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西方政治哲学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关系研究
2016-05-30陈亚丽朱进东
陈亚丽 朱进东
摘要:在当前学术界,政治哲学是一个相当活跃的学术领域,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呈现出规范性还是评价性、哲学解释导向还是政治实践导向、一元还是多元、个人还是国家、回归古典传统抑或朝向现代建构五个方面的研究路向,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应该关照这五个方面的问题,与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家之间不断“对话”,找到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问题架构与思想资源,从而防止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与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研究各说各话,这是繁荣和推进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必要条件。
关键词:西方政治哲学;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路向
中图分类号:D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16)01-0016-10
一 引言
繁荣和推进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无疑是一项重大课题。对政治哲学的关注和研究,仿佛已成为我们时代的基本动向之一,以至于一位思想者做出了这样的断言:“我估计政治哲学在今后相当长的时期内会成为中国的重要显学”[1]。了解和把握西方政治哲学是繁荣和推进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必要条件之一,人类思想文化的发展有着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继承性,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不可能脱离人类文明的大道,但可以对它之前和它之外的各种政治哲学作出变革和超越,而这种变革和超越即包含着对它之前和它之外的各种政治哲学有益成分的吸取和发扬。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的发展异常繁荣,一些有影响力的派别纷纷出场并且脱颖而出,西方政治哲学研究的“问题域”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膨胀,一个庞大的问题域的存在表明了人们研究能力的不断增强,表明了人们对政治事物的研究不断深化。不得不承认,我国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才刚刚起步,而且基本上还处于一种自说自话的境地。面对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家们提供的丰富的政治哲学理论遗产,我们究竟应当从中选择什么样的视角、理念和制度诉求,来作为我们讨论政治哲学问题的基本框架,仍然是一个难以择定的理论难题甚至是禁区。诚然我国政治哲学界在引进西方国家的政治哲学理论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这种引介大致还处于一种以拒斥性批判的态度引介和以醉心其中为前提引介的二元对峙状态,如何在将西方的当代政治哲学成就引介的基础上,走出单纯理论消费、学术贫困的局面,告别敌视性的政治心态、自恋化的学术习性,还需要一种理论的大智慧。有鉴于此,本文有意识地注意到当代西方政治哲学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关系,努力站在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高度考察当代西方政治哲学,以期为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提供方向。
二 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的研究路向
透过当代西方政治哲学错综复杂的发展图景,我们可以发现一个广袤而深邃的地带,同时也可以看到在西方政治哲学发展中所呈现出的研究路向,它表明了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的发展趋势。
1概念之争:规范性抑或评价性
