闻报》在外人手中几十年相安无事,而一旦国人自己控制喉舌反要遭到如此激烈反对?”为了平息这场风波,他退出15%股权。他把《新闻报》代表们邀请到自己家中认真商谈后,代表们方才体谅他为国人争新闻权的苦心。为了不干涉《新闻报》办报自主、自由,他始终没踏进《新闻报》馆一步。而《新闻报》主持人汪伯奇、汪仲韦兄弟始终敬重史量才,称他为世伯。

求贤若渴育英才

史量才不失为一位精明的企业家。他办报既为匡时济世,又要在经济上取得盈利,积累资金增加实力。因而他求贤若渴,网罗天下实心办事者,不惜以高薪、重金聘请。接办《申报》伊始,史量才倚重《申报》原班人马的实力,留用原《申报》馆馆主席子佩为经理,史量才自任总经理。由于席子佩不精于业,且好挥霍,不可依赖,史量才解聘了他,而以高薪聘请了留英青年张竹平。张竹平专攻机械亦精管理,不负所望竭尽全力,短期内把业务搞得蒸蒸日上,成了《申报》兴旺发达的股肱之臣。

陈景韩(冷血)是个脾气古怪、行为突兀的人,在《时报》曾演出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滑稽剧。比如一次在息楼上,林康侯与友人为争付小笼包子钱而相持不下,冷血看见后,一声不吭走过去,摊开手,接过钱,推开窗,将钱朝窗外刷地一扔了事,弄得别人傻了眼,害得林康侯与友人白白浪费了钞票。又一次,冷血穿着件上好料子的大衣与朋友结伴到海宁观潮游玩,走着走着,他觉得热了起来,抖了几下衣襟也不觉凉快,便脱了下来朝跪在路边乞讨的乞丐手中一扔,扬长而去。惊诧中,乞丐发觉自己福从天降。还有一次,冷血突然失踪了几天几夜,急得报馆上下、家里人团团转。忽然一天收到了他的来信,说他告几天假旅游去了,并未交代他的踪迹在何处。此时,冷血还是息楼唯一西装革履、西式短发、标新立异的时髦青年,平时烟斗不离口,狼狗不离身,一部自行车来去自便,我行我素。史量才透过表象,发现他不仅文才出众,而且视新闻事业犹如生命,便暗中与他洽谈好,以高出《时报》一倍的薪水(300元),聘为《申报》主编。

《申报》得了张竹平、冷血这两位强有力的人物辅佐,报纸销数扶摇直上,在很短的时间内腾飞起来。

申报新大楼

民国初年,有一位杰出的报人邵飘萍,他那守如处女、动若脱兔、神鬼莫测的采访绝招,令史量才倾倒。邵飘萍因躲避袁世凯通缉,潜逃日本。为了能聘到这位出色奇才,史量才以《申报》名义联合《时报》《时事新报》向日本发出电报,特邀邵飘萍回国。邵飘萍被《申报》聘为北京特约记者,每日必发电二三千字,还写些通讯寄回。读者尤其欢迎他的报道。邵飘萍以阿平笔名发表的政论锋芒毕露,真实生动,引起了社会广泛重视,成为各报效法榜样。

“九一八”“一·二八”事变期间,史量才被推举为上海地方维持会会长。出于捍卫民族利益的爱国心,史量才欲使《申报》这一舆论工具发挥唤起国人投入抗日救亡运动中去的作用,遂八方觅寻爱国志士助自己一臂之力。听说教育家陶行知为躲避反动派通缉而逃亡日本,在那儿得到日本正欲大举侵略中国的情报,又不顾危险潜回国内,史量才便特地邀请陶行知到自己家里畅谈,当场聘请他做《申报》顾问,并将他藏在自己公馆内。陶行知怕连累史量才而婉言拒绝,史量才急切地表白心迹:“陶先生为了国家民族连自己安危都置之度外,史某岂能独惜其身?国难当头,让我们同心协力抵御外人侵略吧!”一席肺腑之言,沟通了两颗爱国心。为不暴露目标,陶的每月顾问费由史量才亲自交付,名单不列入报馆人员中。

