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主题课文单元教学构想
——指向“明中探讨”的文学单元教学(上)
2016-07-15贵州陈寿江
贵州 陈寿江
“梦”主题课文单元教学构想
——指向“明中探讨”的文学单元教学(上)
贵州 陈寿江
本文拟将《病潇湘痴魂惊恶梦》等四篇描写梦境的小说片段和全文组合为一个教学单元,通过唤起、补充学生生活经验,组织学生交流和分享语文经验,提供合宜有效的文学知识,把文学作品的阅读教学从“暗中摸索”引到“明中探讨”的轨道,培养学生发现、分析和归纳问题的能力,使学生初步掌握现实主义小说的阅读方法。
单元教学 梦境描写 “明中探讨” 阅读方法
1942年是语文独立设科四十周年,著名语文教育家叶圣陶先生在《认识国文教学》一文中这样总结现代学校语文教育的成绩:
如果多多和学校接触,熟悉学校里国文教学的情形,更多多和学生接触,熟悉学生运用国文的情形,就会有一种感想,国文教学几乎没有成绩可说。①
为什么“国文教学几乎没有成绩可说”?据叶老分析,此前的语文教学乃“暗中摸索”,因此,必须改“暗中摸索”为“明中探讨”。
今年距叶老提出语文教学必须“明中探讨”的命题已有七十四年,新一轮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已走过十六个年头,那学校语文教学的情形又是怎样的呢?这里,我们也模拟叶老《认识国文教学》的语气,推测一下多数高中学生一般文学作品的阅读能力:
如果多多和学校接触,熟悉语文教学的情形,更多多和学生接触,熟悉学生阅读文学作品的情形,就会有一种感想,多数学生并不具备阅读一般文学作品的能力。
如此推测恐非夸大其词、言过其实。究其原因,就是语文教育淡化甚至拒斥语文知识。世纪之交的语文教育大讨论和反映这场讨论成果的《语文课程标准》及语文教材,虽然意义不能低估,成绩也不容抹杀,但依据《语文课程标准》编写的语文教材,在没有弄清语文知识的内涵、类型和作用的情况下,仓促淡化甚至拒斥语文知识,背离叶老主张的“明中探讨”的语文教学大方向,不能不说是当下学生文学阅读能力下降的一个重要原因。此其一。其二,虽然单元教学是现行语文教材组合选文的主要方式,但无论是教材还是教学层面,大多有名无实。局限单篇课文,见一课教一课,或被动按教材教参的指点教,或自以为是地随意教,仍是比较普遍的现象。几家知名的语文教学期刊发表的文本解读、教学设计、课堂教学实录之类的文字大多止于单篇课文。至于专供教师使用的如某著名出版社的《教师教学用书》,虽然各单元均有“单元说明”,但正确空洞的套话比比皆是。如《语文必修三教师教学用书》之“第一单元说明”:“抓住人物形象来理解小说的内涵和艺术特色,注意品味语言,尊重个人的独特感受。”这样的教学提示放在高中可以,下放到初中也不会错,复制到语文教材的任何一个小说单元也绝对正确。紧接着的第二单元唐代诗歌的教学提示:“引导学生进入学习诗歌情境,提示学生诗歌的创作背景,启发学生的审美情趣,抓好朗读和背诵。”这样的文字放在《诗经》、楚辞、宋词、元曲乃至现代诗歌单元,又何尝不可?由此可见当下语文教学单元意识的淡薄甚至缺失。
有鉴于此,本文拟选取四篇描写梦境的现实主义小说片段或全文组合为一个教学单元,探寻语文教材、教学“明中探讨”的实现路径。欲达成的直接教学目标是:(一)了解梦境描写的有关知识;(二)培养学生发现、分析和归纳问题的能力;(三)理解艺术真实是假定情景中想象的真实,梦境描写是作家把人物推出生活常轨而置于假定性熔炉中拷问人物灵魂、刻画人物性格的一个重要艺术手段。由此而自然衍生的隐性教学目标是:使学生能全面正确地认识人、发现人,能理解并善待自己和他人,能观察、解剖和提升自我。
选文内容简介