政治哲学是规范性的抑或是评价性的,这一问题涉及对政治哲学的根本理解。政治哲学是政治科学这一更大领域的一个子领域,其他的子领域,例如比较政治和国际关系研究现实中的政治行为。这些子领域通过运用政治哲学的眼光来判断政府的行为是好是坏,抑或介乎两者之间,并研究我们怎样能改善坏政府,或它们不好的方面,保持好政府,由此引起了政治哲学的规范性和评价性之争。一般说来,规范性告诉我们“是”什么,而评价性告诉我们“应当是”什么。在规范性层面上,政治哲学家讨论较为具体的事情:例如政治过程(应当由谁、怎样来挑选政治领导人?正当的决定应该通过何种方式作出?)、地理关切(一个政治实体的最佳规模和人口)、领土各部分间的关系(单一制、联邦制),以及具体的个人权利等。一些政治哲学家们给出相当有限的一套具体制度建议,就像柏拉图的《理想国》一样,而其他人则给出许多可选方案,就像亚里士多德详细叙述了多种多样的政府形式一样。但在评价性层面上,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家们讨论关于人性的抽象观念,讨论政府目的,讨论社会、宗教和家庭的角色,也讨论诸如权力、正义和自由等价值。这些观念对社会的整体界定来说是重要的,并且影响到政治哲学家所给出的制度建议。
政治哲学的规范性和评价性之争使得政治哲学的命运在当代西方世界经历了戏剧性的变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特别是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后,西方政治学界发起了一场“行为主义革命”。政治行为主义的实质,是试图用现代科学方法和实证方法研究现实政治问题,使政治研究科学化、定量化。行为主义政治学家注重经验性的证实,反对评价性的推演;主张研究事实,反对谈论价值;倡导研究者的“中立性”,反对价值偏向。然而,政治领域毕竟不是科学领域,人类的政治活动始终受价值观的牵引,对一个正义的“好社会”的愿景始终存活在人们心中。所以,即使在行为主义风行的时期,西方政治学中影响最大的名著也多半是政治哲学方面的著作,如熊彼特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民主主义》、奥克肖特的《政治中的理性主义》、波普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达尔的《民主理论前言》、阿伦特的《人类状态》、哈耶克的《自由宪章》、柏林的《自由四论》等等。退一步说,纵使有一种“价值中立”的政治学研究,这种研究肯定对社会的意义也不会太大。基于这种认识,70年代后,政治哲学的评价性功能又得以复兴。
2致思理路:哲学解释导向抑或政治实践导向
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家关注和研究政治哲学的时候期待的是什么呢?也许像被饥饿所折磨的人心急火燎地寻找食物那样,寻找改良现实政治的具体方案,并试图在政治哲学家或者至圣先师的字里行间里发现答案;也许对现实政治有着太多的批判意识和不满情绪,而政治哲学家和至圣先师对“政治”高屋建瓴的审视和评判,为自己的情绪提供了发泄的出口和渠道;也许是一个从事政治的人或者一个“以政治为职业”的人,希望政治哲学家能够告诉你一些明智的政治技艺;也许是一个试图从事政治的人,甚至把成为伟大的政治家作为自己的理想,期待着政治哲学的研究和至圣先师的言教,能够使你成为人杰。在这些政治哲学的致思理路中,政治哲学最根本的必须以形而上学或第一哲学为基础,否则,一切政治哲学就只不过是一套应景的权宜之计,因此政治哲学具有一种强烈的解释导向。
但是,政治哲学并不完全是一项抽象的活动,各种观念确实起作用,它们是质疑、探查、挑战、甚至于为权威辩护的武器。在历史上,诸如苏格拉底、马丁·路德和约翰·洛克等政治哲学家由于他们坚持的观念而受到政治权威的迫害,甚至被处死。他们的观念是一种威胁,因为各种政治哲学代表着理解世界的不同方式,代表着对人民、政府、宗教、家庭以及社会成员之间关系进行描述的不同方式。因此,政治哲学是有活生生命运的,是一幅由希望、失败、各种政治观念之间的斗争以及它们的政治后果组成的鲜活织锦画。著名政治哲学家阿伦特认为,政治哲学家是从四个方面对政治生活作出贡献的:第一,他为与他同社会的公民提供一种自我认识的能力。他既为人们提供了内在的政治需求洞见,又为他们提供了一套一般原则,以确定人类行为、体制和生活方式的价值。虽然他不能告诉人们在具体情境中应当怎样行动,但他毕竟告诉人们在处理向他们开放着的选择时,应当怎样作出理智的决断,去面对这些选择可能出现的后果。第二,这种政治哲学家是社会批评者,他们像黄蜂一样地刺激公民进行批判性的自我检视。他们揭露那些虚假的幻象和许诺,那些诱人的然而危险的教条,以保证其社会共同体的清醒意识。第三,这种政治哲学家是人类生存的正义原则的保卫者。与那些专注于物质利益的大多数同时代公民不同,他们应当看重人类的能力和潜能。他们要强调人类生存的诸种可能性,让同时代人知道自己的潜能,唤醒人类对当下罪恶的意识和对未来荣耀所应具有的信心。第四,政治哲学家保卫着公共领域,保护着这个领域中的正义。人类的政治生活同一般的人类活动一样,是一个充满各种不同意见的领域。不存在政治共同体中的所有人都可能承认的那种真理,每个人都从不同的角度看社会问题,因而得出不同的意见、看法。假如要创造一个人人平等、和谐共处的社会,那么就应当使不同的意见和看法处于一个有意识的对话中,而政治哲学家的根本作用,就应表现在创立和维护这种对话上。他应当批判地考察这些相互冲突的观点、意见,指出它们的局限性,防止它们僵化为教条。他应当使人们丢掉一些不切实际的共同假设,提高他们的洞察力,鼓励他们之间进行对话,帮助他们对世界有更丰富的认识。政治哲学家还应当指出人们当下所处的言语交流情境具有相当大的约束性,应当帮助人们放松或摆脱这些局限性。总之,政治哲学家应以多种方式揭露意识形态的僵化性、盲目性,疏通交往的渠道,在公民中推动互相理解,以便帮助他们建立起“共同的世界”[2]。
3政治原则:一元还是多元
