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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的四重门
——艾米莉的变态人格养成与爱情悲剧分析

2016-07-14王德义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400031

名作欣赏 2016年15期
关键词:荷马拜伦变态

⊙王德义[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 400031]



艾米莉的四重门
——艾米莉的变态人格养成与爱情悲剧分析

⊙王德义[四川外国语大学,重庆400031]

摘要:《给艾米莉的一朵玫瑰》是威廉姆·福克纳最有名的短篇小说之一。学者们已对该小说进行了各个角度的分析。虽是短篇,但因其经典深邃,我们今天依然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并欣赏它。本文即尝试从小说主角艾米莉人格养成的角度,分析其恐怖行为的悲剧所在,并试图发掘其中对我们当下社会、教育以及人生的启示。

关键词:艾米莉变态人格环境基础四重门爱情悲剧

一、引言

美国学者艾伦·布鲁姆在他的《走向封闭的美国精神》一书中论及经典作品时说,经典文学作品所塑造的形象,能“磨炼我们的洞察力,能让我们在看待各种不同类型的人时有某种微妙的觉察”。他在同一段文章里贬斥了通俗心理学替代经典文学名著成为年轻人理解人性的工具因而造成他们心理迟钝的现象,但是我们在理解经典文学作品时却不妨偶尔借用并不怎么通俗的心理学理论,或许能更好地理解布鲁姆所说的经典作品能教给我们觉察力可以是怎样的,即通过借用心理学的视角分析一下那些令我们印象深刻的文学形象,领悟经典作品到底可以给我们什么样的启发。

二、以爱情历程为线索的故事梗概

威廉姆·福克纳的《给艾米莉的一朵玫瑰》是福克纳第一篇发表在全国性杂志上的短篇小说,“尽管不是他最好的小说,但却是他最广为人知的小说”。表面上看,故事情节比较简单,讲的就是一个发生在叫“杰斐逊”的美国南方小镇的离奇故事。以艾米莉的爱情为线索,故事的梗概是这样的:杰斐逊小镇上有一个叫艾米莉的姑娘,一直受着作为旧式上层家族一员的父亲的阻拦,三十多了没能经受一番恋情的锻炼,因为周围的人都不入这个叫格瑞厄森家族的长辈们的眼。其父亲死后,北方来了一批人给小镇修路,其中有个包工头叫荷马·拜伦,很快两人就相恋了。但是周围的人和她的亚拉巴马州的表亲都坚决反对他们走到一起。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和直接规劝对艾米莉丝毫不起作用。但就在她的表亲来劝阻她的时候,她买了砒霜。人们以为她要自杀,可她并没有死,只是荷马很快就不见踪影了,很快她家里还传出一股臭味。邻居家跑到镇长那里去抱怨她家传出的恶臭,但镇长碍于她的面子也没认真追查,派三老一少趁黑夜去她家地下室和外屋撒了些石灰了事。此后半年时间里艾米莉都没在街上露过面。等到人们再看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已经灰白,之后的几年她的头发慢慢变成椒盐一样的铁灰色,之后一直保持这种颜色。除去四十来岁时举办过持续了七八年的瓷器绘画培训之外,艾米莉一直拒绝来访客人,拒绝与外界打交道,甚至拒绝在自家门口安装免费的邮箱、拒绝缴税,一直到死。死后她的表亲来安葬她,镇上的老年人也来凑热闹,追忆往昔。众人也得以到艾米莉家里探个究竟。众人破门而入艾米莉家楼上长年封锁的那间房子,里面的装饰很像婚房。在这个铺满灰尘的“婚房”里,人们看到整齐的男人衣服、各种男士日用品、床上做拥抱姿势的尸骨和两个枕头——其中一个均匀地布满灰尘,另一个凹陷下去,上面还有一缕跟艾米莉的头发颜色一样的头发。

从爱情历程这一角度说,福克纳自己所称的“鬼故事”就是这样一个结局令人毛骨悚然的爱情悲剧故事。

三、悲剧诞生缘由之分析

认真读过故事的读者,在了解了故事情节之后,一定会禁不住断定,艾米莉就是个变态人格的化身。自己爱上一个男人,不被周围的人赞成,于是选择毒死他,然后还跟他的尸体一起睡了很长时间。证据就在于枕头凹陷下去,并留下了可以推断为属于她的一缕铁灰色头发。虽然我们无法确知艾米莉完整的人格状况。这是一部短篇小说所无法提供的,但是我们大概可以断定有这样反常的行为,的确可以说她人格变态了。可我们要问的是,艾米莉如此变态的人格是怎么养成的呢?

