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东北部方言中汉泰语相关词探究

李昆伟

[摘要]泰国东北方言属于壮傣语支 （台语支） 里的泰语分支。其语言体系与标准泰语很接近，同时也与老挝语有着密切联系。泰东北语有许多词语在标准泰语里并不存在，而恰恰在老挝语、布岱语（中国广西壮族自治区龙州县金龙镇人的自称）以及汉语里能够找到同音同义的词，并可推测其为相关词。本文主要探讨泰国东北方言与汉语之间的关系，从以下三个层面展开论述：音义相同，指汉泰语两者的语音和语义完全或几乎相同；音义相似，指汉泰语两者的语音有些变化，而语义相同或相似；音义相关，指汉泰语两者的语音在有规则地变化下相关，而语义有所相似可推测为同源词。

从语言系属分类理论来看，以泰东北方言为对象进行汉泰语关系词的分析，用充分且可靠的证据为汉泰语同源词研究增加了可比性，使散乱的词语系统简化起来。

[关键词]汉泰语关系词 汉泰语同源词 台语支 泰国东北方言 泰语

[中图分类号]H4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6）08-0061-03

汉泰语相关词指那些上古汉语和中古汉语与泰语相关的词，包括近代的汉语方言借词。对上古和中古汉语与泰语的音义对应的前人研究指出汉泰语相关词有1200多个。

汉藏语系的语种及分类比较通行的主要有两种分类法：一种是分为汉语、藏缅语族、苗瑶语族、壮侗语族。李方桂（1990）最早提出这一分类法。壮侗语族是汉藏语系的语族之一。又称侗泰语族或侗台语族。分3个语支：（1）壮傣语支（又称台语支）：包括壮语、布依语、傣语、泰语、老挝语等；（2）侗水语支：包括侗语、水语、仫佬语、毛南语、拉珈语、佯僙语、莫语等；（3）黎语支：包括黎语，有人认为仡佬语也属于这个语族。壮侗语族分布在我国广西壮族自治区、云南、贵州、广东、海南和湖南南部，也通行于泰国、老挝、缅甸、越南北方和印度东北部的阿萨姆邦，形成东南亚一个很重要的语言群。壮傣语支的语言，国际上统称为台语。使用壮侗语族语言的人口，中国有2300多万。以下是由李方桂先生对汉藏语系的分支，笔者对泰语的分类再详细补充如下：

由上图可见，泰国泰语可分为两大类：标准泰语和泰语各地区的方言；即泰北方方言（该方言接近于中国西双版纳的傣族语）、泰东北方言以及泰南方方言。

一、汉语和泰语的关系研究

汉泰语关系是长期以来被不少中泰学者重视的课题之一，其中有一部分研究涉及到汉泰语相关词之间的联系，研究成果证明汉泰语之间有着源流关系。目前除了早期的欧洲著名语言学家如A.Conrady、K.Wulff吴克德、L.Sagart （沙加尔）、B.Karlgren（高本汉）之外，关于汉泰语关系研究的比较少，可能是因为两种语言被归入不同语族，学习者就认为这两种语言没有什么关系的原因。A.Conrady（参见S.Egerod，1976和K.Wulff，1934）无疑是汉泰语关系研究公认的奠基人。①他最大的贡献是揭示出了汉泰声调对应的基本规则。另外，他用了200多个汉语词同泰语或其他台语比较，有百余个相关词。

P.Manomaivibool②的博士论文《A Study of Sino-Thai Lexical Corespondence》，以汉泰相关词（或称对应词）及其反映的音系为研究对象，根据600多个词条以中古汉语为纲进行音系比较，是这个领域的首次系统性研究。她所采用的台语及上古汉语的构拟参考李方桂的系统，中古汉语采用（B.Karlgren，1975）的构拟。她的相关词不但在数量上较前人有较大增加，而且大多数也是相当可信的。

李方桂①认为汉语同泰语的关系与汉语和藏语的关系一样，也是亲属关系，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汇集了一百多个“同源词”证明汉语和台语同源，这已成了汉泰同源说的经典论据。

龚群虎2002年发表的《汉泰关系词的时间层次》认为：汉语跟泰语的祖语在远古可能同源；汉语与泰语在大约两千年来一直有接触关系。文章利用相关词的语音对应和古汉语由时代特征的音变参照点，为泰语中的汉语相关词划分了三个大的层次，即上古相关词层、中古层借词层、近代方言借词层。给汉泰语研究带来了新的内容。