尽管政治哲学家各自独立地进行写作,但他们通常都熟悉前人的著作,这种熟悉导致对一些重大主题的共同关注。政治哲学家思考政治危机,或者说发生在他们当时那个时代、促使他们进行写作的一系列问题。危机可能体现出某一外部或内部势力对当时政治秩序的挑战,或者是人们看见的社会衰落,或者甚至是由某一套受人厌恶的宗教、政治或经济观念所构成的理智上的威胁。作为对每一场危机的回应,政治哲学家们给出哲学上的回答,实际上是追问我们应当做什么和为什么这样做。不过,即使政治哲学家的著作反映出他们对某些问题有着相当一致的关注,他们也不会对那些问题给予同等程度的重视,不会强调相同的细节,更不会得出相似的结论。如果他们的结论彼此相近,那么研究这么多的西方政治哲学流派也就没什么必要了。实际上,使这些政治哲学流派显得如此有趣并且终归有用的,正是它们在原则和方法上的多样性。
传统政治哲学都试图建立一元论的政治理论,追求统一的价值目标,于是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的光谱上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形:自由至上主义者坚持自由原则,社会主义者坚持平等原则,平等自由主义者坚持自由与平等的结合。自由至上主义者处于政治光谱的右端,社会主义者处于其左端,平等自由主义者居于其中。[3]然而,我们看到,在20世纪下半叶以来,政治哲学的一元思维方式终于遭遇根本质疑。生态主义、女权主义、后现代主义、宗教原教旨主义、多元文化主义等思潮层出不穷,它们根本不可能陷入左中右定位的传统政治光谱。在当今西方世界,影响较大的政治哲学流派有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精英主义、多元主义、社群主义等。罗尔斯的《正义论》、麦金太尔的《美德之后》、哈贝马斯的《合法性危机》、萨托利的《民主新论》、布坎南的《自由、市场与国家》等著作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了上述各流派的主要观点。纵观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可以看到一种明显的发展趋势,即各流派之间的相互渗透和相互影响,要像区分古典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政治哲学那样,泾渭分明地明确区分当今西方的政治哲学流派似乎已经不太可能,各种政治哲学流派的原则呈现出更加多元化的特征。
4根本目的:个人抑或国家
所有伟大的西方政治哲学家都认识到,在个人与社会这两个实体所提出的要求之间存在着冲突。一些政治哲学家赋予个人利益的重要性以突出地位,而另一些政治哲学家则强调社会集体的善,这就为我们提供了两个可供比较的标签:个人主义者和集体主义者。这一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冲突是当代西方政治哲学传统的核心问题,从政治哲学诞生那天起,从原子主义与整体主义的争辩,到社会唯名论与社会唯实论的不可融通,再到自由主义与保守主义的纷争,以至当代新自由主义与社群主义的互相辩驳,西方政治哲学中关于“个人”与“共同体”关系的争论就没有停止过。
伟大的政治哲学家都不是只支持其中一方,给政治哲学家的重要著作加上个人主义或者集体主义的标签可能歪曲其整体视角的独特性,因为伟大的政治哲学家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考虑到双方的要求,他们在著作中所表达的概念可能与他们得到的总标签相矛盾。因此,在看到某一论述把某些政治哲学家称为个人主义者时,这应当理解为,他们著作的着重点使这一称呼成为一项有用的标签,有利于将他们与其他政治哲学家进行比较,而不是说这些政治哲学家在其政治哲学学说的所有方面都必定只表达个人主义的思想。那些支持偏重集体的政治哲学家通常都把社会描述成一个有机体。在一个有机体社会里,个人与集体的关系就好比器官(例如心脏或肝脏)与身体的关系,他们是相互有机依赖着的。谈论个人幸福或个人反抗集体的权利就好比考虑肝脏反抗身体的权利一样愚蠢。因此,他们相信,公共利益会在一种将整体的福祉置于各个部分之上的有机体政治中实现。另一方面,那些认为个人相对于集体具有优先性的作者们将社会视为由各个部分组成的聚合物或者总和。他们认为,公共利益是集合政治的结果,个人的选择累积形成一个多数派主张,由它来决定谁来领导政府、何种政策值得实施。既便如此,对个人和国家的研究,试图构想出理想社会的样子,并在我们自己的社会中实践某些观念和改革以更好地达到这个目标,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这仍然是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的艰难任务。
5学术方向:回归古典传统抑或朝向现代建构
施特劳斯是一位相当有影响的古典政治理论阐释者,他认为要解救当代西方社会的困境,必须重返由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等人所开创的古典政治哲学传统。然而,复归古典政治哲学传统就能克服西方现代社会的危机吗?施特劳斯从来不与某种现实的政治理想或方案为敌,也从不提供解答现实政治难题的哲学论说。[4]如果是这样,符合施特劳斯所主张的政治哲学理想状态只能在言辞中实现,而无法真正出现在现实中。这种政治哲学的理论努力并不是一种决定性的力量,它虽然可能为改变现代西方社会的困境起到一定的推动效应,但却不能寄希望于这种政治哲学努力能够彻底改变西方现代社会的困境。[5]
