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海鸥那样飞
2016-05-14韦晓明
韦晓明,苗族,广西融水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20世纪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在《青年文学》《民族文学》《三月三》《人民日报》《广西日报》《柳州日报》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戏曲及文学评论一百余万字。多篇作品获省级、国家级征文奖及报纸副刊好作品奖,散文随笔集《云中故乡来》获第五届广西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花山奖”。
“教育部出国人员外语培训中心的英语培训可以关注一下,看看是否有合适的时间参加一期——”我按了回车键,这些字符瞬即飞越崇山峻岭、江河湖泊,飞向两千公里外的北京,定格在北京一所著名大学某个房间或教室的另一台电脑屏幕上。
“啾啾”两声响起,电脑屏幕的任务栏上一格红灯闪烁,点开——“没有时间,九月份都还要上课。”
“不放暑假吗?”
约莫一分钟,又是两声“啾啾”,点开——“你就不要再操心我的学业了,我有自己的安排。”
玩QQ,我是笨鸟,好不容易从键盘到屏幕安排好“好的”两个字,对话框里顷刻又刷来——“你是不是还要逼我去读个博后!”几乎同时,惯性让我按下回车键,“好的”两个字立马飞了出去,于是这“好的”就成了对对方后一句话的应答。此时想要收回来也已不可能了。
我怔在那里,哑然。
一、曾经狠逼儿子飞
我一向认为,人是需要承受点压力的。逼迫一个人做点事,这不特殊,也不重要,有时甚至还很有必要。重要的是这种逼迫是否过头了,被逼者能否承受得住。老鹰这样教雏鹰学飞,老鹰将雏鹰携向百丈悬崖之端,然后一翅膀将雏鹰扫下悬崖。雏鹰在垂直坠落的过程中拼命挣扎嘶叫,展翅扑腾。这拼命的挣扎展翅中雏鹰知道,它必须飞起来,飞不起来就必定粉身碎骨。这种逼迫才惊心动魄,这种逼迫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动植物生存法则是一样的,只有逼其强大起来,才可以生存下去。雏鹰一生都要面对的热风冷雨、电闪雷鸣、豺狼虎豹、陷阱杀伐,我们的孩子难道就可以不面对?孩子的生存,我们血脉的强悍,需要我们对下一代施以适当的逼。儿子四岁那年,我带他到南宁看大世界,在白龙公园逛了一个下午出来,儿子喊累了,要我背。我说还是自己走走好,锻炼锻炼吧。儿子撅起小嘴赖在那不走。路边正好有捆两米多长的篾片,我扯了根扬起来唬他:“不走就打。”过往游人纷纷侧目,这就叫“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做秀”了。
高二学校分文理科,我让儿子读文科,他语文、英语明显要优于物理、化学,再说,他读文科,我书架上的书就能继续有用。但儿子执拗于理科,他认为他物理最好。事实上,儿子多年来痴迷的都是他抠下零花钱订的《飞行器》《兵器知识》《船舶与舰艇》《计算机及其外部设备》之类的期刊,我书架上的书,他连翻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儿子动手能力强,花三百多元钱,就能自己捣鼓出商场里标价上千元的山地自行车。家里第一台电脑,也是儿子比照《自己动手装电脑》组装的,性能和速度远超一些品牌机。较劲一个星期,到了学校规定的最后期限,我没办法了,说那就随你吧,只是以后千万不要后悔。但每周,我仍要逼他抄古文,像《送东阳马生序》《黄生借书说》《庖丁解牛》这些我当年背过的,则至少要抄三遍。尽管已进理科班的儿子极不情愿,但我的絮叨他无法抗拒,最终老老实实地抄了一大本。大学才读一个学期,儿子突发奇想,说要休学再考文科,向节目主持人方向发展。我知道后哈哈大笑:“你这岂不是开国际玩笑啊?当初要你读文你硬要读理,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你想退堂!你一个学地质勘探的怎么一忽儿心血来潮要上镜?”笑归笑,儿子的突发奇想我却不得不认真对待。儿子可从来不是说说就罢的主,他是说了就要做的。小学四年级,我们一家就住在窑埠古渡边上,担心他独自下河搞水,我没给他买游泳圈,于是他将家中还来不及清理掉的包装盒泡沫板抖搂出来,然后菜刀锤子一齐上,硬是捣鼓了艘救生艇,呼朋唤友扛下河边去。等我发觉,七月天里惊出一身冷汗。如今相隔几千里,我只能一天五六条短信轰他,我以我搞新闻数十年的体验陈述利弊,晓以利害,还从网上下载近百篇资料硬塞进他邮箱。这些估计他都看了,但不见回音。不见回音我就直接电话劝告、逼迫,他也只是听,不回话,听筒里偶尔传来一声叹息。我使出最后一招,让他给我他们班主任的电话号码。他这才出声:“你要这个干吗?我们不叫班主任的,叫辅导员!”我说那也行。“你总不至于要辅导员找我谈话吧?”我说那讲不定。“兴师动众的,唉,算了,我不惹你了还不行吗?”
