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民族共同语”多人谈
2016-05-30连谊慧
连谊慧
编者的话:今年是普通话推行60周年,清华大学语言研究中心于2016年6月11日主办“汉民族共同语研究”工作坊,主要议题:1. 从六朝至明清,什么是汉民族的共同语?什么是“汉儿言语”?它们和明清的“官话”是什么关系?2. 20世纪初的白话作品的语言基础是什么?3.今后的汉民族共同语(书面语和口语)应朝什么方向发展?本刊通过张美兰教授邀请了部分参会专家就以上问题发表看法,以飨读者。
汉民族共同语的历史和现状
蒋绍愚(北京大学/清华大学) 中国自古就是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方言复杂的国家。居住在不同地区、使用不同方言的人聚集在一起,要进行交流,必须说相互都能听懂的话,这是历史上的通用语。发展到今天,就形成了现代汉民族的共同语——普通话。汉民族共同语的历史和现状,有很多问题需要深入探讨。这里谈三个层面:
一、历史上的通用语
春秋时代就有“雅言”,是当时通行的语言。《论语》:“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孔子日常说鲁语,而诵读《诗》《书》与执礼时用雅言。汉代扬雄《方言》中经常提到“通语”,“通语”是超方言的。太田辰夫《关于汉儿言语》认为,在南北朝时期就形成了“汉儿言语”,据宋代史料记载,在黄龙府附近,汉人和高丽、女真、契丹、回纥、党项杂居地区,“汉儿言语”是这些民族交往的共同语。明清时期的通用语是“官话”。这些都是历史上的通用语。这些通用语究竟是什么状况?汉民族共同语的形成是怎样一个历史过程?这些问题都需要做深入细致的研究。
二、五四前后的共同语
从先秦直至明清,作为正式的书面语,主要都使用文言文。到清代末年,就有人提出“崇白话而弃文言”。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白话文代替了文言文成为正式书面语。同时,“国语运动”也在大力开展。这一过程,也需要深入研究。
黎锦熙说,白话“是已经有了七八百年的历史的,已经产生了从《水浒传》《西游记》直到《老残游记》这些‘活文学作品,所以当时一声呐喊,全国的学士大夫,自然而然都‘不学而能地写得出从没写过的‘白话文来”。(《国语运动史纲》)历史上早就有不少白话文学作品,这当然是白话文能很快取代文言文的重要因素。但在当时,也有欲学而不能,写不了白话文的。梁启超在1902年翻译法国作家凡尔纳的《十五小豪杰》时说:“本书原拟依《水浒》《红楼》等书体裁,纯用俗话,但翻译之时,甚为困难;参用文言,劳半功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梁启超日常讲粤语,官话说得不很纯熟,以至于仰慕梁氏的人去听他的演讲,总是“乘兴而往,怏怏而归”。(夏晓虹《作为书面语的晚清报刊白话文》,载于冯胜利主编《汉语书面语的历史与现状》)可见,写白话文仅有模仿的范本还不够,还要有语言基础,作者要能讲某种官话,如果不会讲或讲得很不纯熟,那么,尽管模仿历史上的白话作品,还难以写好白话文的。叶圣陶写《倪焕之》,用了不少江淮官话的词汇(见佐藤晴彦在清华工作坊的发言);如果他不会讲江淮官话,恐怕也是不能写好白话文的。这种“言”“文”之间的关系,直到今天还值得我们注意:推广普通话,对于提高全民的写作水平,是有重要意义的。
三、今后汉民族共同语的发展
经过六七十年的努力,普通话在全国得到推广,全民的文化有了显著的提高,汉语的海外推广也取得很大成绩。但现代汉语民族共同语的发展还面临不少问题。
首先是书面语的发展趋向。书面语是越贴近口语越好,还是应该在口语基础上加以提高?实际上,口语和书面语都有不同的语体,情况并不相同。就现代汉语正式书面语体来说,有的学者提出,这种书面语应该源于口语,高于口语。我同意这种看法。不源于口语,就会没有活力;不高于口语,就会失之肤浅。“言之不文,行之不远。”在口语的基础上加之以“文”,用这样的书面语写出来的作品才能得到世界各国人民的赞赏,也才能传之久远。这是关系到语言政策和导向的大问题,需要提出来引起注意。至于怎样提高,是需要研究和讨论的。
