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重访于魔幻 性别颠覆于叙事——解读珍妮特·温特森的编史元小说《激情》
2016-07-12泰山医学院外国语学院山东泰安271016
⊙陈 静[泰山医学院外国语学院,山东 泰安 271016]
历史重访于魔幻性别颠覆于叙事——解读珍妮特·温特森的编史元小说《激情》
⊙陈静[泰山医学院外国语学院,山东泰安271016]
摘要:作为“历史编纂元小说”的《激情》是英国当代新锐女作家珍妮特·温特森的第二部作品。小说将魔幻现实元素掺入历史,打破男性独霸历史叙事的局面,重塑女性话语权威,凸显了历史的真实性和虚构性。
关键词:温特森《激情》历史魔幻叙事
《激情》(The Passion)是英国当代新锐女作家珍妮特·温特森(1959—)最受赞誉的小说,荣获1987年约翰·卢埃林·莱斯奖,并入选《卫报》死前必读的一千本小说。国外学者对《激情》的研究比较全面系统,一致认为这部小说是温特森文学创作的一座里程碑,将温特森的创作理念和趋向体现得淋漓尽致。小说以拿破仑战争的受害者和幸存者亨利与维拉内拉为主人公,讲述了一个拿破仑时代关于战争与爱情、残酷与疯狂的故事,深刻地探讨了人类的历史、生活、爱以及宇宙时间等问题。
小说取材于17世纪拿破仑战争时期的历史事件,不可置疑地带有历史性,但互文性、戏仿、自我指涉性和碎片化等后现代主义写作技巧的兼收并用又毫无疑问地使小说呈现出虚构性。小说虽然以宏大磅礴的历史为背景,有伟大征服者拿破仑、法国名将奥什和真实的拿破仑战争事件,但离奇幻想的人物、场景和情节又不时地浮现于作品中。温特森善于运用魔幻元素重现历史中未被提及的小人物和弱小群体,把现实置于亦真亦假的奇幻中,对历史现实做出一种全新的阐释。
温特森笔下的威尼斯是一个魔幻元素。作为一个奇妙之城,威尼斯被称为是一座被水包围的令人着魔的迷宫之城,“变化无常,大小不定。街道会在一夜间出现或消失,新的水路漫过干燥的陆地”①;同时它也是一座可以对现实世界的规则置之不理、蕴藏着无限可能的伪装之城。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城市中自然会存在一些奇怪的人和奥妙的事。生长在魔幻之城的维拉内拉是一个生下来就长有蹼足、能在水上行走的魔幻女孩。她以讲述神话故事的形式介绍了自己和她的家庭,将读者带入梦幻之旅。传说威尼斯当地的居民长着脚蹼,能在水上行走,但只在船夫之间代代相传。如果船夫的妻子发现自己怀孕,必须要进行一项黑暗的仪式为腹中孩子祈祷:如果是个女孩,就祈求她有一颗纯洁的心;男孩则有一双带蹼的脚。因粗心的母亲没有完全执行仪式而生下一个带有脚蹼的女孩维拉内拉,神奇的蹼足使维拉内拉具有男性的力量和特征,赋予她新的女性性别角色,为推翻根深蒂固的异性恋社会常规奠定基础。在亨利看来,维拉内拉也确实不同于传统女性角色,她喜欢女扮男装,像男人一样擅长赌博。维拉内拉长有男性特质的脚蹼使亨利更加确信了维拉内拉的不寻常性,而那些看见维拉内拉行走于水面的人们则纷纷传说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此外,长有脚蹼的维拉内拉是一个“无心之人”,她的心早就被人偷走。十八岁时,维拉内拉开始在赌场工作。赌场让维拉内拉可以女扮男装,伪装自己的性别身份,穿梭于男人与女人之间。在这里,维拉内拉爱上了一个女人,昵称她为“黑桃皇后”。她们一起待了九个晚上,此后自己的心被黑桃皇后偷走,藏到了罐子里。“无心”的维拉内拉被丈夫卖到军队,邂逅了寻找爱的踪迹的亨利,一起逃亡到威尼斯。维拉内拉向亨利坦言自己是“无心”之人,并央求亨利偷回她的心。亨利感觉此事荒诞之极,但用手去感觉她的心跳,什么也感觉不到,用耳朵去听她的心跳,什么也没听见。维拉内拉追问亨利:“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些士兵,你觉得他们有心吗?你觉得我膘肥体壮的丈夫,在他那身猪肉上哪里是他的心呢?”通过对“无心”问题的探讨,温特森显示了性别身份的差异,揭露父权制社会的男性或奉行父权制度的男性使女性成为牺牲品,是其命运悲惨的根源所在。
