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宫廷秘藏为天下公器 故宫博物院早期出版物展
2016-06-28张小李
张小李
化宫廷秘藏为天下公器 故宫博物院早期出版物展
张小李
从二〇一三年九月开始,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开始筹备「秘藏印行故宫博物院早期(一九二五年~一九四九)出版物展」(以下简称「故宫民国出版展」)。举办这个展览,是为了缅怀故宫先贤的出版成就,展示故宫博物院民国出版特色,并在全社会愈来愈重视民国出版的背景下,向社会公布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故宫民国出版物。此外,也可以为故宫博物院院史、民国出版史等专业领域研究提供资料线索。
故宫民国出版研究可参考文献
故宫博物院图书馆下属普通古籍组库房收藏了绝大多数故宫博物院民国时期的出版物,其中部分出版物有数量不菲的复本,还有一些出版物印刷了多个版次,如米芾《蜀素帖》就印刷了四版。
故宫民国出版留下了非常丰富的背景材料。这其中包括故宫博物院前辈得回忆录、故宫博物院档案室收藏的民国年间的档案,以及当时故宫博物院历年工作报告、图书售卖目录,为研究书籍的出版状况提供了大量的参考信息。
故宫博物院前辈回忆录中,有不少与民国出版相关的内容。吴瀛《故宫尘梦录》记述了当时的图书编印计划、《故宫周刊》创刊、故宫印刷所筹备经过,庄严《前生造定故宫缘》收录了一九三六年故宫博物院出版物目录,那志良《故宫四十年》等书则对民国故宫出版进行了全景式介绍。
民国期间出版的故宫博物院历年工作报告中,刊物编印是一项重要的统计内容,故宫博物院各个二级机构(秘书处、总务处、古物馆、图书馆、文献馆)出版的书籍,部分年份有详细的分类统计。
故宫博物院档案室收藏了大量与故宫出版事业或者具体某一刊物出版相关的民国档案,如从图书馆给总务处发送的《掌故丛编》开办及经费备案函件的档案《图书馆请拨美款充编掌故丛编开办费》中我们可知文献馆的前身图书馆掌故部编纂的史料类月刊《掌故丛编》问世时的情况,如经费情况是「由美款中拨付五百元为开办费,以后此项丛编发售所收之款由本馆另列专账报告」。
前辈们的回忆录、历年工作报告、原藏关于故宫民国出版的档案,三者基本上是可以互证的,具有较高的可信度和权威性。因此,现存的这一批故宫博物院民国出版物收藏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可以追溯其背景,补充书籍本身未明示的出版信息,从而构建一个完整的逻辑网络。
对故宫民国出版的基本认知
经过长时间的出版物与背景性回忆录、工作报告、档案等文献的对比考察,我们对故宫博物院民国出版形成了几点基本认知。
故宫出版的指导思想
故宫博物院出版的指导思想是「化宫廷秘藏为天下公器」。北伐胜利后,在南京国民政府治下,故宫博物院改变了北京政府时期举步维艰的状况,文物整理、展陈、出版等各项事业快速发展。易培基等主事者对出版事业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形成了完整的思路和操作路径:皇宫转变为博物院向社会开放后,将皇家独享的宝物转化为天下公器,举办展览,来院参观的公众可以观赏、品味故宫的古建筑及陈列文物。对那些因条件限制不能到故宫参观的人,可以通过拓印古器、影印书籍字画等文物流传、出版手段,了解宫廷珍藏。同时,出版也可为学术界提供材料,促进社会学术文化的进步。
为实现这一目标,故宫博物院构建了完整的编纂、印刷、发行等出版运作机制。同时,故宫还秉持开放的态度,借助社会资源作为故宫出版力量的补充,如故宫印刷所成立后,故宫博物院的部分出版物就是由院外印刷机构印刷的。
《历代帝王像》内页
《图书馆请拨美款充编掌故丛编开办费》档案内页
故宫民国时期出版物的特点
完整的出版运作机制,使故宫博物院具有强大的出版生产力,形成了古物、图书、文献三大出版物体系,其出版物呈现种类全、数量多的特点。
在种类上,据一九三六年《故宫博物院出版物目录》,计有月刊、周刊、书翰、名画、书画合璧、影印金石、印谱、信片、地图、图像、书影、目录、史籍、史料、谱录、诗文集、杂著、特价刊物、最近出版刊物、金石拓片、信笺(信封、请客柬)等二十一类。当然,该分类目的是为读者购买提供索引服务,概括性不足。庄严先生将其归并为书籍、档册、金石、法书、名画、玺印、目录、风景、仿古笺牍以及各项说明这十大类别。
在种数上,由于现在所流传下来的当时的各种书目以售卖目录为主,不收录售罄书目,而历年工作报告统计出版物也时有遗漏,所以很难精确统计。尽管如此,现存各种书目以及库房收藏还是给我们提供了了解民国出版种数的途径,据保守估计,数量在三百种左右。
