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娱乐界中的海上名妓
——评叶凯蒂《上海爱:名妓、知识分子和娱乐文化(1850—1950)》
2016-04-13孙惠
孙惠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河北石家庄 050024)
上海娱乐界中的海上名妓
——评叶凯蒂《上海爱:名妓、知识分子和娱乐文化(1850—1950)》
孙惠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24)
美国学者叶凯蒂从上海娱乐业的视角出发,并将身处摩登上海的名妓推向了时代先锋浪潮中,这种以娱乐为中心的都市文化在上海租界这个舞台上大放光芒。叶凯蒂笔下的晚清上海名妓俨然成为摩登时代新女性形象,并作为时尚风向标引领一代潮流,推动着传统文化和社会价值观念的变革。她们把西方的物质器具引入到奢侈、休闲和欢愉的世界中来,这些新玩意使他们不再像从前那样低贱,反倒令人艳羡。文章主要从海上名妓的摩登秀和她们的仪式性表演以及娱乐业与她们所处空间之间来进行探讨。
上海租界;上海名妓;娱乐文化;空间拓展
一、海上名妓背景介绍
从1860年代到1910年代,上海租界在中国向现代社会转型的过程中逐渐占据着关键的地理位置,扮演着核心角色,它的商业活动、城市发展和生活方式都被后世所借鉴。叶凯蒂明确提出了以上海名妓为研究重点,关于上海租界的历史背景和文化氛围全都融入到承担生产者或者制造者角色的人的社会关系里进行阐释,这样无疑颠覆了名妓在中国传统社会里所承受的性别和人格方面的双重歧视。
近年来大量有关上海妓女的研究得以出版,这些书籍当然也绕不开对娱乐业的讨论,同时也对叶凯蒂本人有着很大的启发和影响。其中安克强的《上海妓女:19—20世纪中国的卖淫和性》一书中提出上海妓业的发展反映了性行为的重大变化,以前只是精英阶层的男性才享有包养名妓的特权,而现在却变成了大众化的市场,这种“性”含义和商品化的特征也逐渐紧密联系到了一起。安克强主要以客观的态度,从档案材料入手,给我们提供了宝贵的资料。贺萧的《危险的愉悦》从女性主义视角入手,对妓女做了细腻的研究与梳理,并且将几位在当时极为有名的妓女做了更加细致的描写,从而替她们报不平,替她们发出内心的声音。贺萧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帮我们去了解妓女私下的生活,以及她们与客人之间复杂的关系,这让我们更进一步地认识了上海这座娱乐都市。王德威的《被压抑的现代性:晚清小说新论》中说明,晚清名妓小说中的现代性体现在她们对于爱情的重新定义,以及对情、色的讽刺与重新领悟,这些小说表面上写的是一些情情爱爱和人们的贪婪与欲望,但正是在这种荒唐感的背后作者向我们呈现了一种新的行为规范。王德威认为,不能以线性的发展模式来理解现代性,现代性并非产生于某一点,在他眼里“在任何特定历史节点,现代性的到来都是各种新的可能性激烈竞争的结果”。
叶凯蒂深受以上学者的影响,从租界建立早期开始,娱乐文化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这是平衡中国传统与西方现代进程的一座桥梁,在这个广阔的背景中,名妓们作为时尚的风向标引领风骚,她们作为公众人物其影响力无处不在。
二、海上名妓的摩登秀
(一)公共场所中名妓的摩登秀。上海名妓是当时率先尝试现代性娱乐消费的最为突出的一群,她们的种种行为在当时成为了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对象,在上海这所大城市中,公共娱乐区域成为了她们展现自我、表达时尚和传递信息的主要场所。