现代政治哲学以罗尔斯为代表,他的理论无处不与现实相衔接,罗尔斯强调从社会基本结构、从社会合作体系的视角探讨制度正当即正义问题,在政治理性的范围内实现国家财富和社会资源的平均分配。他力图突破传统政治哲学的研究理路,面向现代社会探索新的政治哲学发展方向是值得肯定的,然而他所遭到的内部批评和外部批评不断,结果仍然以产生新问题而收场。尽管我在主观上更偏爱施特劳斯,在实践上更推崇罗尔斯,但是无论回归古典传统抑或朝向现代建构,依笔者之见,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西方政治哲学仍将沐浴着理性的阳光,同时在思索着现实之惑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三 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自觉反思
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要想保持相对于西方其他政治哲学流派的优势,必须始终坚持开放的视野。政治哲学是通过相互冲突的信念之间的互动而得以发展的,我们可以看到,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家之间彼此经常“对话”,其著作风格经常是论争性的,著名政治哲学家坦嫩鲍姆和舒尔茨曾言:“他们就像‘盲人摸象一样,大象显然都像他们所说的这些东西,但又不只是这些”。[6]我们可以认为每位政治哲学家都对我们理解政治哲学这一复杂事物增添了有价值的新视角,尽管从总体上看,当代西方政治哲学不可能是时代精神的精华,但是,从其提出的问题、观视方式和解答思路来看,应当肯定地说是具有时代性的,是时代问题的折光与反映。从问题的深层来看,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与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的对话,实际上是基于时代地平线、关于时代本性及其时代性问题的哲学对话,有助于我国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更深入地研究时代问题,这是繁荣和推进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必要条件之一。通过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与西方政治哲学之间的“对话”,人们会看到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与当代西方政治哲学之间的张力,从中找到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问题架构与思想资源。
1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建构基础——基于事实与价值相统一的历史唯物主义诠释
对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和在英语地区占据主流的规范哲学都很熟悉的人可能认为前者与后者是不相容的,因为对于哲学来说,规范性命题的正确与否与时间无关,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要不就是不存在规范性真理这样的东西,要不它就是随着经济环境和经济需求而历史地变化的。但是,对于社会主义国家和地区的人民来说,在解读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诉求及其历史基础问题时,我们会看到,马克思主义把获得美好的生活和健全的社会知识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题中应有之义。在这个意义上,可靠的社会历史发展规律几乎常常更多地被用来表示为分析或验证“正确”的政治思考之奠基的社会秩序和准则等含义,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对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规范性和价值性之争并不是什么新的现象,但是由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界自身的学术规范尚未有效建立起来,这使得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研究主体对于政治哲学研究的思想目标与学术规范,还缺乏共同的价值认同基础和理论辨识方式。在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学术共同体没有建立起来的情况下,涉及到必须建立在学术共同体共同认可基础上的政治哲学思想——学术收获,当然就不可能令人满意。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是真理性和价值性的统一,将“知识”与“价值”剥离开,规范和事实相分隔,就会将所有的对话化简为辩论而失去意义。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关于规范性与评价性之争的问题,并不影响我的下列观点:规范性终极真理是历史中的不变量,虽然历史环境无疑会影响(例如)公正的具体要求,但它们之所以能施加这种影响,就是因为永远有效的公正原则在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内容。可以说,正是规范性与评价性的统一,才能使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充分吸收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研究成果,同时又区别于那些总是把自己的理论神圣化、绝对化的政治哲学家的旗帜和勋章,它构成了马充思主义政治哲学超越时空限制而真正“永恒在场”的东西。
