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落历史与硝烟,翻开以色列特拉维夫艺术地图
2016-05-14李姜苒
李姜苒
在以色列的地中海沿岸,有一座璀璨的明珠镶嵌于这悠久的文明圣地——特拉维夫,走进这片包容万物的土地,在繁华的都会中追寻那古老的文明,心头不禁想起萨加斯塔的一句话:“我不知道我们去往何方,但是我确知,无论我们去往何地,我们都会迷路。”
新月沃地上的“春之垣丘”
行动是思想的敌人。就这样一个念头,成就了我的以色列圣地之旅。飞机抵达以色列特拉维夫的时候是晚上八点,降落的时候,透过机舱窗,窥视以色列这片土地。城市的表面看起来要比历史更要饱经风霜。城市沿着海岸线建立,一簇簇排列整齐的路灯,在公路尽头消失,乌暗的树木中冒出耸立的建筑物,就像是某种用作装饰的赘疣,释放着金黄色的光芒。
新月沃地无疑是人类文明的摇篮之一,这里曾闪烁着人类早期的智慧曙光;但这片古老的土地又经历了太多历史的变迁和残酷的考验。上千年来,位于新月沃地上的以色列先后被不同的种族占据,腓尼基人、犹太人、波斯人、罗马人、阿拉伯人……你方唱罢我登场,随之而来的是种族争端和信仰分歧,我们很难想象在这片土地上所发生过的战争和杀戮、折磨和牺牲、无谓的破坏和绝情的遗弃。但不管怎样,这是一片有包容力的土地,她毫无怨言地任由人类在她的表面恣意妄为,宽容地躺在那里,听从人们休养生息、耕田捕鱼,或大开炮火发动战争,即使被赋予不同的称谓,如王国名字、犹太人区、穆斯林区等,它也依然平和地包容着万物。
我想或许对很多人来说,以色列的特拉维夫-雅法(Tel Aviv-Yafo),这个城市只是一个普通新词汇。她和许多圣经当中的名字一样,无非是沉睡在书页之中的一个名词。最初于1909年建立的特拉维夫并非有何特别之处,她只是由一批犹太新移民聚集而成。新移民初来乍到并对当时港口城市——雅法的高昂房价避之不及,迫不得已地聚居在城郊——这就是后来的特拉维夫。聪明的犹太新移民,让这片属于城郊的土地发展迅速,很快特拉维夫不管是在经济上还是地位上,都远超以阿拉伯裔为主的城市雅法。以色列建国后,于1950年将特拉维夫和雅法两个城市合并,这就成为今天的特拉维夫-雅法(以下简称特拉维夫)。特拉维夫这个海滨城市面朝东地中海,背靠中东的陆地,地理位置极佳。同时也是以色列的经济中心,被誉为中东的“曼哈顿”,以及中东的“硅谷”,成为中东消费最为昂贵的城市,它也是以色列排名第二的大城市。就城市地位而言,特拉维夫相当于美国的纽约,以及中国的上海。
说到特拉维夫-雅法,就必须解释一下这个词的意义。在希伯来语中,特拉维夫的意思是“春天的小丘”,而雅法则意为美丽。“春天”是万物复苏的象征,隐喻古代的以色列,国家有复国的希望。而“小丘”在希伯来语中有一个不常用的含义,在考古学中有“残垣断壁”的意思,因此也象征着古代以色列国的毁灭。
我是在一个沉闷的时刻抵达以色列的特拉维夫,这座寓意为“春天的美丽小丘”的城市。比我想象中要大并且繁华得多,对这座繁华的中东城市而言,我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乘坐着巨大的白色铁鸟,带着我对她盲目的主观臆想,长驱直入。抵达当日,城市恰逢犹太人的安息日,城市中所有的企业商店暂停运营,社会公共服务交通系统亦暂时停止。街上所有的商店紧闭,毫无生气,没有公交车、出租车、火车,一整座城市就像开启了沉默模式,宛若一个不愿意开口说话的顽固老人。
白城,包豪斯建筑的聚落
时间是一个比较古板的玩意儿,无论你所持何种信仰,无论所在何方,也无论何种天气,它都一如既往、毫不迟疑地移动脚步。于是,白昼一秒不差地前来,在清晨的自然光线之中,特拉维夫在我们的面前毫无羞涩地展露出她的眉目,海岸线犹如狭长的眉眼,倚靠在蔚蓝的东地中海沿岸。微弱的阳光照亮了特拉维夫城市中浅白色、米色、灰色的城墙们,一片现代主义风格的建筑错落在城市中。它们沿着阿伦比街(Allenby Street),往东至必根路(Beoin Road),再到伊本·戈维罗街(Ibn Gvirol Street),然后转向朝北到雅孔河(Yorkon River),最后落入西面的海边区域。如今的特拉维夫市,这样的现代主义风格包豪斯建筑约有4000幢,这样庞大的数字让特拉维夫这个城市成为世界上国际建筑风格最为集中的城市,同时也为特拉维夫建立起了独特的风景线。让特拉维夫这座城市拥有了一幅绝无仅有的艺术建筑地图——包豪斯现代主义风格建筑群。