陶行知以不除庭草斋夫的笔名,在《申报》专栏《自由谈》连续发表148篇宣传科学技术、针砭时弊的文章,并结集出了单行本。继而开辟了《古庙敲钟录》专栏,连续发表87篇文章,以讲故事方式议论政事,号召国人猛醒。对蒋介石不抵抗政策无情地揭露、斥责,反对蒋介石“先安内”“剿匪”,仗义执言地指出“所谓匪,是求生不得,铤而走险的劳苦民众”,旗帜鲜明地表示反对内战,反对独裁。这些时评文章在抗日救亡运动中起到了鼓舞民众、打击侵略者和反动派的战斗作用。

为了扩大新闻事业,1932年7月15日《申报》馆创办了《申报月刊》,1933年底出版了开辟中国地图出版新纪元的《中华民国新地图》《中国分省地图》,1933年4月22日出版了《申报年鉴》。为了提高职工和市民的文化素质,他不仅于1932年6月开办了免费的“申报职工业余学校”“申报妇女补习班”,还在闹市区大陆商场三楼开设了“申报流通图书馆”,免费供各方爱好看书学习者借阅。

1930年,冷血与张竹平先后辞职离开了《申报》,为了调整充实报馆班底,史量才成立了新班子,加强爱国力量。史量才聘请了老同盟会员黄炎培和旅欧归来的戈公振分别担任设计部正副主任,聘请马荫良为经理,聘请李公朴主持申报职工业余学校和申报流通图书馆,聘请江问渔、叶圣陶、胡愈之任新闻函授学校教授,聘请地质学家丁文江、翁文灏、曾世英编纂《中华民国新地图》和《中国分省地图》,为改革副刊《自由谈》聘请了留法生黎烈文。成立了新班底之后,在大家同心协力、共赴国难、共图大业的努力下,《申报》一改过去四平八稳、太上感应、温吞水的面孔,以崭新的、战斗的、进步的、爱国的、正义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史量才除了求贤、任贤,还十分注意培养、选拔人才。史量才发现泗泾好友马群超之子马荫良聪明、机灵,便培养他念完大学,聘为馆医;又发觉他有管理才能,遂提拔为报馆经理;报馆内青年汪美宾聪慧过人,史量才便送他到美国密苏里大学专攻新闻学;家中仆人黄炎卿本是专管史量才外出时更换衣帽之类琐事的,但他不以事小而马虎随便,史量才见他做事谨慎、有条理,便提拔他到报馆担任庶务部主任。

史量才惩罚臧否不论亲疏,亲者尤严。堂侄史必富任排字房工长,平时贪杯,以致误了工作,史量才毫不留情地令其全家搬出公馆,遣送返乡,解除职务,宁可每月支付给他生活费。

史量才办了22年《申报》,历经挫折与磨难。办报初期,曾飞来横祸——原《申报》馆主席子佩诬告之下,《申报》馆赔偿别人245000元巨款,连同史量才锒铛入狱,身陷囹圄达两月余。重重阻力和压力没有使史量才屈服,《申报》在夹缝中求生存,求发展。史量才曾感慨万分地写下:“物不变则质不纯,人不涉难志不明。”以勉励自己。他曾在《申报发行二万号纪念》中写道:“《申报》一息尚存,亦将奋其老马之力,一洗无功之耻。”

《申报》的社会影响日益扩大,史量才的声望也日益提高。《申报》—史量才,两者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申报》成了全国最大的报纸,史量才成了人们心目中一位新闻泰斗。

扬州市档案馆馆藏1932年元旦《申报》

百万富翁自奉俭

随着事业日益扩大,声望日益提高,史量才的财富也日益增多,从穷秀才变为百万富翁。他完全可以摆脱“穷酸气”,过着奢华富足的生活。然而,他仍保持着清贫的本色,一如既往,自奉甚俭没有变。