上海名妓为我们展示了摩登时代的主要地点,从妓馆最为集中的福州路开始,这就是上海娱乐中心地带,这里有当时非常有名的“一品香”餐厅、“四海升平”茶馆、阆苑台球厅,往西边去就是赛马场,每年的春秋赛季上海名妓们都在此争相斗艳。沿静安寺路走,两边便都是精美的西式洋宅,当然还有当时非常繁华的张园,园中有小型剧院、茶楼,还有西式的舞厅和台球厅。整个上海租界四处都是琳琅满目的舶来品,为当时名妓提供了许多娱乐与表现的场所。她们在公共场所以新奇艳丽的装扮吸引客人们的眼球,并在这种空间里借以推销自己。据说胡宝玉非常喜欢标新立异,她以红色的蝴蝶结来装饰自己的马车,并且坐这样的马车来观看赛马,这必然引起许多妓女的争相模仿与艳羡,所以,在赛马场中,我们更多看到的是妓女们的奇装靓服、豪车宝马。
上海名妓们在上海租界尽显时髦风尚,她们的行为举止揭示出了上海租界的繁华与西化,并逐渐走向现代道路,她们是这座城市的第一批名人,她们是女明星、女艺人,她们就是上海娱乐界的时尚先锋者。
(二)上海名妓的时尚品味与闺房摆设。1870~1880年代,名妓们喜欢在自己衣服、床榻上用进口香水,而不是用前辈们的熏香,在1917年左右,有的名妓因为喜爱西方化妆品,从而自制花露水,每每出街定要洒满衣衫和车垫上,闻之让人身心陶醉,除此之外,许多舶来品传入上海,她们经常佩戴胸针、胸花、手绢、纽扣等新奇玩意,还经常穿着配有蕾丝花边的服装,手举蕾丝洋伞,随身携带化妆镜,这一切都尽显她们的娇媚与风姿,从西洋传入的小手提包也是非常受名妓们青睐的,她们的手包中经常放有香水、小木梳、小镜子和胭脂盒等等。这种骄奢炫异之风在上海名妓中尤为突出。
上海名妓大多住在福州路一带的繁华闹区,她们多以重金为自己购置奢华洋房,闺房中到处都是奢华的洋货,例如烛台、藤椅、挂钟、八音盒、盥洗台和水晶吊灯等等,晚清文人曾这样描写名妓们闺房陈设,“多以西洋印花纸糊墙壁,所置扇屏灯幔,悉画墨梅,颇有雅致,陈设各物亦极精丽,挂壁则有镶金大镜,近窗则有软藤睡椅,别以独脚小圆几列水果其上以供客,呼为百灵台”。《海上花列传》中就描述名妓屠明珠住所“粉壁素帷,铁床玻镜,像水晶宫一般”。
在上海这个繁华大都市下,名妓们将传统和西式大胆创新的结合在了一起,她们把西方新奇的物件带入了公共视野和人们的观念之中,因此,西方发明并不是以一种科技力量进入上海,而是以一种异国情调被名妓们所接受。
三、仪式性表演
(一)花名与《红楼梦》。清末《红楼梦》广为流传,红楼人物深入人心,上海租界名妓的花名也多选自《红楼梦》里。她们有的直接引用书中名字,例如,直接以“宝玉”“黛玉”“湘云”等命名,有的取其中一二字,例如“宝”“玉”“卿”等,光绪年间比较出名的四大金刚的名字就分别是金小宝、林黛玉、陆兰芬、张书玉,其中最有名的林黛玉就直接引用《红楼梦》中人物的名字。在《淞滨锁话》《花国剧谈》《海陬冶游录》等著作中都可看到胡宝玉、张仪卿、陆爱宝等以红楼人物命名者。上海名妓之所以从《红楼梦》中取名,这与晚清《红楼梦》在清末的传播是不可分开的,晚清文人对红楼梦甚是喜爱,于是将红楼人物比附在青楼之上,为文人流连风月场所增添雅趣,其次妓女自身也是比较喜爱《红楼梦》中的人物,以红楼人物命名,将自身赋予红楼浪漫凄婉的色彩,使自己置身于红楼情境之中,自此《红楼梦》作为一种文化符号被重新书写。
(二)青楼花榜与红楼梦中人。晚清沪上花榜与《红楼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由于《红楼梦》的流行,红楼人物成为人们争相评论的话题。许多文人骚客多借红楼梦中温婉可人儿来戏拟青楼之风,《海陬冶游附录》中花榜就以《红楼梦》人名来品评青楼名妓,此花榜一共品评青楼妓女二十四人,各个都能抓住《红楼梦》中小姐、丫头的性格特点,将青楼妓女的姿态以人所熟知的红楼人物形象描摹刻画出来。《红楼梦》对青楼花榜的影响不但体现在人物对照上,亦表现在花榜形式上。《红楼梦》第五回中,宝玉魂游太虚幻境在“薄命司”看到“金陵十二钗正册”“金陵十二钗副册”“金陵十二钗又副册”。这些册子是“择省中人物而品评之”,暗藏机锋,预示了红楼女儿的人生命运,这同样可算作一种别样的花榜。
文人多把红楼人物用于青楼花榜品评之中,其实是希望在残酷现实中得到一些如红楼之境那样的抚慰。随着娱乐出版业的发展,花榜不仅用来消遣,更成为一种青楼娱乐文化的重要载体,《红楼梦》与花榜的结合,为红楼在晚清的传播添入了几许世俗与商业色彩。
