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常态下我国社会阶层分化现象的经济分析
2016-05-30何易
摘要:随着中国经济改革迈入新常态时期,各种非均衡的社会现象凸显,其主要表现为全球经济一体化所产生的社会阶层分化。社会阶层分化不仅有碍国家下一步经济改革策略的实施,也为当前中国收入差距问题的解决埋下隐患。阶层分化现象的核心是人才的单向流动,如何围绕国家的共同富裕目标加强人才的双向流动性,是新形势下我们的思考核心。在此背景下,文章旨在从经济学的角度对社会阶层分化现象进行理论分析,并为新形势下国家对策、措施的运筹把握提供思路方向,从而为新常态下国家整体政治经济战略的实施保驾护航。
关键词:新常态;包容性增长;阶层分化;收入差距
一、 导言
2013年法国著名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凯蒂(Thomas Piketty)的新著《21世纪资本论》一问世,便引起了国内外经济学界的广泛争论。皮凯蒂认为,在全球一体化的大背景下,市场对资源配置的最终结果必然是社会阶层分化、贫富差距进一步扩大,并认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合理性远远超过了马克思所设想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不协调所导致的社会关系再构。
我国从20世纪80年代末的市场化改革到今天,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对商品交易的市场化改革,大国转型在经济方面已基本完成,这就意味着中国已逐渐从权力型社会转向权利型社会。这种转变虽然导致了资源本身的流动性增加,却在个体层面束缚了群体内部人力资本的流动,反而导致社会阶层分化加重,人力资本的流动方式从纵向转为横向,表现出社会阶层之间的流动性差、个体上升渠道不畅,其结果是社会各个阶层之间差异拉大。为此,新一届政府提出了“新常态”的发展理念,希望从社会的本质内核来解决这种人力资本困境。与其一致的“中国梦”理念,看似是社会资本的全面发展,其本质上是“人的梦”——人力资本的自由发展,只有人力资本的自由发展才能导致社会资本的全面自由发展。在此要求下,我国新一届政府提出未来“新常态”的经济发展模式,要求一方面不能再以GDP论英雄,另一方面务必要寻找出经济包容性增长的新模式,而包容性增长的重要条件之一,就是如何缓和社会阶层分化问题。
二、 中国社会阶层分化现象的原因分析
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市场化改革成为全球经济一体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方面实现了物质资源与人力资本的定向流动,另一方面,对始终处于发展中国家的我们,社会阶层分化现象日益严重,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 中国的土地制度是社会阶层分化现象的首要原因。众所周知,我国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始终秉行私有土地制度,并且农民(或地主)直接与国家签订土地合约。而在建国后所实行的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时期,“土地改革”政策打破了原先的私有土地所有关系,土地收回国有,农民只拥有土地使用权和部分收益享受权。加之大跃进时期国家为了迅速工业化,采取了城市与农村不同的资源分配制度,工农产品的剪刀差使农村的市场交易效率严重损失。对农民而言一方面失去土地所有权,另一方面无法享有充分的市场交易效率,从而形成了中国社会典型的城市与农村阶层的分化。
与其相对应的台湾,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却没有出现社会阶层分化,其重要原因是台湾的土地改革政策。台湾的土地改革与国内不同,它强调国家与地主结盟,允许地主成为土地的所有者,并且政府发行债券允许地主购买。与此同时,又将土地借贷给农民。这样的土地改革政策顾及了当时社会各个阶层的利益,并且各阶层之间保有顺畅的上升通道。
我们知道,20世纪80年代的土地承包制改革的核心是打破原有的土地产权关系,将土地的使用权与收入享受权赋予人民,唯一保留的是土地所有权利。这种土地所有权的保护在改革初期并没有影响所有的经济权利,这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社会阶层分化的程度,但却被另一些其它原因所侵蚀。