史量才从不把自己吃穿列入议事日程,永远是那样随便、马虎,一生粗衣粗食,即使在风华正茂的年轻时代也没讲究过。据章太炎夫人汤国梨在《太炎先生轶事》中记载:“1902年,我在务本女学肄业,史量才为教师,他自奉甚俭。上课时,常穿一件半旧而经过改造的竹布长衫,由于纽扣位置均已移动,纽扣原有位置痕迹较新,很显眼。但他讲课认真,间或涉及时局的国家大事,则富有正义感。但颇含蓄而耐人寻味。后来听说,他得秋水帮助,接办了《申报》。”

平时,史量才和家里人吃同样伙食,粗茶淡饭,每餐只有三四样极平常的菜。有客光临,不论贵贱,史量才一律只令厨房增加一个被人取笑的他家名菜——蛋花汤。史量才从未西装革履,长衫、长袍的料子都是极其普通,直到他遇难净身更衣时,翻遍橱柜都不曾找到一件上好料子的体面衣服。他的一顶西瓜皮帽子,戴得帽檐似乎要冒油了,仍不舍得更换新的。史量才抽烟,但不多。抽的是三九牌进口烟,经常是一支烟要分二三次抽完,烟蒂抽得尽光为止。

1907年,史量才参加了沪杭甬铁路争路权的斗争,担任铁路公司董事。他奔走最力,以致患上胃病。每当胃病发作时,除了服药,就吃糊米茶——江宁人土方,即用未淘洗过的米放在锅内炒黄,然后加水烧开,吃了养胃,易于消化。史量才事务繁多,每晚都到夜深人静方能入睡,厨房每晚都要为他备好夜点,这夜点便是粥。所谓改善夜点,只是将籼米改为糯米。下粥菜,由一小碟酱加上一块乳腐,添一个酱菜而已。

作者庞荣棣(史量才内侄孙女)在量才小学

史量才有一子一女,他对儿子史咏赓要求甚严。史咏赓英俊魁梧,很快长成了1.81米的个头。看着年轻的朋友、同学西装革履穿得挺神气、挺潇洒,他也想买了来穿。史量才得知后严厉地教训道:“大学毕业之前,不准穿西装、皮鞋!”

在洋货铺天盖地充斥市场时,史咏赓与同学、朋友逛马路,见一种当时很流行的方底圆顶草帽很便宜,有人便随手掏钱买了。几个人都买了,唯独史咏赓不买。旁边一位同学问他:“你为啥不买一顶?”另一同学说:“嘿嘿,他呀,肯定拿不出钱!他爸爸不给他零用钱!”一个百万富翁的儿子没有零用钱,真叫史咏赓受窘。他不给儿子零用钱,怕儿子从小挥霍成性。还有一个原因,正如居住于愚谷村的聂光墉(史咏赓朋友)所说:“是他爸爸不允许他买洋货!”聂光墉又说:“史先生是很爱国的。”

桑梓情深见慷慨

1921年是个悲喜交加之年。这一年史量才的老父溘然辞世,无疾正寝,终年84岁。其临终遗言要史量才将灵柩葬回江宁。在江宁,史量才看见阔别的家乡依旧贫穷无告,孩子们拖着鼻涕,衣衫褴褛。孤苦无依的老人前来看望他,与他的老父诀别。其中有位大庄头来的孤寡老太,说与史量才沾点远亲,史量才就一直供给她生活费到她去世。史量才开三天三夜斋饭,让乡亲们包括过往行人饱食畅饮,还给家乡办了一所小学校,校所、师资、孩子们上学费用全部由他出资,并亲自选植了两棵黄杨树苗,栽种在校园内(后死了一棵),期望孩子们与黄杨一同成长为参天大树。

史量才贷款1千元,扶植大庄头周宏庆在南京濒临倒闭的“长春堂”,让他渡过难关。村上告贷无门的困难户李志成收到史量才寄来的救济款,一家人感激得连呼“救命菩萨”。秦淮河上的外婆家、姨妈家、妻子家与自己家村上的桥,史量才都出资修过。在荒年,史量才给全村买稻种;发水灾时,更是接济不断,不仅从上海运来桩木修筑堤圩,还挨家挨户送上米面钱衣。他还安排家乡人到自己在沪开办的“民生纱厂”做工,让他们有了务工机会和生活着落。史量才与上海刘伯森、江宁陶宝晋、唐云阶等组织“汤山兴业公司”,集资购地百余亩,造林、筑路、凿泉井、造屋,为开发汤山尽了大力。还打算在汤山造一大医院,让缺医少药的乡亲有个看病的地方。不幸的是,此事尚未着手操办,史量才就惨遭杀害。