2在现实与理论之间,或者政治与哲学之间——思考美好生活的一种方式
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理论导向和实践导向是紧密相关的。马克思把黑格尔的理论失误同他对哲学与现实世界关系的看法联系起来。在马克思看来,哲学之所以不能引起世界现状的任何变化,乃因为在黑格尔所构造的形态里哲学成了对历史的逻辑回忆。虽然黑格尔构建了复杂深邃的哲学体系,使他成为德国古典哲学的最高峰,但是阅读黑格尔,使人们觉得进入思想的迷宫,难以把握究竟。具有深厚西方哲学学养的马克思是黑格尔思想的继承者,但是,这种继承是经过批判过滤的。马克思不仅看到了黑格尔的睿智为普通哲学家难以企及,而且也看到了黑格尔哲学精致且深奥的思辨难以为大众所掌握,因而难以体现应有的社会使命。正是在颠倒黑格尔哲学思维方式的过程中,马克思使哲学确立了深远的现实视域。
施特劳斯是德国观念论思想传统的代表者。在施特劳斯看来,启蒙运动以来的哲学的根本问题在于,哲学以为自己可以解决所有现世问题。可是,启蒙的后现代来临之后,不仅现世问题没有解决(犹太人问题不过是这些问题中的一个样板),哲学也不再是一种精神的自由高贵的生活方式,而是种种“主义”式的“学问”。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施特劳斯实际上是将斗争的矛头指向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在施特劳斯所生活的年代里,自称黑格尔左派——马克思主义的传人科耶夫与施特劳斯一开始所想的就不是一个路子,政治见解也南辕北辙。以后两人各自越走越远,施特劳斯是古典的——坚守哲学学园的自由地盘,科耶夫是现代的——不屑于在学园讲授哲学,相信马克思所主张的哲学在于改变世界的信条。然而,这两位哲人终身在对话。施特劳斯完成一篇重要著述,通常要寄给科耶夫,似乎是专为反驳科耶夫写的。科耶夫说施特劳斯的“政治哲学”实质上是一种“神学”,不能视为随随便便的说法。[7]
在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不仅要改变那种为领导人做注脚的状态,而且更要以实践为导向。对于当代中国研究政治哲学的学者来讲,不论是站在什么视角,主要依据什么样的思想资源来申述自己的政治哲学理论见解,都得面对一个研究者不得不正视的问题,那就是他不能不以“中国问题”为政治哲学运思的中心问题。这是此前的政治哲学研究者没有提供现成理论的一种政治哲学致思,这就注定当代中国的政治哲学研究者不得不在研究之前,确立起原创的研究,来超越前述已有的政治哲学研究成果。
3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价值本质——一个备受争议的问题域
关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政治价值本质原则在国内学界众说纷纭,“马克思主义的正义观”“马克思主义的民主观”“马克思主义的人权观”“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自由平等”等说法颇为流行,这一方面反映了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正在兴起,另一方面反映了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还不成熟,有待深入的状况。如何更加深刻地挖掘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政治价值原则,发掘马克思主义的真义,使之与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研究站在同一阶梯上,是目前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迫切任务。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既要为人们提供内在的政治需求洞见,又要为他们提供一套一般原则,以确定人类行为、体制和生活方式的价值。虽然它不能告诉人们在具体情境中应当怎样行动,但它毕竟告诉人们在处理向他们开放着的选择时,应当怎样作出理智的决断,去面对这些选择可能出现的后果。科学的、马克思主义的当代中国政治哲学的建立,必将对我国现实政治造成深刻的革命性的变化。我国的现实政治秩序的合理性和正义性,必将得到一个更深厚、更扎实的政治共识基础的维护,这里起作用的将不再是简单的由实际的利益所左右的感性意见,而是反映时代精神的哲学睿智和理性的深思熟虑。
4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立脚点——“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