我们这代人,有很多的不如意,于是就将很多的希冀放到了子女身上,逼迫他们做我们想做而没有做到的,逼迫他们去实现我们没有实现也不可能实现了的梦想;坎坷的人生给我们带来诸多阴影,于是在梦想的让渡中,这些阴影也不可逆转地转移到了子女的心坎上,使得他们本应铺满春阳的少年时光,罩上了厚重的雾霾,使得他们本应展示青春风采的朗朗笑声,变成了无奈的沉重叹息。他们在不经意的失误带来的惶恐不安中,得到的不是谅解、宽慰和扶持,而是他们根本无法接受的“不争气”和“垮了的一代”这类斥责。我们这代人就是这样无理、霸蛮和愚蠢。比起逼子女练飞自己先坠崖底飞起来拿命示范的老鹰,我们的可怜不言而喻。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在印刷厂照排室跟夜班录入员校改版面,等着清样出来签完字夜已深沉,在大街的冷寂中狂飙单车回到家,家里只有客厅一盏灯燃着微弱的光等着我。我蹑手蹑脚开门进了儿子卧室,在他床边站定,借窗外透进的微光默默打量他的睡态。儿子侧着身睡,很安静,连一丝鼻息都听不到,却总要顽皮地把一只脚撑出被子外。我怜惜地摸摸这只脚,轻轻将它挪进被子里。我知道,除了我,没人能保护好他,我肩上的责任,沉重于山。我的这些举动,儿子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他上学时我还没起床,于是他开门关门格外小心,但最后那细微的咔嚓声我总还是听得到。
有个星期天我起得算早,可阳台上的阳光比我还早。我扶着栏杆往下看,恰好推着单车去学校补课的儿子也抬头往家看,他看见我,眼睛眯成一条缝,笑了。阳光打在他脸上,柔柔的,荡漾着青春的纯净;两颗虎牙反射着太阳光辉,那笑容由是更加动人。他冲我挥挥手:“拜拜!”偏腿上车,箭一般地飞走了。我没有笑,没有语言,也没有动作,只觉得阳光很晃眼。
我对儿子的逼,除了絮絮叨叨外,便是这无声的暗劲。
二、那个暑假儿子去打工
对儿子,我最不满的是他事事无所用心全凭兴趣而为,而且性子、动作都慢,与我的急性子比,完全就是两个极端。假期在家,每每凌晨一两点还泡在网上,白天则日上三竿才懒懒散散爬起来。我想治一治他这个毛病,却苦于无计可施,也狠不起心肠。
孰料大一暑假再回来,这毛病只持续一周,情况就有了变化。
吃晚饭时,儿子期期艾艾地说他准备去打工,已经找好了地方。我与妻子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我问打什么工啊。“这个你们不用管,反正我得自己去挣点学费。”儿子低头扒拉碗里的饭。“还学费呢,路费怕你都挣不了。这样吧,我请你打工,就一大早起床,搞家里卫生,清洁程度到我认可为止,每天十元,怎样?”儿子说他从来不看好家族企业。
翌日,儿子果然起了个大早。我一看床头的钟,哎呦,才六点半。他动作很轻,几时出门我竟不知道。
晚上将近七点儿子才回来,一脸疲惫不堪,匆匆吃了他妈妈给他留的饭菜,冲了凉就进房间睡觉,一连几天都如此。我跟妻子说,到底是打什么工,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得好好问问。妻子感觉亦然。很快就到周末,妻子叫儿子晚上早点回来,今晚我们加点菜。