1932年,溧阳遭遇历史上罕见的大水灾,1934年又发生旱灾,当时京沪两地慈善机构派人前往发放救济。翌年,溧阳民众为表达感激之情,特建塔铭记。《溧阳县旱灾赈济纪念塔文》记载:“旅沪闻人狄平子、史量才二善士,情关桑梓,输款尤多。”此塔现完好耸立于溧阳市溧城镇宝塔湾。鉴于此,该地称史量才祖籍为溧阳,将其认祖归宗,竟追溯到东汉时的江南史姓始祖。2002年,中央电视台《天涯共此时》栏目专题片亦有如是说法。

江苏海安人韩国钧(1857—1942)两任民国北京政府时期江苏省长。1925年隐退居乡,以造福桑梓为己任,一度出任全国水利委员会委员、水灾善后委员会副主任。1932年秋,大运河决口,苏北灾情严重,韩国钧闻讯急速抵达,亲临指挥。可是,救灾款严重不足,他心忧如焚,奔走呼吁东讨西借之后,便直奔上海,寻求老友史量才鼎力相助。史量才深知水火无情,不能拖延,让韩在屋内稍候,立即驱车直驶宋子文府邸,告知苏北多处决口,灾情严重,急需50万救灾款抢险,恳请宋设法解决。不长时间,史量才回到家里,让韩国钧回去等。几天后,宋子文筹集的部分资金就到位了。

2000年,为纪念史量才诞辰120周年,江宁县隆重召开了纪念大会,县委书记出席;在龙都广场树立起史量才铜像;将当年史量才出资创办的杨板桥小学易名为量才小学、量才幼儿园,并在校园内辟了一间教室,门楣写上醒目的“史量才先生生平展览室”;将史量才故居挂牌保护。史量才侄孙史有义将史量才故居腾出,陈列了史量才的照片档案资料,供人参观。

威武不屈斗强权

史量才接管《申报》伊始,便确定了办报方针:“不偏不倚,言论自由,民众喉舌。”他身体力行、不折不扣地为贯彻这一方针,坚定不移地与袁世凯、军阀、国民党作着艰苦卓绝的斗争,直至献出宝贵的生命。

1915年,袁世凯为称帝造舆论,不惜用赠送宣传费、著书费或请客送礼等方法,控制、拉拢、收买报人,《申报》也未幸免。9月12日,有人持15万元到《申报》活动,史量才断然拒绝了,而且将这一行贿举动于9月13日公之于报端。

上海美专校长刘海粟为提倡画人体模特儿,受到上海道尹危道丰、市议员姜怀素撰文登报肆意攻击、诽谤。为维护艺术的尊严,刘海粟不畏强权,著文严词驳斥封建卫道士伪善、狰狞面目。他不顾39℃体温,将撰写好的文稿送往史量才府上,恳请予以发表。史量才不以一个当时初出茅庐的小人物胆敢冒犯有权势大人物而拒绝,相反,他毫不犹豫地收下稿子,很快刊登了出来。官家既已放火,也要允许百姓点灯。史量才在“上尊”与“下卑”之间做到了持论公正。

在党派纷争的时代,《申报》不与任何党派发生关系,不卷入旋涡,采取超然态度。但是,在正义与非正义之间,是有明显倾向性的。

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为加强对新闻事业的垄断,建立了庞大的新闻网,大陆商场上的新闻检查所就是一个方面。另外,当局向各报委派人员,安插在编辑等重要部门。当时各报迫于无奈都接受了派员,连一贯标榜“无党无偏”的商业广告大报《新闻报》也接受了两名派员,按其旨意特辟了副刊《学海》,为国民党政权吹捧宣扬。史量才面对当局来人毫不含糊地声明:“《申报》是民史、民口,不为树一党一家之言效力,派员决不接受!”对检查扣押下的稿件,则“开天窗”处理。