从政治本体论的层面看,共同体由个人组成,但是不能仅仅归结为个人;个人存在于共同体之中,有其独立的、不可还原、不可取代的价值,所以绝不能仅仅被视为共同体的一个被动的部件。也就是说,可以从社会来诠释个人,也可以从个人来审视社会。其实,辩证地看待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更为重要。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产生来看,由于法国大革命的爆发及其后果打破了自由主义的“话语霸权”,从而使近代欧洲政治哲学出现分化的趋势。黑格尔的政治哲学作为自由主义的对立面而出现,它注意到了自由主义的弊病,但并不是进行修正性的批判,而是走向另一个极端——国家整体主义。马克思继承了先前理论的有益成果,超越于自由主义和国家整体主义之间的对立,从对于黑格尔的国家学说批判开始,逐步确立了自己的政治哲学的基本思路。在马克思看来,无论是自由主义还是国家整体主义之间的争论,包括他们内部存在的种种分歧都没有超出市民阶级或资产阶级的界限,而社会底层所要求的权利和自由根本就没有进入他们的视野。启蒙思想家所倡导的政治理念仅仅代表了他们自身阶级和阶层的利益,在资产阶级革命完成之后并未使贫苦的下层人民获得实实在在的权利和自由。由于觉察到政治理念在现实化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虚假性,这促使马克思重新定位理论的立足点,即从资产阶级的政治理念转换到整个人类的政治哲学,正是这种根本性的转变促成了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诞生。自由主义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而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立脚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自由主义要求的是政治解放(政教分离和市民社会的独立),而马克思则进一步指出,目标在于“人类解放”。
5进步还是回归或者终结?——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与古典理性主义和当代自由主义政治哲学之间的较量
面对当代西方政治生活中的各种问题,在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的问题语境下,有一种倾向颇值得重视:复兴古典政治哲学。在任何一个危机时代,复古似乎是一个共同特征。在20世纪的后五十年中,一场复兴古典政治哲学的运动正在展开。列奥·施特劳斯、埃里克·沃格林的建立在对古典的解经学之上的政治哲学研究,日益受到关注。共同体主义似乎也可以被看作其中的一个部分,如复兴亚里士多德的“德性”概念、将城邦看作一个公民的友爱共同体的观念,回归古典就是回归起源。起源是这样的一种力量:它既是创建性的,又是解放性的,它自身处于普遍主义与历史主义的分裂之前。这两个端点同时设定了对方起源既是传统的,又是反传统的,既是一种基础,又是基础的丧失。从这一角度,我们似乎可以窥见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基于其基本问题语境所不得不取的方向,这不得不说他们开了历史的倒车,只把哲人的眼睛对准原初故乡的“路标”,成为一个反讽式的例子。
与复兴古典政治哲学相比,以弗朗西斯·福山为代表的西方政治哲学家面对苏联解体、社会主义运动遭受挫折的情况,又提出了所谓“历史终结”的言论。弗朗西斯·福山无法合理地区分,而只能是抽象地将有关维持一种特殊的制度理论的讨论去取代最好的政治秩序问题,他通过分析现代社会制度而得出结论认为,现代文明虽然有缺陷,但已经是足够好的制度,因此不再有制度革命的可能性,历史也就完成了。这个历史完成论的特点是把人类历史过程置于一个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殊死斗争的政治场景之中来加以论述,此论既出,批评、拥护之声鹊起。[8]在不同的立场和世界观认知的情况下,对历史的发展趋势进行历史性评价,必然构成当代马克思主义与林林总总的非马克思主义的对话。围绕“历史的终结”和新历史的开端,马克思主义与福山等人展开了一系列关于“终结”的对话。马克思的诠释者通常都会认为,马克思是一个彻底的开启者,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哲学建构面对的是未来社会,它代表着人类社会发展和进步的方向。在当今,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应该坚定共产主义的正确方向,同时对话古典主义政治哲学,更加重视政治生活中国家或城邦这一大前提,对伦理道德和政治理想进行更多追问;从当代自由主义的政治哲学观点出发,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应该更多地展现出对实现自由、权力、公平、正义等内容的关注。
四 结语与余论
亚里士多德称政治哲学为“群学之首”,由于种种原因,我国学术界对政治哲学尤其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专门研究还相当薄弱,在“左”的政治路线和思潮影响下,人们很少涉足这一本来具有重要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的领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为繁荣学术文化提供了科学的理论依据和强大的精神动力,一些学者开始关注政治哲学,80年代后我国相继有一些政治哲学的著述问世。相比较于西方政治哲学的引介和研究,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门庭冷落,不但系统的专门论著十分稀少,即使研究某一局部问题的论文也为数不多,最常见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著作中容纳了少量政治思想,或者马克思主义政治思想史著作中论及的哲学观点,但是这毕竟不属于专门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近年来,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世界范围内政治生活都在发生着根本性的变化,马克思主义哲学应有一种系统而有说服力的话语,为此而建构一种适应现今政治生活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已是当今中国之迫切需要。因此,如何把握住历史的脉搏,以政治哲学的视野和知识来阐释、激发和推动现实,就成为一项新的课题,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必须对形势与任务有十分清楚的认识。