心理学家黄希庭认为,人格的养成有两方面的必要基础,即遗传生物基础和环境基础,并且是这两方面的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前一方面包括遗传因素和生理因素,后一方面则包括胎内环境、家庭环境、学校教育、社会阶层、社会文化五种因素。并且,在实际生活中,个体和环境不断交互作用,人格也逐渐形成并发展。在《给艾米莉的一朵玫瑰》中,就艾米莉的人格养成要素而言,有关艾米莉的遗传生物学基础因素提到的不多。只有小说第二部分里提到,艾米莉的姑奶奶微艾特最后彻底发了疯,而且也仅仅是说“镇上的人们”记得有这么一桩事,并且“认为格瑞厄森家的人把自己看得有点太高了”。作为读者,我们无法仅凭叙述者的一面之词而断定艾米莉的家族有遗传的疯狂基因,即黄先生所说的“遗传生物基础”。那么,我们就试着分析小说中其他情景要素,来考察一下艾米莉人格养成的环境基础吧。

小说中提到的环境因素,也就包括了如下几个方面:家庭环境,社会阶层和社会文化。这三个因素大概可以分别以艾米莉的父亲、表亲和镇上的人们为具体的代表。

1.父亲小说中说,在人们心目中,有关艾米莉父女的典型印象是这样一幅图画:艾米莉小姐瘦瘦的,穿着白色衣服,在画里的后边背景部分里;艾米莉的父亲跨立在前面,背对着艾米莉,手中还抓着条马鞭——大概是要驱赶来人的样子;他们二人都被框在向后开的门的门框里。就是这样一幅图画,让人感觉父亲堵在门口,表面上,直接驱走了可能的艾米莉的追求者。这在同一段里有比较明确的交代,就是镇上的人们觉得“格瑞厄森家族的人太把自己看高了”,好像谁都配不上他们似的。而实际上,艾米莉的父亲也通过同一行为,限制了艾米莉走出去与外面的小伙子相识相恋的可能。毕竟年轻的艾米莉可能会比她的长辈们要开放些,她一定也有自己的欲望和追求。这一点从小说后面说的父亲死后艾米莉与并不被镇上人看好的荷马·拜伦相爱的例子就可以看出。

父亲的阻拦,是围住艾米莉的第一堵围墙。这堵围墙,只有在父亲死了后,艾米莉才得以突破。父亲的死算是为艾米莉开启了一扇通往外面的世界的大门,有了与家庭外面的男人交往的机会。但是,更深刻的影响大概一直持续到艾米莉死去。小说里讲到,父亲死后,荷马·拜伦事实上也死了之后,艾米莉的与世隔绝也被镇上的人们认为是她父亲对她的影响太深刻而不能消除,而这是合理的。后来在新一代市镇官员上门收税时看到的,壁炉前的画架上安放着艾米莉父亲的肖像画。这说明,艾米莉父亲的影子还在。

2.表亲艾米莉的表亲,据小说里的“我们”看,比艾米莉自己更加具有格瑞厄森家族的特质,实际也就是更加高傲,更加看不上像荷马·拜伦那种普通包工头阶层的人。而从后面,镇上的人们的牧师写信给艾米莉的这两位表亲,鼓动她们来劝阻艾米莉,而艾米莉接着就买了毒药来看,她们的的确确对艾米莉施加了压力,让艾米莉对现世的、可以招摇过市的爱情持续下去的渴望彻底破灭。从后面部分我们可以得知,她选择了毒杀荷马·拜伦,算是以此获得了她的爱情的保证吧。