第一篇选文是《病潇湘痴魂惊恶梦》,节选自《红楼梦》第八十二回《老学究讲义警顽心 病潇湘痴魂惊恶梦》。红学家们认为这是全书最精彩的梦境描写之一,“含有重大的心理学上的意义”。②从“(袭人与黛玉)说着,只见一个婆子在院里问道:‘这里是林姑娘的屋子么?那位姑娘在这里呢?’”至“那窗上的纸,隔着屉子,渐渐的透进清光来”,约两千六百字。薛宝钗打发母亲的婆子送荔枝给黛玉,婆子瞧了黛玉许久,才将一瓶蜜饯荔枝递给丫鬟雪雁,又回头看着黛玉笑着对袭人说:“怨不得我们太太说这林姑娘和我们宝二爷是一对儿,原来真是天仙似的。”是日入睡前,黛玉想起老婆子的一番混话,千愁万绪,堆上心来。她梦见贾雨村做媒将她许配给她继母的一个亲戚续弦,又梦见凤姐同邢夫人、王夫人、宝钗等特意赶来道喜送行。她求助二位舅母,可众人皆冷笑而去;跪求最疼爱她的外婆贾母,没想到贾母竟呆着脸笑道:“这不干我事。”正当她走投无路欲寻自尽时,忽然想到宝玉。可宝玉竟笑嘻嘻地恭贺她大喜,没想到宝玉也这样的无情无义。宝玉看她着急,便吐露真心,并坚持留她住下。可她越听越气,越没了主意。宝玉只好让黛玉瞧瞧他的心,边说边拿着一把小刀子往胸口上一划,顿时鲜血直流。黛玉慌忙用手握着宝玉的心窝,哭道:“你怎么做出这个事来,你先来杀了我罢!”宝玉仍用手在划开的地方乱抓。黛玉又颤又哭,又怕人撞破,抱住宝玉痛哭。“不好了,我的心没有了,活不得了。”宝玉说着,眼睛往上一翻,咕咚就倒了。黛玉拼命放声大哭,紫鹃叫醒她。黛玉一翻身,原来是一场恶梦。
第二篇节选自罗广斌、杨益言的长篇小说《红岩》第二十章,从“漆黑的夜,连星光也照不进地下的铁窗。小萝卜头蜷曲在床头,早已进入了梦乡”至他“不愿再睡,就从妈妈手上接过一套干净衣服穿上”。课文标题为《小萝卜头囚梦白公馆》,约九百字。小萝卜头梦见特务看守员带他进城去。他只是在黄伯伯教他读书时才学到了“城”字,才知道城很大,城里有许多人,还有街。他看见城渐渐近了,那个城真大,墙很高,墙上面有烧得红红的电网,还有两扇厚实的铁签子门,很是吓人。特务带他穿过很深很黑的城门来到街上,他看见街道窄窄的,还排列着特务;街道上面没有天花板,能看见天;街两边是一长串一长串的装有门的房间,可门是用铁条子钉起来的,中间有个可以伸出头的方洞;街上的人很多,挤来挤去的都在散步,他们的衣服也有蓝色的“△”型符号。他正觉奇怪,忽闻“抓人呐!”的连续喊叫声,街上顿时都没有人了,街两边的门也锁上了,城里的人都从门洞里伸出头来望着天。此时,湛蓝的天空有几只鹰在盘旋。突然,鹰猛扑下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个长了翅膀的特务在街道上空寻找目标。一个特务猛扑下来,伸出又钩又尖的爪子,从门洞里抓出一个人。被抓的那人眼珠子掉下来落在地上,滚了一阵,突然停住,死死地盯着他。他不禁恐怖地狂喊起来:“妈妈!妈妈!”从噩梦中惊醒的他紧紧地抱住妈妈。
第三篇全文选入鲁迅的《弟兄》,约六千字。在公益局的同事秦益堂、汪月生眼中,张沛君是一个在处理兄弟关系上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人。汪月生向张沛君询问其弟张靖甫近况,获悉张靖甫受寒身热,便郑重提醒他报上说猩红热正流行。他闻讯直奔阅报室,紧接着便嘱听差打电话给城里第一个有名而价贵的西医普悌思大夫,即刻到同兴公寓看病。听差打完电话,他不计较车价赶回家,发现兄弟不但脸通红,且发喘,头也热得炙手,一股不祥的预感向他袭来。他不时让伙计打电话催问医院。在焦急的等待中,先前曾攻克中医的他还是请了同寓的中医白问山,诊断为红斑痧,说可以医治,但要看他们的家运。送走白问山,他又电话催问医院是否找到普大夫,医院答复说已找到,但很忙。在等待的厌倦里,他紧张的身心慢慢弛缓下来,然凌乱的思绪又乘机而起,他实在担心兄弟染上致命的猩红热。若真如此,在这个百物昂贵的小城,养活自己的三个孩子,再加上兄弟的两个孩子尚且难,供他们读书更是奢望了。