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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淹《别赋》注释质疑四则

2016-07-12武海敬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81

名作欣赏 2016年3期
关键词:王力古代汉语古代文学

⊙武海敬[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江淹《别赋》注释质疑四则

⊙武海敬[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116081]

摘要:本文主要对江淹《别赋》中“乍”字的词性,“抆”字读音,“骨肉悲”典故,和“事乃万族”句段落标点,四处注释提出质疑,并进行了相应的考证。

关键词:“乍”字词性“抆”字注音“骨肉悲”典故“事乃万族”段落标点

江淹《别赋》作为六朝抒情小赋中的杰出代表,文辞富丽却不靡丽,受到了古今文人的喜爱。该文被选入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基础教材中,各版《古代汉语》教材和《古代文学作品选》,都将这篇小赋收入其中,加以注释、赏析。由于作注人的专业素养和欣赏角度不同,因此对文中的一些注释,也会有所差异。本文主要比较郭锡良《古代汉语》和王力《古代汉语》对《别赋》注释的差异,提出注释质疑四则;同时参考朱东润、郁贤皓、罗宗强等《古代文学作品选》和其他书籍注释进行考证。

一、“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 起”句,“乍”字词性判断

王力《古代汉语》第1285页注释〔4〕解释为“忽然,词性为副词”。郭锡良《古代汉语》第840页注释〔3〕解释为“‘或……乍……’是汉代开始产生的一种固定格式,略等于‘或……或……’”。即“乍”和“或”词性一致,解释为有的,词性为无定代词。据此我们得出质疑:“乍”字在此处词性为副词还是代词?更进一步说,是翻译为“忽然”,还是翻译为“有的”。

考证:郁贤皓《古代汉语》和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对“乍”字均解释为“忽然”。李靖之、李立著《文言虚词诠释》有对“乍……或……”结构的注释:译为“忽然……忽然……”。例如:庾信《哀江南赋》:“乍风惊而射火,或箭重而回舟。据此我们可以认定,大多数注释者都认为‘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起’,应翻译为‘忽然春天的苔痕啊刚刚滋生,忽然秋风啊萧瑟初起。’”但这种翻译较牵强,与文义不符。也就是说“乍”字词性为副词,解释为“忽然”的情况有待商榷。

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考证“或……乍……”这一固定结构中,“乍”和“或”字在文学史上有没有判定为代词的情况。据考证此结构于汉代产生,常用于辞赋、骈文中。齐张融《海赋》:“或如前而未进,乍非迁而已却。”有时也写作“乍……或……”,梁简文帝《舞赋》:“乍杂怨而成猜。或低昂而失侣。”王力《古代汉语》教材中讲到“或”字的一种用法,即两个以上的“或”字,前后相应,表示列举。这种情况下,“或”字为无定代词,既可以指人,也可以指物。这种用法的“或”字,并不是表示选择的连词,也不能译为“或者”。如:孔稚圭《北山移文》:“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中“乍……或……”可译为“有的……有的……”王政白编纂《古汉语虚词词典》中亦有“乍”字解释为代词的证明。即:“‘乍’,指示代词表分指,常与分指代词‘或’呼应,相当于‘有的’‘有些’。”如:孔稚圭《北山移文》:“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

结论:“乍”字在此处应为代词,此句应翻译为:“有的(地方)春天的苔痕啊刚刚滋生,有的(地方)秋风啊萧瑟初起。”

二、“沥泣共诀,血相视”句,“ ”字注音辨误

王力注“”字:wěn,擦。郭锡良注“”字:wèn,擦拭。也就是说“”字词义无争议,读音有质疑。

考证:朱东润、郁贤皓、罗宗强、王兆鹏的《古代文学作品选》,均注音“wěn”。同时潘晓龙《汉语辞书大系——现代汉语实用字典》第367页,候赞福《汉语辞书大系——古汉语字典》第322页,冷玉龙、韦一心《中华字海》等331页和《现代汉语大词典》等辞书,均注音“wěn”。

不过在《康熙字典》第420页第15中,有以下解释:“《唐韵》《集韵》《韵会》《正韵》:武粉切,音吻。拭也。有也。又《玉篇》《唐韵》无运切。《集韵》《韵会》《正韵》:文运切,音问。义同。”

另外《汉语大词典》亦有:“《广韵》武粉切,上吻,微。《广韵》亡运切,去问,微。”

结论:郭本注释“”四声是错误的。但是我们不能否认历史上“”曾经有读为四声的时候。随着时代和语言的发展,“”字读为四声的情况消失。我们现在读古书,也应读“”为三声更合适。