二、泰东北方言与汉语关系的研究

泰国的方言据语音词汇的差异可以分为四种：北方方言（接近于西双版纳的傣语）、东北方言、中部泰语（或称标准泰语主要是曼谷语言）、南部方言。

据泰国泰语族的语言学家禳德（????????：2531）对泰语族的分类；泰东北方言的地区覆盖泰国东北部16个府，其语言和地区与老挝语和老挝国非常相近，如果按照以老挝语为主，老挝语主要可分为三种方言：龙坡邦方言（Luang Prabang Dialect）；万象方言（Vientien Dialect）；泰国的东北方言（Isan Dialect泰国东北人也有自称伊散人之称，以下称伊散人）。

据[泰]帕差拉蓬（?????????：2530）针对泰东北方言调查发现，在泰东北方言里有1447个词在标准泰语里是不存在的。这些词语可以在台语族其他语言里找到相似的词，她最后推断这些词是台语支的同源词。

就泰东北历史来看，泰国有一个研究著作在泰国的历史界居于前列，那就是[泰]基·彭弥撒克（????：2519）。根据伊散人和泰东北地区的史料证据，他推断：在三千年前主要从泰国东、北方向迁移而来，其地区指今中国的云南、广西、广东以及国外的越南、老挝，最可信的证据是其民族语言，因为台语支学者早已公认在3000多年前该地区的语言就是“台语”；在2000年前也就是佛历500年，泰东北人从印度经印度海洋迁移进入泰国湄南河通湄公河，定居于今泰国东北部。

据笔者对泰国东北方言的研究，也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线索。泰国东北地区的语言统称为东北方言，也有“伊散语”的别称。在东北方言里可分两大地区；即上东北和下东北。上东北人自称“瀑泰”（Phuthai）④。其民族分布较广，有居住在泰国上东北部、老挝和越南。泰国瀑胎人的名称与中国广西壮族自治区龙州县金龙镇人的名称相似，为布岱（Bùdài）。两个地方人民的名称区别主要在于送气音和不送气音。经比较，“phu”和“bù”泰国瀑胎语和广西壮族语的意思同样是“人”，而“thai”和“dài”意思也同样为“傣”。那么，无论是泰国瀑胎人和广西壮族人都自称“傣人”。其线索加上历史上的前人研究可证明泰国瀑胎人源为中国壮族或历史上某些居住在中国南方的少数民族，后来迁移至泰国并在今泰国地区分散和定居。

据对汉泰语相关词或同源词的公认趋向的研究发现，以上所阐述的历史论点可作为汉藏语系侗台语支的证据。可证明泰东北语的祖先语言有源于或者与汉语曾经有着密切关系，可推断泰东北语与汉语有着同源关系。其他居住在泰国的泰语者也可同样推测。

三、汉泰语相关词的性质分析

本次研究共收集了407个单音节相关词，176个双音节相关词。选词标准为：音义相同、音义相似以及音义相关。下面进行详细阐述：

（一）音义相同

音义相同指汉泰语两者的语音和语义完全或几乎相同。这种相关词无疑最主要地选取汉泰双方辅音、元音、尾辅音甚至声调都相同，意义也相同的词语。但有些词语仅是声调上轻微的差异，而其他语音成分都相同。这种相关词多是单音节的词，如下例；

汉语 Pinyin 泰东北语 读音 泰东北语语义同汉语

爽 shuǎnɡ ???? sua 21 清爽

淌 tǎnɡ ???? tha 21 水流

恒 hénɡ ???? he 35 时间长

展 zhǎn ???? tcan21 扩大

空 kōnɡ ???? kho 21 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公 ɡōnɡ ?? ko 33 公平，忠直

害 hài ???? hai451 祸害、灾祸

官 ɡuān ???? kuan33 领导，领队

广 ɡuǎnɡ ????? kua 21 大延

敢 ɡǎn ???? kan21 有胆量

（二）音义相似

音义相似指汉泰语两者的语音有些变化，而语义仍然相同或相似。收集到的相关词大多是此类，可细分为下三类；

1.辅音变化。

（1）首辅音的变化，指双方词的首辅音有所变化，但其他语音成分仍保留或有少许变化。首辅音从原有的辅音变成发音部位相近的辅音，或送气与不送气音的变化，形成双方语言间的对立音。经分析汉泰语关系词发现有许多对的对立音，如/f-p/，/d-t/，/p-ph/，/t-th/，/k-kh/，如下词例：