这些出版物的分布又非常不均衡:首先是年代不均衡,易培基任院长的全盛时期出版物多,抗战时期以及抗战胜利后出版物非常少;其次是种类不均衡,文献馆的史料、古物馆的书画印行非常多,研究性著作少。
故宫民国出版展的框架构建
故宫民国出版展以出版事业的分期设计展览,这样既可以展示故宫民国出版的发展脉络,又可以将同时期的同类出版物集中展陈以体现分类,通过展板等辅助手段展示出版运作机制。
在故宫博物院民国时期的二十四年(一九二五年~一九四九年)中,出版事业的发展呈现阶段性的变化。出版是故宫博物院整体事业的一部分,而故宫的发展又受当时政局的影响。因此,考察故宫出版事业的分期,就要考虑在政局变化的前提下故宫整体事业在民国的分期。
民国时期故宫博物院的历史,在时代大背景影响下,产生了若干重要的历史节点:溥仪出宫(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五日)、清室善后委员会成立(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二十日)、故宫博物院成立(一九二五年十月十日)、北伐战争胜利(一九二八年五月)、古物南迁(一九三三年二月至五月)、抗战全面爆发(一九三七年七月)、抗战胜利(一九四五年八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九四九年十月)。那志良先生根据这些历史节点,在其《典守国宝七十年》中将民国时期故宫历史分为五个阶段:故宫博物院成立初期、故宫博物院鼎盛时期、文物南迁时期、疏散后方时期、胜利还都时期。
有专家指出,文物南迁只是当时故宫博物院整体工作的一部分,不适宜作为一个独立的阶段,所以此次展览按历史发展阶段只划分为四个单元:筚路蓝缕故宫博物院成立初期(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一九二八年五月);百花齐放故宫博物院繁荣时期(一九二八年六月~一九三七年六月);卧薪尝胆故宫博物院南北隔绝时期(一九三七年七月~一九四五年八月)、来者有待故宫博物院南迁文物回归时期(一九四五年九月~一九四九年十月)。
民国出版展拟议在武英殿东西配殿举行,展览的第一、二单元在东配殿展出,第三、四单元在西配殿展出。因故宫博物院民国出版物时间分布极不均衡,易培基任院长的全盛时期以及文物南迁时期出版物多,即第二单元可供选择的展品多,而西配殿展出的第三四单元待展出版物太少。为了弥补这个缺憾,展览拟在西配殿设三个附属展示空间,附一为「导览、院务出版物」,展出导览类出版物以及内部院务出版物,这些书籍并不适合归到故宫博物院的古物、典籍、史料等主流出版物里。附二为「印刷方式」,将铜板、石板、玻璃板与出版物对照展出,展示当时的印刷技术。附三为「古物陈列所出版物」,一九一四年在紫禁城前朝成立的古物陈列所于一九四八年合并入故宫博物院,我们同样应缅怀古物陈列所员工在民国年间的出版成就。
故宫民国出版展的主体内容
故宫民国出版展的四个单元,每一个单元的展品都需要放到时代背景、故宫博物院工作整体状况以及出版事业发展情况下观照。
筚路蓝缕—故宫博物院成立初期出版
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二十日,清室善后委员会成立,开创了故宫博物院在北洋政府治理下的历史。这一时期,故宫的管理机构历经清室善后委员会,故宫博物院临时董事会、临时理事会,维持员,保管委员会,维持会,管理委员会等六次变迁。因保守势力的杯葛,故宫博物院总体工作处于蹉跎之中。出版物主要有点查类出版物(《故宫物品点查报告》等)、传拓类出版物(印谱《金薤留珍》等)和史料类出版物(《掌故丛编》)。
《故宫》(月刊)第一期登载的散氏盘器形和铭文
这一阶段出版的最大特色是点查类刊物有效地抵制了守旧、复辟势力。北洋政府时期,故宫博物院事业举步维艰,其出版事业是为了维持、巩固故宫作为博物馆的地位,抵制守旧、复辟势力。卷帙浩繁的《故宫物品点查报告》向社会公开了宫廷藏品,也为清室善后委员会赢得了公开、透明的形象,有效地反击了守旧势力对善后委员会的诋毁。《甲子清室密谋复辟文证》《故宫已佚书画目录三种》《故宫已佚古物目录二种》等书公布了逊清皇室试图复辟的图谋以及变卖、盗窃故宫文物的行径,为驱逐溥仪出宫,清室善后委员会、故宫博物院的成立及运作赢得了广泛支持。
百花齐放—故宫博物院繁荣时期出版
