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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历史时空的中国模式

2016-05-30吴苑华

关键词:中国道路阿明

摘要:萨米尔·阿明对中国模式的思考穿越了历史时空,讨论了当代中国以及封建时期和毛泽东时期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他认为,历史上的中国模式表现过封建社会的“纳贡模式”、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模式”,而今天中国模式则属于国家社会资本主义的。从总体上看,阿明对中国模式的思考具有独特性和某些启示意义,同时也包含了消极内容。

关键词:世界体系的马克思主义;中国道路;社会主义模式;国家社会资本主义模式;萨米尔·阿明

中图分类号:B098.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1398(2016)01-0034-08

一问题意识与研究方法

自从乔舒亚·库珀·雷默先生在2004年5月提出“北京共识”以来,“中国模式”一直是学术界的热门话题。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郑永年先生在2010年5月撰写《为什么要提“中国模式”?》一文(发表在《联合早报》2010年5月4日)也认为,现在的问题不是有没有中国模式而是如何理解中国模式,不要对中国模式进行过度“审美”解读,也不要搞“捧杀论”或“威胁论”式解读,应当理性地看待它。需要注意的是,以郑永年为代表的国外主流舆论的中国模式是指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模式,并不包括中国封建时期和毛泽东时期的发展模式,至多承认毛泽东时期照搬过“苏联模式”。不过,埃及学者萨米尔·阿明阿明是埃及著名经济学家,依附理论的创立者之一,左翼运动活动家,世界体系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他的研究涉及广泛议题,包括发展中国家的欠发达问题、全球化问题、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问题、苏联社会主义问题以及中国模式问题等等。其中,阿明关于中国模式的思考具有独特性内容。(Samir Amin,1931-)却对“中国模式”作了另一番解读。他认为,中国模式不仅仅出现在当代中国,历史上也有过,只不过前后并不是同一个“中国模式”的简单重现,封建社会有过中国式的“纳贡模式”、毛泽东时期有过一个“社会主义模式”,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则形成一个“国家社会资本主义模式”。阿明对中国模式的穿越历史时空式思考蕴含了独特的理论内容和启示意义。

一历史时空中的“中国模式”

阿明认为,一路走了几千年的中国,在封建时期、毛泽东时期、改革开放时期都有过自己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从而成就了中华民族的辉煌历史和今日中国现代化发展成就!

(一)就封建时期的中国模式来说,人们通常误认为它是“封建模式”,其实不然!阿明认为,如果历史上没有中国模式,那么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尤其是以中国为领导中心的东亚纳贡体系何以能够长期稳定发展?如果历史上没有中国模式,那么马克思何必用“亚细亚的生产方式”来界定东方和中国封建社会经济形态呢?可以说,中国从汉朝到1911年革命2000年中,无论生产力还是生产关系,无论意识形态方面还是权力概念方面,“确实有一个中国统治阶段的模式”[1]187,但它是“纳贡模式”。其一,纳贡模式与封建模式虽然都属于封建社会的发展模式,但是封建模式是纳贡模式的早期形态,且又是不同的封建社会发展模式。其二,封建模式是一个内向型发展模式,纳贡模式还表现为外张性发展特征。其三,封建模式以劳动报酬为主要支付内容,纳贡模式还包括其他进献物品和国内外贸易活动收益。其四,封建模式是领主制管理模式,封建模式有着严格的领主与依附民的管理关系,纳贡模式是中心与边缘二元体系的管理模式,纳贡模式的管理关系相对松散些,尤其是中心与边缘的关系并非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往往是平等的商业贸易关系。其五,封建模式以自然经济为主,纳贡模式还以自然经济为基础,同时伴随比较活跃的商贸经济(又称“纳贡贸易”)。

不过,中国的纳贡模式是“同心圆”[2]6结构体的,奠基于东亚纳贡体系之基础上,属于国家间的纳贡经济贸易发展模式,虽然这一模式也包括“中心—外围”结构,但是其中心区国家与外围区国家的关系不是依附与被依附、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也不是宗主国与附属国的关系,而是平等的、互利共赢的多边国家间关系,正因此,它能够维持以中华帝国为中心的东亚纳贡体系的经济社会发展长期处于稳定状态。