儿子真的六点钟到家,但依旧闷闷不语。我提议喝点啤酒。儿子说好。我是没备有啤酒的,赶紧下楼买。一瓶将要见底,儿子说他已经炒了前头那个老板,换了个口,新老板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看来比较实在,中午饭老板是和伙计一起在店里吃的,不像前面那位,说好供应午餐,却打发工仔到大东门那乌七八糟的饭摊吃三块五的所谓快餐;而且脾气还很爆,动不动就骂人。新老板卖布艺玩意,也在五星街那带,生意好,请了五个小工还忙不过来。老板承诺底薪每天十元,包中餐,另有销售提成。此时离儿子开学,也就只有三十天了。
儿子幽幽地诉说着,我和他妈妈都不插嘴。我们发现,儿子真的长大了。
此后每晚儿子回到家,总是就先进房间写写算算,还一张张清点着从兜里掏出来的那抓花花绿绿和电蚊香片一样大小的硬纸牌。他妈妈说他是在盘点当天的销售业绩,那些花花绿绿的硬纸牌面值有大有小,是月底销售提成的兑换券。
一天,餐桌上儿子心情很好,他说老板要给他加薪,五人中只他获此殊荣。“前天店里来了对‘老美,是我接待的。这回老板一脚进账八千多,老板说前所未有。见我能跟老外讲英语,老板更是惊讶。”看着儿子晒黑了的脸,我兴奋得连干了两杯。儿子又说,他没有告诉老板自己还读着书。我正色道:“你辞工一定要提前跟老板讲,好让他有准备招人接替。”儿子说这个他懂。
果然,儿子宣布即将结束打工时,老板还以为他嫌钱少:“再给你每天加五块,怎样?”此前老板还跟他切磋邀他入股合伙干的事呢,当老板知道他还要回学校时,差点惊跌眼镜。那时不像现在,柳州大学生假期打工的基本还没有。
三十天儿子赚了一千多块辛苦钱,离家时他买了条红河烟放在我书架上,对我他不说,却告诉了他妈妈。
儿子读的是工科,地质勘探专业。这个专业工作很辛苦,于是这个专业两个班八十多人几乎都是男生。但是要读好这个专业却颇不容易,因此从这个专业毕业出来,根本不愁就业。那年,我们一干人赴北京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受训,每个周末,我从京南大兴出发,倒几次车赶往位于京北海淀的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儿子此时已签了驻在石勘院的一家石油勘探公司,搞地震波数据处理。这个大院,前身是中国石油大学,建筑布局严谨,夹杂在阴阴郁郁的古树中间,成群的喜鹊在楼廊、树柯间蹦来跳去,大院就成了热闹喧嚣中一个难得的清凉之所。这清凉之所里硕士博士身影幢幢,于是这清凉中包裹了浓郁得化不开的学术韵味。
父子同居一室,和从前一样没有多少话语。但此时的儿子,已不像在家时睡的那样恬静。我在熟睡中常常被他窸窸窣窣起床、开灯、翻书的声音吵醒过来。到凌晨三四点他总算睡了后,我又会听到他不清楚的梦呓和叹息。
“考研吧你!”天亮了我说。儿子无言。
“还记得那三篇古文么?”我问。
“记得!”