一九二八年六月北伐战争胜利,易培基先生担任故宫博物院院长。故宫博物院与国民政府关系融洽,外部环境有利,内部组织架构形成,故宫博物院整体上进入民国阶段的鼎盛时期,出版事业也达到巅峰,出版成果琳琅满目。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平津震动,为了故宫国宝的安全,经过政府的核准,故宫博物院未雨绸缪,决定古物南迁。一九三三年二月到五月,故宫博物院古物分五批运到了上海。文物南迁后,故宫博物院的整体工作虽受到影响,但各项事业尤其是出版工作仍在前期的轨道上惯性发展。七月,马衡任院长。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存沪文物运往南京,一九三七年一月,故宫博物院南京分院成立。不久,全面抗战爆发。
《故宫周刊》(合订第一册)封面及内页
故宫博物院出版事业的编纂、印刷、发行机制在北伐胜利后逐步形成。在主事者的积极推动下,院内与出版相关的机构各司其职,经过不懈努力,一改北洋政府时期本院只有点查类、拓印类刊物较有成就的状况,《故宫》(月刊)、《故宫周刊》《史料旬刊》等期刊密集创刊。相对于专著,期刊需要持续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众多的期刊次第发行,是故宫博物院生机蓬勃状态的直接反映。书画、目录、史料、论著等各类出版物也争奇斗艳,构成了品类丰富,内容、类型互补的出版物体系。
《筹办夷务始末》书函及内页
这一时期刊物的印刷质量、纸张、装帧、插图等都远胜后期刊物,尤其远胜抗战期间的出版物。如该阶段影印史籍《筹办夷务始末》,天头、地角留白多,纸张为高品质的宣纸,铅印字体大,字迹清晰,装帧精良,而在抗战时期出版的《清宫述闻》,其印刷、纸张、装帧都因陋就简。
《黄庭坚书松风阁诗》封面及内页
这一单元的展品最多,按照期刊(《故宫》月刊、《故宫周刊》等)、书画(《黄庭坚书松风阁诗》《王原祁仿古山水册》等)、目录(《故宫善本书目》《清军机处档案目录》等)、影印典籍(《淮海居士长短句》《柳贯上京纪行诗一卷》等)、铅印典籍(《射阳先生存稿》《殊域周咨录二十四卷》等)、史料(《文献丛编》《史料旬刊》等)、论著(《国立北平故宫博物院年刊》《文献特刊国立北平故宫博物院十周年纪念》等)、杂件(《故宫书画信片》《故宫日历》等)分八小类,因故宫博物院民国出版物内容庞杂,很难用同一个标准精确划分,上述小类折衷了内容与出版方式。
《射阳先生存稿》封面及内页
《故宫信片第十辑·瓷器》封面及内页
卧薪尝胆—故宫博物院南北隔绝时期出版
《清内务府藏京城全图》书函及内页
抗日战争时期,故宫博物院南北隔绝,北平故宫博物院处于留守状态,经费奇缺。南迁文物则向西疏散,一路奔波,躲避战火。北平故宫博物院的各项工作,包括编著与出版事业,都陷入了停滞与维持状态。因经费和材料短缺,古物、图书、文献三馆所编印的书刊大多不能出版,只印行少量刊物,其中大部分书画类出版物为重版。而在后方,古物、人员处于流离状况,条件艰辛,出版物更少。
这一时期的出版物形式从总体上可分为初印与重印两种。
古物馆初印出版物有《宋贤书翰》等。文献馆编印的《文献丛编》在抗战期间出版最后五辑,排印《苏州织造李煦奏折》等书,影印《批本处现行事宜》、《清内务府藏京城全图》等,并出版了研究论文集《文献专刊故宫博物院十九周年纪念》。总务处校印了《清宫述闻》等书。
《王右军三帖墨迹》内页
重印类主要为古物馆的出版物,抗战期间重印了部分《故宫》(月刊)《故宫周刊》《故宫书画集》等期刊,以及《宋拓定武兰亭序》《故宫名画梅集》等书画类专集,各个刊物重印版数分别有再版、三版、四版。重印刊物一般都要经过修订,可见故宫博物院在艰苦的环境中学风依然严谨。
《故宫名画梅集·第一集》封面及内页
《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封面及内文
《宋拓中兴颂》内页
来者有待—故宫博物院南迁文物回归时期出版
抗战胜利后,南迁文物回归、接收古物陈列所以及部分精华文物运台,故宫博物院员工仍不能将主要精力放在文物事业及出版事业上。故宫印刷所未随抗战胜利而复归。
这一时期出版试图补上因抗战而耽误的「功课」,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拟定了宏大的出版计划,但遗憾的是实现者寥寥无几;第二,补出因抗战延误出版的刊物。《清内阁旧藏汉文黄册联合目录》在一九三七年校印将次竣事,因故暂停,一九四七年终于印了出来。一九三一年八月图书馆编印《故宫方志目》,古物南迁后,图书馆将所存方志编为《故宫方志目续编》,但是抗战期间因经费困难,该书迟迟不能出版,这一时期才得出版。
古物馆印行的《邓文原章草真迹》等书画作品,图书馆排印书画论著《詹东图玄览编》,影印版本装潢价值极大的《唐写本王仁煦刊谬补缺切韵》,文献馆出版论文集《文献专刊国立北平故宫博物院成立二十周年纪念刊》《文献论丛沈兼士先生纪念刊》是这一时期出版的亮点。(本文所配书影图片俱为故宫博物院图书馆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