其次是白话文和文言文的比较。经常有人说:白话文不如文言文含蓄典雅。其实文言文也是各种各样的,这里所说的文言,大概是指《古文观止》里所选的那些名篇。那些名篇的语言确实是凝练、隽永,具有永恒魅力的。任何一种书面语都有一个发展、成熟的过程,文言文的发展,从《尚书》《周易》算起,到《左传》《史记》就已经有几百年到一千多年,到唐宋八大家时间就更长。白话文虽然已有七八百年的历史,产生了一些不朽的文学名著,但作为正式的书面语言来使用是在新文化运动之后,至今才一百年。所以,不能简单地拿今天的白话作品来和文言文的经典名篇作比较,从而认为白话文不如文言文。但白话文确实还需要进一步发展和提高,包括学习文言文写作的意境和技巧,吸取文言文中有表现力的词语,这也是应当注意的。
汉民族共同语(书面语和口语)
的原理和发展方向
冯胜利(香港中文大学) “五四”前,纵贯两千年中华民族共同语的是文言文。从语言学的语体语法理论上看,五四运动消灭了文言文,实际等于消灭了汉语的正式语体。语体理论告诉我们:说话、写文章必须和口语拉开距离才能构成正式的语体。所以,白话文必须和口语拉开距离才能正式化、才能取代文言文。近百年来,不同的文学作品对汉语的“再造语体”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譬如老舍的小说对北京口语的贡献;鲁迅、茅盾、叶圣陶、朱自清等的作品对“记叙体”(《春蚕》)、“论说体”(杂文)、“正式体”(讲演体)以及汉语文学的“艺术体”(《荷塘月色》),均做出过“建体”的贡献,都是值得深入研究和分析的新课题。
今后汉语的共同语的发展和引导,不能只从传统的“书面语正式体是否贴近口语语体”的角度来评价其“好坏”。从语言的语体机制上说,“离开口语多远才能和口语拉开距离”,“离开口语多远才能形成正式体”,这才是问题的本质所在。我们应当以这一机制为原则,来评价书面语的“正式度”和“适用度”。研究先行,政策的制定要参考和根据研究的结果。换言之,“与口语拉开多大距离”才能形成和满足“多大程度的正式体”,这才是当前语体语法的研究对象,也是当前“语言战略”不能忽视的学理根据。对书面语和口语的分辨,不能再用感觉来判断正误,而要用学理的根据来分析和回答社会上和政治上的价值判断。
书面语拉开和口语的距离要有原则的根据,那就是以“耳听能懂”为圭臬。换言之,书面语的词语及语法不能超过高中生(或大学一年级学生)可以“听得懂”这一标准。此外,还需明确:正式体有不同的类别,如普通正式体、学术正式体、庄重正式体等。对象不同、内容不同、场景不同,交际者所使用的语体也因之而有所不同。但无论什么体,都要以口语为基础,以通体为主体。通体表达加上专体标记(读音的文白、词语的俗常、正式或庄典等)形成不同(程度)的体。《诗经》中的风、雅、颂,就代表了语体三分的一般情况:风(民歌)=口语体、雅(国歌)=正式体、颂(神曲)=庄典体。
白话文、正式体事关国民的语文教育。本族语的语文教育应该以正式体的教学为目标,依次到达庄典体的高度(口语体只是获得正式和庄典两体的工具);对外汉语的教学应该以口语的教学为基础,依次达到正式体习得的水平(庄典体可以不教)。毫无疑问,语体教学是关系到民族语文水平、国家语言政策的制定和导向的大问题。因此需要特别提出来加以讨论,引起全社会的注意。
特别需要一提的是庄典体。庄典体就是《诗经》里面的“颂”体,是以“敬畏”心态对故去的领袖、先烈、先祖及其神灵表示崇高敬意时所使用的语体表达。不仅诗歌,散文里面也有庄典体(即《尚书》里面的“典诰”体)。由于近来社会上敬畏感的淡漠,庄典体的语感也颇难体会和实践。正因如此,它可以作为当今敬畏心理和道德信仰培养的语文手段。古人说“不袁(远)不敬、不敬不严,不严不尊,不尊不共(恭),不共不礼”(《第十二章·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蔽之一言,共同语反映出的“语体语法”的社会意义,亦大矣哉!