(二)就毛泽东时期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来说,人们通常指责它照搬了“苏联模式”。其实也不然!阿明认为,与苏联模式相比较,毛泽东时期的中国模式实际上“是另外一种情况”[1]183,属于真正意义的社会主义模式。其一,中国社会主义模式成功地建立在工农联盟之基础上;苏联并没有建立真正的工农联盟。其二,中国社会主义模式切实地推行了社会正义原则,实现了社会的公平、正义、平等、协调、健康、持续的发展;苏联模式存在大量特权和高度集权化。其三,毛泽东时期的探索确保了中国社会主义模式的先进性和创造性,包括(1)这个时期的中国共产党人积极发扬党的先锋队作用,敢于牺牲,勇于创新,始终站在时代的前列,带领人民千方百计地探索社会主义建设的新思路、新方法、新举措;(2)这个时期的中国共产党人大力发展社会主义文化,批判“生产技术中立思想”,倡导共产主义思想道德品质,树新风,做新事,始终保持“党的‘先进性和国家、党、阶级以及人民之间的关系”[1]184,拒腐蚀,纯洁党的思想,净化社会观念,提升人民群众的思想觉悟和广大党员干部的理论水平和思想政治觉悟;而苏联共产党官僚化、集权化现象严重,特权思想、等级化思想泛滥。其四,毛泽东深知中国的社会主义模式并非一蹴而就,它需要走过一条漫长的艰苦探索的道路;而苏联早在赫鲁晓夫时代就宣称建立了共产主义。其五,毛泽东时期着眼于从根本上解决中国社会长期存在的地区间冲突和社会冲突问题,努力实现地区间的平等发展、协调发展,努力从根本上实现人民当家作主、团结友爱和互助共进的社会进步;而苏联的社会和地区间不平衡发展、民族间不平等发展现象严重。

要言之,毛泽东时期的中国将社会主义蓝图与现代化发展结合起来,仅用27年时间就使一个落后农业大国发展成第六大世界工业国,中国的现代化也实现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历史性进步。这样的成功发展说明了毛泽东时期有过一个成功的“社会主义模式”,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个有效的现代化发展模式。

(三)就改革开放时期的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模式来说,虽然人们能够给予很高的赞誉,但是关于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发展模式,人们似乎尚未形成共识。我国主流舆论主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模式。然而,国外学者却有着复杂的认知,有人说它是中国式的市场经济模式,有人说它是改革开放模式,也有人说它是中国特色资本主义模式,等等。与这些观点有别,阿明的主张是,今日中国抓住了“国家”这个关键因素,将“市场因子”引入国家并接受国家的管控,确保市场经济的有序、协调、健康发展,从而确立了一个由社会主义成分与资本主义成分混合而形成的新社会经济发展模式,“我将其称为‘国家社会资本主义模式”[1]181。这一新模式具有以下本质特征:(1)今日中国模式在客观上产生了一批资本主义式的“暴发户”,但又不同于西方和独联体地区的“暴发户”,在中国,它的“暴发户”在客观上受到很多限制,为的是不使社会两极分化严重到危害社会稳定。(2)今日中国模式在客观上还滋生了资本主义式的地区间不平等发展,但又不同于西方和独联体地区间不平等发展,在今天的中国,地区间的不平等发展是暂时的、策略性的,不被容忍长期存在,因为中国政府始终将实现社会和地区间的均衡发展、协调发展作为国家发展战略的重要目标之一。(3)今日中国模式以鼓励招商引资、学习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管理经验、技术为目标,只是在这一过程中不自觉地将某些资本主义成分带了进来。(4)今日中国模式始终坚持党的领导,通过改革开放引进西方的先进理念和改革经验,推动中国政治体制改革和国家治理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关键在于,中国政治稳定恰恰是实现中国快速和高速发展的重要保障。

