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影中的恩情义务
2016-05-13赵娜
赵娜
摘 要:作为同属于东方文化体系下的日本,在伦理准则、哲学体系等方面有别于中国、韩国等亚洲国家。这些准则和体系影响着日本人的性格,制约着日本人的行为,以及日本人的治国之道。本文重点分析日本的家庭题材影片中对义务、恩情等的叙事策略,从而传达出日本人对义务、恩情的理解和处理之道。
关键词:义务 报恩 日本电影
在亚欧大陆的东部、太平洋的西北部,有一个狭长的、由数千个小岛组成的弧形岛国,这就是日本。“盖国在钜燕之南,倭北,倭属燕。”战国末期的《山海经》,是最早提及日本的中国文献。历经地质结构的变化和世事变迁,曾经那个贫穷落后、战乱纷争的岛国如今在经济上虽然高速发展,但依然因为对自己曾经犯下的滔天罪行不认账受到亚洲乃至世界人民的谴责。这样一个地域狭小的国家,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它的某些举动的确让世界汗颜。那么隐藏在这个民族背后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支持着这个民族负重前进?是极度变态还是委曲求全、是报恩感恩还是恪守等级观念?日本电影人通过影像把日本人的某些精神诠释得淋漓尽致,如彰显武士道精神的《七武士》《影子武士》,宣扬军国主义复苏的影片《日本以外全沉没》,诠释忠、孝、道的影片《八千公物语》《儿子》《母亲》等。作为东方文化体系下的日本,在伦理准则、哲学体系等方面有别于中国、韩国等亚洲国家。这些准则和体系影响着日本人的性格,制约着日本人的行为,以及日本人的治国之道。
鉴于历史原因和日本人实际上所表现出来的某些行为,我们经常在一些书籍、网络等渠道中看到这样的语言——“日本是个变态的国家”“是一个极端的民族”,同时我们还听到这样的声音——“日本人对佛教的信仰”“日本人对家庭观念的注重”“日本人对个人名誉的看重”等。由此可见,这是“一个擅长栽培植物的民族,却把佩刀作为一种美德,一个如此细腻温润,一个如此粗俗鲁莽,这反而成了日本人的共性,一个极其纠结的矛盾体。”[1]89美国学者露丝·本尼迪克特在《菊花与刀》这部著作中将日本国民精神的两重性渲染得清晰而淋漓,似乎日本近千年的文明史都是在这两极矛盾的对峙中静态地存在。
日本是一个资源短缺的东方孤悬岛国,四面临海且多火山地震。正如日本的中小学教科书上写着“日本国土狭小,没有资源,只有靠技术、靠奋斗,否则就要亡国”,这样的现实条件和教育理念使得日本人从内心深处就具有深深的忧患意识,对国家的命运和个人的前途双重忧患。同时这个民族极具强大的忍耐性,这也是与它的地理位置和资源匮乏有直接关系。正是因为这种忧患和忍耐造就了日本人强烈的国家意识,对天皇的绝对顺从,对家庭的等级观念渗透到骨子里。又因为日本特殊的温润型气候,使得国民对栽培、耕种做到细腻。由此可见,日本的国土环境是日本人双重性格形成的前提条件。
抛开日本的地理位置和国土环境因素的影响,每一个个体的成长经历都是矛盾重重。在日本人的成长历程中,童年和老年时期可以享有特权,可以自由表达内心的某种冲动。影片《母亲》中的小女儿看望被关押的所谓政治犯父亲,面对倍受虐待的父亲,她可以毫不掩饰地去痛斥关押者。但这种特权仅仅是在某一个人生阶段,一旦到了成年人,就要严肃起来,时刻都要克制自己,这种克制是要经过严格的、持久训练的。于是日本人性格中的两面性就暴露无遗,既可以沉湎于快乐与安逸,又可以不遗余力地接受极端的义务;既要遵照父母之命结婚生子,同时又可以在外面找情人;既要遵守基本的文明礼节,又可以在外享受美酒和艺伎陪伴带来的快乐。《秋刀鱼之味》中的女儿为了照顾父亲与弟弟,迟迟未嫁,哥哥和父亲为此丢了面子,终于在他们的极力重视下,顺利出嫁,完成了自己的孝道义务。
在日本人的世界里,处处充满着义务,义务从何而来?那就是“恩”,“恩”是债,必须要还,要么报答,要么报复,例如皇恩、亲恩、主恩、师恩,这都是要报答的。还有一种是对自己名声的重视,若无法挽回,只能自我牺牲。在帝国银幕中经常会看到这样的画面:一名军官在战场打了败仗,切腹自杀,这种牺牲就是一种恩情的回报。精神、名誉是至高无上的。若因为一件小事被误会导致处理不当,双方都甚或有愧于对方。日本电影中的这些对白“我对某人负有义务”“某人有恩于我”已经成为日本人的精神枷锁。在日军侵华中,日本士兵如此卖命,如此变态,如此残忍,既是对天皇报恩,又是内心煎熬的外在表现。“日本的现代战争影片……看过这些电影的美国人常常说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好的和平宣传……因为这些电影涉及的尽是战争的牺牲和苦难。日本的战争影片……是在某个一片泥浆的毫无特色的中国小镇上的宿夜;或者映示出三次战争的幸存者,他们分别是重残、跛足和失明的祖孙三代人;再或是叙述一个士兵战死以后,其本土的家属如何拾取丈夫、父亲和一家之主而哀悼,如何振作起来,在没有了主心骨的情况下顽强地生活下去。根本看不到英美‘游行行列式的电影的激动人心的镜头……对于日本观众来说,只要银幕上的人物都尽心尽力地报‘恩,这就够了……它们不会燃起日本观众的反战情绪”。[1]142