汉魏六朝的共同语与方言
方一新(浙江大学汉语史研究中心) 远古的时代,只有方言,没有通语。《论衡·自纪》:“经传之文,贤圣之语,古今言殊,四方谈异也。”方言势力有强有弱,范围有大有小。
大约到了大一统的时代,如秦、汉,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才有“通语”。“通语”应以强势方言为基础,或具备某些有利的条件(政治经济中心,如首都;使用范围广大等)而形成。
扬雄《方言》卷一:“悼、惄、悴、憖,伤也。自关而东汝颍陈楚之间通语也。”卷二:“颖、嫽,好也。青徐海岱之间曰颖,或谓之嫽。好,凡通语也。”卷三:“胶、谲,诈也。凉州西南之间曰胶,自关而东西或曰谲,或曰胶。诈,通语也。”也就是说,同样是“通语”,有大方言背景的“通语”(伤,“自关而东汝颍陈楚之间通语也”);也有一般的“通语”(好,诈);后者大概就是与当时方言相对的共同语。
冯胜利指出:“正式与非正式语体的存在和区别,自古而然。”(《汉语书面语的历史与现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05页)这里补充中古记载一则,以为补证:
乐令(乐广)善于清言,而不长于手笔。将让河南尹,请潘岳为表。潘云:“可作耳,要当得君意。”乐为述己所以为让,标位二百许语。潘直取错综,便成名笔。(《世说新语·言语》)
口才好的乐广口述两百来句话,经文笔佳的潘岳加工处理,就成为一篇著名的文章。可见表达相同的意思,嘴里说的与写下来的文章还是很不相同的。
中古文献中有相当一批具有较强的口语色彩。两汉如王褒《僮约》、汉乐府等;魏晋南北朝如书札(当时存有较多口语色彩的书信体著作,有西晋陆云的《与兄平原书》数十封;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杂帖等)、奏章、诏令、注疏和医农等科技典籍。
就是通常被视为属于典雅文言文代表的史书(如二十四史),也有相当数量的口语成分。《汉书·元后传》的口语与文言夹杂,南北朝史书如《宋书》《南齐书》《魏书》等,多见精彩的对话场景和生活化、口语化气息浓郁的口语词。《宋书·张畅传》载刘宋使臣张畅与北魏使臣李孝伯精彩对话的场景,多含口语词。如李孝伯说:“今端坐无为,有博具可见借。”是说现在空坐着没事干,(贵国)的游戏器具可否借给我。
六朝史书也如此。《晋书·愍怀太子传》载《与妃书》记述的语言颇多生活化,愍怀太子叙述被皇后栽赃、诬陷,场景活灵活现,宛如就在眼前。
东汉以来的翻译佛经,译师的喜好、汉语程度不同,语体差异也很明显。那体慧(Jan Natlier)的 A Guide to the Earliest Chinese Buddhist Translations认为可靠的安世高译经为13部,其中差异也较明显,如《道地经》与别的安译佛经,在语言词汇上差别很大。胡敕瑞将东汉支谶译《道行般若经》与三国支谦译《大明度经》进行对比,发现后者的文言性很强。另一位三国译师康僧会也对文言情有独钟,他翻译的《六度集经》也偏好使用文言词语。
当然,通语(共同语)与方言词既有联系,也有区别,它们的关系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改变。
六朝至唐代的汉民族共同语
真大成(浙江大学) 六朝上承东汉,当时应仍以“洛阳近傍之方言”(陈寅恪《东晋南朝之吴语》)为汉民族共同语的基础方言。不过这种共同语在南北通行的范围有所不同,按照颜之推《颜氏家训》的记述,北方无论士庶均操洛阳话,而在南方仅限士族贵游,普通百姓仍作吴语。
西晋以后,北方少数民族进入中原,建立多个政权,这种情势促进了汉语与统属阿尔泰语系的北方各民族语言的接触,北方各民族语言的某些特点融入汉语,即颜之推所谓的“北杂夷虏”,由此形成“汉儿言语”(“汉儿”这个词可能就是“汉儿言语”的表现之一)。北方征战杀伐不断,社会动荡,人口迁徙频繁,这也促成了各地方言的接触,进而使得某些方言成分进入共同语。总的说来,当时北方通行的共同语应是以洛阳话为基础方言,又融合了北族语言的一些特点以及某些汉语方言成分。
典午南渡,从北方来的士族所操的洛阳话虽然流行于上层阶级,但不可避免地受到吴语的影响,亦即颜之推所谓的“南染吴越”。
据此可见,当时汉语在南北两地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无论“杂”还是“染”,总体而言,并未影响同一个汉民族共同语(或谓“通语”)的性质。南北虽然政权对峙,但两地来往仍然频密(从僧人游锡可见一斑),双方自然以共同语为交流工具。《宋书》《魏书》均记载张畅、李孝伯于彭城(今徐州)阵前对话,虽然可能各经史家润色剪裁,但语句大抵相同,应是当时交谈的实录;可以想见,当时对谈所使用的必然是通行南北的共同语。
在汉民族共同语从六朝到明清的发展历程中,有两次易代起着关键性的作用。一次是元明易代,另一次就是南北朝—唐易代。汉民族共同语至唐代发生了重大变化,出现不少具有分期意义的语言现象,其中原因很值得探讨。十六国北朝至唐代(或唐代中期)是一个关系紧密的历史阶段,那么唐代汉语之所以发生重大变化,其中是否存在一种“北朝化”的因素(“北朝化”仿自陈寅恪、唐长孺所提出的“南朝化”)?史家将北朝诩为迈向唐帝国的“历史出口”,那么汉民族共同语在此易代之际是否同样面临这样一个“出口”?