当前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切入点主要应该有这样两大类,一是切入学理;二是切入现实,先“照着讲”,后“接着讲”,照着讲,要厘清先哲的路数;接着讲,要有所延伸和拓展。切入学理就是通过研读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经典著作,从学理上进行梳理,尽管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家和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家之间各自独立地进行写作,但他们通常都熟悉前人的著作,这种熟悉导致对一些重大主题的共同关注,政治哲学家之间的这种共同性反映在若干个关键领域中。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要以马克思主义与自己的文本间、马克思主义与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的主体际文本形式相互碰撞、相互炸裂而让意义在流射中显现。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和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经典文本的特点是为其后各代人们呈现了新的视域,经典文本具有丰富多彩、取之不竭的启发性。根据笔者对政治哲学的理解,政治哲学的特征在于它“根本”性地追究政治问题的思维方式,“根本”性地追究政治事物的根本,并在人类政治活动领域中,发挥“根本”的作用。何谓“根本”呢?马克思曾说过,“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9]。“根本”若一言蔽之,就是通过不断地变换视角追究总体性、基本性、始序性和关键性来提供政治生活的智慧,它的“根本性”彰显在和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家之间的不断交锋中,有时候一个政治哲学思想代表了一位思想家的政治理念或广泛得多的哲学体系中政治层面的一个发展阶段,而这一阶段与其他阶段或广泛体系之间的关系并不完全准确无疑。用福柯的“后问题”式的谱系学研究方法,后代人“回到马克思”,并与当代西方政治哲学之间不断交流、碰撞,以时代的视野、今人的观念对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文本作出新解读,实际上是以发展了的实践语境为底板,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文本对接,进而对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作出重新的理解,这一如伽达默尔所说:“哲学文本并不是真正的文本或作品,而是进行了诸多时代的一场谈话的记录”[10],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和当代西方政治哲学之间不同观点的碰撞,有助于我们发现进一步研究的路径,充分彰显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当代价值,这也是直接进行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文本研究以外的一种新思路。
切入现实,是针对当今国内外的重大政治事件,进行“哲学地”批判,诊断其病象,思考其未来。在当今时代,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从“跟风式”和“追踪式”的尾随者转变为具有明确问题导向的自觉性研究的意识仍然不强,如何面对全球化背景下西方社会变化中的社会秩序和价值观念,以及大变革时代中国社会政治生活的变化, “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深入探索社会发展基本规律及其机制,探索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提供理论指导”[11],我们做得还不够有力。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相比较于西方政治哲学而言,就是不断实践、不断反思、不断超越的过程。当代西方政治哲学在近代西方启蒙政治哲学理论的视界内,继续书写着自由、平等、民主、法治与人权等政治解放理论的现代性政治话语。一方面,当代西方新自由主义与新保守主义以新的理论形式重复着近代启蒙政治哲学的政治理念,为已有几百年历史的、新形势下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政治发展提供理论辩护与支撑,处理近代政治哲学理论自身的矛盾,进一步改良当代西方政治哲学,把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的合法性说成是永恒的必然性。