《激情》中魔幻元素的使用表现出极强的女性意识,意欲打破男性独霸历史叙事的局面。通过这些魔幻意象的描述,温特森颠覆了女性性别角色,解构了男女性别二元对立的传统思维,实现了女性话语的权威。穿梭于历史的魔幻元素烘托了小说颠覆男权中心社会,重塑女性话语的主题。
温特森对历史有浓厚的兴趣,历史是其创作的多维主题之一。她认为历史是一种意识形态内涵,既参与构建话语,本身又是话语。其在作品中指出历史是一种重构产物,突出强调历史的虚构性并对时间概念做出一番独特的哲学反思。
《激情》发生于19世纪的拿破仑战争时期,场景设置在真实的英格兰、俄国和威尼斯。不同于传统历史小说,《激情》从多方面、多层次、多角度刻画人物,描述情节。但当真实的历史人物和虚构的小说人物并存时,历史与文学、现实与虚构以及生活与艺术的差异便跃然纸上。在一定程度上,《激情》极力地模糊历史与小说、现实与虚构的界限。小说中的拿破仑不再是历史记载中的一位伟大帝王,而是一个视鸡肉如命,对鸡肉有着特殊“激情”,喜欢速战速决的普通人。他按照自己的评判标准选择随从,不会“超过五英尺二英寸”,特别钟爱体格健硕的马匹,“尾巴之长能够绕一个人转上三圈”。作为历史小人物的亨利虽然跟随拿破仑征战八年,但是对于这八年的军旅生活,亨利并未像历史学家那样做出详尽记录。对于那场毁灭性战争,亨利通过日记只记录了一些琐碎而非重要的细节,“那个冬天,盐粒和海风打磨着我们的皮肤,大部分人都长了很大的冻疮。脚趾和上唇的冻疮是最常见的。胡子一点儿忙都帮不上,毛发只会让冻疮更生硬”。通过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描写,温特森从侧面对历史权威性和绝对真理性提出挑战,对客观事实的真实性提出质疑。成了拿破仑的贴身侍从后,亨利把拿破仑所说的每个句子都“统统记录下来”并极度崇拜拿破仑,但是就在“零度冬天”里,亨利不愿再继续崇拜拿破仑了,就算犯错也想自己来。而从维拉内拉的视角来看,拿破仑一直是个魔鬼。可见,对于同一个物体和事件,叙述者会有不同的解释和看法,温特森一再提醒读者叙述者的不可靠性,质疑客观事实的存在性,强调历史的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
温特森认为历史是一种人为构建物,是一种小说文本,致力改写历史,对男权历史的“宏大叙事”充满质疑,把历史等同于故事,服务于强权的故事叙述。《激情》揭示了“正史”是一种强权话语,强权和意识形态参与其构建过程,历史文本和小说文本一样都是经过阐释、删减和编排的。亨利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清晰明了地记录下每天发生的事情,甚至拿破仑的每一句话语。亨利的日记成为一种围绕着“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而展开的“小型叙述”,成就了单一话语性。这从侧面揭示了亨利作为拿破仑的御厨和贴身侍从,掌握帝王的日常起居,是拿破仑战争年代的见证人。但这些记录是主观性的,掺有亨利自己的感情和想象。亨利表明自己写日记可以对经历的历史有清晰明确的记录,以反抗记忆的欺骗。然而,亨利的挚友多米诺却对这些记录的真实价值存有异议,他认为亨利现在对事情的看法不会比以后的回忆更真实,亨利却不赞同多米诺,认为用模糊、撒谎的方式编织的过去总是最美好的。并且对于成为一个称职的史学家,多米诺曾这样评价亨利:“看看你自己,一个被神父和虔诚的妈妈带大的年轻人,一个连端起火枪去射杀一只兔子都办不到的年轻人。你凭什么认为你能看清事情的真相?假设三十年后我们都还活着,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权挥舞着你的笔记本告诉我,你获得了事实的真相?”为了给自己辩护,亨利宣称自己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对战争现实毫无兴趣。他说:“我对事实不感兴趣,多米诺,我在乎的是自己的感受。将来我的感受肯定会变,我想记住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亨利的此番言辞辩护表明历史书写并非客观连贯的。