这个假想若能成立的话,“北朝化”中尤应注意汉语及汉语社会的“内亚性”(源自内亚[Inner Asia]诸民族的一些因素和特征)。唐代是一个民族融合特别显著的时代,语言接触必定更为频繁,那么所谓“汉儿言语”将有进一步的衍生和变化(如太田辰夫先生指出原为“汉儿言语”的“你”融入共同语),促使汉民族共同语持续变化;“内亚性”的表现不易窥见,若能索隐探赜,对于探明汉民族共同语的形成和发展当有重要价值。
元明易代与现代汉语民族共同语的形成
汪维辉(浙江大学) 历史上大概每个时代都有一个通语(雅言),以首都话为基础方言,是自然形成的汉民族共同语。唐代以前主要是西安话、洛阳话和南京话。
现代汉语民族共同语的远源是北朝以降形成的“汉儿言语”,近源则是明代以降的“官话”。普通话“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但现代北京话并不是从元代的大都话直线传承下来的,而是在明代拐了个弯。太田辰夫《关于汉儿言语——试论白话发展史》说:“‘汉儿言语在明初消亡了,可以推测取代它的是官话。”
宋代“北系官话”崛起,跟“南系官话”形成对立,并在元代成为事实上的汉民族共同语(以大都话为标准),就是所谓的“汉儿言语”,原本《老乞大》的语言是其代表。这是汉语在特定时代背景下形成的地域变体,它的语法和词汇受到了蒙古语的明显影响。元明之交是个转折点。元明易代导致汉语发展转向,南系官话地位上升,并持续影响了北京话。明清以后的官话基本上是南北两系的融合。
关于元明易代与汉语“回归”,学界已从文献记载(特别是外国传教士的记录)、语法和语音等方面提供了很多切实的证据,比较一致的看法是:明初“回归”的汉语就是以南京话为代表的江淮官话(南系官话)。不过这种“回归”并非一夜之间的事,而是逐步实现的,“元代的‘汉儿言语明初似乎还保持着继续变化的余势”。(太田辰夫《关于汉儿言语——试论白话发展史》)这从明初朱元璋、朱棣的口谕圣旨可以看得很清楚。明朝立国后,江淮官话成为权威方言,它的影响并非仅限于明初建都南京的五十几年,而是贯穿整个明朝,并且一直延续到清朝后期。随着永乐迁都北京,明朝统治集团把江淮官话带到了北京,并且成为优势方言。此后经过明清两代幽燕方言、江淮方言和东北方言的融合,最终形成现代汉语民族共同语,也就是今天的普通话。语音方面,王洪君《中古入声字韵母和声调异读在北京话中的变迁》一文已经做了有力的论证。语法方面,像“很好(来自‘汉儿言语)—好得很(来自江淮官话)”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参看汤传扬未刊稿《再谈“很X”中“很”的来源和扩散》和《程度补语“紧”“很(狠)”的历史和现状》)词汇方面,明清以来北系官话吸收了南系官话的大量方言词,成为今天民族共同语的基本词汇,比如“今天、明天、昨天”“早上、晚上”“冰雹”“肚脐(眼)”和“站立”的“站”等。(参看岩田礼《汉语方言解释地图·绪论》等)从“行”到“走”、从“身己”到“身体/身子”等的变化来看,可能也与此有关。由于词汇演变和扩散的规律性没有语音和语法那么强,普通话中究竟有多少词语是来自南系官话还需要系统深入的研究,这是一个大课题,对阐明现代汉语民族共同语的形成过程具有重要意义。
“汉儿言语”与官话
佐藤晴彦(日本神户市外国语大学) 元代的古本《老乞大》说“汉儿言语”的地方,清代的《老乞大新释》改为官话。如:
(1)古本《老乞大》:“恁是高丽人,却怎么说的好有?”(第2话)
(1)《老乞大新释》:你却是朝鲜人,怎么能说我们的呢?(同上)
(2)古本《老乞大》:“俺汉儿人上学文书的上头,些少省的有。”(同上)
(2)《老乞大新释》:“我在中国人根前学书来着,所以些须知道。”(同上)
但是我们不能以此在“汉儿言语”和官话之间画等号,因为它们之间存在着不可忽视的差异。
对于“汉儿言语”的特征,有的学者将其归纳为7条,有的归纳为10条,有的归纳为11条。这些特征都是受到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影响。其中特别显著的特征就是句末用“有”表示肯定,很像日语的“~である(~dearu)”,见例(1)(2)。那么可以假定,如果这些特征都是“汉儿言语”独有的特征,而纯汉语没有这些特征,这就证明二者是不同的语言体系。
我认为“汉儿言语”是在纯汉语的基础上受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影响而形成的,其代表著作是《老乞大》和《朴通事》等朝鲜资料以及《孝经直解》《元典章》《通制条格》等受蒙古语影响的资料。
