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纪昀对《阅微草堂笔记》中人狐关系的社会寄寓
2016-05-30马晓楠
马晓楠
【摘要】:纪昀虽然生活在“康乾盛世”,但繁荣背后隐藏着深刻的社会危机。统治者内部的皇位之争,封建官僚的腐朽没落,世风日下的社会现状等无不威胁着清王朝的统治。纪昀身居朝廷,对日益彰显的社会矛盾和弊病有着清晰的认识。但由于特殊的政治地位,他不能露骨的直接批判,只能在其文言笔记小说《阅微草堂笔记》(以下简称《笔记》)借助人与狐之间发生的故事来揭露、寄寓。
【关键词】:纪昀;《阅微草堂笔记》;人狐关系;社会寄寓
一、揭露科举制度弊端,寄寓知识分子希望
“纪昀是一位具有社会责任感的封建儒生,面对着日趋堕落的社会现实,心事重重,他希望有人能起来像过去的知识分子一样能拯溺除弊,匡扶时弊。但从现实看,深受八股毒害的文人书生显然难以担当此任,因此,他只能將自己的理想借助于“狐”这一艺术形象来实现。”纪昀实际上是藉此为载体,寄寓了他本人对于同时代知识分子命运的无限感慨,揭示科举制度的弊端。
对有些文人而言,知识不再是他们探索真理的武器,而是买卖的资本,他们失去了使命感,变成了追名逐利的庸人。作者痛恨那些口是心非的伪君子,因此借鬼狐施展手段来予以惩罚。如《姑妄听之》(二)有某选人笑对狐女说:“毋多言,我知尔,亦不惧尔,然我贫,闻尔辈能致财,若能赡我,我即从尔去。”选人耽色利财,终究被狐抛弃,使自己更加穷困潦倒。作品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科举制度为古代中国官员队伍输送了大批人才,同时也异化了许多文人,直接培育了极端功利主义的文人观。这类文人积累知识就是为了掠取钱财。
《笔记》中也有展现文人精神亮色的故事,以此来达到构图上的平衡,也更具有真实性。纪昀通过写这些正面的或者理想的文人书生,寄寓自己对当下或者未来知识分子希望。
首先,作者借狐媚人未遂来褒扬自我修养深厚的文人,如《槐西杂志》(二)中为我们讲了这么一则故事:有一位书生,在雨夜独坐自家园亭里,忽有一女狐而出,并借“前缘”之事欲和此书生亲昵,书生说却回答道“有前缘者必相悦,吾方坐此,尔适自来,而吾漠然心不动,则无缘审矣,请勿留。”一句话把此狐说得羞愧而走。此书生不仅不主动勾引女色,甚至对冒雨前来相就的狐女也毫不动心,因此能平安无事。这类文人活得洒脱自如,了无牵挂,也是作者理想中的文人形象。
其次,作者借人与狐建立相敬如宾关系,抹去了人狐相交的功利色彩。如《滦阳续录》(三)中有一则描述纪昀之高祖纪坤的朋友董天士邂逅狐妾的故事。传统的志怪小说中,狐经常会向世人自荐枕席。但其自献的目的无非是满足自身采补的需要,或为填补寂寞空虚之心。而此则故事中名为温玉的狐女与人接近却是为了仰慕董天士的高尚德行。狐虽自愿为妾,但与董天士的关系是相敬如宾的,不仅排斥了彼此之间肉体上的缱绻,而且颇有高山流水之雅致。温玉向董天士求画一扇,天士答应了。狐妾则濡墨调色,拱立以俟。第二天晨兴,董天士觉足下有物,视之,则为温玉。问其由,则曰:“诚不敢以贱体玷公,然非共榻一宵,非亲执媵御之役,则姬人字终为假托。”欲得其姬人之名,又不忍心同榻以玷之,故宁愿委屈自己以成全董先生之名。两者虽感情深挚,而又绝不及于乱。
总之,纪昀在《笔记》中塑造了许多不同的文人形象,并借此展现了自己的褒贬态度,进而揭露封建科举制度的某种弊端,并寄寓众多知识分子整饬社会风气的理想愿望,这些都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
二、批判封建吏治腐败,呼唤社会道德回归
吏治的腐败主要体现在官吏的道德败坏,基本素质差。《笔记》着重从官吏是否遵循封建礼教的家庭伦理,是否注意检点生活等方面来表现一些官员的道德缺失。如《滦阳消夏录》(一)中载:
陈云亭舍人言,有台湾驿使宿馆舍,见艳女登墙下窥,叱索无所睹。夜半琅然有声,乃片瓦掷枕畔,叱问是何妖魅,敢侮天使。窗外朗声曰:公禄命重,我避公不及,致公叱索,惧干神谴,惴惴至今。今公睡中萌邪念,误作驿卒之女,谋他日纳为妾。人心一动,鬼神知之,以邪召邪,不得而咎我,故投瓦相报,公何怒焉?驿使大愧,未及天曙,促装去。
