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度“血友病吧事件”风波

郭红敏

日前，百度贴吧血友病吧被商业化运作事件，因涉及血友病这个敏感的弱势群体，引起舆论热议。更有网友发布消息称，有将近40%的热门疾病吧已经被卖。“血友病吧”吧主被撤换一事，仅是百度贴吧进行商业化运作的一个小插曲。2014年，百度公司开始对各种贴吧进行出售，河南方城贴吧一年被卖30万元，郑州吧被卖200万元。法律界人士认为，百度贴吧商业化，侵犯了公众的知情权。

一个帖子引发舆情汹汹

让网友“蚂蚁菜”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一篇求助帖子竟然引起这么大的社会关切。“蚂蚁菜”原名张建勇，是百度贴吧血友病吧的一位吧主。他通过网络发声，称百度公司单方面撤除了其吧主职务，空降官方吧主并撤换了吧务组成员，将医疗贴吧商业化运作，其多方反映未果。

百度公司此举，张建勇早有征兆。此前，就网络上引发的关于血友病吧管理问题的讨论，百度方面曾称，病种类等具有很强商业属性的垂直类目吧，存在着个别吧主和吧务人员利用职务之便发布商业信息，谋取个人利益的情况。

事件发生后，百度官方称，病种类吧由于关系到用户的生命健康，对其内容和运营行为的监管就显得尤为重要。日前，针对投诉，百度贴吧立即开展调查，撤换了原吧主。但百度官方的辩解却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质疑声中。让百度公司没有想到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更多内幕被曝。

血友病吧吧主被下课后，一篇名为《目前有哪些疾病相关的百度贴吧被卖了？》的网帖称，据不完全统计，将近40%的热门疾病吧已经被承包，被承包的贴吧包括甲亢吧、帕金森吧等。

发布该帖的曹先生称，他通过关注数统计了在百度贴吧疾病目录下的前120个贴吧，其中，甲亢吧等贴吧在明显位置上打出了医院广告，百度贴吧有一个项目叫“贴吧合伙人”，该业务对外发布了招募广告，邀请垂直、兴趣等领域的用户和企业，参与贴吧运营维护。

原吧主及团队被解散

年前，方城吧吧主“方城超哥”及其团队遭到百度公司“清洗”。

方城吧由“方城超哥”和几个副吧主创办，经过6年的发展，注册吧友15万多人，成为方城籍网民进行免费交流的一个平台。2015年12月8日中午，一个帖子震得众吧友目瞪口呆：一个备注为“职业吧主”的“方城吧舵主”以30万元的价格收购了方城吧，取得了百度方城吧的经营权、广告权、贴吧改版权，并在第一时间撤换了原来的吧主及整个吧务团队。下午，吧友们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给“方城超哥”，有人问他：为什么把贴吧卖给外地人了？看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方城贴吧花落他家，“方城超哥”感到分外痛心。

据笔者了解，新团队接手后，在方城租房办公，招兵买马，大张旗鼓地进行商业化运作。改版后的方城吧设置有同城交友、美食天地、业主家园、车行天下、旅游摄影、教育培训、家居装饰、美容健身、宠物乐园、投资理财等十几个栏目。

20 14年，是百度贴吧商业化运作元年。百度公司在河南一些省辖市招募贴吧合作伙伴时要求，合作运营商要有广告公司、营业执照、固定办公场所、业务团队，可支配流动资金。“可支配流动资金”就是承包费，每年承包费多少，要看后台流量。

据“方城超哥”介绍，2015年11月18日，百度公司一位负责人来南阳召集该市各县（市）区贴吧吧主开会，内容是贴吧商业化运营及承包事宜，现任吧务优先考虑。按南阳吧运营商初步意见，方城吧每年的承包费大约30万元，这就要联系商家在贴吧做广告，收取广告费。会后，“方城超哥”与南阳吧运营商洽谈压缩承包费事宜。谁知，这中间，方城吧和西峡吧却被邓州吧运营中心抢先一步承包。获悉情况后，“方城超哥”等人立即与百度公司和邓州吧运营中心沟通，对方说愿意转让，因要价高，没有谈拢。无奈之下，“方城超哥”等人又创办了“方城人吧”。

郑州吧一年200万元？

近日，一位要求匿名的公关界资深人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百度运营部门的相关人士告诉他，百度对外“出售”贴吧分为两大类：行业吧（兴趣吧）、政务吧（地区吧）。价位由百度内部测算，按照贴吧的发帖量、活跃度、用户数等数据测算，最终确定要“出售”的贴吧管理权、经营权价格。这位人士称，一般的政务吧都在数十万元，大型城市、省会城市吧，则在数百万元一年。“比如郑州吧，一年要200万。”“疾病吧、教育吧更贵。这两项是百度主要的客户领域。”行业吧的价格也是按照上述指标测算，价格多数都达数十万元。