另一方面,《元刊杂剧三十种》无疑是纯汉语的资料之一。可是连《元刊杂剧三十种》也有受到“汉儿言语”影响的地方。这个影响不仅是表现在“因此上”(连词=“因此”)、“~上头”(表原因)等词汇方面,还体现在语言结构上。比如说《三夺槊》里能见到“不是反臣那什么?”这句话。这里的“不是~那什么”显然是汉儿言语的一种特殊表达法。虽然如此,可是它毕竟是“受到影响”,而不是“汉儿言语”本身。“汉儿言语”和纯汉语都是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使用的语言,互相有影响在所难免,可是二者还是两种不同的语言体系。
我认为这个纯汉语是明代以后官话的前身。明代的官话是以下江官话为主流。到了清朝逐渐形成北京官话,随着北京官话的形成,明代的下江官话由北京官话取而代之,清朝以后是以北京官话为主流。
那么开头说的把“汉儿言语”改为“官话”的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从以上分析看应该是:古本《老乞大》的时代在当时的编者看来最普遍的语言就是“汉儿言语”,但到了《老乞大新释》的时代对当时的编者来说最普遍的语言已经成为官话了,也就是说,这一现象是时代变迁中“汉儿言语”被官话所替代成为主流的具体体现,但绝不是说“汉儿言语”是官话的前身,二者绝不是一脉相承的。
围绕“汉儿言语”的几个问题
竹越孝(日本神户市外国语大学) 太田辰夫《关于汉儿言语——试论白话发展史》发表于1954年。文中提到,在《老乞大》一书中经常可以看到“汉儿言语”一词,这里所说的“汉儿言语”是指“汉儿”(汉族)的语言,即“汉语”的意思。但辽、金、元代的“汉儿”一词还有另一种解释,即指当时居住于中国北方的诸民族——不仅是汉族,还包括蒙古族、契丹族、女真族、高丽族等。这些民族普遍使用的共同语就是“汉儿言语”。太田先生将这种语言视为由于长期的语言接触而产生的一种语言,在语法结构上受到了阿尔泰语系语言的深刻影响。他指出,“汉儿言语”这种语言最活跃的时期是元代至明初,反映“汉儿言语”的元代文献有白话碑、《元典章》《通制条格》、贯云石《孝经直解》等,明初的文献有《蒙古秘史》总译、《老乞大》《朴通事》《正统临戎录》等。
1998年在韩国发现了《老乞大》的古版本,由于此书的出现,使我们可以看到《老乞大》最原始的面貌。对于“汉儿言语”说而言,古本《老乞大》的发现可以视为很大的突破,因为古本的语言与明代的《老乞大》相比,更接近于元代的“汉儿言语”文献。可以说,在太田先生去世之后我们才终于看到“汉儿言语”的真实面貌。
目前待解决的问题之一是“汉儿言语”的语言性质问题,即:“汉儿言语”是非汉族所说的汉语,还是中国北方的诸民族(包括汉族)所使用的汉语,换言之,“汉儿言语”到底是皮钦语(Pidgin)、克里奥尔语(Creole Language)还是通用语(Lingua Franca)。根据“广义的‘汉儿间的共同语”这种定义,太田先生的原意为“通用语”,但古本《老乞大》一书被发现之后,这一问题重新受到关注,迄今提出了几种不同的看法。
此外,与“汉儿言语”相似的现象是在无论哪一时代都可以产生的,其代表即是清代满洲旗人的语言与现代的西北方言。清代满汉合璧之类的会话、语法教材反映出当时满洲旗人所使用的汉语,在这些文献中时常可以看到一些不合乎语法规则的汉语,如表示领有或存在的“NP有”,表示原因的“上、上头”等。这种不合乎正常语法的部分恰与满语的语法很相似。至于西北方言,江蓝生先生指出,集中反映“汉儿言语”遗风流绪的是甘肃、青海、宁夏、陕西、新疆等西北地区的汉语方言,西北方言便是“汉儿言语”的活化石。在西北方言中可以看到的一些特征与“汉儿言语”有很多相似之处。对于清代的满洲旗人汉语与现代西北方言的研究历史不长,且不够深入,但最近几年相关研究成果陆续出现,今后定会有益于阐明“汉儿言语”这一语言现象的产生与传播机制。
晚清五声调官话之优势地位
史皓元(Richard VanNess Simmons,美国罗格斯新泽西州立大学) 纵观明清两代,政府官吏及商旅军卒在全国范围内广泛使用的官话,就是当时公认的国家通用语。19世纪初,官话分为南系官话(南音)和北系官话(北音)两类。二者的主要区别是声调数,南音有五个声调,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和入声,北音则入派四声,只保留四个声调。研究表明,迟至清末,五声调官话历来都是最受青睐的类型。
19世纪初,有不同背景的两位学者,李汝珍(约1763—1830)和高静亭,分别在其著《李氏音鉴》(1805)和《正音撮要》(1810)中描绘了兼列南北两系官话特征的音系。李汝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大兴)人,母语是属北音的北京话,但他20岁时搬去板浦(今江苏连云港地区)居住,在那里学了南系官话。高静亭是广东人,母语跟官话差别巨大,但他13岁时曾跟随父亲北上京城,在途中学会了官话。两位作者在书中均指出官话有南北两种,并且也说明北京话属于北音类。但他们还是以南音的五声调系为主要描述的对象。可见,含有入声的南系官话,虽然并非国都之语,但却有着更高的社会语言声望。