2. 经济全球化是中国社会阶层分化的直接原因。经济全球化意味着资源可以在全球范围内以价格为基本准则的自由市场流动,这是一个优美的理论愿景。的确资源有自由流动的可能,但在现实约束下这种自由流动未必能最终实现,尤其是在社会阶层分化的前提下。也就是说,如果阶层分化存在,经济全球化不但不会降低阶层分化程度,反而会增加分化的可能。这是因为中国社会的基本结构与西方国家不同,中国并没有强大而稳定的中产阶层,富人阶层占据了大比重的国民财富,而中国的中产阶层只有20%左右。这里强调的中产阶层更有稳定性的中产阶层,它不能用年收入来衡量,而是一个综合指标体系。比如即使在大城市奋斗的年薪10万的农村青年依然不能算中产,因为一旦他遇到大病,或者家人遇到大病,他会立刻沦落为城市底层,甚至连一半的农村收入都达不到。我们知道,中产阶层是社会底层向社会高层跃迁的重要途径,中国中产阶层相对较低的占比,正是国家阶层分化的重要表现。
另一方面,资源的全球自由流动对中产与高产阶层才有意义。比如中国大量的农业劳动力由于其教育水平低下,即使能够去诸如北京、深圳、上海之类的大城市打工,但最终的归宿依然是回到家乡,或者距离家乡较近的县城去工作生活,他们并不能算作是享受到了全球化所带来的人员流动。这也不仅仅是城乡户籍制度的问题,即使开放户籍,农民进城的首要障碍还是教育。我们知道,要想在中国一、二线城市立足,高中教育是必须的。这是因为城市与农村相比而言,其环境所蕴含的社会信息量更大,信息的更新速度更快,教育最大的作用是适应这种信息更新速度,尤其是因社会信息变化所带来的结构性失业对城市内的低教育者影响最大,与其相对应的中产阶层与高产阶层的高等教育者则实现了人力资本的自由流动,对中產阶层的定义本身就内含着教育水平的要求。
3. 经济全球化视角下的中国经济转型在大多数领域中已经完成,但依旧存在一些非常领域,这些领域部门成为社会阶层分化的重要诱因。首先,国有垄断部门与产业部门依旧存在。国有垄断部门主要指那些经营维系国民经济命脉的产业部门,但随着市场规则的深化,许多原本垄断的行业其实依然可以放开。将这些资源进行国有配置,在市场改革之初确实具有一定的规模效应,但随着资源消耗量的增加、民间资本存量的上升,对这些不可再生资源不仅仅是开采这么简单,还需要提高资源的利用率、开采率,此时如果还采取全盘国有化就显得有损经济效率了。又如公共道路交通。美国纽约的城市交通密集度远远高于中国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但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我们如此的交通拥堵呢?是因为美国的高速路也实行了市场化改革,即对不同的消费者按照道路拥堵情况进行梯级定价。高峰期拥堵道路收低价甚至不收费,而对畅通的高速路进行高收费。其次,社会中在市场监督之外的个人收入,主要指个体除了劳动与资本所得之外的权力转让所得成为另一诱因。此时我们不仅要问,权力寻租到底有没有效率?经济理论认为,资源的市场配置效率最高、交易费用最低,其它的资源配置方式与市场相比较都会有效率损失,当然这种损失是从整体的角度来看的。那么,监督外收入最大的问题其实是损害了城市底层、农民阶层的利益,这就会从另一面继续加深社会阶层的分化。
4. 中国户籍制度的限制。户籍制度是中国阶层分化的最后一层堡垒,其原因是,即使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大背景下,对中国的人力资本而言,他们受到教育、医疗、住房等一系列的外在限制,这使城市底层与农民阶层无法真正实现自由流动。虽然国家对城镇职工医疗和子女住房提供了许多优惠条件,但对于大城市而言,外来务工人员的医疗报销比例远远没有其户口所在地的报销比例高,而且大城市不但医疗水平高,医疗消费也很高。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教育更是问题,即使允许农民工子女在城市入学,但大中型城市却无法提供如此多的教育资源。如今,住房成为每一位想安居他地的外乡人最为深重的经济负担。一方面,在新常态经济体中,国家需要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与发展路径。另一方面,保障房建设虽然如火如荼,但依然供不应求,尤其在国内的诸多一线城市中,保障房、公租房对城市底层与农民阶层来说极难获得。