1931年“九一八”事变、1932年“一·二八”事变期间,在抵御外侮的斗争中,史量才旗帜鲜明地捍卫民族利益,无情揭露日军奸淫烧杀的侵略真相,大胆斥责蒋介石“先安内后攘外”的不抵抗政策。1931年11月底,国民党左派领导人邓演达被秘密暗杀,宋庆龄激于义愤,写下了《国民党不再是一个革命集团》这一措辞激烈的宣言,指出国民党谄媚帝国主义、背叛人民,是革命的罪人。然而,在当时硬是找不到敢于发表的报纸。当杨杏佛持稿找到史量才时,史当即义不容辞地坚决表示予以及时刊登。他以日报公会会长的身份召开公会会议,在会上义正词严地提出:“宋庆龄是国父孙中山先生的夫人,她的宣言,我们的报纸为什么不能发表?”继1930年12月20日《申报》刊出该宣言后,各报都相继刊登了。

国难当头,史量才决意改革《自由谈》副刊鸳鸯蝴蝶乱游飞的局面,特聘了从法国留学归来的青年黎烈文担任主编,要求改变《自由谈》这种茶余饭后的消闲录现状。黎烈文是有抱负、有才华的编辑,他约请了鲁迅、茅盾、巴金、老舍、张天翼等进步作家撰文。《自由谈》很快引起当局注意,鲜明的政治倾向使当局大为震骇。不久,当局除了下令逮捕鲁迅等人,还特地命令国民党市党部头目、社会局长吴醒亚等登门造访,强令撤换黎烈文,换上章衣萍。史量才坚定无畏地严词拒绝:“《申报》以报养报,从未领取政府分文津贴,用人的事,我自有主张,不劳局外人操心。”吴等见史执意不换人,便威胁说是奉南京政府的旨意,企图迫使史就范。不料,史冷冷地说:“黎烈文决不撤换,章衣萍决不聘用。感谢诸公为《自由谈》惠临赐教。我想诸公也未必愿将《自由谈》变作‘不自由谈’吧。”吴等闻言色变而去。史量才坚定不移,让《自由谈》为我国现代文学史上杂文发展起到不可抹杀的推动作用,也为鲁迅的杂文顺利地走向鼎盛期创造了条件。

1932年,因《申报》连续发表反对蒋介石不抵抗政策的时评,如《剿匪与造匪》等,观点鲜明地为共产党辩护,立场明显倾向于共产党。这使蒋介石大为光火。蒋介石一怒之下,亲自写了“申报禁止邮递”六个红蜡铅笔字,使《申报》整整停邮35天。史量才想尽办法,化整为零向各地分馆订户用邮包寄出报纸,毕竟还是造成了很大损失。禁邮事件使他更认清了蒋介石凶残反动面目,因而更同情共产党。他愤愤地说道:“举国之匪皆黑暗之政治所造成。”“所谓匪,何莫非我劳苦之同胞,何莫非我饥寒交迫求生不得之良民。”

蒋介石深为《申报》这一全国最大报纸不肯合作而烦恼。硬的碰壁,便来软的,于是给了史量才一系列头衔,如:上海市临时参议会议长、中山文化教育馆常务理事、红十字会名誉会长、国难会会员等。但史量才不为所动,称病不参加上海市临时参议会的会议,在国难会上发动66名国难会会员联合签名,抗议政府不抵抗政策。

蒋介石对这位软硬不吃的人一时有点束手无策。据传在南京某次会议中,蒋介石希望史量才在国难当头时精诚团结,史量才则希望委员长在国难当头时一致对外。话不投机,蒋介石严肃地告诫:“史先生,我的话你尽可以抵制,可你要知道,我手下有几百万军队,惹怒了他们是不好办的!”史量才毫无惧色地对答:“委员长,《申报》有几十万读者,欺骗他们也是不行的!”针锋相对,举座皆惊。在强权面前,史量才做到了“威武不能屈”。他常常谆嘱同人:“人有人格,报有报格,国有国格。”最终,史量才于1934年11月13日在沪杭公路上被国民党特务刺杀,为维护人格、报格、国格献出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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