他还认为,重要的是,今日中国的国家社会资本主义模式是后毛泽东时期的中国“在依然是帝国主义的构架中”追寻现代化发展所做的选择。因为中国人懂得,资本主义是一条死胡同,在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的巨大冲突中,只有沿着社会主义方向前进,才有希望将“资本主义的市场逻辑和作为长期的社会主义视角的社会逻辑”结合起来,“将深层的全球资本主义的整合看成是经济发展的基础动力”,建立“维持一种可接受的社会和区域团结水平的再分配模式”[3]70,也只有如此努力,才有希望加速现代化进程,也才能促使“中国成为新的强国,甚至超级大国”[3]70,建立一个“稳定和真正的多极的世界”[3]71。

简而言之,无论今天还是历史上,中国模式都具有世界历史的革命意义。阿明在《世界一体化的挑战》一书中说过,东亚纳贡体系的形成“代表了世界史上第一次伟大的革命浪潮,表现为超越了以往时代的地域观念的,体现普遍理想的一种观点”。因为“这次革命形成了氏族式体系,它成为了2000~ 2500年间的,全人类范围内,或几乎是全人类范围内的普遍体系。第二次世界范围内的革命浪潮开创了现代资本主义和后来的社会主义阶段。标志先是文艺复兴(和与之相联的基督教革命),然后是三次现代大革命:法国的、俄国的、中国的”[1]21。换言之,封建社会的中国模式成功产生了“世界史上第一次伟大的革命浪潮”,毛泽东时期的中国模式成功引发了“第二次世界范围内的革命浪潮”,“开创了……社会主义阶段”,尤其是现代世界史上伟大的民族解放运动浪潮,改革开放时期的中国模式成功引发了第三次世界范围内的革命浪潮——新全球化运动,开创了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自主参与全球化运动的发展道路。

二阿明的中国模式理论的思维特征

以上内容表明,阿明关于中国模式的思考具有一定的独特性。在总体上看,这一思考的独特性表现为:

第一,穿越历史空间地思考中国模式,这是阿明的中国模式理论的显著特征之一。在时下的学术界,大多数学者着眼于当代的中国模式研究,很少有人去探求历史空间中的中国模式。与大多数研究者不同,阿明不仅注意到中国模式的历史时空维度,而且将中国模式视为一个历史范畴,揭示历史时空中的中国模式的演变特征和规律,努力绘制一幅中国模式的历史路线图,凸显中国模式的历史进步性。在他看来,除了拥有一个高效率的当代中国模式,中国在历史空间中也有过高效率的发展模式,包括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模式、封建时期的纳贡模式。重要的是,阿明的研究启示人们毋需固守过去的“照搬论”思维,应当大胆地承认和客观地探索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模式;同样,也不必无视和回避两千余年的中国封建社会发展模式,大胆地承认和客观地研究它的历史演变特征和本质内涵。由此,阿明从穿越历史时空中思考,不仅回答了中国五千年历史和文明得以产生和连绵发展的原因,而且回答了中国模式的历史继承性和与时俱进的品质。

第二,在世界体系视域中审视中国模式的本质特征。世界体系分析包含了历时态分析和同时态分析,既研究历史进程的阶段递进性,也考察每个时期经济社会发展的横向扩张性。阿明认为,在封建时期,中国建立了一个“同心圆”结构体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而其他政治帝国的发展模式则并非如此,这是因为中国模式建立在东亚纳贡体系上,容纳了多国在体系之内,追寻平等互利、和平共处的发展模式,其他政治帝国的发展模式仅仅属于一国自身的发展模式,而且还是不平等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在毛泽东时期,中国有一个社会主义模式,这是因为在以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人领导下深入广泛地开展了中国式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初步建成一个独立、民主、文明、富强的社会主义新中国;而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则选择了混合式发展模式,一方面借鉴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经验,另一方面也借鉴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的经验和方法;即便与此时的苏联模式相比较,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模式也有着自己的特色和优势,如果说苏联模式属于极端的、僵化的、教条的计划经济发展模式,那么毛泽东时期的中国模式恰恰警惕了苏联模式的缺陷和不足,结合中国国情实际和当时世界发展特点做出了新变革,容纳了中国元素和时代元素,因此毛泽东时期的中国模式在本质上有别于苏联模式。在改革开放时期,中国通过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建设,深刻变革了毛泽东时期的发展模式,尤其广泛吸纳了许多资本主义成分和西方现代化发展的经验与方法,从而形成了一种既不同于西方模式也不同于毛泽东时期的社会模式的“国家社会资本主义模式”,这一模式始终发挥国家的有效作用,确保整个社会的矛盾与冲突一直处在可控状态,整个社会能够保持相对稳定,因此今日中国模式既不是纯粹的社会主义模式,也不是纯粹的资本主义模式,但是它却有力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