汉语 Pinyin 泰东北语 读音 泰东北语语义同汉语

/f - p/ 如；

疯 fēnɡ ???? pua 21 神经错乱

丰 fēnɡ ??? po 21 草木茂盛

/t – d/ 如；

墩 dūn ??? d n33 土堆

打 dǎ ?? da21 打

/ph - p/ 如；

棚 pénɡ ???? p 33 用竹牧草等搭架子遮蔽太阳风雨

膨 pénɡ ???? pu 451 胀大

/t - th/ 如；

掉 diào ???? thao451 落下

到 dào ???? thao35 达于目的地

/k - kh/ 如；

弓 ɡōnɡ ?????? kho 451 歪曲

钢 ɡānɡ ??? kha 35 铁，金属

（2）尾辅音变化。指汉语原有的尾音或者某些尾辅音中的/n、ng/在泰语消失或变化。另一种假设，汉泰古时期使用同一个词。经过长期分化后，现在在泰语中仍有保留，而在汉语的语音成分中却已消失或变化。经分析发现尾辅音的变化大多是变成同样发音部位的音，即鼻音的/m、n、ng/ 音，如下词例：

汉语 Pinyin 泰东北语 读音 泰东北语语义同汉语 注

闩 shuān ???? s 451 横插在门后使门推不开的棍子 /ng/简化为/n/

钝 dùn ??? tu451 不锋利，有笨，不灵敏的意思 /n/消失

添 tiān ???? t m21 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 /n/和/m/的变化

关 ɡuān ??? kuam33 闭，合拢 /n/和/m/的变化

扁 biǎn ?? bi 33 宽平而薄 /n/消失

2.元音变化

元音变化指双方词语中原有的元音在另一种语言里已消失或变化，其余的词语成分仍保留相同或相似的部分。经分析发现，单元音的变化形式是变成接近的元音，而复合元音的变化是双或多复合元音中的某些音消失。元音的变化分以下两种：

（1）单元音的变化。单元音的变化形式是变成接近的元音。经分析发现，单元音的变化形式有：元音长短的变化、前元音类变成上下元音、后元音类变成上下元音、央元音变成前或后元音、前后元音变成央元音。从收集到的词语中也会发现有前后元音的互变（前元音变成后元音、后元音变成前元音），但数量并不明显。单元音变化的词例如下：

汉语 Pinyin 泰东北语 读音 泰东北语语义同汉语 注

缝 fénɡ ??? fu 35 用针线连结 前- 后元音

刚 ɡānɡ ??? k 33 硬 前- 央元音

洒 sǎ ?? sa35 东西散落，散布在地上 元音长短的变化

捅 tǒnɡ ???? tha 21 扎 后- 前元音

明 mínɡ ???? mu 451 亮 前- 后元音

（2）双或多复合元音的变化。复合元音的变化是双或多复合元音中的某些音发生变化或消失。一个元音消失后其余的单或双元音有的保留，也有不少的单元音又再次发生变化。如下词例：

汉语 Pinyin 泰东北语 读音 泰东北语语义同汉语 注

亭 tínɡ ????? thia 35 亭子，小房子 /ia-i/

说 shuō ?? so35 说话 /uo-o/

城 chénɡ ????? tchia 33 城市 /ia-a-e/

累 lèi ???? l i451 操劳、疲劳 /ei-i/

消 xiāo ??? sao33 散去、消除、停止 /iao-ao/

3.单音节的伸展。指一个词在一种语言中为单音节，而另一种语言中是双音节。其音节明显是从原来的单音节词伸展而来的。另一种现象是在原来的单音节词添加前缀或后缀。单音节的伸展有以下两种现象：

（1）双或多元音伸展成双音节词。这种语音变化出现在由半元音组成的复合元音，即/ia、ian、uo、uai、uan/，其中半元音/i/和/u/将变成另一个音节的首辅音/y/和/w/。双或多元音伸展成双音节词的词例如下：

汉语 Pinyin 泰东北语 读音 泰东北语语义同汉语 注

爽 shuǎnɡ ????? sa21-wa 21 痛快、舒服的感觉 /ua-wa/

拐 ɡuǎi ??????? ke21-we21 歪曲 /ua-wae/

坡 pō ???? pho33-wo33 从地面上凸显 /o-wo/

广 ɡuǎnɡ ?????? kak21-wak21 面积，范围宽阔 /ua-wa/

擗 pǐ ???? phi35-yi35 分裂 /i-yi/

（2）词语加缀。指在一种语言中原来是单音节的词语，在另一种语言中则是双音节词。经分析发现两者的关系是后者是前者的词语加缀的形式。关于这种形式是在原来的词语的前或后面加上其他音节，这个音节是由原来的音押韵引申出来的，形成了类似汉语的连绵词。其引申出来的词义未变，只是词性变成修饰原为动词的形容词。词语加缀的词例如下：

