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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学新制度主义关于制度起源路径的阐释

2016-05-14张卓

学理论·下 2016年4期
关键词:功能主义冲突

张卓

摘 要:如今制度问题已经成为关涉人类发展的重要问题,因此制度的生成与变迁作为制度研究的前提性问题得到了政治学新制度主义的充分关注。在政治学新制度主义内部,理性选择制度主义从功能主义的视角、社会学制度主义从文化的视角、历史制度主义从冲突的视角分别给予不同的解释框架和逻辑论证。虽然各流派都尽力抽象出一个普适性的解释,但在制度建构中就都显现出有限的解释力,我们应超出学科限制在更为深刻的层面去理解制度的原始起源。

关键词:新制度主义;制度起源;功能主义;文化路径;冲突

中图分类号:D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6)04-0050-03

解释制度的生成和变迁始终是政治科学的重要内容,因为要想充分理解制度本身和制度的作用方式,首先要进行的是系统地理解制度是如何生成的,这是研究制度其他问题的基础和前提。“现代社会科学真正从制度自身的生成变化规律角度来研究和解释制度生成和变迁理论是新制度主义经济学兴起以来的事”[1]。受新制度主义经济学的影响,制度主义者已不再满足将制度的生成方式简单地划分为设计生成论和演化生成论,他们认为制度生成的方式应该包含的是那些影响制度发挥作用的重要因素,因此制度生成的分析路径也涌现出了更多的视角。

一、政治学新制度主义的内部流派

在政治学领域中,新制度主义源于对行为主义与理性选择分析的批判,这些理论以“原子化个体”来解释社会行为,忽略了结构性因素对个体行为的影响,新制度主义的特征就是解释政治、经济、社会现象时强调社会脉络的重要性。詹姆斯·马奇和约翰·奥尔森于1984年发表的《新制度主义:政治生活中的组织因素》揭开了政治学新制度主义研究的序幕,重新强调规范框架和规则体制在政治行为中的重要性。然而,新制度主义并不是指单一的学术流派,由于新制度主义吸收和借鉴了经济学、社会学等其他学科的理论、方法和工具,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1996年豪尔和泰勒在英国的《政治学研究》杂志上共同发表了《政治科学与三个新制度主义》一文,标志着在政治学领域逐渐形成了三个比较稳定的新制度主义流派:历史制度主义、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和社会学制度主义[2]20-29,这三个流派拥有完全不同的理论假设和分析路径。

历史制度主义认为,各个利益集团之间为争夺稀缺资源而展开的竞争和冲突构成了政治过程的核心,那么能够对行为者利益的界定产生影响和塑造行为者之间权力关系的国家和社会的所有制度都应成为关注的对象。正是由于存在着制度历史和制度环境上的差异,才导致具有相同政治倾向和组织能力的利益集团之间的竞争会产生差异性的政治后果。理性选择制度主义深受经济学新制度主义的影响,借用了一套经济学新制度主义的概念框架——理性人假设、产权、交易费用等,来分析政治行为和政治过程。在经济人的基本假设之下,他们倾向于将政治过程看成是集体行动的困境,为了实现理性自身的价值和利益,人们理性地创造出了制度。制度能否存续取决于它能否为相关行动者带来最大的益处。社会学制度主义是与组织理论相交叉的一个流派,该理论认为现代组织所使用的规则、规范、程序是特定文化的一种实践形态,将制度本身视为一种文化。社会学制度主义研究的重点是为什么组织会采用一套特定的制度模式、程序或象征符号,这些又是如何在组织内传播的。

然而“尽管存在这些差异,所有新制度主义者的核心问题都是相同的。他们对制度的起源和结果感兴趣。在大多数新制度主义中,微观基础是共同的兴趣点”[3],微观基础就是个体的行为。“正是由于各新制度主义分支在‘结构—人这一基本社会科学难题上的回答基本一致,因此,它们才作为一个整体被学者们所思考”[4]。在各流派中,行动者的行为可以理解为理性的利益最大化行为,或有意识地选择行为和实施行为,又或者主要是由习俗、惯例等塑造的行为,本文正是基于各流派解释行为的理论基点不同来梳理对于制度起源的不同论证。