第三,阿明正面讨论了毛泽东时期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他不仅肯定这个时期有一个社会主义模式,而且认为这个模式具有典范意义。最近几十年,我国主流舆论一直主张毛泽东时期照搬了“苏联模式”,否定了毛泽东时期有过中国模式,同时也否定了这个时期有过“中国式”的社会主义模式。需要注意的是,许多国外人士也认同了这一主张,甚至少数人还作了非常极端的解读,包括美国学者费正清、弗朗西斯·福山、布热津斯基、亨廷顿等学者。当然,也有少数国外学者认为,毛泽东时期的经济社会发展有一个中国式的发展模式。比如,沃勒斯坦就曾认为,毛泽东时期的中国模式属于中国式的民族民主革命模式;阿瑞吉主张,毛泽东时期的中国模式属于“中国的国家市场经济模式”[4]11;弗兰克认为,毛泽东时期的中国继承了中华帝国的平等发展、互惠互利、和平相处的发展理念,坚持独立自主路线;阿明则认定,毛泽东时期的中国模式是社会主义模式,这样,他不仅否定了“照搬论”,而且凸显了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模式的独创性、合理性和有效性。阿明还认为,作为一种社会发展模式,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模式成功地清除了旧中国社会模式的缺陷,重要的是自主探索了许多新内容,凝聚了许多优秀品质,尽管还不是一个高级的社会主义模式,但是它已经具备某种典范意义,甚至还在影响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确保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社会主义方向。

第四,批评了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资本主义成分。讨论当代中国模式,现今的人们似乎有意回避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争。其实,这一争论是无法回避的,它涉及今日中国模式的基本属性问题。事实上,中国主流舆论并没有完全回避姓“资”姓“社”之争,一直以来坚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认为在这个前提下还搞姓“资”姓“社”之争纯属多余之举。然而,国外学者并非如此认为。以他们之见,资本主义成分在今日中国社会中不是一时一地有的而是普遍化了,这在客观上严重地动摇了中国主流舆论坚守的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属性的可信性基础,正因为如此,国外主流舆论甚至干脆将当代中国模式界定为中国特色的“国家资本主义”或“专制资本主义”或“封建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等等,正因此,他们对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资本主义成分普遍化忧心忡忡,担心社会主义在中国的前途和命运。阿明就说过,虽然社会主义在中国还没有陷入完全失败[5]6的绝地,但是当代中国社会的资本主义成分普遍化既是事实存在也是令人担忧的事情,资本主义成分的大量存在使得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属性变得模糊,不再像先前那样明朗和确定,反倒有点像欧洲的“市场社会主义一般来说,市场社会主义实质上还是资本主义性质的。不过,阿明认为,市场社会主义带有某种社会主义的意蕴,不同于纯粹的资本主义市场,因而,不同意将市场社会主义完全纳入资本主义范畴。正是基于这样的认知,阿明将当代中国发展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解为“市场社会主义”,意在肯定中国的市场经济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带有社会主义成分。”模式。他提醒人们,理解今日中国模式的关键,不是纠结于姓“资”姓“社”,而是能否客观、公正地看待时下资本主义成分在中国模式中的地位和作用。

