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残一杯麻姑酒

中国人最喜欢设立“代言人”，主财有财神，主生育有观音，连管做饭好吃的都有一个灶王。不过，“五福寿为先”，甭管吃好睡好生儿子好家大业大，都不如活得长重要。

几千年来，要论代言人，谁也没有“寿仙”来得多：寿星、南极仙翁、彭祖、西王母、麻姑……这么多“寿仙”，如何各司其职呢？乾坤道异，男女有别，男寿星图画的是慈眉善目的南极仙翁，锃亮的脑门儿闪耀着吉祥福瑞；庆贺女寿则多用麻姑献寿图，与男寿星的老态龙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麻姑的形象却是一位妙龄少女。

麻姑当然不是脸上有麻子的道姑，杜光庭《墉城集仙录》称：“麻姑乃上真元君之亚也。”在道教的女仙谱系中，麻姑被尊奉为麻姑元君，其仙班位次仅居圣母元君（玄妙玉女）和金母元君（西王母）等少数上仙之后，地位非常崇高。但之所以变成负责长寿的神仙，大概和一则“麻姑献寿”的神话故事分不开。据说，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是西王母寿辰。是日，西王母在昆仑山上的瑶池仙境设下盛大的蟠桃会，宴请各路神仙。这一天，麻姑带上她精心酿造的美酒，来到蟠桃会上，敬献给西王母以及与会群仙。西王母和众仙一边品尝鲜美的蟠桃，一边啜饮着麻姑酿制的美酒，于是，这酒也被西王母赐名“寿酒”，成为蟠桃盛会“指定用酒”。

西门庆家中，每逢女眷生辰，亦有麻姑酒。第七十三回，孟玉楼过生日，西门庆与众妻妾在上房明间里与孟玉楼上寿。喝完酒，吴月娘又安排了固定活动姑子宣经，众尼姑说了半天，“只见玉楼房中兰香，拿了两盒细巧素菜果碟茶食点心来，收了香炉，摆在桌上，又是一壶茶。与众人陪三个师父吃了。然后又拿荤下饭来。打开一坛麻姑酒，众人围炉吃酒。”

正月初八，潘金莲过生日，照样吃的是麻姑酒，“晚夕，潘金莲上寿，后厅小优弹唱，递了酒”，这里虽然没明说，但当晚潘金莲的母亲潘姥姥到奶娘如意儿的房间歇息，春梅等人陪着她喝酒，“须臾，竹叶穿心，桃花上联，把一锡瓶酒吃的罄净。迎春又拿上半坛麻姑酒来。”可见，这里的麻姑酒，是前面给金莲上寿时剩下的。

不过，西门庆也曾经拿麻姑酒作为李瓶儿亡故后头七的祭祀用酒，不知道作者此处是为了嘲讽西门庆不懂规矩，还是寓意他太过宠爱李瓶儿，着意如此。

我以为麻姑酒乃是小说家杜撰，不想真是古代著名佳酿。最早出自江西南城，宋代田锡所撰《曲本草》中说：“江西麻姑酒，以泉得名。今其泉亦少，其曲乃群药所造，浙江等处亦造此酒。”江西南城县是历史上的麻姑酒原产地，但河北沧州亦有麻姑酒。纪晓岚曾在《阅微草堂笔记》中为麻姑酒叫绝。说这酒只旧家世族，代相授受，能够秘法酿造。要用卫河水，须在南川楼下，以铅罂沉至河底，取地涌清泉。酒成，庋藏十年以上，方为上品。收贮环境既畏寒畏暑，又怕湿怕蒸。美酒难得，酒质也难得，贪杯者虽大醉，“次日亦不病酒，不过四肢畅适，怡然高卧而已”。

蒙友人惠赐，今春得了一小瓶麻姑酒，虽生日已过，也开来小酌。酒体呈琥珀色，入口颇似甜黄酒，怪不得适合女性祝寿。这样有意思的酒，如今知道的人却不多了，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