3.镇上的人们小说中的“我们”,也就是镇上的人们,可以看作是小镇上集体无意识的代表,积攒了各种旧时代已有的偏见、冷漠和残忍。具体表现有:小说里的“我们”对荷马·拜伦以南方人对北方人的蔑称“扬基人”来称呼;“我们”中的妇女们说“一个格瑞厄森家族的人不可能认真对待一个北方打工仔”;“我们”中的老人们说高贵的女士不该忘记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意指艾米莉不该跟个挣日薪的北方佬厮混;“我们”还传言说荷马·拜伦自己说他喜欢男人,可是显而易见的是他跟艾米莉厮混在一起;“我们”躲在百叶窗后对艾米莉的恋情寄以从“我们”那保守偏见的视角得出的同情——说什么“可怜的艾米莉”;镇上的妇女们强迫浸礼会的牧师去规劝属于圣公会的艾米莉;牧师在与艾米莉进行了会面之后,拒绝再去见她,可以想见一定不奏效而且谈话很不愉快,艾米莉一定很坚决;之后牧师的妻子写信给艾米莉在亚拉巴马州的表亲;表亲来了之后,“我们”一心要看热闹,因为“我们”想知道比艾米莉小姐还具格瑞厄森家族高傲特质的那两个表亲会闹出什么乱子来;“我们”因为没见到预期的当众爆发的冲突而感到失望,于是为了让想看到的热闹更富戏剧化,“我们”还阴谋设计,故意假装帮助艾米莉躲开其表亲的监督,以便让她们与荷马和艾米莉意外撞见时冲突更戏剧化一些吧,不过最终这个阴谋没有实现,因为艾米莉的表亲离开后荷马才回到镇上,然后就消失了。作为读者,我们知道当然是艾米莉很快就将荷马毒杀了。

总起来看,艾米莉的父亲所代表的家庭环境,至少在爱情这件事上,对她是横加阻拦的;艾米莉的表亲所代表的社会阶层,带着旧有的根深蒂固的偏见,对她更是肆意干涉,而且成功了;杰斐逊小镇上人们的言行,代表了艾米莉生活于其中的社会文化,小镇上的人们并不是那么友好的,他们的一系列言行反映的是他们对北方人的偏见和不信任、对格瑞厄森家族的傲慢所怀有的报复心、对艾米莉个体的冷漠与残忍,而这些都像极了鲁迅笔下的看客心理。

这样,艾米莉在爱情之事上,面对的就是三堵围墙的重重包围。父亲的死亡,替艾米莉推倒了一堵围墙,开启了一扇大门。我们看到艾米莉在短暂的悲伤后很快与北方来的荷马·拜伦相爱,尽管镇上的人们有各种闲言碎语,她依然高傲地仰头而过,与荷马·拜伦乘车招摇来去。这时艾米莉的行为是让人钦佩的。她的自由意志得到了伸张,她也是欢快的,头发都剪短了,人也活泼了。可是,当比格瑞厄森还格瑞厄森的表亲,在镇上的人们闲言碎语和不同派别教会的牧师劝阻之后,又被怂恿对艾米莉的恋情横加干涉,而且还待了一个多星期时,艾米莉在爱情上的自由意志终于受到严重打击。我们不知道实际的荷马·拜伦是个什么样子,因为故事里讲的都是“我们”说的,并不十分可靠。荷马·拜伦可能是个同性恋,可能要抛弃艾米莉而去。但是路修好了,荷马离开一段时间,碰巧是艾米莉的表亲来劝阻的时候,但是他还是回来了,在艾米莉置办了结婚用品后,他似乎还是很开心地跟艾米莉结合了,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他的尸骨的姿势和婚房里的各种配置看出,他显然是接受了艾米莉的爱情。她最终选择了毒杀荷马·拜伦,并且把自己关在家里,半年未出门。她以她变态的方式,选择了坚持爱情,并拉上了她的情人荷马·拜伦做了牺牲。一直到她死后,“我们”——镇上的人们,才在破门而入之后,看到了实情。就是说,在表亲阻拦之门与社会舆论和干涉之门死死地,至少是表面上把艾米莉关在了那个可以作为旧贵族象征的家里之后,艾米莉最终选择了闭门不出,与外界也不进行沟通,封死了自己的心灵之门。

总起来看,从开始到最后,从受父亲严格限制的姑娘到孤儿再到表面的老处女,艾米莉经历了父亲门、社会门、表亲门的严密封锁,最后彻底关上自己的心灵大门,从此与外界隔开,默默地承受自己的变态残忍造成的恶果,直到七十四岁死去。她的心境与她家房子里的情形,都不为外人所知。她和她的房子也都成了传统的代表。而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集体无意识的镇上的人们的愿望,还有她的表亲和父亲的意志。

四、小结

姑且让我们假定荷马·拜伦没有自杀倾向,作为包工头带领一帮人到南方小镇修路不是为了自寻死亡,那么,我们就可以发出孔庆东讲鲁迅小说《祝福》时发出的同样的疑问:到底是谁谋杀了荷马·拜伦?

