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女性主义视角下《倾城之恋》的爱情悲剧
2016-05-14刘成宝
摘 要:在动荡的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在十里洋场、灯红酒绿的夜上海,张爱玲如同一朵奇异的花,开得美丽肆意而悲壮苍凉。她的一生富有传奇的色彩,不仅有着惊艳的文采,而且有着显赫的家世。然而她的童年生活又是不快乐的,爱情婚姻生活是不幸福的,这使张爱玲的整个人生都是在无爱的环境里度过。但她从不放弃寻找爱,却从来没有成功过,造成了她复杂悲观的性格,并形成一种独特的悲观气质。因而她的作品充满了“悲凉”或者说是“苍凉”的感情色彩。《倾城之恋》就是张爱玲笔下诠释爱情悲剧最好的作品,她试图通过白流苏对自身命运博弈来换取所谓的爱情,最终却因战争的爆发成就了刻骨铭心的倾城之恋。本文的撰写就是通过女性主义视角来审视张爱玲《倾城之恋》小说中的爱情悲剧,探究作品的悲剧渊源,深入阐释张爱玲的性格对其小说创作的影响,探讨其独有的文化底蕴与价值意义,从而把握张爱玲小说的爱情悲剧意蕴。
关键词:女性主义 倾城之恋 爱情悲剧 成因
《倾城之恋》这部爱情传奇于流苏而言是“一次没有爱情的爱情,它是无数古老的谎言、虚构与话语之下的女人的辛酸的命运。”以白流苏为代表的女性,经济不能独立,饱受封建大家庭的摧残,依附男权而生存。对于女性的这份无奈与凄苦的不断体味与深刻发掘,清晰地投射出张爱玲对女性生存境遇的自我体察与情感认同,折射出作家深层的女性关怀。
一、男权社会中对女性独立的限制
《倾城之恋》完成于1943年9月。当时正值日本侵华,国土沦陷,上海也早已成为沦陷区。小说中虽未正面描写这一史实,但我们却能从小说所营造的氛围中感受到这种亡国的压抑和沉痛。小说中首尾呼应的咿呀胡琴声,何尝不是拉出了这片乱世中的辛酸呢?白流苏就是生长在这样的乱世中,当时的白公馆也是世道中落,“先两年,东拼西凑的,卖一次田,还够两年吃的。现在可不行了。”一大家子人,为了各自利益,心怀鬼胎,勾心斗角。当白家花完白流苏的家当后,便对她冷嘲热讽,她的哥哥作为当时社会的主导力量更是对自己的妹妹进行最后的压榨,她期待的爱情主角对自己更仅仅是彰显自身的男性意识形象。
在这些女性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她们受到精神的桎梏和重压而不自觉,而且还成为这一不合理的传统制度的维护者。但白流苏恰好是这一时代的先锋者,她不受伦理纲常的禁锢,她选择了抗争,选择了与范柳原磨合、纠缠。白流苏尽力想为自己赢得主动,希望范柳原“有一天还会回到她这里来,带了较优的议和条件”。男女双方本就不是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白流苏的这种愿望也不可能会实现。最终,她还是做了范柳原的情妇,彻底地失掉了这场两性的战争。如果不是作者有意的成全,白流苏最终也只是带着“空的心”,守着跑马地那幢空的房子,度过她空空的余生。
范柳原是个被矛盾所困扰的悲剧人物,早年的人生经历使他看尽世态炎凉,不得不收起真心,以假面示人,游戏人间。他也一直被男性主导意识所主导。作为一直在两性对话中扮演强势者的男性,范柳原希望也要求自己一直是强者,尽管他渴望着从女性那里寻得温暖和慰藉,即使是受惠一方,他也希望女性作为施惠一方能保持从属的姿态,事事顺从,时时依赖。这种心理在小说中清晰地表现为他尽管爱着白流苏,却只想让她成为他的情妇,而不是妻子。因为只有情妇身份才能满足他的男性主导地位,才能任意摆布着白流苏,情妇只能依靠着供养她的男人,永远不可能达到与男人同样的地位;而妻子,相对于丈夫而言,她是平等的,是要与丈夫一起厮守、一起打拼和奋斗,两个人的地位也是平等的,互敬互爱的。因此直到香港沦陷,范柳原仍就没有改变自身男性主导意识的初衷,虽然最终香港的陷落成全了范白的婚姻,但困扰范柳原的这些因素并没有得到解决,小说中写到“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和谐不代表完全的理解,不代表快乐,更不代表着幸福和美满。
白流苏的人生悲剧和爱情悲剧,不仅是来自家庭的压力,亲情的压榨,更是来自于社会的制约,来自于男权社会男性对女性独立的限制。
二、男权话语下女性自身之间的争斗
《倾城之恋》的悲剧性意识表现在对人性的深层探索之中,作品始终围绕白流苏,逐渐展现出人性内心深处的阴暗、自私、虚伪、孤独与冷漠。父子母女之间、兄弟姐妹之间、妯娌叔嫂之间,他们在世俗的挤压下,在物质、情欲的倾轧下,形同陌路。这一点尤其表现在女性自身之间的勾心斗角、排挤、倾轧等各种场面中。