若只给一两个孩子,虽然自己的孩子最聪明,但大家一定要批评他薄待了兄弟的孩子。至于兄弟的后事,连买棺木的款子也不够。普大夫终于被伙计接来了,诊断为疹子,并无大碍,很快就开了药方。张沛君放心入睡,直至次日阳光射进窗户刺着他的眼睛,才从梦中醒来。兄弟靖甫的脸已不像昨天那样通红了,可张沛君却四肢无力,背上还冒冷汗,头也昏沉沉的,梦的片断闪闪烁烁地浮现:眼前的兄弟已是一具死尸,他独自背着一口棺材,从大门外一直背进堂屋;兄弟的两个孩子哭嚷着要跟着去学校读书,他抡起比平常大三四倍的铁铸似的手掌向他们的脸劈去;一群他相识和不相识的人纷纷跟着满脸是血哭泣着的侄儿走进家来责备他;他跳在神堂上向人们发誓说他绝不至于昧了良心;他又举起了手掌……他忽而清醒了,仍觉疲劳,背上还有些冷。他侍奉兄弟服完药,临近下午才去上班,同事秦益堂、汪月生发现他气色和头一天有些两样。听差送来东郊倒毙一具无名男尸要求公益局迅速拨款安埋的呈文,汪月生为了能让他早点回家照顾弟弟,主动要求去办,可他紧紧抓住呈文,坚持由自己办。
第四篇全文选入方英文的《毛主席来到了咱们农庄》,约两千六百字,曾获《野草》“金马杯”全国短篇文学征文一等奖。柯村长家新盖了两层小楼,一些陈年古董也留在改作牛棚的老屋楼上。一个炎热的下午,一股凉风把躺在楼前树荫下纳凉的柯村长送进梦乡:面前立着一位身材高大、头缠白纱布的老人,要柯村长给他看病。柯村长定睛一看,原来是毛主席。醒来后,他把梦告诉了妻子。夫妻俩在老屋楼上找到了毛主席石膏像。柯村长看见一只小马蜂钻进塑像耳朵,耳朵里还有个小蜂窝,就随手拿了截竹竿捅进去,把蜂窝捣成浆液。夫妻俩把塑像揩拭得雪白如初,又用石灰浆把耳洞弥补复原,然后供在新屋的香火台上。是夜,村长梦见了毛主席,毛主席问他有什么愿望,他想当上乡长,有五万元的存折和娶小老婆,但开不了口。巧合的是,村长妻子也梦见毛主席问她有什么事要解决,她说小儿子补习两年没考上大学,希望老人家保佑。两个月后的一天,村长的小儿子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毛主席托梦给他,让他父母把石膏像碾烂点豆腐。
选文教学内容分析
四篇选文组成一个教学单元的理据有:都是现实主义小说,是过去和现在常见的按文体要素组合课文的语文教材基本结构方式;都有心理学意义上的梦境描写,比较贴近人们梦境生活经验,是多数学生比较感兴趣的话题,可视为按生活内容或学生共同兴趣组合教学单元;通过探究人物潜意识状态下的隐秘心理与现实世界的关系,不仅可以全面认识和发现人,进而理解和善待自己及他人,而且能反观自身,自觉地改造、提升和完善自我,实现语文教育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目标,可看作按人文主题组合单元。更为重要的是,要培养学生发现、分析和归纳问题的能力以及阅读迁移能力,就必须有适量的课文进入教学单元。通过分析归纳四篇选文发现,其共同的语文要素无疑是现实主义小说和梦境描写。因此,本单元教学内容应是:梦的本质和成因、小说梦境描写的含义和作用、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的关系、现实主义小说的阅读方法。
了解梦的本质和成因,是为阅读和欣赏有梦境描写内容的小说、实现预设的教学目标搭桥铺路。现代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已揭示梦是睡眠时局部大脑皮层尚未完全停止活动而引起的表象活动,认为人的心理活动分为意识和无意识两个层面,梦属于无意识中潜意识范畴。弗洛伊德将人格分为本我(原我)、自我和超我三个层次。“本我”是人本能欲望的储存库,是无意识结构,遵循快乐满足原则,要求实现自己,侵犯他人;“自我”属于意识结构,遵循“现实”原则,其作用是调节“本我”和外部世界冲突、压抑和限制“本我”的非理性冲动;“超我”是意识结构的最高层次,遵循“至善”原则,负责指导和监督“自我”,限制“本我”。