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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密成长的青春
——何大草小说《我的左脸》的“私密叙事”探析

2016-07-14钟思远商洛学院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商洛726000

名作欣赏 2016年15期

⊙钟思远[商洛学院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 商洛 726000]



私密成长的青春
——何大草小说《我的左脸》的“私密叙事”探析

⊙钟思远[商洛学院语言文化传播学院,陕西商洛726000]

摘要:何大草长篇小说《我的左脸》以冷峻的笔触叙述了一段青春期内的个人记忆,将“争斗”与“情欲”交织进一位少年刻骨铭心的成长往事,在极端化语境下促成了对人性与命运幽微处的探询。作为一部带有鲜明文体特征的“私密叙事”,其对“青春”与“成长”主题的深度追问使它在当代青春题材小说中显示出卓越的思想洞察力。

关键词:何大草《我的左脸》“私密叙事”

洪子诚在《当代文学史》中具有代表性地指出:20世纪90年代中国文学环境的一个重要特点即是“不同文化形态和文化立场的公开呈现”。①此时的“个人经验”也在文学中发挥了新作用:成就了许多写作者摆脱此前集体话语的言说基础,使得以个人“私密”为内容的叙事方式得以合法。

然而,讲述“私密”并不一定是“私密”地讲述。因为,经验的私密性并不妨碍它拥有“外指”和“内涉”的双向叙事选择。而作为一种讲述方式的“私密”强调的是后者:重在探询人物心理对外部世界的自觉反思和个性表达,而不必囿于历史社会“反映论”的限制。

一、个人记忆的“私密叙事”《我的左脸》在叙事方式上的用心十分明显。小说开场即用第一人称内心独白的方式在共时性的背景下凸显了一种“私密”的叙述语态。“四月是从一个戴口罩的外乡人开始的。”这是小说的第一句话,接着便引出了具有强烈社会意义的历史背景——SARS的流行。在这一对公共生活影响巨大的社会现实面前,小说主人公何有力的内心独白却是:“不过,我还是我。我没有戴口罩,我不晓得口罩对我有什么用。我从来都对外界不敏感,气候的变化,世界的动荡,流行歌曲的花样翻新,都是别人的事情。我是何有力,十九岁的高三学生……我每天抓紧时间做着一件事:上学、读书、解题、考大学。”

小说由此开始了架空外部世界背景而全面围绕自我中心的个人记忆讲述。整个小说的六部分内容(何有力的家庭经历、何有力与韩韩的故事、何有力与熊思肥的故事、何有力与韩韩母亲的故事、韩韩的故事、韩韩母亲与其丈夫以及情人于洋洋的故事)被纳入何有力高考前后两个月的记忆里进行了时空交织的密集叙述。在这些繁杂的个人记忆中,何有力演绎了亲历者、重要参与者、听闻者等多重身份,叙事口吻也包含了内心独白、当事讲述、知情转述等多种形式。然而,这些叙事身份与形式都毫无例外地统一于“私密”的叙述口径:在以自我为中心的叙述策略所构建的个人话语背景之上,展开关于个人私密故事的整体表达,从而在大多数人的公共记忆之外另辟蹊径。

与王朔在《动物凶猛》中以“城里没有什么年轻人,他们都到农村和军队去了”来影射历史不同,何大草显然意图通过对纯粹个人记忆的书写来实现一种“内省式”的人性探询与考察。小说在题记里写道:“这的确是一部关于秘密的书籍。……可以视为某个人成长的自传。”题目《我的左脸》以及小说中精心安排的点题情节:何有力总是无法用挂在斜墙上的那面镜子看清自己的右脸,均是这种“私密叙事”的隐喻。记忆的秘密正是由其不确定性所滋生,从而使得个人必然拥有不断自我怀疑与反思的成长。“我的右脸”无法看清,是源于我们对“看清”本身的怀疑。“我的左脸”袒露于世,却暗藏着掩盖这种怀疑的隐秘意图。如同明与暗只能在相互遮蔽中共存,人无法看清自己的全副头脸的事实恰恰成为无法明了自己所有心性的绝佳象征。

小说主人公何有力自谓:“我熟悉这个人,就像我的左脸熟悉我的右脸,就像一个人熟悉自己逝去的青春。”其中,“熟悉”凸显的并非一种确切的结果而是一种无休止过程。或许正因如此,人类永远有着“私密叙事”的需要。而这一过程又将最强烈的自觉和最深刻的迷惘集中于每个人青春期的成长。所以,作者何大草才会在谈及自己青春题材小说的创作动机时,发出这样的喟叹:“青春的时候,我们何曾珍惜过青春?青春只有活在记忆里,才日甚一日,刻骨铭心。”②

二、走出斗争与情欲交织的险局“私密叙事”方式承载着何有力非比寻常的“青春记忆”,令他“刻骨铭心”之处在于无法预料地被命运之手拉入了一场以“斗争”和“情欲”为关卡考验的“成长险局”。