亨利也曾承认他写日记的目的并非反映事实,不止一次地提到自己在写日记时努力不要有太多编造,这也证实了同历史学家一样,亨利的记录带有自己的主观性和虚构性。借用亨利的日记,温特森对历史的绝对真理性做出否定,历史的本质还是历史学家思想情感的叙述。尽管亨利的日记中有时也会标明事件发生的具体日期和地点,“1804年7月20日。今天有两千人淹死了”,这些似乎表明亨利叙事的客观性,但在写日记时亨利更关注自己的感受,这又呈现出其叙事的主观性。亨利的叙事展现出一种不连贯的非线性叙述,抨击了“历史只由当权者来书写,世界是男权统治者的空间”的信念。此外,亨利穿插记述了对家的回忆和思念、受到剥削和压迫的军妓女性和不被接受的女同性之恋。这些也从侧面印证了历史是胜利者和当权者所写的,边缘她者和女同性恋者的话语永远被消音,丝毫没有自己的话语权。温特森在暴露历史文本虚构性的同时,也在不断被提醒读者小说文本的虚构性,“我是在给你讲故事。相信我”。这个句子在《激情》出现过五次,温特森一方面极力说服读者相信故事的真实性;另一方面她又坚定陈述故事是她想象力的产物。
此外,小说选取两个虚构的小人物作为叙述者。拿破仑在小说中的出现也反映了有一些重要的历史人物因不利于历史话语而被历史删减淘汰,历史学家书写的历史并非全是客观的,是受强权控制的。当谈到大革命时,亨利认为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都是靠那些流言蜚语来猜测事实的真相。而当亨利回到家里对人们讲述布洛涅军营里的故事时,也承认自己在讲述故事时按照自己的喜好添油加醋、凭空捏造,甚至于撒谎,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人们高兴,别无他求。这些都说明历史叙事的多样性、主观性和虚构性。可见,历史是一种父权制话语,服务于男权社会,是对过去的形式或内容的再加工和再处理。历史具有不确定性,无论呈现给人们什么,人们都无法确定其真实性,因为人们没有亲身经历过去。人们把目光投掷于过去,通过过去的痕迹更好地呈现、了解和诠析历史。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过去做出重新诠释,对过去的看法不断发生变化。而时间真是个伟大的消声器,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遗忘、衰老、厌烦。过去、现在和将来的界限难以区分。你只有现在,因为“过去预示着未来,也因为过去,未来才成为可能。没有过去与未来,现在是不完整的。时间是永恒的现在,因此我们拥有所有的时间”。温特森对历史的重访也体现出她非线性的独特时间观。
作为英国当代文坛最出色和最具实力的女作家之一,温特森喜欢特立独行,具有驾驭语言的魔力和洞察人性的天赋。其小说行文优美、交叉叙述、独具一格,真实的历史人物游弋于迷宫般的城市中,磅礴宏大的历史背景与魔幻现实相交融,使其作品亦真亦幻,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遐想和反思。
①[英]珍妮特·温特森:《激情》,李玉瑶译,新星出版社2011年版,第135页。(本文中有关该小说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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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静,文学硕士,泰山医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
基金项目: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英国当代‘编史元小说’研究”(项目编号:12YJA 752018)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