三奶奶与四奶奶之间的微妙关系是小说极力刻画的一幕,四奶奶碍于四爷的原因,失去了管家的权力,无奈让位于三奶奶,二人之间的斗争、隔阂可见一斑。但对于驱逐白流苏,二人立场达到惊人的一致。二人你唱我喝,配合默契。同样,二人对于白流苏破坏宝络与范柳原相亲一事上,无不沆瀣一气,达成共识。而在白流苏与姓姜的相亲无望时,“三奶奶四奶奶听了这话,彼此使了个颜色,撇着嘴笑了一笑。”这一细节描写,把二人内心活动展露无遗。四奶奶一心希望自己的女儿取代宝络的位置,眼看大女儿无望,立即推出比范柳原小二十岁的小女儿,用意自然明显。老太太决定按原计划,也只是“怕亲戚议论她亏待了没娘的七小姐”。在流苏破坏了宝络与范柳原的相亲之后,“今天的事,她给了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点贱。”不仅道出了女人们自身之间的倾轧,也透视了女性依附男性的根深蒂固性。最后的结局,白流苏如愿以偿时,四奶奶决定与四爷离婚,作者这样写道,“流苏蹲在灯影里点蚊香。想到四奶奶,她微笑了。”女人之间的斗争从来没有结束。他们自始至终依附男性,在这依附背后却做不了自己的主,却又无力摆脱这种依附关系,于是就在这两难之中苦苦挣扎,相互斗争,争取一席之地。对于女性的这份无奈与凄苦的不断体味与深刻发掘,彰显出张爱玲深层的女性关怀。
三、“博弈般”的爱情与婚姻
备受冷嘲热讽,忍受着兄嫂的欺压和母亲冷漠无情的白流苏到达了绝望的边缘,此时绝望的白流苏唯一的机会就是抓住婚姻这根救命稻草,她只能抓住眼前的范柳原,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范柳原也不是真心寻找妻子,他只不过是想找个精神层面的契合者。就这样两个不是单纯只为恋爱的人恋爱了,同时也就注定了这段恋爱自始至终充满了博弈、讽刺、无奈的意味。
范柳原和白流苏都是为了自身的目的“忙着谈恋爱”,彼此算计,各怀心机。对白流苏来说,确保自己经济安全的唯一出路就是找个有钱的男人。让自己的生活有足够的保障。而范柳原则是“嫖赌吃喝,样样都来,独无意于家庭幸福”。范柳原更奢求白流苏在精神层面和他站在一个高度上,而不仅仅是为了经济上的安全或肉体上的满足,他反复对白流苏说“我要你懂我”。白流苏终究是不懂范柳原的,因为二人从交往开始目的迥然不同,各怀鬼胎。“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博弈还得继续。作者说他们:“两方面都是精刮的人,算盘打得太仔细了,始终不肯冒失。”几经周折,白流苏最终得到了经济上的保障,范柳原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男性的尊严,这场赌局本该到此结束。然而突如其来的战争使两个人“真的谈起恋爱了”。
一座城市的倾覆促成了这场赌局般的婚姻,对范柳原来说则是希望的又一次幻灭,“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看似圆满的结局,则透露出无限的悲凉。张爱玲通过描述白流苏恋爱过程,深刻揭露了传统女性这一形象内心深处的卑弱、虚荣和苍凉,揭示其深刻的内在悲剧性。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张爱玲早已看出了人生不过是一个“苍凉的手势”。不过是生离死别不受我们自己支配的悲哀。《倾城之恋》看似圆满的结局,实则渗透着人生更大的悲哀。女人在当时的社会是不可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她们不仅受家庭的制约,更有来自于男权社会的压力和控制。站在女性的立场看,白流苏调情的背后,是生存的焦灼和无奈,白流苏虽然几经努力得到了众人虎视眈眈的猎物范柳原,成功地逃出了家庭,但是,白流苏逃出了狼窝,又落入了虎口,而且她得到的婚姻只是一座没有爱情的空城,而这座空城的获得也仅仅是因为战争的成全,是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尽管白流苏最终过上了物质相对不太匮乏的生活,但白流苏的精神生活是空虚的,这一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她经济的不独立,完全依靠男性。在男性占主导的社会里,女性能够参与并获得一定报酬的领域都被男性霸占着,他们是不会分一杯羹给女性的,在他们眼里,女性似乎只和厨房配套。
《倾城之恋》深刻地揭露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不仅任意对女性进行凌辱和践踏,而且通过男性制定的婚姻制度来束缚女性的独立性和自主性。但初具反抗意识的白流苏不再受男权社会的支配,她拒绝服从男权社会的婚姻制度,维护女性独立的主体地位。白流苏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对男权中心的抗争说明女性不是天生的“她者”,女人也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虽然白流苏的反抗并没有给她赢得完全的主体地位,但给女性的解放开辟了未来的道路。如何与男权社会作斗争,取得女性的主体地位,虽然是一个复杂长期的过程,但独立自由的女性正在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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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成宝 辽宁大连 大连外国语大学文化传播学院 1160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