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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字形端石砚

2016-05-30朱曙光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6年4期
关键词:制砚砚石书斋

朱曙光

道光乙未年(1825)初秋的一个傍晚。江南某座小城的一间书斋里,一位中年人又在反复端详着书桌上的一块紫色石头。这是一方砚石,确切地说这是一方端砚石,且是一方上品端石。

书斋生涯几十年,中年渐过,作为一个笔耕不辍、著述颇丰的读书人,他一直没有一方称心如意的好砚石,这犹如一个勤劳、聪慧的农夫却没有一块称心的肥沃土地一样,不免让人遗憾。文思泉涌时,墨尚未磨成;挥洒自如时,砚干了;凝神静思时,手头没有可以抚弄的佳砚。是的,他太需要一方好砚了,可是,好砚太贵了。

一年前,他咬咬牙用多年积蓄的银两,终于从砚贾那里买下这块不太规整的长方形砚石。之所以不买现成的砚台,是因为他实在看不上砚贾手里的东西,纹饰俗不可耐不说,质地、样式、大小也不中意,他想自己做一方砚。

他看中的是这块砚石的质地。侧面有黄色的石皮,石中透底的蕉叶白与四周的火捺纹红白相映,金线融化在石中,若隐若现。这是可以做一方佳砚的好石头,他和砚贾心里都很明白,价格自然不菲。

砚石在手里已一年多了,他一直舍不得将它做成砚。近来他在砚石面上磨出一个小平面,用墨试了一下,有种“惊艳”的感觉:砚著里关于佳砚发墨的描述太单调、太笼统了,现实的感受太丰富、太细腻了,书上的文字根本不足道其万一。但他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词句来表述来形容这种感受。

不能辜负了这方砚石,他暗暗告诫自己。且不说砚石珍贵,舍不得大刀阔斧,上品砚石更是造化之功,可遇不可求,最好能随石造型,方不负天意。他常痴痴地盯着砚石看,那晚夜半醒来,月明风清,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砚石上,月色中,很多细节被模糊了,砚石显得更加滋润。他凝望着,慢慢的,一方清晰的砚台从石璞中脱了出来。是的,这回他看清了,整块砚石外形就是一个“风”字形状,只要稍加修整,就是一方风字形的砚台!他快步走到书桌前,提起毛笔在砚石上轻轻勾勒,一个篆体的“风”字经稍微变形后出现在砚石上。

“风”,他轻轻念出声来,对于一个精于考究的读书人来说,他比较喜欢这个字。他想起《诗经》里的风,想起了宋玉的风,想起汉高祖的大风,想起了苏洵的名篇《仲兄字文甫说》中的风与水:“风行水上涣。此亦天下之至文也。”风过水面,微波成纹是天底下最好的文章。这样的说法,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觉得没有比“风”字更能体现作文之道了。况且“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砚岂不也是如此?

画好了圖样,接下来是找砚工,他早就听说苏州砚匠制砚手艺好。好在这里离苏州并不太远,两天后,他拿着砚石出现在了专诸巷口,这里有制砚名家顾二娘的遗踪。他找了玉器店旁边的一家老字号砚坊,小心翼翼地递上那方砚石,砚工是位老者,眯着眼看了一眼:“嗯,好石头!只是你上面画的图样我从来没做过,怕是做不好。”他说不要紧,我们一起做好了。他在巷口的客栈住了下来,每天来店里陪砚工雕砚,耐心地讲解砚上风字图样的意思,砚工本是个见多识广的老匠人,很快对他说的心领神会。按照他的意思璞石在砚工刀下渐渐成了砚。他在一旁看、画、指点着,砚工慢慢雕琢,细细打磨,一丝不苟,直到两人都满意了才罢手交货。

砚做成了,他又回到了书斋,风字形砚成了书桌上的牵挂,他常会忍不住忙里偷闲去试墨、洗砚忙碌一番。

又一日,他忍不住放下手上的笔,又去把玩这方砚时,一丝不安从心底袅袅滋生出来,我是不是有点玩物丧志了?回想自从有置砚的想法起,筹资,买石,构思,刻砚,配匣,直到完工,期间耗费的光阴、精力、财力,实在是让他有点惊心。

自律的他开始自责,风字砚在他眼里有了另外的涵义。

“仅此一回,下不为例!”他若有所感。沉吟片刻,随即拿起刻刀在砚背刻下:“风行水上是为涣,虫生其间乃滋乱,汝当鉴物勿物玩!风字研铭 道光乙未 子寿”,在石头上刻字本不是他所擅长的,但自己的砚台、自己的铭文,还是将就着自己刻吧。

“汝当鉴物勿物玩”。刻完,抹去砚上的石屑,放下刻刀,锵然一声,他释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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