台湾驿使白天叱骂狐幻化为艳女登墙下窥,狐为此惴惴不安;但是夜晚驿使却梦想他日纳其为妾,狐因此不仅敢将片瓦掷向枕边,还厉言相抗,弄得役使惭愧万分,急忙离开。官吏表面上严格地例行公事,实际上也是心存邪念,即使没有做出什么坏事,在作者看来也是不允许的。
作者借民间的鬼神来惩治官吏的腐败,批判社会道德的缺失,在此,鬼狐形象实际上成为了维护社会秩序的监督者和执行者。具体表现为以下两个措施:
一是借狐以各种冥报手段惩罚贪官污吏。如《姑妄听之》(二)中有一候补官员因为耽于美色被狐怪裹金而逃而大暴丑闻。再如《滦阳消夏录》(三)中记某吏为一狐所媚,“尫瘦骨立”,乞张真人符治之,忽闻檐际狐狸辩之曰:“君为吏,非理取财,当撄刑戮。我夙生曾受君再生恩,故以艳色蛊惑,摄君精气,欲君以瘵疾善终。”
二是建立一个严密的监控系统。《笔记》中鬼狐建立的道德监控系统极其缜密细致,再微弱隐晦的恶念都难逃它们的眼睛,真可谓明察秋毫。如《滦阳消夏录》(一)中记平原知州董思任为良吏,“颇爱民,亦不取钱”。爱民亦不取财,自然合乎清官的标准。然而,狐却揶揄道:“公为官颇爱民,亦不取钱。然公爱民乃好名,不取钱乃畏后患耳。”这样的官吏,比那些直接欺诈百姓的官吏要强的多,但终究并非出于公心,仍然是应该责备的。
三、描绘世态人情冷漠,渴望社会关系和谐
《笔记》中也借鬼狐揭露了社会上人情险恶、世态炎凉的事实。为描绘出世态人情的冷漠,纪昀特意建构了一个鬼狐世界来与现实社会形成鲜明对比,进一步深刻批判種种不良的社会现象,并体现了自己企图建立和谐社会秩序的愿望。
如《滦阳消夏录》(四)中有一孀妇卧病在床,不能自己做饭,邻居不能时常过来帮忙。而此狐感念旧恩便常来照顾此妇。我们在看到此狐女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的同时,也觉察出人世间的冷漠无情,人反而不如鬼狐有情有义,实在悲哀至极。
在《笔记》的另一个故事里,有人问狐狸最畏惧什么,狐狸回答说“吾畏狐”,大家都很不解,人畏惧狐狸是可理解的,可狐狸怎么还害怕同类?狐狸笑着说了这样一段话:“天下惟同类可畏也。夫瓯越之人,与奚狄不争地;江海之人,与车马不争路。类不同也,凡争产者必同父之子,凡争宠者必同夫之妻,凡争权者必同官之士,凡争利者必同市之贾,势近则相碍,相碍则相轧耳。且射雉者媒以雉,不媒以鹜;捕鹿者由以鹿,不由以羊豕。凡反间内应,亦必以同类,非其同类不能投其好而入,伺其隙而抵也。由是以思,狐安得不畏狐乎? ”此狐为众人讲了一番道理,众人听了都深有感触。狐狸既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似乎也在告诫人:你们畏惧的应该是你们人类 ,而不应该是我们。
总之,纪昀借狐狸之嘴,揭露的是人间百态,道出的是人的种种不堪,借狐以讽刺世人,体现世态炎凉。当然鬼狐题材中确实存在相信天命,宣扬迷信的消极内容,但不能因此而否定其暴露现实的批判力量与劝善惩恶的警策作用,否认其在净化人的灵魂,完善道德方面的积极意义。《笔记》借狐鬼果报题材,或正、或反的阐释了纪昀构建的理想社会关系准则,也体现了其渴望建立和谐社会秩序的美好愿望。
参考文献:
[1]纪昀《阅微草堂笔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9月第1版。
[2] 周积明《纪昀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9月第1版。
[3]吴波《〈阅微草堂笔记〉“狐”形象的文化意蕴及其审美特征》,《明清小说研究》2005年第2期,第132页。
[4]韩希明《吏治腐败与社会道德批判——读〈阅微草堂笔记〉》,《社会经纬》2003年第7期,第82页。
[5]于洁《从〈阅微草堂笔记〉论纪昀的伦理思想及小说观》,首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