19世纪前,到中国来学汉语口语的传教士等人普遍学的就是五声调的南音。19世纪初也仍是如此,譬如马礼逊(1782—1834)、顾赛芬(1835—1919)、甲柏连孜(1840—1893)等汉学家使用的也都是五声调的官话。
到了19世纪中太平天国运动时期,西方学者开始主张以北京话为学习的重点,但中国人对自身语言的关切却并未追随西方的脚步,他们对南系官话的热衷之情,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人在“切音字运动”中创制的各类方案便可一探端倪。
1896年至1911年间,有近三十种切音字方案相继问世,其中至少十一种明确是记官话音的。各个方案的声调数目可以分别归入五声调的南系官话或是四声调(无入声)的北系官话两类。我们考察的十一种方案中,四种标注的是四声调北系官话,其中刘孟扬(1877—1943)的意在拼写北京语音,却也具备入声的符号,刘氏指出“其入声符号宁可备而不用,不能缺而不讲”(刘孟扬《中国音标字书·序言》1908年版,载《拼音文字史料丛书》,1957年版第6页)。其余七种,即绝大多数的方案,则明确为含有入声的五声调南系官话。1911年,清朝政府颁布了一项有意将入声列入国家语言标准的决议,即学部中央教育会议议决统一国语办法案,称:“宜以京音为主,京语四声中之入声,未能明确,亟应订正,宜以不废入声为主……”(见《清末文字改革文集》,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年版第143—144页)可见到了20世纪初,入声仍然是国家标准语不可缺少的特征。
普通话是北京官话和南京官话的混合
郭锐(北京大学) 汉民族共同语经历了明清的官话、清末民国时期的国语和当代的普通话不同阶段,而官话实际上分南北两系——南京官话和北京官话。普通话到底继承自北京官话还是南京官话?一般认为普通话主要来自北京官话。就语音系统来看,这么说没有问题。但词汇和语法的情况更复杂。
先说词汇。下面是美国长老会教士狄考文编著的汉语教科书《官话类编》(1892)反映的南北官话词汇差异:
可以看到,普通话的词汇,有的来自北京官话(如A列),有的来自南京官话(如C列),有的既来自北京官话,又来自南京官话(如B列)。那些在今天被看作北京土话的词汇,实际上是被南京官话挤掉而未进入普通话的北京官话词汇,如“胰子(肥皂)、烙铁(熨斗)、嚼裹(花销)”。
再说语法。下面是根据《官话类编》和《小额》等北京话作品归纳出的南北官话的一些语法差异。
可以看到,晚清时期北京话有些语法形式没有进入普通话,如时间起点介词“起、解、且”;有些语法项目,普通话除了采用晚清时期北京话的语法形式外,还采用晚清时期北京话没有的语法形式,如反复问格式“V否VO”、双及物格式“V+直接宾语+给+间接宾语”和“去VP”“在”表进行等,这些语法形式都来自南京官话。
因此,我们说普通话的词汇和语法是南北官话混合的结果。混合发生的时间,应该在民国时期。晚清民国时期汉语共同语的词汇和语法系统,经历了“南京官话(1850前)——北京官话、南京官话并行(1850—1911)——南北混合(1912—1945)”三个阶段。四大因素导致南京官话地位的上升,从而渗透进国语,造成南北官话混合:1. 清政府灭亡;2. 新文化运动提倡白话文以及新文化运动的主要成员语言的影响;3. 南京政府建立;4. 抗日战争中文化南移。
不但北京话是普通话的基础,南京官话也是普通话的基础。普通话定义中的“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实际上是普通话的南北官话混合性的间接反映。
言文合一与大众通俗白话语体的形成
张美兰(清华大学) 社会进步的一个重要表征,就是拉近和缩短与国民大众间的距离。反映在语言上也就是从言文分离走向言文一体。书面表达系统历来就有文言与白话两种不同的语体差异,虽然白话与文言同根同源,但选择不同的语体,代表着文人不同的价值取向,而白话进入书面语表达系统,就是与平民的接受能力和审美趣味紧密相关。从白话小说《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儿女英雄传》《儒林外史》《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的出版与改编再版都充分反映了这一点。