从以上内容看,阿明对中国模式的独特思考也具有一定的理论启示意义。比如:其一,阿明对中国封建时期和毛泽东时期的社会发展模式的思考,会启示人们扩展观察视野,穿越历史时空,历史地看待中国模式的历史演变特征。如果只把眼光投射在今日中国,只看到今日中国模式,那就不仅仅对历史不公平,也表明人们的分析视界的偏颇。如果说封建时期没有一个中国式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那么如何解释中华帝国领导下的东亚纳贡体系的“同心圆”经济社会发展特征以及中华文明的辉煌成就;如果说毛泽东时期没有一个中国式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那又如何解释这一时期的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为什么有着许多不同于苏联和东欧国家的特征以及她的社会主义建设成就。其二,阿明对毛泽东时期的中国社会主义模式的思考,启示人们重新审视传统的“照搬论”,实事求是地研究这个时期的中国模式及其发展特征,尊重和肯定毛泽东时期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所做的奠基性和探索性贡献,因为她不仅超越和克服了封建时期的“纳贡模式”的缺陷,而且创新了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模式,尤其对“中国如何发展社会主义、走现代化发展道路”做了全面深入的探索,创建了一系列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奠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现实基础,开创了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的历史征程。其三,阿明对当代中国模式的思考,也启示人们重视和批判今日中国发展中的资本主义成分,这是捍卫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声誉之必要,回击西方资产阶级代理人对中国模式的资本主义式攻击。客观地讲,围绕今日中国模式的意识形态斗争,一直以来并没有停止过,西方资产阶级代理人利用意识形态斗争,抹黑和丑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形象和声誉,抢占和挤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生存空间,阻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如果我们自己不能主动客观地看待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资本主义成分,并给予有力的批判,反而容忍、甚至维护其存在,帮助其扩张和发展,那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会因此而受累,资本主义成分大量存在就会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现实威胁,甚至成为西方霸权国家对我国实施“和平演变”的土壤。

三阿明对中国模式的思考之不足

从总体上看,阿明对中国模式的思考也包含了某些理论缺陷。

第一,阿明将中国最近六十余年发展历程分割为前后两个发展时期,不仅对前后两个时期的发展模式作了截然不同的界定,而且是在肯定前期同时又质疑后期。其实,阿明的这一理论行为并非孤例。在不久以前,我国学术界也流行着这样的理解,不仅将新中国六十余年历程分割成前后两个本质不同的发展时期,而且用后一时期发展否定、攻击、甚至丑化前一时期发展。国内学术界的这一错误理解严重误导了人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造成人们认识混乱。正因此,习近平警告人们,不能割断新中国历史,不能将她错误地分成两个不同质的发展时期,更也不能用一个时期反对另一个时期,应当认识到新中国六十余年的发展历程是一个完整的历史探索过程,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六十余年历程。所以说,阿明的理解是不妥当的。究其原因还在于阿明没有真正理解中国六十余年的发展道路。在他看来,前三十年的中国有着浓厚的社会主义色彩,后三十余年的中国则包含了大量存在的资本主义成分,如果说前三十年发展模式是社会主义的,那么后三十余年发展模式就只能是另一种情况的社会模式,关键在于两种模式背后还存在着两条不同发展道路。很明显,阿明没有真正理解中国最近六十余年的发展一直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毛泽东时期开创了这条中国道路,改革开放时期完善和创新了这条道路;无论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模式,还是改革开放时期的市场经济发展模式,都必须服从于和服务于这条中国道路,都必须服从于和服务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只不过中国人在不同时期顺应时代发展要求创新了发展方式和方法,中国道路或中国模式的本质内涵并没有改变,都还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

第二,阿明将当代中国模式界定为国家社会资本主义模式,这并不仅仅表现为单纯质疑当代中国模式的性质,还表现为对当代中国模式的根本性的误判。他认为,今日中国社会中的资本主义成分非常普遍,但是,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仍然不同于欧洲的“市场社会主义”,也不属于纯粹社会主义的,而是属于国家社会资本主义的。这样看来,阿明夸大了资本主义成分在当代中国模式中的地位和作用。我们认为,虽然资本主义成分有不少,但是还没有引发中国社会性质的根本改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始终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服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这就决定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根本属性是社会主义的;当代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出现一定的资本主义成分,属于经济发展方法层面的内容,并不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本质层面内容。况且,从根本上讲,当代中国模式的复杂性和混合性情形只是中国社会经济发展体制层面的问题,并不是中国社会经济根本制度层面的问题,后一方面仍然是社会主义内容,且规定着当代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本质性。阿明的误解根源于他本人把体制层面与本质层面混同起来,将前者等同于后者,并用前者定义当代中国模式,从而得出国家社会资本主义模式这样模糊性概念。