“那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
这种对话很累。于是我说,我们去郭沫若故居看看吧!儿子在电脑上查了地图,说好吧!学工科的儿子在北京五年了,去个名人故居还要查地图,这样看来,他对自己还是有主张的,而且这种主张很对我脾胃。到积水潭,下车徒步,走过几条胡同,回头竟不见了他,只好站在路边等。几分钟后,儿子赶来:“嘿,这边有家老理发店,理次发才八块。好了,以后理发有地方了。”我这才属意地从头到脚打量他,那套读书时穿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单薄的身上,显得尤其搞笑。我说不看什么故居了,我带有钱,去给你买套西装。儿子死活不干。
我们再穷,给儿子买一两套好衣服还是办得到的。但儿子说不。
当年我逼他抄古文,或许害苦了他。
三、逼儿子考研
从北京回来后,给儿子发信依然是考研、考研、考研。在QQ上,我给他灌输:“青春短暂。过去了的不能重来,你务必在三十岁前,将该拿到手的学问学历都拿了!”此后不管传去的文字、句式有何种变化,这个意思大体不变。对此,儿子不置可否,有时干脆就直接闪开。到了年底,儿子突然说决定考研了。
我很兴奋,就好像他不是决定考,而是已经考上了。此后一遇到有关考研的资料、经验之谈,我就下载整理,然后一股脑发到儿子的邮箱里去。
但他给他妈妈的电话却依然是上班、出差、出差、上班,一忽儿河北唐山,一忽儿川西某地,近的自驾车,远的空中飞。有一阵,去得最多的是曹妃甸。此间他喜欢上了摄影,而且上手很快,传回来的那些景色都很美。传回来的曹妃甸风光,有一张海鸥飞翔的特写令我感动莫名。一大群海鸥在蓝天里展翅飞翔,朝霞映照在它们灰白色的羽翼上,光彩炫目,雪白的扇形尾翼,被染成鲜艳欲滴的金红色;海面上碧波荡漾,万顷金光涌向水天相接的远方……
就这样很诗意地去与一百五十多万人竞争,有可能获胜吗?我心有怅恨但不能说,怕坏儿子的情绪。网络告诉我,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虽然只有四门卷,但题量大得吓人,不经努力拼搏刻苦钻研,光看完卷就让你缴械出门。单说英语,不仅题量大,题型还特古怪,非考级可比。新东方的老师这样调侃硕士研究生英语考试:这是世界上最难的考试,因为一个单词如果有十种意思的话,它只会考你从来不会留意的最后两个意思。面对这样的考试,如果没有一年半载的充分准备,就算考过了八级也要抓瞎。
果然,这一年工科国家线A区英语定死在三十六分,儿子以一分之差被拉了下来。虽然儿子不在家,但这个家那段时间阴云惨淡,雾霭重重。我说话更少,喝酒更多了;不喝酒一句话不说,喝了酒就没完没了地说。妻子被我惹恼了:你这样逼他有意义吗?为什么就要读研?只要身体好,干什么不行?他就是一辈子打工又有什么不好?
是啊,这个世界上干什么不行干什么不好呢?同样是开发资源,找石油的难道就一定比收破烂的高贵?为什么非得压制孩子去读书?这身边因读而致贫的例子还少么?这身边大学毕业即失业的例子还少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笑剃头佬贱,剃头佬笑你浮漂。这世间是人就平等,你不敬我,我又凭什么尊你?道理大家都懂,安慰别人谁都会。可子女没出息真的落到自己头上,我们有谁能开怀畅意?
我频频拨打儿子的电话,他不接。我气极,却又无可奈何。我在电脑上将那张海鸥飞翔的照片放大至满屏:儿子,你为什么不像海鸥那样高傲地飞?
四、儿子考取硕士生
终于在一个月后儿子给我发来短信:能给我八千元吗?算我借,以后一定还你。我想去北二外进修英语!积水潭胡同口儿子衣着松松垮垮的模样跳了回来,我心酸楚,立马回复:没有半点问题,十天后给你。
十天内我东挪西借,总算凑够了八千块。儿子辞了职,住进北二外学生宿舍。
国家计划内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考四门课程,公共课的政治和外语满分为一百,两门专业课均为一百五十分,录取时全国分三区划总分和英语单科两条线,一区(A区)最高,英语是个硬指标,三区无论哪区,只要英语少一分,总分哪怕第一也无望。除此之外,各校还有大量应届毕业推免生(学校推荐免入学考试),这部分约占招生计划总数的三分之一。每年一百五六十万考生,能上去的只有二十万人不到。我劝儿子考二区或者三区,儿子说那还不如不考。
儿子报考A区一所大学的海洋地质学专业,这一次,他决定全力以赴。
辞了职到学校里用功,就心无旁骛了,我因此也少了担忧。至于儿子用功程度如何,我们无从知晓。他考完后回家,他妈妈说这个崽瘦多了。我一看,是瘦了蛮多。
儿子说如果这次还不上他就要去查分,分数不够就查卷。他信心满满。我说你不会只是自我感觉良好吧,去年你也是很有把握的。他妈妈骂我你怎么就这样讨厌?
等查询成绩我比儿子还着急,公告查分明明还得等一个礼拜,我却每晚都挤进儿子报考那所学校的网站,巴望突然可以提前查分。此间我还溜进该校考研论坛,分享论坛里考生的喜怒哀乐。论坛里揪心的考生很多,分析考卷答案、估测自己分数、预测国家线等等,无所不有。估分低了的,大喊“悲催”,哀叹“杯具了”。有人还做了模,分析历年来国家线变化情况,推导出这一年的录取线。事后证明这个分析非常准确。现在的孩子聪明透顶,岂会是“垮了的一代”?