这一系列现代主义风格包豪斯建筑,又名白城(White City)。从高处看,这个城市的所有现代主义风格建筑(以下统称白城),它们以一种类似电脑游戏的格局,呈现在星棋罗布的街道中。高低不一,各种形状,有的平行而立,有的遥相呼应,也有的连成线可以构成一颗北斗星。仿佛等待着进入它们的人们,开展一场找寻它们的游戏。我就这样,手持一份特拉维夫的地图,在城市的街道中穿行,时而驻足停步,正午的阳光烤热了地面,这些风格独特的建筑撑开了一片遮阳的阴影。也许受当时建筑材料条件和技巧限制,这风格的建筑,所占地面积不大,高度2-4层,色系为浅白、白色和灰色。它们没有古典主义建筑的那些华而不实的装饰,也没有那么多色彩簇拥。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阳台,设计巧妙的窗户,这一功能主要为避免地中海气候潮湿闷热,因此大部分建筑为住宅。
停下的休息间隙,我翻阅资料,历史记载苏伊士运河的开通,为特拉维夫-雅法这个城市,带来了商业与人丁的兴旺。随后法律颁布的新规“外国人可在当地获得土地”,吸引了大量移民的涌入。很快,1920-1925年,特拉维夫的人口从2000人升至34000人。这个是多么庞大的数字增长啊。即便我是来自个人口拥挤的国家,也不得不为这个增长数字发出声惊叹。自然而然随着人口的增长,居民的住宅要求上涨,土地上各类建筑纷纷杂乱无章地相继出现。1 921年,一个叫做里查德考夫曼先生,提出对城市的总体规划,几年后,苏格兰建筑师帕特里克·盖德斯受命在特拉维夫进行城市规划。这政策一出,来自欧洲的犹太建筑设计师纷纷参与。受1920年德国包豪斯思潮运动影响,他们推崇现代主义。包豪斯思潮运动的主旨是,以不对称的布局和有规律的反复,来取代古典建筑中对称,并且与此同时,避免使用任何没有用途的装饰。在当时,有些建筑设计师在欧洲受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排挤,饱受争议。然而,在特拉维夫他们找到了发挥自己才华的一席之地,欧洲现代主义艺术运动也到达了它的最远地点。于是,现代主义风格的建筑在特拉维夫开展构建起来。
在以色列白城区域的一家极具艺术气息的咖啡馆,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翻阅着以色列诺贝尔获奖作家阿摩司·奥兹的小说《爱与黑暗的故事》。书中,他有描写过家里经常打电话给那位住在特拉维夫的姑妈,现在他们曾经居住的建筑物就在我所在咖啡馆的对面。我脑海中想象着,这些建筑的设计师,是怎样地将这些白、灰、米等色系的,多功能的、简洁且没有任何装饰的现代主义风格包豪斯建筑,一幢一幢连续在特拉维夫这个城市构筑起来的。在1931年到1937年间,约2700幢这样的建筑物在特拉维夫建成,它们是最初的“白城”,它们充满了浓郁的艺术气息,有人告诉我,在其中的有一些街区,集中居住着画家、作家、诗人等艺术从业人员。白城的建筑,不仅仅是艺术建筑史中华丽的一页,同时也是特拉维夫城市发展的历史进程记录。2003年7月,这批现代主义建筑区域的白城,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划为世界文化遗产,成为世界最为年轻的世界文化遗产之一。
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伊斯兰艺术与现代主义的收藏者
不知不觉中,西下的阳光已把白色的屋子染成暖黄色。我迎着海风,感受着特拉维夫这个城市的拥挤和匆忙。城市在光线下开始缓慢地变化,露出另一幅面孔。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化,恒定不变大概对现代人来说是缺乏吸引力的。当然不变的事物自然有其魅力以及其存在方式,比如博物馆和书籍。以色列是世界上人均拥有博物馆数量最高的国家,其中许多位于特拉维夫,而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则是以色列顶尖的艺术博物馆。