另一方面,它要回应以马克思为代表的人类解放理论对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理论与实践强有力的现代性批判,面对各种有些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思想倾向的理论挑战,尤其是要与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坚定捍卫者进行理论的交锋,批判当代旨在实现人类解放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理论和实践。但是,当代西方政治哲学最终没有跳出近代西方政治哲学政治解放的“罗陀斯岛”[ZW(]“罗陀斯岛”是《伊索寓言》中的一个典故,一位爱说大话的运动员逢人便夸自己在罗陀斯岛上一跳绝尘,但在自己本乡本土的地面上却从未真正站出来与任何人比试一把,它告诉我们所处的当下现场便是你能证明自己能力的直接现场,妄图与社会决裂并不意味着就有了一个全新的属于自己的现实,马克思后来使用“这里就是罗陀斯,就在这里跳吧!”这句著名的话,说明资产阶级思想家这种做法是非常愚蠢的。,只是继续在政治国家的范围内思考着社会政治问题的解决。换句话说,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科学性与先进性是当代西方政治哲学不可到达的顶峰。只有在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水平上,才能对政治事物作出惟一有根据的植根于意识形态与价值观基础之上的深刻、完整、合理的政治评价,才能及时地识破各种各样的、形形色色的政治神话与政治骗局。例如,西方自称是什么“自由世界民主国家”,并自诩为“人权卫士”,在日常意识的水平上,是很难对西方所谓的“自由”“民主”制度作出合理评价的,也很难识破西方资产阶级政治哲学家政治宣传的虚伪性。只有在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水平上,在具备了必要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知识素养,从而具有看穿一切政治事物本质的敏锐观察力与评价能力的条件下,才能做到这一点。
目前,从与西方政治哲学的比较来看,我国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的研究还很薄弱。西方政治哲学界每隔十来年就有新的政治哲学学派涌现,诸如马尔库塞、波普尔、罗尔斯、诺齐克、哈贝马斯这样的世界级政治哲学家也不断产生出来。可我们却似乎罕有这样的政治哲学家,也很难产生出真正的政治哲学学派。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本来是我国用以形容学术繁荣的一句老话,可我们现在的学术环境与状况还很难用这句话来形容。我们同西方政治哲学的交流近年来不断加强,这是十分可喜的,但迄今为止我们对西方政治哲学提出的许多重大理论问题,特别是那些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构成重大挑战的问题,并没有作出有力的回应。这不能不说是我国政治哲学发展状况不能令人满意的一个重要方面。这说明,我们在通过与西方政治哲学的学术交流与意识形态斗争来发展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方面还做得极为不够。哈耶克说:“从长远的观点看,是思想以及使新思想传播开来的人决定着进化过程,进化过程的每个步骤均应受一整套具有连贯性观念的指导。”[12]这就意味着一种真正科学的、吸收古今中外先进政治思维成果的政治哲学将对现实政治世界产生多么重要的影响,当代中国所需要的正是这样一种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和这样一种影响。可喜的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是人类文明宝库中的一颗璀璨明珠,虽然我国的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起步较晚、进展较慢,但已涌现出了以陈宴清、王新生、王南湜、韩冬雪、阎孟伟、李淑梅、邹诗鹏、赵汀阳、张文喜、李佃来、李福岩、韩水法等为代表的一批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者们,相信未来从事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的学者名单将更长。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而我们需要做的工作就是使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研究取得长足进展,使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真正成为引领我国政治发展的一面旗帜,那么,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在世界民族之林将更具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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