通俗文学如此,政治主张的广泛传播,更需要接地气。传统文献的白话解说模式古而有之,如汉代给经书注解,佛经东传,通过通俗白话故事来解释汉译佛典,唐五代变文俗讲、唐宋禅宗语录、宋元话本等同此。元朝的建立,统治者最终选择了“以儒治国”的文化政策,开始推行用口语讲解儒家经典,产生了《直说大学要略》《经筵讲义》《大学直解》《中庸直解》《新刊全相成斋孝经直解》等口语体讲经书,元代的诏书赦令等都先写成蒙古文,然后翻译成汉语白话。
另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清代。康熙九年(1670年),康熙帝颁布十六条《圣谕》,教化百姓。雍正皇帝于雍正二年(1724年)演绎《圣谕》十六条为浅文言《圣谕广训》达万字,并由地方官进行宣讲,就产生如《圣谕广训直解》和王又朴的《圣谕广训衍》等众多白话宣讲本,甚或还有吴语、粤语等方言对译宣讲本。如:康熙《圣谕》之五:“尚节俭以惜财用。”雍正《圣谕广训》为:“生人不能一日而无用,即不可一日而无财,然必留有余之财,而后可供不时之用,故节俭尚焉。”王又朴《圣谕广训衍》:“人生在世,吃饭穿衣、交接往来都要用度,既然要用度,就一日也少不得这个钱了。但是用度也有每日一定的,也有出于意外的,如一年穿几件衣服、早晚两餐茶饭,这是一定的规矩,算计得来的 ……所以说个‘尚节俭。”《圣谕广训直解》:“人生在世,吃饭穿衣、交接来往,那一日没有费用?既然要费用,就一日也少不得这个钱了。但是用度也有每日一定的,也有出人意外的,如一年穿几件衣服、早晚两餐茶饭,这是一定的规矩,算计得来的,至于生儿养女、男婚女嫁、疾病死丧这些事体是人家必有的,却是算计不定的。你若不把钱财常留些有余,一遇着这样的事,却拿什么去用呢?……所以说个‘尚节俭。”卢戆章1906年版《北京切音教科书》:“人生在世,不能一日不要钱,就不可一日少了钱,然必定有多余的钱才能够时时刻刻的费用,这样看起来节省俭朴,最要紧的。”从康熙帝七言诗句之《圣谕》到雍正皇帝浅文言演绎,再到王又朴、卢戆章等的白话宣讲,《圣谕广训》诸多白话宣讲演绎本,在某种程度也推动了白话文的普及,《圣谕广训直解》成为当时各地学堂的教科书。可见,在清末民初,“官话”作为民族共同语的地位已经确立。
民国初年提倡“开民智”,设学堂,学堂的白话教科书、各地创办的白话报刊、大量出现的长篇白话通俗小说,大众通俗白话语体越来越受关注,这种文白消长之过程,对清末民初的社会政治文化也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它促进了汉民族共同语发展的方向,助推了通俗的、言文一致的、普遍流行的大众书面语形式的建立。事实证明,这也是民族共同语的发展方向。
语体词汇的扩散与共同语的发展
穆涌(清华大学/天津师范大学) 历史上,无论是“雅言”还是“官话”,都在某一段时期担当过“共同语”的角色。究其形成的原因,有语言外部的,如政治、经济、移民、文化等;也有语言内部的,如语言接触、语言习得、语体、文字等因素。就说“语体词汇”吧,语体词汇的扩散对共同语形成和演变有一定的影响。
冯胜利在《语体俗、正、典三分的历史见证:风、雅、颂》(《语文研究》2014第2期)一文中指出:早在《诗经》时期的“风”“雅”“颂”,其实就区别了“通俗体”“正式体”和“庄典体”三种语体,不同语体的存在,反映了社会现实的需要。汪维辉《现代汉语“语体词汇”刍论》(《长江学术》2014年第1期)一文把语体词汇定义为“就是为表达某一语体的需要而产生或使用的词汇”。
实际上,在阅读文献时我们都会发现:表达相同的意思,不同语体的文本往往会选用不同的词语;或者某个词在不同语体文本中都有使用,但出现频率的差别非常大。更加有趣的是,某个词在某种语体文本中的出现频率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存在从一个语体向另一个语体扩散的现象。例如“准”“不准”是普通话一个常用的情态动词,可以表达“允许”或“禁止”的意义,比如说“你不准离开”。然而在唐代以前的汉语中是没有这种用法的,“准”表达“允许”的意义首先是出现在公文中,如《全唐文》卷30 :“刺史不准当年入考诏。”属于正式体词语。直到明代以后,“准”的道义情态用法才突破了正式语体,在口语中扩散开来。如《醒世姻缘传》第38回:“家中来了两三遍头口,只推学府琐碎,要送过了束修方准放回。”
再如普通话表“应该”义的情态动词“该”,在唐宋时期也只用于公文文书,《全唐文·详断张延雍等敕》:“苛克纵实,已该肆赦之恩。”《苏文忠公全集·乞检会应诏所论四事行下状》:“而有司妄出新意,创为籍纳、折纳之法,使十有八九,不该给赎。”到了元代以后,才逐渐扩大到口语中,如《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单刀会》第四折:“我根前使不着你‘之乎者也‘诗云子曰,早该豁口截舌!”
