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特征

闫耀明

阳已经飘到了西天，可光线依然灼热而刺眼。李彬彬眯着眼睛，一步步走向学校大门口。

在经过一家门面不大的食杂店时，李彬彬从食杂店的玻璃门中看到了自己。他发现自己踢着脚，扭着身，走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李彬彬独自“哧”地笑了一声。他不在乎自己行走的样子，他什么也不在乎。天热热的他还来到学校大门口，是因为他有事情要做呢。只要把这件事情做成，别的他不在乎。

李彬彬要做的事情和钱有关。他的手头紧，衣兜里只有可怜的5块钱了，要想到网吧玩个痛快，他必须再弄点钱。

学校大门前空空荡荡，平坦的水泥地面上只有白亮亮的阳光在跳跃、喧哗。李彬彬靠过去，向大门边的警务室里望。警务室是派出所在学校设立的，那个宽脸庞的驻校民警正坐在里面，翻一本杂志。

李彬彬觉得很没劲。驻校民警在岗，他准备采取的行动就会受到很大限制。

李彬彬便狠狠一吐口水。他就是这所中学的学生，他熟悉这所学校，也熟悉这个驻校民警。平时，要是派出所里事情多，这个驻校民警会回去忙所里的工作，警务室就空着。偏偏今天他在，正坐在里面翻杂志。李彬彬就觉得很没劲。

吐完口水，他正准备走开，突然发现学校大门边的白墙上贴着一张纸。李彬彬知道，这里是不允许贴小广告的，这张纸应该不是一般的纸。于是他凑过去看。

竟然是一张通告！

通告是用一张A4纸打印的，上面写了一段话，大意是最近学校门前经常有一高年级男生在放学后欺负低年级学生，强要他们手里的零用钱，希望全体学生提高警惕。同时，发现线索的同学要及时向警务室或者老师举报。老师的手机号码是用黑体打印的，很清晰。

下面，写清了那个高年级男生的主要特征：左胳膊肘上有一颗黑痣。旁边，居然还有一张电脑绘制的模拟画像。李彬彬看到这个人的目光冷冷的。

通告的落款是驻校警务室。

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李彬彬无声地笑了一下。因为他走进这所中学已经两年多了，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通告。

而让李彬彬更感兴趣的是，通告上清楚地写着，对举报有功的同学要进行奖励，发奖金。有奖金可是好事情呀，自己正需要钱呢！李彬彬把通告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觉得自己身上开始发热。他感到这样的好事自己一定不能放过，更不能让别人分享。

他抬头望了望高悬着的太阳，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发热与这大太阳无关。

李彬彬没有犹豫，伸手就揭下了那张通告，折好，装进衣兜里。

放学的音乐声轻柔地漫上来，像水一样，一点点漫上来，漫过空荡荡的操场，漫过学校大门，把李彬彬一点点浸透。

李彬彬兴奋起来。此时他喜欢这音乐，喜欢这种被浸透的感觉。

有学生开始陆续走出校园，他迎上去，目光死死地盯着每一个走出来的学生。他在寻找与电脑画像相似的面孔，寻找那双目光冷冷的眼睛，寻找左胳膊肘上的黑痣。

随着走出校园的学生越来越多，李彬彬也越来越忙碌。后来他几乎就是在走动的学生中窜来窜去了。放学离校的男生有的也不好好走路，互相追打嬉戏很常见，有几次李彬彬就与他不认识的男生撞在一起，差点儿摔倒。可他没有瞪眼睛发脾气，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甚至连与他相撞的男生不悦地冲他叫喊他也没有理会，依旧像一条光滑无比的泥鳅，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李彬彬不想与别人发生不愉快的事，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通告上画的那个抢钱男生，将他扭送到警务室，或拨打通告上的手机号码报告老师，使自己顺利地获得那笔奖金。他正需要钱呢。

可李彬彬已经忙碌得头上冒汗了，也没有找到与通告相吻合的男生。

此时大部分同学已经走出校园，后面的人不多了，三三两两地在操场上走着。李彬彬不禁有些失望。

“李彬彬，你在干吗？”是同桌杨梅。杨梅是个爱咋咋呼呼的女生，李彬彬很讨厌她。杨梅走过来盯着李彬彬问：“你今天咋又没来上学？张老师正找你呢。”

“你少拿老张来吓唬我！”李彬彬冲杨梅瞪一下眼睛，转身甩开杨梅，不再理她。李彬彬特别讨厌聪明又多嘴的杨梅。这丫头曾经不止一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李彬彬策划好却没来得及实施的恶作剧给戳穿，搞得他既狼狈又很没劲。

更为可恶的是，有一次杨梅还无比尖刻地分析了他的名字，很多同学都听到了。“你爸妈给你起名字叫李彬彬，意图很明显，就是希望你能有知识有地位，知书达礼待人和善彬彬有礼。可你呢，逃课、打架、泡网吧，同你爸妈的美好愿望相去甚远呀！真是白白浪费了你爸妈的一番苦心！”