在艾米莉的父亲严格地将自己的女儿限制在家里,不许跟外面那些他和他的家族看不上眼的小伙儿接近的时候,在小说中“我们”中的那些恪守传统的“高贵者的身份和义务”的信念而风言风语的时候,在“我们”中的妇女么撺掇根本就不属于艾米莉的教派的牧师去劝说她远离荷马·拜伦的时候,在牧师的妻子写信给艾米莉的远亲让她们来对艾米莉围剿的时候,在“我们”阴谋设计,故意让她的远亲避开荷马·拜伦以图让他们意外相见从而产生剧烈冲突以便有好戏看的时候,难道所有这些人不是都间接或近乎直接地参与了这一起谋杀吗?

艾米莉,这个可怜的并未显出天生劣质的女人,生在一个极富傲慢心理的旧式家族,长在一个充满偏见和冷漠的小社会,活在一个思想上保守、排外、冷酷的旧社会向新社会转折的时代,以她因为被限制、封闭而变态的心理和她从家族中继承下来的高冷和毅然决然,做了直接的刽子手。牺牲的,是新社会的活跃的先锋代表——北方来用机器修路的荷马·拜伦。旧时代以其变态的谋杀了新时代,新时代的先行者做了牺牲品,这就是艾米莉悲剧爱情向人们所昭示的。

另一疑问是:艾米莉怎么就成了“纪念碑”?没有人一出生就想成为典范,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纪念碑”。艾米莉被视为“纪念碑”,她在后半生里表面上也的确做了某种纪念碑,但被强迫而成纪念碑的背后,是让人恐怖的讽刺。她并没有像人们希望的那样甩掉那个人们瞧不起的“北方佬”,她用她变态而毒辣的方式,与“北方佬”荷马·拜伦私下结为夫妻,并与荷马·拜伦的尸体长期厮守。凡被强迫而成为典范的,自身必定深受其苦,不能承受其重的,要么赴死,要么变态。

针对第一个疑问涉及的问题,对新事物的宽容,对新行为的宽容。只要不伤及他人,就该宽容。没有宽容的心态,顽固的坚守,有时或许是对的,但从历史发展的长河来看,错的往往比较多。

对孩子的发展及爱好,也必须持有理智的宽容。许多新鲜的行为和思考方式,并不具有严格意义上的是非之分,更多的可能是偏好的不同。

鲁迅曾经感叹:“我独不解中国人何以于旧状况那么心平气和,于较新的机运就这么疾首蹙额;于已成之局那么委曲求全,于初兴之事就这么求全责备?”看来这不只是中国人的问题。保守派甚至是极端的保守派大概在任何社会里都有。如果我们能不断冲破各种精神藩篱,如果我们能对那些我们还不能理解,但对我们并未形成什么直接的损害、也看不到会有什么损害的事物,保持一些宽容,或许孩子们就会成长得好一些,变态的艾米莉也就少一些。

针对第二个疑问涉及的问题,对个人自我塑造的顺遂。一个人的自我发展、自我塑造,更多的情况下我们可能还是应该顺其自然。自己不愿做纪念碑而牺牲,也不强迫别人去做那样的牺牲。一个良好的社会,应该在黄希庭所提到的那五个人格养成的环境因素的后四个中,不断努力改善。

参考文献:

[1]Bloom,Alan. The Closing of American Mind[M]. New York:Simon & Schuster,1987.

[2]Cowley,Malcolm. The Portable Faulkner,Revised and Expanded Edition[M]. New York:Penguin Books,1977.

[3]Skei,Hans H. William Faulkner,The Short Story Career : An Outline of Faulkner's Short Story Writing from 1919 to 1962[M]. Oslo:Universitetsforlaget,1981.

[4]Towner,Theresa M. 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William Faulkner[M]. 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8.

[5]黄希庭.人格心理学[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2.

[6]鲁迅.鲁迅全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作者:王德义,四川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化。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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