三、“金石震而色变,骨肉悲而心死”句,“骨肉悲”典故考证

该句“骨肉悲”,是指聂政的姐姐赴韩市伏尸痛哭聂政的典故。具体说来,聂政刺杀侠累后,怕连累他姐姐,于是自己撕破面皮,挖出眼珠,剖腹而死。韩国将聂政暴尸于市,悬重赏查问刺客姓名,很久也没有人认出来。聂政的姐姐聂听到后,不愿埋没聂政的声名,于是到韩市伏尸痛哭。

聂到底是怎么死的,郭锡良和王力的解释有所不同。郭锡良解释:“聂说出聂政的籍贯姓名,随即自杀,死在聂政旁边。”这与《战国策》中记载一致。王力解释:“聂最后悲哀而死于聂政尸体旁。”这与《史记》相符合。“悲哀而死”和“自杀而死”有很大的差别。

考证:《战国策·韩傀相韩》记述聂政死后,“政姊闻之,曰:‘弟至贤,不可爱妾之躯,灭吾弟之名,非弟意也。’乃之韩。视之曰:‘勇哉!气矜之隆。是其轶贲、育而高成荆矣。今死而无名,父母既殁矣,兄弟无有,此为我故也。夫爱身不扬弟之名,吾不忍也。’乃抱尸而哭之曰:‘此吾弟轵深井里聂政也。’亦自杀於尸下”。而《史记·刺客列传》记载聂死:“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史记》被列入正史,说明它大部分遵从了历史的真实面貌;但是我们不能否认它作为一部文学著作,或多或少地掺杂了司马迁个人的情感,因此《史记》中聂“悲哀而死”无疑有夸张成分。而流传于后世的《战国策》,虽经西汉刘向校订,但我们不能否认其在史学真实性上更加接近历史真相。另外,据《资治通鉴》记载:“其姊闻而往哭之,曰:‘是轵深井里聂政也。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遂死于政尸之旁。”

其他注释者如朱东润、罗宗强、郁贤皓等在对待“骨肉悲”典故时,则选择了回避的态度。

结论:王力注释该典故不准确,而郭锡良的注释更加精确。此外王力在注释很多典故时,都没有写明出处,这是应该改正的地方。

四、“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句,段落标点商榷

“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句,承上启下,总领下文。翻译为:“离别的感情虽然同是一种,而离别的事例却千差万别。”此句之后分写七种离别。关于该句有两个疑问:一是这句话是单独成段,还是置于第二段开头;二是族字后面是句号还是冒号。

考证:考查各家《古代汉语》和《文学作品选》教材,共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情况,该句位于第二段开头,“族”字后为句号。郭锡良《古代汉语》第841页、王力《古代汉语》第1286页、罗宗强《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第二卷)》127页均为此种情况;第二种情况,该句独立成段作为第二段,“族”字后面为冒号。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第207页、郁贤皓《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第二卷)》第185页、郭兴良《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上册)》158页同此,此外张燕瑾《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上册)》210页,该句独立成段,族字后面为句号。这两种情况的第一段是相同的,均从“黯然销魂者”到“意别魂之飞扬”;第三种情况,该句为第三段首句,族字后为句号。王兆鹏《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卷)》第125页为此种情况。第一段从“黯然销魂者”到“横玉柱而轼”、第二段从“居人愁卧”到“意别魂之飞扬”、第三段“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到“感寂寞而伤神”。郭豫衡《中国历代散文选》605页段落同上,但族后为逗号。

王兆鹏先生和郭豫衡先生的学术造诣很高,他们这样标点断句不能说错误。第二种情况比第三种情况好些,因为按照现代人的分段、标点方法,该句单独成段最能清晰地表现出文章结构脉络。但是我个人认为二者均不如第一种情况好。古代人(宋以前)写文章是没有标点符号的,也不分段。中国古代的很多典籍,是我们后人依据自己对文义的理解加上去的。只要不阻碍读者理解文章的原意,在古书标点符号这一方面是没有影响的。中国古代有句读符号“、”和“.”,无冒号,现行标点符号中的冒号,形式和用法是从西方引进的,所以“族”字之后为冒号和句号,不会影响这句话承上启下的功能。另外中华书局本《江文通集汇注》就为第一种情况,这个说服力更强。

结论:“故别虽一绪,事乃万族”一句,应置于第二段开头,“族”字后为句号。

古书注释中常见的问题,不外乎注音、标点、解释词义和断句标点等。后人给古书作注的目的,无疑是为了读者能更好地理解、欣赏原文。当然《别赋》一文中的注释不只这四处质疑,其中有些字、词、句等,各家的注释可能略有不同,但是不影响对本文的理解。而本文所举的四则质疑,也只是根据笔者个人的理解所出。正确与否,还有待大家指正。

参考文献:

[1]刘向.战国策[M].北京:中华书局,2006(9).

[2]王力.古代汉语[M].北京:中华书局,1995(5).

[3]郭锡良.古代汉语[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1).

作者:武海敬,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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