按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梦属于无意识的“本我”层次,是一种不规则的反应的产物或物理刺激所引起的有意义的心理现象,是人清醒状态精神活动的延续,是愿望的达成,是改装或伪装的现实。克罗齐说“梦是自由思维存在于纯意象里的感性直觉”,是一个“没有定性、秩序、连贯性和尺度”的混乱过程。综合分析选文的梦境描写发现:
(一)梦是人清醒状态精神活动的延续,是日思夜想愿望的达成。
林黛玉的恶梦,近因是薛姨妈的婆子送蜜饯荔枝给黛玉时说话造次,远因且深层原因则是:(1)黛玉体弱多病,常恐不能久待;加之父母早逝,无人为其主张;(2)进入贾府后的寄人篱下之感;(3)既深信宝黛爱情,又担心金玉之论;(4)贾宝玉的任性,自她认识宝玉以来,宝玉为她摔砸通灵宝玉就有两次。正是这些深层原因,终以薛姨妈婆子的混说白道而诱发了她的恶梦。这个恶梦,既真实反映了她在贾府的境遇,又达成了她和宝玉令人堪忧的爱情前景,更彻底验证了忠贞不渝生死相许的宝黛爱情。
出生不久的小萝卜头随父母被关进了监狱,一直在监狱里生活、学习和成长。他十分向往狱外的自由世界。一天,他将捉住的一只漂亮的小虫装进火柴盒,看见它不安地爬动,便将它放飞了。他梦见特务把他领进他日思夜想的黄伯伯所描述的城中。尽管他在梦中走出了白公馆,可白公馆仍囚禁着他的梦。究其实,他所见的城只是白公馆的改装而已。正如弗洛伊德所言:“愿望是造成梦的唯一精神动力……儿童的梦是梦者所承认的愿望的公然满足,普通的化装的梦是被压抑愿望的隐秘满足。”③
张沛君为兄弟的病费心操劳,既源于难以割舍的手足亲情,又有自我层面的现实道德伦理的牵引与约束。但严酷的生活重压,又使他不得不考虑兄弟的病不治之后所面临的困境和抉择。小说对他独处清醒时分的这一心理活动做了细如毫发的描写。梦中的他不仅未让兄弟的孩子读书,还痛打带头纠缠的荷生。这个梦不仅延续了独处清醒时的心理活动,也彻底暴露了他在生活重压下的“本我”,不自觉地玷污了他在同事和街坊邻里中建立的“兄弟怡怡”“鹡鸰在原”的形象。
柯村长一家三口的梦,生动地反映了上世纪80年代解决温饱逐渐走上富裕之路的农民及他们后代的生活现实和理想愿望。柯村长年轻时是县里表彰的学“毛著”积极分子,存放在老屋的毛主席石膏像就是当年的奖品。即使在梦中,他也很难跨越他生活的时代和地域。五万元的存折,对于上世纪80年代的多数中国农民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期望当上乡长,因为乡长在他眼中已经是威风八面的官了;至于娶小老婆,可谓饱暖思淫欲,加之面对年老色衰的发妻,应该是最正常最真实的潜意识本能在梦中的彻底暴露。不过,受到毛泽东思想教育的他,深知作为一个共产党员竟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应该的,所以他终究不敢直言。柯村长的梦不仅具有鲜明的时代地域印记和年龄性别色彩,也潜藏了厚重的历史积淀。村长妻子是一个未见过世面的淳朴腼腆的妇道人家,笃信梦是平日里的所见和所想的她,果然在梦中见到了毛主席,唯一的希望就是求毛主席保佑她儿子考上大学。村长儿子是一个有高中学历的农村青年,相对于一家人“筵席”散后仍对“毛主席显灵的事感慨不已”,他是半信半疑,梦中则全然不信。不然,他就不会梦见毛主席嘱咐他把石膏像碾烂点豆腐了。
(二)梦境描写既要切合梦境的特征,又必须揭示与现实世界的联系。