第三,阿明将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模式典范化、标准化,实际上是将它作为中国模式的判断尺度,夸大了这一模式的意义。首先,毛泽东时期的中国社会主义发展刚刚展开,如何建设社会主义并不十分清楚,在探索中创建了中国社会主义基本制度,这些基本制度虽然属于社会主义的,但是她们刚刚创建起来,是否科学、合理、有效,还需要一定时期的社会实践来检验、修正、完善、发展。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模式并不是一个“成熟”的社会主义模式,既然如此,她又何来“典范”?其次,阿明误读了马克思的社会主义,把它看作是纯而又纯的社会主义模式,容不得半点资本主义成分掺杂其中;尤其忽视了中国社会主义社会还是一个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不发达的社会主义社会,中国社会主义社会建立在复杂且整体生产力水平落后的封建农业大国之基础上,这种历史状况决定了中国经济社会发展模式在坚持社会主义道路的同时,不可能推行纯而又纯的社会主义模式,而是推行以社会主义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在这一格局下容纳适量的资本主义成分是符合初级阶段社会主义发展的实际要求。

第四,阿明轻视马克思的生产方式理论在中国模式研究中的指导意义。按照马克思的生产方式,中国社会历史的总进程应当呈现为这样的路线图:从奴隶社会演进到封建社会再演进到社会主义社会,可是阿明给出了另一条路线图:从封建时期的纳贡模式到毛泽东时期的社会主义模式再到当代中国的国家社会资本主义模式。阿明的困境根源于他不信任马克思的生产方式(尤其是“亚细亚的生产方式”)解释模式。他认为,马克思的生产方式模式只适用于欧洲历史,不适用于东方和中国历史的阐释。其一,马克思的生产方式序列图奠基于欧洲历史而不是东方和中国历史,否则马克思自己不会提出“亚细亚生产方式”来指认东方和中国的生产方式,这种情况只能说明马克思已经意识到生产方式在东方和中国与欧洲之间存在不同序列,东方和中国的生产方式序列可能比欧洲的要复杂得多,相对而言欧洲生产方式序列简单得多。由此判断,马克思可能已经意识到生产方式理论不适用于东方和中国历史的解释。其二,马克思的“亚细亚的生产方式”是一个涵义不明确的概念,马克思本人一直未对这个概念进行具体研究,也没有对东方和中国历史进行具体研究,虽然他的生产方式序列将亚细亚生产方式置于“古代的”之前,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亚细亚的生产方式”是“前”古代的生产方式,否则就难以解释中华文明的繁荣和发达。由此来看,马克思的“亚细亚的生产方式”概念不具有解释效力,至多只具有宏观指导意义。于是,阿明在世界体系分析范式的引导下创立了社会模式解读法,并且用它来阐释中国历史进程的演变特征。可以说,阿明误读了中国历史。他只看到中国的封建社会,却忽视了中国历史也包含了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尤其忽视了中国历史经历了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封建社会转向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这一总进程,只不过中国的封建社会过于漫长和复杂,导致中国的资本主义社会未能充分发展,但是中国历史在整体上恰恰印证了马克思的生产方式理论的解释效力和科学性。

从实质上讲,阿明的错误则可以归咎于他不了解马克思的历史辩证法,尤其是没有领会马克思的民族史与世界史的辩证关系理论,因为阿明在分析中将世界史与民族史等同起来,用民族史取代世界史。这与马克思的分析恰恰相反。人们知道,马克思将民族史与世界史辩证地统一起来,并且由民族史研究走向世界史研究,进而发现生产方式演变史是人类历史和民族史的本质内容和演变规律,在他看来,虽然各个国家和民族的历史不尽相同,但是在根本意义上它们的历史属于生产方式史,换言之,中国历史与欧洲历史的总进程都不会偏离生产方式史的路线图。

参考文献:

[1][埃及]萨米尔·阿明. 世界一体化的挑战[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2]吴苑华. 东亚纳贡体系:大国兴起与衰落之径——冈德·弗兰克关于中华帝国发展道路的思考[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5):6.

[3]俞可平,黄平,谢曙光,高健. 中国模式与“北京共识”[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4]吴苑华. 国家市场经济模式:一个封建社会的解读“符码”[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3):11.

[5][意]乔万尼·阿瑞吉. 亚当·斯密在北京[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

【责任编辑 龚桂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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