词语在不同语体间扩散或者说渗透的现象,对于观察今天普通话的发展,制定当下的语言政策都具有积极的参考意义。我们正处于一个网络化、信息化加速发展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方式、通信方式正在发生深刻的变革。在这一背景下,所谓的“网络语言”“短信语言”应当看作什么语体?一些以前被认为是非正式口语体的词如“爽、粉丝”等似乎正在或已经进入一些正式语体,那么,这些词语是否应该纳入共同语的词库?是否应该出现在汉语教材里面?这值得我们深入探索和研究。
实现语言交际的功能是民族共同语发展的方向
张文(中国政法大学) 今后的汉民族共同语应朝什么方向发展,首先需要认识目前汉民族语言的存在状态。汉民族共同语在不同的场合又被称为国家“通用语”“普通话”“汉语”“国语”“华语”等,这些称谓也反映出汉民族共同语所负载功能和价值属性的多样性。目前汉民族共同语所处的环境比以往各个历史朝代更加丰富多样。文白异读现象说明不同语音层次伴随着不同语言系统整合成新的语言系统的过程。此外,言语社区复杂化,产生语言认同困惑和母语能力下滑等问题,特别是被称为“自媒体时代全面语言狂欢”的网络语言泛滥等问题。
今后的汉民族共同语(书面语和口语)应朝什么方向发展?“应”是预测、规范、规划问题,“方向”是发展趋势问题,语言发展主要包括按照语言内部规律自然发展以及人为因素的规范化问题。
从语言内部发展普遍规律来看,目前世界上自源国家通用语共有75种。经研究,自源国家通用语语音规范直接基础都是该国权威地域方言,而词汇和语法规范直接基础则为该国现当代著名作家的经典作品中的典范用例。中国近代通行的标准口语——“北京官话”的形成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北京官话”之所以成为中国通行的标准口语,与三个因素有关:第一是帝国治理以及强化文化认同的需要;第二是北京作为明、清两代的首都,其政治经济和文化方面的影响力;第三个因素是19世纪以来中国社会经历的巨大变化促进了社会流动。“北京官话”的流行对近代书面语的转变产生了重大影响。而汉民族共同语的发展也必将与作为其基础的“北京官话”的发展息息相关,遵循其语音、词汇、语法等发展规律以更好实现语言交际的功能。
人为因素的规范当然要遵循语言内部自然发展规律。人为因素的规范可以结合以往经验来谈。从广义上来说,字书、辞书、韵书、韵图等的编撰,体现了语言规范的意识,比如,韵书《中原音韵》《洪武正韵》,具有元明两代汉语共同语语音规范的特点和价值。从这个角度来看,历朝历代都有语言规范的意识,普通话的推广也是社会更好地交流发展所必需。我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历史悠久、文化多样,各个地区发展极不平衡和协调,诸多复杂情况存在的国情下,推广普通话是必须的。在过去六十年里,我国通用语言“普通话”的推广工作取得了很大成就,也面临一系列问题。总体来看,普通话使用的四大领域是:学校、党政机关、广播电视新闻媒体、公共服务行业。普通话推广的重要途径有学校教育、广播宣传、日常交流等,目前已基本实现普通话推广的目的。但“普通话”的推广工作所面临的问题也很多,比如汉语的内部矛盾“方言差异”、“转型期社会人们的母语情结”、全球化和信息化对国家通用语言的冲击等,使得我国通用语的普及与发展面临很多问题。特别是当普通话推广的目的基本实现以后,也面临方言保护问题。
《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确立了至2020年“国家语言实力显著增强,国民语言能力明显提高,社会语言生活和谐发展”的规划目标,包含了可量化的综合国力目标——发展语言能力和非可量化的语言生态管理目标——构建和谐的语言生活。要实现这一语言发展规划目标,离不开语言规范。语言规范包括语音、词汇、语法,还有文字规范。这几个方面比较好理解。此外,谈语言规范还离不开语体问题。首先,民族共同语是语言规范的重要对象,规范的目的是为了最优发挥语言交际的功能,规范的方向是摆脱脏俗而趋于典雅。随着国民素质和文化水平的提高、国民教育的普及,其所使用的语言(包括口语和书面语)也会逐步达到规范典雅的程度。其次,语言规范包括语言净化问题,诗书礼义社会,常说“不读诗,无以言”。脏俗语言为语言规范所不容,其发展的自然趋势必然是逐步消亡。因此,应从语音、词汇、语法、文字、语体等角度规范我们的汉民族共同语,以更好实现其语言交际的功能。
总之,今后的汉民族共同语(书面语和口语)应朝更有利于实现语言交际功能的方向发展,这是语言内部发展规律和外部规划的双重作用的结果。
责任编辑:何 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