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伊斯兰艺术收藏机构的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藏品内容涵盖油画、素描、雕塑、摄影、装置艺术等各领域。收藏有20世纪中叶重要艺术流派的作品:野兽主义、德国表现主义、立体主义、未来主义、俄国建构主义、超现实主义、美国抽象表现主义、不同形式的几何抽象艺术、以及波普艺术等。藏品包括毕加索不同时期的杰作、俄罗斯前卫艺术家亚历山大·阿契本科(Alexander Archipenko)1908-1921年的作品。更有马克斯·贝克曼(MaxBeckmann)、马克·夏加尔(MarcChagall)、埃德加·德加(EdoorDeoas)、埃里希·赫克尔(Erich Heckel)、阿尔伯托·贾科梅蒂(AlbertoGacomeftf)、瓦西里·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路德维希·米德内尔(LudwigMeidner)、马克·罗斯科(MarkRo'ihko)、埃贡·席勒(EgonSchiele)和莱瑟·乌瑞(Lesser Ury)等艺术家的作品。
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的藏品是如此的丰富,让人难以想象初期的绝大部分藏品来自捐赠。捐赠对象包括艺术家、收藏家和艺术爱好者捐赠人。第一任馆长是柏林美术史家卡尔·施瓦兹(Karl Schwarz),在他任期内,他积极地走访了众多艺术家与收藏家,尝试说服他们为博物馆捐献藏品。1950年,著名的古根海姆收藏家族对博物馆捐赠了36件艺术作品。其中有抽象和超现实主义艺术派系,包括杰克逊·波洛克(jackSOq Pdlock),威廉·巴齐奥特(William Baziofes),伊夫·唐吉(Yves Tanguy)和罗伯特·马塔(RobertoMatfa)等。
这里有一个故事,成立于1932年最初的特拉维夫艺术馆,只有数量不大的私人艺术品收藏。当时的特拉维夫城市还在规划中,第一任市长梅尔迪岑哥夫(Meir Dizengoff)将自己所在罗斯柴尔德(RofhschildBoulevard)大道私人府邸捐出,于是艺术博物馆设立在其家中。随后,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由于其发展经历了多次搬迁、合并、改建。如今的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主要分三个部分:赫莲娜现代艺术馆(The HelenaRubinsein Pavilion for Contempory Art,1 959),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旧馆(Main Building,1971),赫塔和保罗埃米尔展馆(Hertaand PaulAmirBuilding,2011)。
由美国建筑师普雷斯顿·斯科特·科恩设计的,赫塔和保罗埃米尔展馆自2011年开放起,成为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的主馆。从远处看,这是一个极具现代主义风格的前瞻性建筑,像一头潜伏在暗处充满魅惑性的野兽。馆址位于Shod Hamelech大道27号,背临一个大广场。周边被法院、图书馆和剧院围绕,在土地上呈现一种多边形的趋势。博物馆分五层,地上三层,地下两层,在大厅核心的中央位置有一个高87英尺(25.6米)的中庭。这个巨大的中庭名为“光之瀑布”。它其实就是由水泥灌注而成的灰色墙面,被用作投影屏幕。投影穿过缠绕扭曲的自动扶梯,抵达墙面,创造出一种如梦如幻的奇异效果。即使对艺术不感兴趣的人,在博物馆中走来走去,也会是一种极佳的体验。建筑本身多为钢化玻璃材质,因此采光完美,整个博物馆有着极佳的自然光线。自动扶梯、楼梯和坡道与双曲线墙面平行,连接各个展厅,从底部往上看,交错的墙面构成的线条,正好组合成一个星星的形状。我站在博物馆的底部,仰望着上空,思绪飘荡。想着这些错综复杂的构造,这些大胆奔放的设计,这些交错扭曲的层次,是否就是为了让博物馆的墙面和线条,组合形成以色列国旗上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