家庭中的孝道即是子女对父母的恩情要报答,守在年迈的父母身边尽孝。现实生活中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出了故乡,远离父母,倍受着传统文化与现实生活压力的矛盾冲突。影片《儿子》中年迈的父亲独自一人留守老宅,三个子女都在外地上班,不能陪在父亲身边尽孝。一方面子女内心受到煎熬,另一方面来自外界的嘲笑与压力,于是在母亲忌日这天,三个儿女都回来,极少的家庭团聚并不是很开心,三个子女各自都有不得已的苦恼。不能留下来尽孝,只能把父亲接到自己身边,作为长子履行了职责。于是我们看到了父亲来到城市后的不适应,彼此之间的尴尬气氛等,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尽孝因为现代生活的改变导致家庭结构的变化——老人在乡村,子女在城市——而难以实现,这中间的问题也是一些日本电影中凸显出的矛盾所在。《步履不停》也显示同样的问题所在: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沟通日益减少,隔阂加深。长子遇难一事过去15年了无法释怀,都要让被救的这个人良多来家里,尽义务,尽孝道。与其说是让良多来报恩,不如说是对良多的报复。良多对这家人的负恩、负债诠释得极致到位。《母亲》中不仅展示了日本传统文化中的恩情,同时也传达了一种博爱之情,如小姑对侄女的爱、学生对师母的情、邻居的关爱之情等,都是把恩情融如其中的绝好体现。
报恩不仅渗透到日本的家庭和每一个个体身上,在动物身上也传达出令人动容的情感。《八千公物语》就是这样一部影片,这部影片根据日本伦理课上一篇题为《不要忘恩》的小故事改编,一只小狗每天接送主人上下班,在成为彼此习惯的同时,人与狗或狗与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厚。突然有一天,主人在上班途中去世,到了下班时间,这只小狗一如既往地去接车站接主人,可是没有等到,它就这样一直在车站等,无论刮风下雨,即使被女主人送走,它依然原路返回来到车站等主人,直到生命的结束。这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恩情更多的是专一和奉献。
生活中的细节同样能传达出恩情无处不在。《步履不停》中年迈的母亲等到儿女们回家,时刻不停地忙碌着,为子女们做可口的饭菜。尽管在这期间有种种生活的不如意,甚至有抱怨,但看到儿女们回来尽孝道,这就是最大的恩情回报。儿子无论在城市中的生活多么艰辛,甚至面临失业,但是看到母亲的辛劳,包个红包表达对母亲的感谢,这是儿女对母亲的恩情回报。影片《儿子》中尽管存在着三代人之间生活习惯上的不协调,但是在父亲外出中,儿媳妇为父亲买来一条围巾,质朴的语言、贴心的照顾,足以传达对父亲的恩情回报。
尽管我们在很多日本电影中看到了对义务、恩情的极致表现,正如“日本的伦理准则要求极端地对义务的回报和清冽的自制精神,这似乎坚决把打上了个人烙印的欲望当做罪孽,要从人的心胸里根除掉”[1]123,其实在履行义务和恩情回报之余日本人非常注重肉体方面的享受。洗个热水澡就是最简单易行的享乐方式。当然热水澡的顺序恰恰体现了义务的另一种理解“各就其位”。在日本人的家庭中洗澡的顺序都是有等级的,从长辈到晚辈,先男性后女性。影片《步履不停》中威严的父亲洗好,儿子和孙子再洗,母亲和儿媳最后洗,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由此可见,日本是一个有严重等级秩序的国家,任何个人都要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上到天皇、将军、大名、武士,下至农工商都要各就其位。其实所谓的“各就其位”就是个人履行好自己的职责,比如妻子在家照顾好丈夫和子女,甚至知道丈夫在外有情人也装作不知,维护了家庭的完整,这就是作为妻子的各就其位,如《步履不停》中的母亲很早就知道丈夫在外有情人,但不声张,一直尽妻子的本分操持家务。
日本人对义务和恩情的理解极端到把任何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行为(包括发动战争)都认为是在给予别人帮助。日本发动侵华战争美其名曰是帮助中国前进。“日本很想被别国认真看待。这不光是为了组织可能的进一步入侵……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日本很快的吸收中国文化,直至最后日本可能觉得自己已经超越中国……”[2],所以这样一个极其矛盾、双重性格的民族,对很多理念的理解和传递都令人难以接受。比如在《菊花与刀》的书中,作者以西方人的角度描写了这样一段日本人在面对世界时的不被理解的尴尬:“日本人是以耻辱感为原动力的。不能按照明确规定的善行标准来行事,不能在种种义务间保持平衡……就是耻辱‘耻……当每个人都遵守相同的行动规则进行比赛并相互支持的时候,日本人就会轻松愉快地行动。当他们感到他们所进行的是推行日本‘使命的比赛时,他们就会热衷于此道。当他们试图将其德输往异国他乡时,他们是极为脆弱的……日本人特有的问题是他们从小到大一直是依靠一种安全感,即认为只要他们遵守一种规则行动,别人就一定会注意自己行动中周到细微的礼节行为。一旦看到外国人完全无视这些礼节时,他们便茫然若失,不知所措。”[1]106—161
注释
[1] 露丝·本尼迪克特.菊花与刀[M].译林出版社,2012.
[2] 肯尼斯韩歇尔.日本小史——从石器时代到超级强权的崛起[M].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