二、政治学新制度主义关于制度起源的三条解释路径

(一)理性选择制度主义的功能主义解释

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将政治过程视为一系列的集体行动困境,个体理性与集体理性的冲突使政治陷入一种低效率或无效率的状态,而制度得以产生和存在,正是由于其能够约束个体的机会主义行为、协调个人与集体的关系并进而能够为行动者寻求利益的最大化。由于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将行动者假设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理性人,因而制度是作为“策略产生的背景特征而显示出重要性”[5]。政治制度是群体摆脱困境、降低交易成本的有效方式,“作为规则的政治制度能够干预无组织自利行为导致的囚徒困境,将追求自利的个体引导为集体利益的维护者”[6]。这种制度起源和产生的解释路径可称之为“算计路径”,“算计路径”在个人利益和制度起源之间提供一种明晰的逻辑解释和分析框架。

制度生成的步骤首先是发起者根据自身的理性计算发起制度创设行动,制度就是将所有成员的偏好编制成一系列规则与激励机制,当其他行动者开始从制度的形成中获取利益时,他们就会投入时间或其他资源到制度的创设之中,制度就这样在所有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过程中形成。但这个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如果不合作能够得到短期的好处,或者对合作的利润份额并不满意,那么制度就需要提供激励维持行为者的自我实施行为,并提供惩罚提高违约成本。这正是温格斯坦所说的提高博弈者履行可信性承诺的程度,可信性承诺“即一个博弈者(个人、集团或国家)对自己的未来行动按照制度约束做出承诺对其他博弈者来说是可信的”[7]。承诺要想达到可信,制度必须通过对行为者提供积极的激励与消极的激励即惩罚,对于行动者个体而言,制度化行为能够提供最大化利益,而对于行动者之间来说,制度能够降低交易费用并且为行动者提供有关其他行动者将来行为的确定性程度。制度因其自身带来的好处而长久存续。

理性选择制度主义的制度起源解释路径认为现存制度与过去的制度并不存在必然的历史关联,“制度或者组织的历史几无紧要,一套新的激励制度就能轻易地使行为发生变化”[8]50。例如奥斯特罗姆关于规则的分析,非常详尽地考虑到规则的本质和存在于制度内的规则的各种类型,但是她并没有论述这些规则怎样以及从何而来。“在她的分析中呈现出一种功能主义的假设,例如,当制度(或者社会)需要的时候,规则即被创设出来,在社会需求和制度产生之间有着密切的呼应。而且,这里似乎还有一种隐含的假设,认为选择出来的制度会发挥功能,能够有效地处理决策制定的情况”[8]62。彼得·豪尔和罗斯玛丽·泰勒认为“这一途径真正的有力之处在于解释了为什么现存的制度会持续存在下去,因为一套制度的存续常常依赖于它所带来的好处。然而,这一途径的有些特征也严重地限制了它作为一种解释制度起源框架的适应性”[2]28。與理性选择制度主义相反的是,历史制度主义与社会学制度主义者在解释制度起源和变迁时,采取了完全不同的方式。

(二)社会学制度主义的文化路径解释

社会学制度主义的制度生成观点不同于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它并不认为制度是在一种真空的状态下产生的,新制度一定是会受到社会、文化的影响在一个充斥着各种制度的复杂环境下产生。社会学制度主义研究制度的目的是社会、文化、认知等要素在新制度的形成过程中如何产生重要的影响,我们将这种制度起源的分析路径称为“文化路径”。

