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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以揭示生活的真相为紧要

2016-05-14王方晨

红豆 2016年9期
关键词:牧歌豆苗农夫

王方晨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我们爱读陶渊明的诗,那样一种恬淡的诗境令人心驰神往。可是我要说,错了!你以为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那是因为你不曾是那个“锄禾日当午”的农夫。陶渊明盛赞这样的田园生活,也正因为他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农夫。那些让我们看着美好的事物,往往隔着一层朦胧的面纱。

早在许多年前,我脱离了农村的生活。暑假里,帮家里做了点活儿后,心血来潮,要学“姜太公钓鱼”的情致。于是弄了根蚊帐竿子,做了鱼钩,跑到村东的莱河钓鱼。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钓鱼,耗了一上午连条小鱼也没钓着,就又跑到村西的另一条河,略有收获,钓到一条寸把长的小鲦鱼。

回到家,自觉不对头了。正是农忙季节,一个村子里,哪有闲着的!我这是干什么?在我回答别人的问询时,我是在炫耀自己的悠闲么?

忘记了从哪里,反正我知道了有个老说法,在乡人眼里,钓鱼与城里浪荡哥儿的提笼架鸟,是同样为乡人所不齿的行径。我不过刚刚离开乡村,乡人的本色还在,让父老乡亲腹诽的事坚决不做。

以后,我有很多机会去厂矿企业。面对基层群众,我就很注意把握分寸,绝不假惺惺装模作样,原则上不是多问,而是少问,不轻易发问,以听为主,少说话。果然,在一个钻井工地,一个石油工人就曾私下对我说:看你不像那些人,手里拿着个本子。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反感采访时那种煞有介事的模样。底层生活的辛苦,不言自明。底层民众需要的是真诚的关心,而非为迎合上级的意图,逢场做戏,虚饰现实。恰恰我所能做的,离他们的要求相差甚远,所以,还是识趣些好。另有一次,在某地煤矿新井开工的庆典上,宾客云集。就餐时分,车辆浩浩荡荡排出一二里地。我下了车,随人往饭店里走,无意中就听一扫地的煤矿工人呸了一声,狠狠骂道:败家子,吃死你们!我蓦然想到了《红楼梦》里的焦大。

这个世界,不知有多少的不平等!可在一般情况下,如果不能保持清醒,这世界就是一派莺歌燕舞。世界的真实面目,并不容易被人看到。作家,一定要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要有一种眼光,穿过层层阻碍,看到事物的本质。

在《玉米人生》里,我描绘了一种乡村生活的场景,这对我来说,基本没有多少难度,因为我自己就曾是农夫,对农夫的辛劳记忆犹新。一旦遇到对人生困苦,对灾难、罪恶、不公的美饰,甚至掩盖,都会激起我的不忿,就如同小说中劳仁生的反应一样。劳仁生执拗的反击,或许出自本能,虽显笨拙,但毕竟是一种质朴的态度。它在乡村生动的自然背景下,闪烁出的是一种壮美之光。我实在不希望这种态度越来越变得稀有。

“我们一定不能忘记,正是这些看起来平和的田园牧歌式的乡村社会结构构成了东方专制主义最坚实的基础,它极大地禁锢了人类的思想。”马克思的这段话分明在提示我们,田园牧歌式的乡村社会结构,也不过是看似平和。草盛豆苗稀的耕作,实在会让每一个真正的农夫焦心。啖了一生玉米的人生,实在不会再让人爱得起玉米来。

因之,我认为,写作的意义,不管是在过去,现在,将来,或许正是在于不断地揭示出生活的真相,并以之规避生活的盲目。

责任编辑 张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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