如果说农民阶层可以“用脚投票”,当自己无法在城市定居或打工结束之后能够返乡生活,那么对城市的底层人民而言,依靠政府最低限度的保障抚恤金生活,他们及他们的后代则陷入阶层困境,要实现此困境的突破难上加难。尤其对于当代的农民阶层而言,以往农民阶层实现阶层流动的途径主要有两条,读书与当兵。如今,教育成本上升,看似公平的高考制度其实内嵌着诸多的行为约束。而当兵也并不是一个好选择。首先,随着国家军队的信息化建设,对军队的要求不仅仅是体力要求,更重要是科技强军。之所以习近平主席能够在今年的反法西斯胜利七十周年的阅兵典礼上提出裁军30万的口号,是因为当今的军队早已不再是以数量取胜的冷兵器时代,取而代之的是以高精尖武器决胜的军事竞赛时代。在对农民阶层而言,大多数农民子女由于教育程度相对较低,如若适应现代化军队的作战要求,需要付出的知识技能成本太高。其次,农民子女在义务服役期满之后大多需要二次择业,只有少数人能够进入军队的指挥行列。这就导致了现代社会中农民底层的阶层分化现象。
三、 社会阶层分化的问题
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大背景下,中国根据其自有禀赋,始终无法形成欧美发达社会的“橄榄型”社会层级结构,即社会中高收入、低收入者比例较小,而中间的中等收入群体比例较大。并且从社会整体来看,由社会中等收入者所组成的中产阶层始终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中坚力量,他们不仅承担着本国的主要消费购买力,而且也是社会发展、创新的核心力量。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较,由于我国的社会保障制度始终处于较低阶段,这就导致了本应在高速经济发展过程中分化的中产阶层无法承担新一轮经济发展的重任。具体来说,主要包括医疗、教育和住房三大类。
我国城镇职工医疗保障制度的核心是分担城镇在职员工的医疗负担,可这对于出身农村、通过教育等途径在城市工作的青年来说,他们往往是正当壮年时期来城,身体康健,但如果留守在乡村的亲友生病,则立即由中产转贫,有些甚至只能将多年积累的各种资源变卖,回到乡村安度余生。另一方面,城镇医疗保险对于基本的常见病做到了基本覆盖,可对重疾、尤其对各种高消费、医保外用药的报销比例太低,只能依靠商业医疗保险做补充。但对城市底层、农村人口而言,购买商业保险的意识依然很低。另外,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较,我国的医生总体数量太低,2011年我国每千人的一生数量只有1.82人,远远低于西方国家的医患比例。综合这三个方面,即使存在对全国居民全覆盖的医疗体系,对当前我国而言,“看病难、看病贵”的现象依旧存在。
我国长期实行的九年义务教育制度虽然做到了全覆盖,但事实上这样的知识信息储备远远无法满足当前信息爆炸的时代。个体只能延长青春期之后的学习时间,才能在迅速变化的时代中获得职业选择的权利,九年义务教育最多只能算适应现代国家的零基础知识。要想取得义务教育之后的高中、大学及研究生教育,则需要支付高昂费用,这是底层人民很难负担得起的。尤其对城市中从农民阶层脱颖而出的八零后而言,他们在面对住房、医疗两座大山之下,还需要为后代节约日后的教育费用。
住房是当代社会低产阶层晋升中产的第三座大山。随着中央分权改革的贯彻与实施,土地财政逐步成为地方政府税收的主要来源,这直接导致了各地房屋成本上升、房价居高不下。城市中的大批低水平劳动者因无法支付高房价,在城市奋斗多年以后又要回到自己出生之地,这种阶层内部的演化圆周率实在无法突破。城市住房的另一个问题是,部分暂且从收入视角称作为中产者并非全款买房,而是通过贷款按揭。贷款的确能够解决当前大多数人的房屋需求问题,可这也说明了他们依旧存在着由中产转贫的风险,随着中国未来经济结构的调整,尤其是对那些教育水平较低的劳动者而言,他们的还贷风险也会迅速升高。即使贷款按揭了房屋,依然有迅速转贫的可能。
中产阶层在医疗、教育与住房三座大山的压迫之下,时刻面临着转贫的风险,因此与西方相比,我们的中产阶层并不稳定、没有分化,反而是贫困阶层与高收入者阶层的分化现象严重,这就导致了我们始终无法建立“橄榄型”的社会结构。因此,我们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社会贫富差距继续拉大。传统消费理论认为,社会消费应该由中产者承担,但我国的中产者比例较少,因此这种阶层分化现象的直接经济影响是国内消费低,而由消费所带来一系列乘数效应也就无法体现。而另一方面,由于中产者社会保障体系的不健全,往往又会出现资本与人才同时外流的情况。原本的构想是利用先富带动后富,但许多先富者却开始用脚投票,这不仅仅是资本的属性、人力资本的属性,也是社会经济规律的现实表现。