“文化路径”解释强调的是制度对个体的强烈影响,习俗、惯例、组织、文化等都被界定为制度,这些制度无时无刻不在塑造着人们的行为。社会学制度主义倾向于将个体看成是满意而止的社会人,人类的行为不仅是理性的,同时还受到经验、习惯和世界观的强烈影响。与理性选择制度主义主张的“结果逻辑”相对立,社会学制度主义认为行动者通过“适合性逻辑”将特定的行为與特定的情境联系起来,个体选择什么样的行为是由社会、文化、政治等综合因素决定的。正如豪尔和泰勒指出,“个体与制度之间的相互关系就建立在某种‘实践理性(practical reasoning)的基础上,个体以这种实践理性为基础而展开行动,并在一定情况下对可能的制度模板进行修订以设计出某种行动过程”[2]26,在行动者的头脑中会习惯性地将新环境与原有的制度规则联系起来,这样新环境由于被已经制度化的头脑进行创造因此无法与旧制度脱离联系。因此,制度的形成不可能是一个纯粹的设计过程,而是一个不断学习和适应的过程。

基于此,社会学制度主义并不认为制度是容易创设的。政治学者艾斯宾沃和施耐德认为,符号和信念等文化范畴,无论采取什么方式对其起源进行解释,从理论上讲都是非常困难且充满争议的。但这种分析途径揭示了“人类生活的当前实践是建立在过去基础之上的,组织实践下面隐藏着历史遗留下的价值和理解力,反映了‘制度的历史和积累性本质”[9]。这种解释有力地揭示了政治生活中大量的无效率制度存在的根源,加深了我们对历史上一些国家选择政治制度的过程和原因的理解。

(三)历史制度主义的冲突解释框架

历史制度主义通过对历史进程中制度设计与利益冲突之间关系的考察来探索制度的起源路径,该理论将制度视为不平等政治集团之间斗争的产品,是行动者在权力冲突中进行选择的结果。历史制度主义这种解释路径可称之为“冲突路径”。

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和社会学制度主义在制度生成的问题上都不同程度地忽视了政治权力的存在,而历史制度主义则强调制度与权力的伴生关系。由于政治权力直接塑造着利益分配,也决定着行动个体在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和权益,因此制度的产生、发展和变迁直接受到政治权力分布状态的影响。“制度起源于既存的制度偏见所引发的冲突;或者旧制度在新环境下所面临的危机,从而引发出原有制度之下的政治主体产生改变现存权力的企图”[1]。谢茨施耐德认为正是由于既存制度给予了不同行动者不平等的权力,从而使其有可能创设出新制度。“一切政治组织形式都倾向于发展某些冲突倾向而抑制另一些冲突,因为组织本身就是对某种倾向性的动员。某些议题被组织化进入政治过程,而另一些议题则被排除在外。”[10]没有权力上的冲突和不平等就不能激励行为人展开突破旧制度建立新制度的行动,旧制度不适应新环境造成的压力、利益集团之间的权益冲突以及环境变迁导致的新旧观念的冲突等等都是制度创生的关节点。权利分配的不平衡倾向、政治力量的不平等对比都影响了历史在关节点上的制度选择,而这种选择决定了不同国家差异性的政治道路和制度方向。

历史制度主义对于制度起源的研究努力融合了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和社会学制度主义两种解释框架,将制度生成的研究方法从经济学制度主义和社会学制度主义的演绎推理转向归纳推理,强调要从实际历史的生发过程出发,解释相同情况下产生制度差异的原因以及解释制度演进的漫长过程。

政治学新制度主义的三个流派的多样性解释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我们对政治世界的理解水平。它们从不同的视角对于制度起源的逻辑过程进行着关注,都试图抽象出一个普适性的解释,在这个努力的过程中每一个流派都在显示自己独有的优势。但同时我们也能够看到每个流派也都暴露了不足之处,三种解释路径在现实中的解释力都存在一定的限度。

三、制度起源解释路径的评析

以上我们看到,政治学新制度主义的各学派从不同的侧面描述了制度起源的过程:“解决集体行动困境的过程”,“社会学习的过程”,“为权力而斗争的过程”。每一个逻辑过程都在某一侧面或某种程度上具备解释的深刻性,同时又在对于现实政治现象的解释中存在巨大的局限性。