可以查分的一刻到了,儿子、妻子、我齐齐站到书房里的电脑前,儿子输入姓名、考号、身份证号,说:“你来点吧!”我推妻子:“你来!”妻子推儿子:“还是你自己来!”儿子坐下,挪动鼠标,轻轻一点,总分三百九十,英语六十八分。比对去年,这个成绩无论英语还是总分,都绰绰有余了。我一把将儿子拉起来,紧紧抱住他:“儿子,好样的,祝贺你!”我轻轻拍打他背脊,说,“真的难为你了……”
将近两年啊,这几百个日日夜夜是怎样捱过来的,是怎样的欢乐和痛苦,是怎样的憧憬和绝望,是怎样的放了又捡起,非此中人,绝难想象。儿子知道他不是一人在战斗,他也因此而硬挺了过来。这之中,我的作用微不足道,儿子的老师、同学、朋友,乃至他原单位同事、领导,他们给他出主意、讲方法、解难题、找真题,这种关心和帮助才是直截了当极端给力的啊!儿子在考研论坛里向志愿辅导考生的硕士生师兄求教,尽管用的是网名,还是给我发现了。我发短信给他,说那个叫“老虎”的真是助人为乐。儿子回信:你怎么总是无处不在的哩?
这一年,全国A区工科学术型硕士研究生入学国家线英语、政治定在四十分,专业课定为六十分,总分为三百分。各校以一比一点二比例从高到低通知考生进入复试。也就是说,即使初试成绩很高,复试不合格同样被刷。我叮嘱儿子全心身进入复试准备,强化英语口语。儿子将五分钟的英语口语自我介绍中文稿拟稿任务交给我,我花了好半天写成发过去。他回信说你这个完全是汉语,英语是不能这样说的。
结果,在进入复试的考生中,儿子复试成绩还是名列前茅。但很快就有一事让我们纠结起来:国家重视培养专业硕士,专业硕士好就业,学校也动员初试考得好的考生报读专硕,儿子在专硕、学硕两者间颇难取舍,问我怎么办。我问两者间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儿子说专硕不可以直博而学硕可以。那你就按原来报考的,读学术型硕士。我这下果断了。
是海鸥,就要在大海上飞。
五、儿子读了博士
一年的基础课专业课后,儿子真的开始飞了。新疆、青海、甘肃、四川……满天飞,考察、取样、做模拟实验……等到我们收到他从北疆邮来的特产时,他人已到了川西。我疑惑不解:海洋地质学怎么老在内陆转圈?儿子说,地质都是相通的,何况几亿万年前,这些地方也是大海,真到海里去取样或实验,成本高且不说,今天的条件也还不完备。
“你要写点东西啊,研究生不能没有论文吧!”我又逼他了。
几个月后,儿子说完成了一篇论文。我让他发过来,“看看能不能在文字上为你把把关!”论文发过来,我一看就傻了眼:这哪是我能对付得了的啊?那一个个专业术语、概念,对我简直就如天书。文字方面,简洁利索、明白畅晓,十足的论文范式,我一个字也动不了。“你这个是自己弄的吗?”看看,我这是怎样一种心态!儿子对此没有任何回应,他的不回应令我无地自容。
这篇论文投向几家核心刊物,不久,《桂林理工大学学报》就通知说要采用。
这一年,学校研究生院奖励儿子发表论文两千元,加上研究生津贴节余和导师发给的酬劳,儿子一下子有了一万多元进账。寒假回家,他不容商量地拿一台晶液大屏幕电视将我们用了十几年的乐华彩电打发到房间一个角落里去。
而他身上,还是那套松松垮垮洗得快溶了的衣服。
这一年,我更大的欣慰是,由于学位课程成绩都在优秀以上,经学校严格的审核、复试,儿子被批准进入博士生阶段培养。紧接着,根据“选拔一流学生、到国外一流的学科专业、师从一流导师”三个“一流”原则,经层层选拔,儿子被国家派往比利时攻读博士学位。
海鸥,迎着风浪展翅飞……
责任编辑 蓝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