梦境描写要切合梦境的真实,就必须展示梦境与人非梦状态下思想言行相悖立的、非逻辑的、荒诞离奇的一面。梦中人由于不受自主意识支配,梦境常以变形、错位、模糊、跳跃的碎片状呈现。林黛玉梦中贾雨村约见、王熙凤一干人道喜送行、贾母的冷漠无情、宝玉的任性剜心,在时间上是间断的,空间上是跳跃的,所以作者多次使用“恍惚”一词连接这些梦的碎片。张沛君忽而梦见独自收殓兄弟,忽而梦见毒打侄儿,转而又梦见自己跳在神堂上“辩诬”,同样可佐证梦在时间上的非连续性和空间上的跳跃性。梦境常常违背事理情理而显得荒诞不经,即多数人不时经历的匪夷所思的怪梦、乱梦、反梦、恶梦,如贾宝玉为表白真情而任性剜心,小萝卜头梦见特务长有翅膀和又钩又尖的爪子,张沛君独自背一口棺材和跳在神堂上“辩诬”等。作家似乎只有这样写,才符合人物心理的真实和梦境的真实。同时,梦境描写还必须揭示梦境与现实世界的联系,以真实地反映特定人物的身份、经历、境遇和心理愿望。林黛玉的恶梦,正是以怪诞的形式反映了她寄人篱下的身份、体弱多病的身躯、喜惊悲叹的情感经历、多愁善感的心灵。张沛君之所以会做让他备感吃惊的恶梦,就是因为他受到现实生活的重压、独处清醒时分预想到的种种不测,还有维护“兄弟怡怡”“鹡鸰在原”形象的良苦用心。柯村长一家三口的梦,则真实地揭示了特定时空中什么人做什么梦的真谛。村长妻子因为性别且自知乃目光短浅的妇道人家,只能做操心儿子的梦,绝不会做像丈夫升官发财纳妾的美梦。具有高中学历且无“文革”迷信崇拜偶像经历的村长儿子,毛主席在他心中是人不是神,所以他做的是把石膏像碾烂点豆腐的梦。由此可见,若以历史的、现实的、理性的眼光审视,多数梦境无疑是虚幻的、荒诞的、不可信的,因为梦中的多数情景是不可能在人的非梦状态下发生的。但是,若把梦境与特定人物及其身份、阅历、愿望等结合起来考察,梦境描写恰恰是以怪诞的形式反映了生活的真实,尤其是人物心理的真实,让我们看到了通常情况下无法看到的一面。所以,梦境描写是“真”与“假”的辩证统一。
(三)艺术真实是假定的想象情境中的真实。
情境的假定性是艺术真实性的前提,艺术的真实性寓于情境的假定性之中。如同情节的设置和展开是作家在假定情境中让人物越出常规以暴露人物的深层心理、非常心态一样,梦境描写的主要作用就是把人物置于假定性熔炉中,以拷问人物的灵魂,揭示人物的内心隐秘,多侧面地刻画人物性格。宝黛爱情之所以感人服人,不仅在于作家通过若干情节的设置和展开,描绘现实世界中宝黛二人的多次相互真情表白以及宝玉不顾旁人一片私心称扬黛玉,更为重要的是作家还通过梦境检验宝黛爱情的纯度和信度。在正常状况下,无论是自我感觉还是他人评价,张沛君对待兄弟的确是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为了检验张沛君,作家第一次将他抛出常规,设置了一个兄弟染上猩红热的情节以检测他的现实表现。通过检验后,作家又将他抛出常规,让他在焦虑的状态下入梦,以暴露他不惜一切代价医治兄弟猩红热的利己动机。如果没有梦境描写,就不会揭示张沛君的隐秘内心。同样,只有把柯村长置于梦中,才能暴露他喜新厌旧的潜意识心理;只有把林黛玉置于梦中,才能充分表现忠贞不渝、生死相许的宝黛爱情;只有把小萝卜头置于梦中,才能充分表现小萝卜头渴望自由的心灵和真实再现阴森恐怖的监狱对小萝卜头的无情摧残。
①刘国正:《叶圣陶教育文集3》,人民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第91页。
②陈炳良:《〈红楼梦〉中的神话和心理》,《红楼梦学刊》1980年第3期。
③蒋广学、赵宪章:《二十世纪文史哲名著精义》,江苏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820页。
作 者: 陈寿江,黔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教授。研究方向为高师写作教学,语文课程与教学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