在新制度主义各流派中,理性选择制度主义给出的制度起源解释框架比较清晰明确。该理论将行动者的意图简单化和抽象化,从制度所发挥的功能来推导制度产生和存续的原因,虽然这样做有利于模式的建构,但同时也使得这一理论无法解释制度之下的实际生活,其对制度起源的解释只能应用到有限的场景中。理性选择制度主义虽然能为既定规则之下的行为提供良好的解释,但解释一套制度的存续问题并不能混同于解释一套制度的起源问题,因为后果与原因往往不是一一对应的关系,不能排除意外结果的发生。同时理性选择制度主义的分析途径常常对于一些制度所显示出的无效率现象不做解释,认为这只是制度发展不成熟的表现。由此可见,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在现实中的解释能力非常有限。

社会学制度主义的分析途径却用了很大的精力来解释我们在社会和政治制度中所看到的一些明显的无效率现象。某一组织之所以会采用某种特定的制度形式或实践模式,是因为这种模式更符合其文化背景的内在规范。然而,社会学制度主义的解释路径将制度的形成看成是缓慢的学习和适应过程,这必将导致我们无法看到新旧制度之间的转换机制和实际产生的制度效果,也忽视了制度创设或改革过程中必然要涉及利益和权力的冲突。更由于社会学制度主义者过分关注制度结构变革的宏观过程而忽视了制度创设过程中行动者个体的能动性,从而导致社会学制度主义无法摆脱“社会决定论”的缺陷。

历史制度主义所推进的制度生成研究是一种以归纳为基础的研究,它在现实之中的意义要大于它在理论构建上的意义。历史制度主义基于对少数国家具体的制度展开实际过程研究,只能解释其研究对象的制度生成因果机制,并不能提出普世意义的生成规律,这就必然使得它的研究结论不带有演绎推理的严密性。而同时这种以制度无效率的事实来否定制度设计者的功能主義初衷,也与实际上的制度起源并不完全契合。因此,历史制度主义的研究结论不带有普适性,也极为缺乏理论的精确性。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政治学的三个流派并没有明确给出制度起源问题的答案,理性选择制度主义更侧重界定制度的内涵与本质,社会学制度主义更强调文化背景如何成为制度生成的模板,历史制度主义反而更强调制度是如何保持自身的持久性的,制度起源似乎成为理论上集体保持沉默的问题。由于某些作为非意图后果产生的制度,既不能用“算计路径”来解释其原因,也无法用“文化路径”和“冲突路径”来合理归因,所以本文认为制度起源的这种根本性问题的研究必须追根溯源到历史的深处去发掘其必然性和合理性。这必然要超出学科的限制,跨越到哲学和文化人类学领域,从更深层次探寻制度的历史起源。

参考文献:

[1]何俊志.论历史制度主义的制度生成理论[C].中国制度经济学年会论文集,2003(8):438-451.

[2][美]彼得·豪尔,罗斯玛丽·泰勒.政治科学与三个新制度主义[J].何俊智,译.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03(5).

[3][美]卡罗尔·索尔坦,埃里克·尤西拉纳,维吉尼亚·郝夫勒.新制度主义:制度与社会秩序[J].陈雪莲,编译.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3(6):31.

[4]魏姝.政治学中的新制度主义[J].南京大学学报,2002(1):69.

[5]何俊志,等.新制度主义政治学译文精选[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150.

[6]高春芽.理性选择制度主义:历史、方法与逻辑[J].比较政治学研究,2012(1):8.

[7]李月军.温格斯坦理性选择制度主义政治学研究[J].教学与研究,2005(12):65.

[8][美]彼得斯.政治科学中的制度理论:“新制度主义”[M].王向民,段红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9]吴晓文.政治学视野中的社会学制度主义学派:一个文献综述[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2008(3):23-26.

[10][美]谢茨施耐德.半主权的人民——一个现实主义者眼中的美国民主[M].任军,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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