在小说的开篇,象征着何有力学业成就和人格尊严的国际竞赛金牌在距高考只有两个月左右的一天里被其初中同学韩韩用火药枪威胁着抢走。这一偶然的“导火索”预示了他生活秩序的崩坏和成长节奏的突变。由此,小说叙事线索前后双向展开,何有力和韩韩的特定成长经历分别得以回溯。何有力出生在一个低收入工人家庭,自卑、内向、身心稚弱的他从小在一切涉及“斗争”的社交活动中都是失败者。这使得他只能在自己擅长的数理学习和沉默温暖的家庭亲情中小心逃避。高三之前的十几年里他一直过着“家”和“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他渴望通过考上清华来使自己的青春成长有个令人骄傲的结果。而韩韩则不同,私生子的身份不仅使其出生伊始就失去了父爱,还使其不得不陷入母亲与两个男人间(生父、继父)的感情纠葛。弥补心灵残缺的渴望在他的成长中畸变为对“强者”地位的粗暴欲望。他甚至不惜借助诸如火药枪一类的危险工具来加重自己力量的砝码,支持自己在校园和社会上的一切“斗争”中获胜。这似乎注定他在与何有力的“斗争”中必定胜利。

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韩韩的母亲(一个身材瘦小、肤色白皙、被过去生活捉弄得非常神经质的女人)又带着另一种“破坏性”走进了何有力已被打乱的生活。在最初邂逅之际,她便很随意地拿走了何有力的初吻。随着这一富于暗示性的细节,“情欲”这一叙事线索的插入,使小说文本陡然呈现出复调的张力。在韩韩母亲所织下的畸形情欲之网中,尚在与韩韩的“斗争”中位于弱势的何有力再次遭受到青春期生活的严重干扰,陷入了身心全然迷茫的困境。

韩韩母亲曾对何有力说过一句颇有意味的话:“你是需要一个人来教教了。”这种“教”不仅是一种帮助与保护,更需要以“训练”的方式促成成长的自觉。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熊思肥,承担起了这个命运的安排。她既是何有力的高中同学,也是他唯一真正的朋友。她在他面前既显出一个少女健康善良、可爱任性,也表现出了对人情世故超乎同龄人的洞察与把握。她与何有力的情感往来作为第三条重要叙事线索将小说中陆续发生在何有力与韩韩及韩韩母亲之间故事交织在一起。其叙事内容中所含的“教诲”与“恋爱”母题与前述的“争斗”及“情欲”母题形成了一系列辩证的“交锋”:唯有尊严的坚持才能克制青春暴力的嚣嚷,也唯有真诚爱才能驱散青春欲望的迷雾。

在熊思肥的“训练”下,何有力对韩韩展开了一次次的反抗并获得了勇气与自信,也从韩韩母亲织下的情欲之网中成功突围。这一切实现的过程中,何有力虽曾身心俱疲、饱受折磨,但他最终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那块金牌,考入大学读书并继续了与熊思肥的美好爱情,成功通过了一场严峻的成长“危机”考验而让生活重回正轨。更重要的是他同时也明白了韩韩母亲往昔的私密故事和韩韩心中隐藏的私密情结是如何被命运之手纠缠入自己的个人经历与记忆,如何曾令自己无法自拔,却又被自己在成长中逐一了断,可谓:所有“私密”,皆为“青春”。

三、探询无尽的青春与成长“青春”是什么?作者在小说后记中写道:“青春的本相是残酷的诗,是一丛华丽的恶之花。”它就像那盆安放在何有力窗前的罂粟花一样有着娇艳的外表和让人迷狂的本质。而“成长”呢?则是一种在困境中的忍耐和反抗,在诱惑前的接受和拒绝,在迷茫中的突围或堕落……它让每一个生命面临选择。对此,所有的“私密叙事”绝非目的统一。作者在小说中也只是严格依据人物性格逻辑而客观冷静地给出了他们命运自选后的结局。

何有力与熊思肥的结局如前所述。韩韩则最终承认了何有力的“反抗”,而他自己也在此过程中受到了惩罚——失去了他生命中唯一可以作为心灵慰藉的小和田玉挂饰。随后的一系列变故最终将其推上了另一条人生轨迹——他成为一个居家的木匠,开始了一种平静的生活,恰如小说中的配角“刀疤”:一个小说中驷马巷曾经的风云人物,在青春逝去后变为穿着布鞋背心的寻常三轮车夫。

最终,小说中的各色人物都各自“成长”,无论他(她)们各自的“成长”是何种走向,也无论给他(她)们选择之后的“成长”又留下了多少未来的时空。韩韩的母亲在身边的人逐一弃她而去后,选择了自我毁灭。小说中空缺了她的死因,但从整体叙事中我们可以分明感到笼罩其命运之上的绝望。或许,唯有“绝望与死亡”才是“成长”的尽头。

四、结语《我的左脸》在丰满的人物、曲折的情节、交错的结构中保持了一种开放式的完整叙事结构,正如小说的副题——“一个人的青春史”。“历史”不外乎记忆,但“青春”却总与“现在”相连。“成长”之永恒,并不仅因其是奔流不息的自然时间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它作为所有人都必须面临的对命运本身的承担。“一个人”的青春失去,“另一个人”的青春发生;“一个人”的成长结束,“另一个人”的成长开始。每颗青春的内心都有一条隐秘的暗流,无论他(她)天真得近乎幼稚或早熟得令人害怕,其中流淌着的,是人生的本性和命运的玄机。

①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86页。

②何大草:《刀子与刀子》,花城出版社2003年版,第371页。

作者:钟思远,文学博士,商洛学院语言与文化传播学院讲师,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秘书,成都李人研究学会文献采编委员会委员。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 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