四、上海娱乐业与妓女空间的拓展
(一)上海租界娱乐业的繁荣。晚清上海租界娱乐文化的形成与繁荣与上海的经济和制度发展紧密相连,规范的有效管理和现代化的城市设施共同营造了一种令人愉悦的外在环境和文化氛围。1864年,公共区域已经有了茶楼、妓院、旅馆、鸦片管、照相馆等场所,租界这种舒适繁华的氛围吸引了不少当时有权贵的人涌入到了上海,到了1910年,这里甚至成了外国人的旅游目的地。
妓业是上海娱乐业重要的一环,她们在这个繁荣的空间也逐渐发展起来,清政府的节制消费的法律和对娼妓的禁令在这里是不奏效的,反之,这里奉行的是新的一套经济法规,妓女们及时抓住了这一机遇,并将自己的生意拓展到了租界的公共领域,名妓们在公共场合的装扮和举止、妓馆的摆设、生活方式都成了公众的时尚。媒体报刊也把相当多的注意力投向了名妓身上,娱乐小报成为了当时出版市场里蓬勃发展的个体,同时这些娱乐报刊极大程度上满足了公众对名妓们了解的好奇心。上海租界的闲暇乐趣大多是由冶游指南书、竹枝词、娱乐小报等形式传播开来,上海租界成了名震江南的繁华宝地。多元文化的影响和交融使得上海成为中国最为开放的门户。
(二)上海名妓空间的拓展。上海租界一直对女性在公共场合的出现采取相对宽松的状态,也就是在这种相对宽松的大背景下,妓女的活动空间再有了很大程度上的拓展,上海娱乐界把性别的无形隔离冲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租界赋予女性以个体身份参与公共娱乐活动,晚清女性观看赛马屡见不鲜,当时前来观看赛马的名妓乘着宝马香车,在服饰和车骑上都是争奇斗艳,竞相展示时髦和奢华。除了观看赛马,女性还可以在戏院听戏,在茶楼聊天,当时还专门设有女客座,同时还举办赛花会,女客无处不在。
在这些女性之中,上海名妓不仅最先步入公共娱乐活动,也是行为和举止最为前卫的群体。1870年代起,名妓们就开始在戏院和书场公开表演,当时由女子组成的猫儿戏深受观众喜爱,并有许多女性观众前去捧场。她们还结伴出入戏园和茶楼,她们既是来被观察的,也是来观察别人的,她们身上穿着最新式的时髦仪式带着最时尚的社交礼仪,并且经常彼此将这些信息进行交流。
五、结语
上海名妓的时尚文化是租界娱乐文化的独特产物。上海租界有了这些名妓的存在逐渐形成了一种多元、愉悦的文化氛围,这为上海租界的娱乐文化提供了有利的发展条件。上海的繁华与晚清名妓是紧密相连的,在印刷、出版逐渐成为租界一种文化现象时,上海名妓很快意识到与它的共生互利关系。在这种优越的环境下,她们将新式的社交规则和时尚文化带入到了租界,为租界打造了一种独特、新奇、时髦的娱乐文化现象,她们大胆出格的举止和奢华前卫的妆扮、服饰、室内装饰逐渐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时尚文化系统。也许西方的先进物质文化并不是由上海名妓最先引入上海,但是他们前卫的时尚品味、中西合璧的室内摆设、随身携带的西洋新奇物件,这些东西在他人眼中却是一种令人艳羡的奢侈品,她们在上海租界创造着一种新的活力,她们成为将西方物质文化引入公众视野的先锋群体。也许从现代性的角度来说,重要的社会变迁可能会发生在令人意想不到的社会层面,是由“边缘人群”来引领潮流,毋庸置疑,在创造和引领时尚的进程中,晚清的上海租界名妓们可以说是以非常出色的历史主体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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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靳开宇]
I206.6
A
2095-0438(2016)11-0158-03
2016-05-24
孙惠(1991-),女,河北石家庄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4级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