杨梅是女生，李彬彬是不会对她动武的。面对杨梅咄咄逼人的指责，李彬彬不甘示弱。他指着杨梅恶狠狠地说：“你爸是外科大夫，他真该给你做个手术，把你这张破嘴给缝上！”

李彬彬知道，此时他最怕的就是杨梅没完没了纠缠他。所以，杨梅又说了些什么，他既没听，也没有回头。

杨梅走了，同学们也都走了，操场上已经空无一人，他仍然没有找到他特别想找到的那个男生。

李彬彬孤零零地站在学校门口，太阳光照在他的后背上，将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在眼前的水泥地面上，他看到自己的身影歪歪扭扭的，咋看咋没劲。

他真的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没劲，仿佛自己的心事再一次被杨梅戳穿了一样。

觉得没劲时，李彬彬一般都会去“砸王八”，让自己开心一下。

离开学校，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玫瑰园小区的小广场。这个小广场上有个破了一角的旧篮球架，他经常和小弟在这里玩“砸王八”。

小弟不是李彬彬的弟弟，他的名字叫小弟，是一个比李彬彬低两个年级的男生，而且和李彬彬不在同一所中学读书。

那天李彬彬走过小广场，忽然看到一个西红柿从楼上的阳台里飞出来，直奔小广场边那个破了一角的旧篮球架而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入有点歪的篮筐里！

“好球！”李彬彬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李彬彬在班级里是投篮最准的一个，尤其擅长远投。他曾跟同学们吹牛说，他要是去美国参加NBA三分球大赛，一定能得奖，引得杨梅冲他连连撇嘴。

李彬彬的叫好声引得又一个东西向他飞来。“接着，看球！”小弟从阳台上扔下一只篮球，又叫道：“等着我啊！”

小弟从楼里跑出来时，李彬彬正拿着篮球端详。这是一只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篮球，外面那层棕红色的皮几乎脱落殆尽，仿佛用力拍都可以使它爆炸。

李彬彬和小弟互相通报了自己的名字和读书的学校。李彬彬说：“你这名字好，正好给我当小弟。”

小弟扔一只坏掉的西红柿让他们相识了，都喜欢玩篮球让他们互相有了亲近感，初次相见却一点儿不陌生，仿佛是交往很久的朋友。

他们便开始扔篮球。光扔没意思，也不刺激，小弟提出玩“砸王八”。李彬彬不明白啥叫“砸王八”，小弟便给他解释。

所谓“砸王八”，就是在球场正中间和左右两个底角处设三个投球点，属于典型的投三分球。一个人投篮时，另一个人蹲着，双手抱头，装成王八的样子，蹲在篮筐下面不许动弹，如果球投进了，落下来就会砸到他的身上。

谁也不愿意自己挨砸，投篮命中率低的人挨砸就会多。因此，玩“砸王八”具有一定的挑战性，玩起来也趣味无穷。

小广场上，小弟正一个人扔篮球。李彬彬走过去，喊：“我们砸王八。”

小弟兴致很高，摸了块砖头跑着画投球点。也许他正无聊着呢。

李彬彬感到小弟常常这样无聊，小弟的爸妈都是生意人，白天忙生意，晚上忙打麻将，很少过问小弟的事。小弟亲口说过，他曾经连续一个星期每天下午逃课去玩，他爸妈一点儿没有察觉。

“砸王八”正式开始。可李彬彬明显感觉今天自己不在状态，第一轮三次出手，竟然无一命中，美得小弟蹲在篮筐下“哧哧哧”“哈哈哈”笑个不停。

小弟问他：“我说李彬彬，你是不是好几天没去上学了？是不是老师把你给收拾了？”他边说边笑。

看着小弟，李彬彬突然觉得小弟那笑很陌生，有点像杨梅，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其实小弟说得没错，昨天下午，李彬彬真的被班主任张老师批评了。

批评李彬彬时张老师是真的生气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走，指点着李彬彬说：“你不逃课就心痒痒是不是？你不给我惹点祸就心痒痒是不是？我看你快把网吧当家了！”

李彬彬站着，一声不吭。

张老师继续发火：“你家里是那么个情况，你咋就不能懂点事呢？你就不能让老师和家长省点心？老师说了那么多道理在你这儿咋就一点效果没有呢？你是不是觉得把老师的话当成耳旁风特有意思？”

李彬彬站着，还是一声不吭。他心里有数，老张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李彬彬从来没管班主任张老师叫过老师，不管什么场合，他一律叫老张。