汉语 Pinyin 泰东北语 读音 原义 引申义

双 shuānɡ ?????? song33-l 33 两个、一对 成对地，双重地

踊 yǒnɡ ?????? yo 33-y 33 跳跃 形容跳跃的动态

彰 zhānɡ ?????? tca 33-pa 3 明亮 明亮的

随 suí ?????? s i33-l i33 跟着 跟随地

卧 wò ?????? wu451-khu451 躺下，趴 形容趴睡的动态

（三）音义相关

音义相关指汉泰语两者的语音在有规则的条件下有所相关，而语义又有所相似，可假设为同源词。这种词语在两种语言间的词性不同，一个谐音同义的词语在汉语作动词，而在泰语中则用作动词化的词。这种词义还可追溯到本义。音义相关的词例如下：

汉语 Pinyin 泰东北语 读音 原义 泰东北语引申义

凷 kuài ??? khuai35 名.土块 动.挖土

流 liú ???? luo35 动.液体移动 动.使液体顺畅

喷 pēn ??? ph n33 动.受压而射出 形.形容洒落的动态

凼 dànɡ ???? ta 451 名.水坑 形.像水坑那样

玩 wán ???? muan451 动.玩耍 形.快乐

四、结语

以泰东北部方言为对象研究汉泰语相关词，进行汉泰语关系词的分析，归纳汉泰语关系词的性质，能够进一步了解泰语方言与汉语的关系，使散乱的词语系统化起来，为汉泰语同源词研究增加可比性，将对今后研究该语言起积极的促进作用。

注释：

①参见龚群虎.汉泰关系词的时间层次.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1-6.

②（泰）Manomaivibool，Prapin，A Study of Sino-Thai Lexical Correspondences，Ph.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Washington，1975.

③（中）Li，Fang Kuei（李芳桂），Sino-Tai，Genertic Relationship，

Diffusion and typological similarities or East and Southeast Asian Languages[R].Paper for the 1st Japan–US Joint Seminar on East and Southeast Asian Linguistics，Tokyo，1976：230-240.

④音译.

【参考文献】

[1]龚群虎.汉泰关系词的时间层次[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

[2]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

[3]李方桂.李方桂全集：李方桂先生口述史[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8.

[4]梁敏，张均如.侗台语族概论[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

[5]???? ??????????.（2519）??????????????????? ??? ??? ?????? ??????????????????????????

[6]????..????????????? 1.???????????????????????????????????， ????????.（文章中为????????????????????基·彭弥撒克）

[7]????????? ??????????.（2530） ????????????????????????????????????????????????????????????????????????????????????. ??????????????????????????????，??????????? ?????????.（文章中为????????????????????帕差拉蓬）

[8]???????? ???????????????. （2531）?????????????????. （?????????????2）??? ????????????????????? ????????，????????. （文章中为???????????????????禳德）

[9]Benedict Paul K.Thai， Kadai and Indonesian： A new alignment in Southeastern Asia， American Anthropologist，1942：576-601.

[10]Brown，J.Marvin From Ancient Thai to Modern Dialects. In From Ancient Thai to Modern Dialects， and Other Writings on Historical Thai Linguistics，1965：69-254.

[11]Gedney，William J.‘A checklist for determining tones in Tai dialects，in Studies in Linguistics in honor of Georg L.Trager.The Haug.Mouton，1972.

[12]Hartman，John F.‘Style， Scope，and Rigor in Comparative Tai Research in Bickner， Robert J.Thomas J.hudak and Pacharin Peyasantiwong （eds.），1986.

[13]Li Fang Kuei.“Classification by vocabulary：Tai Dialects” in Anthropological Linguistics，1976：15-21.Sino-Tai，Genetics Relationship Diffusion and typological similarities on East and Southeast Asian Languages，Paper for the 1st Japan–US Joint Seminar on East and Southeast Asian Linguistics， Tokyo，1959.

[14]Manomaivibool Prapin. A Study of Sino-Thai Lexical Correspondence，PhD 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Washington，1975.

责任编辑：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