四、 政策建议
针对我国现阶段所倡导的“新常态”发展理念与现实经济发展状况,本文认为应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解决社會阶层分化的问题,这样才能真正释放改革发展动力,培养各个社会发展阶层的活力,最终将改革红利惠及大多数人,实现中国梦的经济发展要求。
1. 应当继续完善社会保障。根据前文的理论分析,主要应当借鉴西方市场经济的改革经验,从医疗、教育和公共住房三个方面来完善市场机制的顺利运行,继续加大社会保障建设。医疗方面改革的核心是继续引入市场机制,在开放药品市场价格的同时,从国家政策层面扶持商业医疗保险发展,这样通过商业医疗保险来弥补国家基本医疗保险制度的漏洞与不足,弥补居民医疗保障疾病的覆盖不足问题。教育方面,在高考制度之外提高职业教育财政投入,因为我国始终是制造业大国,所以制造业的发展也应从这个基本点开始,而制造业的核心是培养大批量的高素质技术型人才,这依然是国民经济的基础。但现实是,一方面每年有大批的高校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另一面对技术工人的需求供不应求。虽然我国现阶段有力拓展职业教育的覆盖面并降低准入门槛,但依然乏力。笔者认为,职业教育是农村阶层及其后代进入城市中产的重要渠道,不可荒废。对于公共住房方面,一方面拓展新的经济增长点,地方政府务必进行深入而切腹之改革,发挥地区优势迅速转变财政收入渠道,从土地财政的困境中走出来。另一方面,继续推行房产税政策,尤其是二、三套房的税收政策,利用经济手段遏制房价的继续上涨。在此之外,还需对城区内的土地进行再次规划,整合各种低效率的土地配置模式。
2. 逐步培育以知识创新为核心的大学教育。与西方相比较,我国的大学教育一方面知识水平落后,课堂教育远远落后于时代。例如理工科的课堂教育往往是就理论讲理论,这些理论在现实基本无用,学生毕业之后必须重新学习。另一方面,从理念来说大学教育本应培育学生的知识创造力,事实上却着力打造一批“技术工人”。例如经济学专业毕业的本科生到大二、大三开始着急,如何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银行柜员,而这些在过去都由各地银行职业学校来完成,如今却由国内大部分经管类高等院校来实施。这两方面共同造成了本科教育的困境,这当然与上世纪末高校扩张有关,而高校扩张的结果是在学科的建设方面进行低成本投资,大量招收文科教师。与理工科发展相比较,文科发展的门槛低、投入成本小,这就导致大量的文科毕业生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或者做着完全不需要大学知识储备的重复性工作,导致了人才的丧失。但另一方面,这些学生在企业中创新能力较差,其根源在于大学四年的读书时间并没有培养这方面的能力。因此,大学教育与职业教育必须相互区分,大学教育的核心是理论创新能力的培养,而职业教育的核心是职业技术的教授与实践。
3. 实施包容性改革策略,让改革红利惠及大多数人。我们知道,20世纪80年代的经济改革结果是让大多数人的经济状况都有了明显改善,而20世纪90年代以后经济改革至今的结果是,将大部分改革红利凝聚在了少数人手上。他们人口占比少,却拥有了大部分改革成果,这才是“中国梦”提出的真实背景。我们知道,经济效率的重要评价标准是帕累托改进,改革的本质也应该是帕累托改进,让大多数人的经济状况有所改善,而不是将社会大部分财富集中到少数人手中,这是不符合经济改革初衷与最终目标的。
参考文献:
[1] 托马斯·皮凯蒂,著.巴曙松,等译.21世纪资本论[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
[2] 郑永年.不确定的未来[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
[3] 张五常.《经济解释》第四卷《制度的选择》[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城镇化进程中郊区城市化与城乡社会管理一体化研究”(项目号:13BZZ038)。
作者简介:何易(1986-),男,汉族,陕西省西安市人,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為理论经济学。
收稿日期:2015-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