由企业直接购买的贴吧已变成小广告的天下，企业在贴吧中经营、管理，相当于直接购买了有效客户。第三方公司购买贴吧经营权、管理权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但依靠常规的经营模式则很难盈利，只能通过“删帖”“网络舆情服务”等非常规的形式获得客户。对此，百度方面表示，为提升贴吧的内容质量和用户体验，针对部分垂直和专业领域贴吧，尝试专业机构与吧友共同管理的模式。贴吧不断甄选最佳的合作机构，并对合作机构进行严格资质审核以及运营行为监管。对不合格的机构管理者，可进行调整和撤换。

2016年1月13日下午，笔者发现血友病吧吧主一栏已经发生更迭，“北京血友之家”已经成为贴吧吧主，张建勇成为小吧主。张建勇对处理结果基本满意，称可以像原来一样打理血友病吧。而牛皮癣吧等吧主就没张建勇这么幸运。2015年6月，百度贴吧牛皮癣吧原有的4位吧主被撤销。一家“莆田系”民营医院接管后，牛皮癣吧原来极力规避的医疗广告和误人的江湖偏方卷土重来。已将贴吧视为家园的老吧主和吧友们，去抗议、协商，却毫无进展。百度运营部门告诉他们，除非等合作方合同期满，或者出更高的价格购买。

医院热衷购买百度贴吧

百度“出售贴吧”的动机，无非“逐利”二字。

在2015年10月底的一个场合中，百度新兴业务对外合作总负责人李政就表示，医疗健康在百度收入中的占比已经达到35%。他还说：“虽然之前的商业变现模式广受诟病，但医疗仍是百度输不起的行业。”

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资深网友“九号仓”说，对于很多病友来说，到贴吧里是想和病友们交流病情、沟通治疗方法，并获得心理上的安慰。这些贴吧商业化后，如果失去监管，任由大量虚假、劣质的药品或医疗广告泛滥其间，容易误导病友。

“九号仓”的担忧，也正是目前网友必须面对的一个现实——百度贴吧商业化后的乱象。

与曹先生的帖子相印证的是，百度贴吧企业平台里列出32个贴吧官方代运营合作伙伴。据笔者了解，这些合作伙伴主要是一些文化传媒公司和网络科技公司，并附有联系方式。如果想要承包某个贴吧，成为贴吧吧主，只要联系这些中间商即可。一试，果真如此。

据媒体报道，一些行业内口碑不好的企业、医院也热衷于购买贴吧。不仅可以通过在贴吧置顶、发帖、删帖影响用户，做企业宣传推广，直接招揽客户，还可以利用管理贴吧的权限消除不利于自己企业的负面信息。一位知情人说：“以前贴吧删帖，黑市叫价一条帖子800元至1500元，现在医院直接承包疾病吧，这个吧内所有关于自己的负面信息全可以删除，相当于打包购买删帖服务。”

贴吧被卖侵犯公众知情权

2008年和2011年，央视就曾曝光百度自身“竞价模式”中可能存在的虚假广告问题。这次，百度又一次站到了风口浪尖。“血友病吧事件”也引发人们对百度贴吧未来走向的关切。企业就是要追求盈利，蕴藏着商业价值的百度贴吧怎么办？

《人民日报》评论指出，互联网时代的社群高度垂直、黏度十足，确实有商业价值；然而，开发手段不宜简单粗暴。赤裸的商业操作剥去了魅力化的关系群，实在有些杀鸡取卵。

中国互联网协会副秘书长石现升认为，贴吧属于开放平台，怎么进行管理，包括所有权归属以及产生的经济效应、社会效应归属也需要行业组织认定。在没有法律规定的情况下，吧主和平台的关系需要看不违背公共利益和公共道德的用户协议。

也有法律界人士表示，百度贴吧本身的定位就是一个大家表达意见、信息交流的平台，那么转让经营权是不妥的，不能以交流的名义做商业平台，那样的话就涉嫌以非商业名义进行广告行为，侵害了公众知情权。

河南广电大象融媒集团大象智库侠客岛撰文指出，持续发酵的“血友病吧”舆论事件，就是在人命关天的医药领域，百度贴吧通过承包的方式，放进来了一批资质存疑的医疗机构和个人。在现有的法律体系中，对于互联网广告的规定还是空白，这折射出中国对互联网广告的立法和监管的漏洞。同样令人反思的是：为什么这一次爆发问题最严重的是病种类贴吧？自然折射出的是看病难的问题。侠客岛认为，百度这一互联网巨头的危机，也是中国式商业的危机：如果一个国家的互联网龙头企业没有在引领创新等方面作出更多探索，而是与中国传统商业模式勾连在一起的话，那么中国的创新、创业的希望又在哪里？希望这是危机，也是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