张老师年纪不小了，脑门上光秃秃的，没多少头发。

后来张老师不来回走了，他咬着牙，发狠地说：“我要是不动用我的智慧，把你……把你拿下，我就……”他边说边用手拍自己的秃脑门。

李彬彬知道张老师气坏了。但他不在乎，他真的把张老师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而且，今天，他又毫不客气地逃了课，直到下午放学才回到学校大门前，揭了警务室的通告。

可揭了通告没有达到他的预期目的，他的衣兜里一直只有5块钱，这让他觉得特没劲。

没想到和小弟玩“砸王八”，还是以他输多赢少而告终。他觉得更没劲了。

李彬彬冲小弟叫了起来：“笑啥笑？当心笑掉门牙！”

小弟依旧大笑不止。

李彬彬烦躁地转身丢开小弟，“回家！”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李彬彬没精打采地回到家。爸不在家。

爸当然不在家，他在一家足疗店里当足疗师，每天的任务就是给客人捏脚。他上班的时间是每天十几个小时，晚上要很晚才能回家。

李彬彬在厨房里翻，只翻出两个干巴馒头。他掰着馒头，吃。嚼了一阵，他觉得嘴里没味，就又在厨房里翻，翻出来一瓶腐乳，一瓶臭豆腐。

李彬彬看着两个瓶发愣。腐乳又叫红方，臭豆腐则叫青方，味道相差很大。爸爱吃臭豆腐。

要是妈在就好了，她的手很巧，能做出味道很好的饭菜来。

李彬彬很泄气地用筷子在腐乳瓶里夹，将腐乳抹在馒头上，咬。他知道自己吃不上妈做的饭菜了，她和爸离婚了。

爸妈闹离婚的那段日子对李彬彬来说真是暗无天日，他有点发蒙，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应该支持谁。最后，爸和妈达成了离婚协议。爸很理直气壮地说：“彬彬是我们李家的骨血，应该归我。”他就跟了爸。

爸和妈离了婚，李彬彬的日子就和以前有了天壤之别。爸工作忙，时间又长，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过问李彬彬的学习和生活，加上爸的收入有限，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艰难。从那以后，李彬彬对学习和考重点高中一点点失去了兴趣。

李彬彬吃完馒头，感到嘴里干干的，便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掉。

放下杯子，他看到桌上的电话机有一个未接来电。他盯着那个号码，发现这个电话号码很眼熟，好像脑袋里有印象。可细想，却又想不出是谁的电话。

想不起来就不想，他也不打算回拨过去，便坐下来，摸出那张通告，盯着那个电脑模拟画像看。

第二天，李彬彬早早就爬起来。爸已经买回了油条豆浆，他往嘴里塞了两根油条，就跑出家门。

李彬彬来到学校门口，又去寻找通告上的那个人，那个目光冷冷的、左胳膊肘上有一颗黑痣的男生。可一直到上早自习的音乐声响起来了，他也没找到。

太阳刚刚跃上楼顶就异常火热，烤得李彬彬后背发痒。他的心里很烦。他没有犹豫，决定不去教室上课了，出去走走，散散心。

李彬彬走到了玫瑰园小区小广场，来到了破篮球架下。这儿有柳树，遮住了上午的阳光，凉爽而舒适。

小弟果然在。李彬彬问他：“你咋又没去上学？经常逃课可不是好学生应该干的！”小弟“哧”地笑了，“还说我呢，你不也是这味儿？怎么样，再砸几局王八怎么样？昨天下午可真爽，赢得真痛快，我得趁热打铁……”

小弟还沉浸在昨天胜利的喜悦之中，求战心切。

李彬彬没事做，说：“砸就砸，谁怕你？”他是决心要赢小弟一回，杀杀他的锐气。他拿着篮球，用心地拍一阵，让自己稳一稳神，也热一热手。

小弟突然说：“你胳膊肘上那黑痣，真难看。”

李彬彬一下子停止拍球，愣住了。

小弟奇怪地看着他，说：“发什么傻，你那左胳膊肘上，不是长着一颗难看的黑痣吗？”

李彬彬梗着脖子，看到了那颗黑痣，就长在他的左胳膊肘上。

他抖了抖自己的胳膊，有点不敢确定地问：“这是左臂吗？”

“你咋还左右不分啦？你是不是傻啦？”小弟张着嘴，莫名其妙地看着李彬彬。

李彬彬的脑袋里发出奇怪的轰鸣声，那么陌生，那么猝不及防。

杨梅气喘吁吁地跑来，冲发愣的李彬彬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儿。张老师让你马上到他办公室去。学校要搞趣味篮球比赛了，三分球大赛没你怎么行？”

张老师把李彬彬按在椅子上，“你等我一会儿。”说完就出去了。

李彬彬一个人坐在张老师的办公桌前，看着自己左胳膊肘上的黑痣发呆。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也很蠢，通告上写出了一个男生的特征他就一门心思去寻找那个人，一门心思地想着得到那笔奖金。可偏偏那个醒目的黑痣就长在自己的胳膊肘上，通告上的那个男生，其实就是自己。

