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渺小如蚁(创作谈)
2016-05-14阿航
阿航
那场所谓的“文革”开始时。我尚处于懵懂的年纪。我和一帮小屁孩如同稠鼻涕般尾随在红卫兵小将的后头,串街走巷,翻箱倒柜,“破四旧、立四新”。整座小城,风起云涌;嘹亮的革命歌声和高亢的革命口号,响彻云霄。每个人的脸面,不是红得发紫,就是油光可鉴。这时代的洪流,实在是太过刺激了呀,人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诚然,有一小部分人——按当年的说法是有“一小撮”人,他们的情形却是截然相反的。他们作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不用说是惶惶然不可终日的,一如过街老鼠,哪怕早已夹了尾巴的,但还是无情地遭受到了人人喊打的下场。
小小年纪的我,也多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如要想让许多人兴奋不已或者说扬眉吐气的话,那就必须得有一小部分人遭殃当倒霉蛋的。没有对比、没有巨大的反差,哪来的“幸福感”啊!
那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还真不好说。就说那种场面:一位原本斯斯文文先生模样的人,让他反穿上衣服,脖颈挂木牌,名字被打上大红叉;或者说一位垂暮之年的老太婆,让她边颠着小脚走路边敲铜锣,嘴上喊叫我是妄图变天的地主婆:更为带劲的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大小姐,脸上被泼了蓝墨水,头发被剪成阴阳头,脖子上悬挂一双臭烘烘破鞋,等等——此等场面,在场的所有围观者是没有一位不兴高采烈的,他们个个如大白鹅般伸长脖子,嘴里发出莫名的嗬嗬声——完全沉浸在忘我的陶醉之中了。
随着年岁渐长,我慢慢地又明白了一些事情。那就是在我们国家“折腾”是早就有之的。于是我听闻到了小城的所谓“十二个头”反革命集团事件等。
这些记忆,在我脑子里头挥之不去。某一日,我捉笔(打电脑)将脑子中残留的印记,通过一个家庭给整合出来,这便是小说《浮洲的观音佛像》。
小说中的焦明父亲,如若换作正常的年代,此人绝对可称得上是位好玩的人。他是个长不大的老顽童,保留了许多“童趣”。但这样子的一种性格,在那特殊的时代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因为,他的自我掩饰和保护能力太弱了啊。焦明祖母,是位外柔内刚的女人。在男人顶梁柱缺席的家庭中,她以弱不禁风之身躯担当起了全部重担。毫无疑问,她的能量是微不足道的。于是就借助一头猪来替她保护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家了。到后头,具有“神奇”能量的猪,同样也没能护住这个家,造成了致命的“后遗症”。焦明母亲,是位安分守己的女人。但面对一个凶险的社会,她又怎能做到洁身自好呢?随着他们家的那尊白瓷观音像被女儿砸碎,她的心也碎了。这是一种怎样的因果链啊——焦明母亲为了女儿的工作(也就是出路问题),不惜跨出了那一步;而当焦明姐姐获知真相后,她却毫不留情地砸碎了焦明母亲唯一的精神寄托物白瓷观音像,让她彻底断送了仅有的自尊和一丁点儿微小的盼头。
焦明姐姐在自责和愧疚中活了大半辈子。小说的亮色是在焦明母亲老家的浮洲,因为灯光映照的缘故。时常会出现一尊光影观音佛像。这给焦明姐姐带来了一丝安慰。同时给我们大家也带来了一线希望。虽说。这“一丝安慰”和“一线希望”,本就是海市蜃楼,但有总比没有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