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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巢之下焉有祥蛋

2016-06-13阿子儿

读者欣赏 2016年6期
关键词:孟京辉天性段子

阿子儿

话剧《不祥的蛋》是根据俄罗斯作家米·布尔加科夫的小说进行改编的。佩尔西科夫教授有一只天才的右眼,他发现了一束奇特的红光,能够提高生物的繁殖速度。与此同时,一场罕见的鸡瘟正在莫斯科横行。农场想要利用教授的光源分离器照射鸡蛋,期待能够孵出健康的小鸡扭转局势。然而,却孵化出了奇异的生物……

刘晓晔的主要戏剧作品还有《第十七棵黑杨》《恋爱的犀牛》《琥珀》《迷宫》《魔山》《艳遇》等。“孟京辉+刘晓晔”组合的这种段子悲剧,已然可以独树一帜地生存于剧坛。如此,《两只狗的生活意见》《不祥的蛋》就不是昙花一现,我们可以一直看到刘晓晔在政治讽刺剧里唱民谣、飙贯口,将中国传统相声中的喜剧表演与欧洲喜剧表演深度融合。

孟京辉工作室的不同团队各有其风格—孔雁、张弌铖组的魔性都市范儿;二丁一笑组的北京王尔德范儿;黄湘丽的南锣鼓巷何韵诗范儿;还有刘晓晔,身躯中像是同时注入了卓别林、达里奥·福和岳云鹏。

看过《两只狗的生活意见》的观众一定对那种将“中国传统曲艺+意大利即兴喜剧+法国喜剧”杂糅在一起的形式记忆犹新。刘晓晔的新作《不祥的蛋》,移植了令《两只狗的生活意见》成功的一切元素。

如果说《混小子狂欢节》和《希特勒的肚子》因为剧本基础不佳,而并非成功的尝试,那么这部改编自布尔加科夫小说的《不祥的蛋》,是在稳健风格上的一次复制,在思想主题上,也又一次剑指孟京辉和刘晓晔一贯的价值趋向和力度。

布尔加科夫的《不祥的蛋》讲述了怪教授佩尔西科夫发现了一种生命之光后,却在极权体制下走向悲剧的故事—这是孟京辉在过往的创作中有现成经验的题材,如《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

在长时间的创作和表演经验之下,孟京辉和刘晓晔显然已经深知自身创作优势和目标观众所在,因此从题材到剧本改编到调度,都择长处而发挥,也比以往的作品要精致。他们首先对小说作了非常贴合演员团队特性的改编,发挥刘晓晔的语言优势,不换景,仅以刘晓晔及王印等演员的口头和肢体完成了叙事。

剧本删减了原著中大量的描述,仅抽离出剧情线条的主干。次要人物也为便于喜剧表演而作了极度的简化。相比原著那繁冗的文字,剧本简直是一部动画片—是将原作嚼透后再以说书人(刘晓晔)自有口吻说出来的故事。

除此,段落也切得很分明。第一部分开头交代“这是个悲剧,死了好几百万人呢”,点出基调,定死观众的预期;第二部分,主角(刘晓晔饰演的教授)自我介绍;第三部分,以喜剧式表演交代两名配角人物、他们与主角的关系,及一些故事背景;第四部分,剧情开启:教授发现了“生命之光”……

在这样嚼碎后的反哺下,虽然首演场上有吃螺丝和演员体力分配不均而致消耗过大的现象,但全剧的叙事和节奏却意外地流畅,再加上刘晓晔深厚的驾驭力,竟并无生涩佶屈之感。

在填充情节方面,他们用了大量段子来替换原作的细节描写。比如讽刺教授对研究生的压榨、讽刺官媒喉舌、讽刺各省“人民艺术剧院”等。这种填充替换有利有弊。利处是用先锋的姿态规避了本土化的困难,规避了推进剧情可能出现的沉闷;弊端自是面对越来越消息灵通的观众,网络段子的压力很大,并且难免对情节线有损。

在肢体方面,刘晓晔的机灵也一如既往地飞流直下。比如在人物玛丽娅对丈夫罗克说“虽然我和技术员有一腿,但我心里只有你”时,身体却很“诚实”地躲避着罗克的拥抱。此处“心口不一”的处理体现了对原作圆熟的理解和对生活准确的敏感。

尽管段子多到篇幅快和剧情对半开了,但我还是愿意支持刘晓晔以这种抖机灵的方式继续创作下去。每个演员(创作者)都有自己的天性,他们应当找到最为适合发挥天性的方式,来进行创作。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不是说“让天性开展工作”吗?

假如不去以某种现实主义、自然主义或是服务主题与否的标准去框,那么所有这些挥洒自如的段子,体现出来的是孟京辉+刘晓晔这一组合的特殊性情。像是徐渭或者八大山人的泼墨写意画,那无一丝退让之意的元气,就是酣畅淋漓得令人根本不忍着一词以挑剔,没有哲学、没有主义,天性中的热爱就是正义。对观众而言,欣赏这种天性的挥舞也正是很好的享受。

值得一提的是,语言段子中的相声曲艺部分收获了很好的现场效果。念完“好事总得善人做,哪有凡人做神仙”定场诗和用科学家人名串起的报菜名式的贯口“焦耳笛卡尔门捷列夫巴甫洛夫”,让害羞的上海观众都按捺不住纷纷点赞。

与大传统相较,民间小传统依然拥有不可忽视的基础和力量。即使在上海,对于沪语曲艺、华语曲艺的缺失,在低谷之后很可能恢复其本应有的渴求。《不祥之蛋》首演现场对曲艺表演段落的喝彩,显示了人民群众既接受刘晓晔夹带私货的赤子心,也接受曲艺成为喜剧的杂糅元素之一的个性形式,甚至,如我般,就是冲着这一招牌风味而来。

语言和肢体上的段子负责笑的部分,布尔加科夫的原著负责了悲的本质。这两者交织,已经可以卖座了。但孟刘组合这杯鸡尾酒,还有别的精彩调料—一把吉他,调节了气氛,快的、慢的、搞笑的、深情的。曲艺隔壁住着民谣,犹如就着宋东野吃炒肝。

《不祥的蛋》中的吉他全是由团队内的“混小子”张聪瓶子、侯亚文以及刘晓晔一起创作的。欣喜的是,安河桥下的水与德云社斜对门东大街姚记炒肝一点不违和。情绪最高涨的纯人声段落,感染力不亚于知名彝族民谣歌手茶季杨。巧妙地成为全剧的情感落脚点。

还有一个小创新是,《不祥的蛋》增加了肢体表演。青年演员王印一会翻筋斗,一会穿着牛仔裤跳芭蕾,一会又跟着吉他伴奏跳现代舞—这些桥段都是符合人物内心的,并不割裂。

这所有的技法都包裹在“情怀”的外套里。无论是曲艺、民谣、段子……刘晓晔从来不是为跨界而跨界,为元素而元素。他和孟京辉一样,心底有很透彻的戏剧观和理念,因此杂糅的所有手段都透着大写的“情怀”两个字。尽管,话剧版《不祥的蛋》并没有细致还原原著中的历史感和反乌托邦的意味,但它会为你带来另一种范式的魔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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