他庆幸及时揭下通告装在衣兜里，否则在学校门口转来转去那么久，被扭送到学校警务室的就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了。

李彬彬气愤地在桌上拍了一下。他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的粗心和可怕的习惯。李彬彬早已习惯这样，每有坏事出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排除自己，坏事情和自己无关。而事实上，很多坏事情恰恰又都是他做的，让张老师很生气，让他爸很无奈。

张老师办公桌上的电脑开着，李彬彬看到了一张图片！他一下子呆住了！

这张图片他太熟悉了。他有点慌，伸手就去衣兜里摸那张通告。他真的慌了，往外拿那张通告时，一下子把通告撕成了两半。70克的打印纸很厚实，居然被他撕成了两半。

李彬彬把两半通告对在一起，铺在张老师的办公桌上。

果然，张老师电脑中的那张图片，正是通告上的电脑模拟画像！

李彬彬彻底蒙了。驻校民警发出的通告，电脑模拟画像怎么会在张老师的电脑里？他的脑袋再次发出轰鸣声，冲动而无法拒绝。李彬彬使劲晃了晃头，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还像张老师那样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几下。

李彬彬依稀觉得，这张通告绝不仅仅是驻校民警搞的，难道张老师……

他又看了一下通告上留下的手机号码，果然和昨天晚上他家电话上的那个未接来电一模一样。他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个熟悉的手机号码正是张老师的！

李彬彬猛地站了起来。他似乎明白了，张老师精心设计了一个险象环生的故事，在这个险象环生的故事里，自己是主角。

李彬彬决定不等张老师回来了。他抓起通告塞进衣兜里，悄悄溜出了办公室。

李彬彬在街上匆匆走过，拐进了一家医院。在门诊大楼里，他找到了杨梅的爸爸。“杨叔叔，求您了，帮我把这颗黑痣挖了。”

杨梅爸看了一阵李彬彬，“你好像是……杨梅的同学。”

李彬彬很高兴，“是啊，我叫李彬彬。我和杨梅还是同桌呢。”

杨梅爸在李彬彬的肩上拍了一下，“和你的名字差不多，有点彬彬有礼的意思。”他仔细看了李彬彬左胳膊肘上的黑痣，“可以挖去。这叫黑色素瘤，如果有适当的条件刺激它，它会发生变化，有可能产生很严重的后果。比如，癌变。”

“杨叔叔，能不能不打麻药？”

杨梅爸一愣，“为什么？”

李彬彬有些不好意思，“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杨梅爸又拍了拍李彬彬的肩，“孩子，没关系，费用的问题杨叔叔帮你解决了。再说，不打麻药怎么行？很疼的。”

“我就是想让自己疼一下。”

杨梅爸笑了，“可我是大夫，不能那么做呀。”

走出医院大门时，李彬彬的左胳膊肘上缠着纱布，用右手托着。走了一阵，他想，自己也不能老是这样托着呀，就放下左臂，试着悠了几下。

李彬彬来到玫瑰园小区，对懒在柳树下的小弟说：“你起来，回学校上课去，否则，砸王八我一次也不让着你，天天砸你王八！”

小弟笑了，看着李彬彬缠着纱布的左小臂，说：“你胳膊不得劲，想赢我？”

李彬彬二话不说，拿起篮球就扔。胳膊一吃劲，很疼，但他咬牙忍着，连投五球，全部命中，看傻了小弟。他一点不客气地说：“小弟你听着，以前咱俩玩砸王八成绩不相上下，那是我故意让着你呢，怕你老是输不愿意陪我玩。其实我三分球很准，水平高出你一大截。”

小弟有点发愣，看着李彬彬。

“我们都应该回学校学点东西了，不能让大人太操心了。”说完，李彬彬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进校园，在操场上，李彬彬遇到了张老师。

张老师看了看李彬彬缠着纱布的左臂，问：“把黑痣挖去啦？”说着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亮脑门。

“我讨厌那颗黑痣。”

张老师笑了。李彬彬就走在张老师的身边，他清楚地看到张老师的笑容很陌生，那是狡黠的笑，那笑中分明透着某种计谋得逞之后的得意。

李彬彬突然意识到，张老师那光秃秃的亮脑门里，装满了智慧。

“张老师……”李彬彬看着张老师，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张老师不笑了，伸手搂着李彬彬的肩，拍了两下，没头没脑地说：“你……长大啦。”

李彬彬的鼻子突然酸了一下。他吸了吸，暗暗地挺起了胸。

李彬彬随张老师走进了教学楼。他在走过门厅里立着的大镜子前时，注意看了一下自己走路的样子。

他发现自己走路的样子很绅士，很有些彬彬有礼的味道。

插图/peipei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