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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莲坡诗话》的论诗特点

2016-04-13闫倩晔

绥化学院学报 2016年11期
关键词:论诗性灵诗话

闫倩晔

(安徽大学文学院 安徽合肥 230000)

浅谈《莲坡诗话》的论诗特点

闫倩晔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00)

作为雍、乾时期繁盛一时的天津水西庄别墅的第二代主人,查为仁是清代历史上一位影响较大的文化名人。他广交名士,唱酬不绝,凭借广博的见闻撰成《莲坡诗话》,以随笔的形式选录诗作,记述诗歌本事及诗人逸事,以包容的态度看待各家创作,并表现出了个性化的审美特点——谈性灵,强调真挚的情感表达;喜清雅,着眼于纯粹的雅趣抒写;重平淡,注重淡逸的诗境营造。

查为仁;《莲坡诗话》;论诗特点

据杭世骏的序文和查为仁的自序,《莲坡诗话》结集于乾隆六年(1741),录有“先辈”诗人的作品,这些诗人如阎尔梅、钱谦益、吴伟业、王士禛、朱彝尊、施闰章、查慎行、赵执信、沈德潜等,都是清代诗史上名声响亮的人物。其中也收录了与查为仁有交情,经常彼此唱和的一些诗人的作品,如杭世骏、厉鹗、符曾、汪沆、徐兰、胡捷、谈汝龙等,基本上为当时的一批文人雅士。方外诗人包括僧人、道士的作品及摘录,如玉林通琇、硕揆原志等名僧,与查为仁私交甚好的释元弘、释成衡。此外,偶有女性诗人的诗句、诗作,以及归于杂流之作的降乩诗收入其中。从内容来讲,《诗话》(简称《莲坡诗话》,以下皆同)录诗的同时兼记诗人逸事及诗歌本事,以存诗记人为著述主旨。具体到论诗,查为仁表现出了独特的诗歌审美观,谈性灵,喜清雅,重平淡,但他并没有门户之见,而能包容各类作品,着意各家之长。

一、性灵观,真情的自然流露

“性灵”这一概念和观念,从刘勰的《文心雕龙》、钟嵘的《诗品》,到唐宋诗人,如李商隐、杨万里等,再到明代的公安派,源远流长,长期以来一直都有论说。到了清代中叶,袁枚标举的性灵说影响甚大,形成了乾隆时期蔚为壮观的性灵派。其实,从清初到乾隆初期,同样也有不少人议论性灵,如钱谦益、黄宗羲、尤侗、叶燮、薛雪、吴雷发、黄子云、桑调元等,这其中也包括查为仁。

谈及诗人胡捷,《莲坡诗话》称“其诗清润和婉,时出性灵[1](P492);评论释元宏的三十首《重上长安秋日怀旧》,为“铅华扫尽,独出性灵”[1](P506);又明确批评“作诗好用经语”与“作诗多要有出处”,引程颐之论“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若今之为文者,专务章句,悦人耳目,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接着提出“知此可以言性灵”[1](P514)。查为仁所谈性灵,无论是“时出性灵”,还是“独出性灵”,都强调抒写个人真实的心境、真切的情感。试看胡捷的元旦和诗“百岁浑消几首诗,醉吟愁咏费相思。破正清兴还无著,飞上梅花三两枝”,与“高下归鸿影,红黄老树村。爱闲身少累,媚俗骨无能”,以及诗句“贫入愁肠偏曲折,秋来诗骨倍嶙峋”,回味吟诗作诗的情境,感触个人生活境况,都是诗人自我真实心灵感受的抒发。又,择录释元宏三十首怀旧诗中的七首,分别感怀爱新觉罗·岳端、顾卓、徐兰、爱新觉罗·吞珠、陈景、方贞观、陈鹏年,怀念旧日友人,回忆相交往事,真挚而情深,如其为红兰主人岳端所作“病老无聊客况难,死生情重忆红兰。梦中尤喜分明见,淡写黄花带雨看”,而“一卷清诗冰雪寒,马骦第一说贞观。而今问尽江东字,满眼风尘见亦难”是念方贞观,这些怀人之作,洗尽铅华,毫无虚浮粉饰,发自诗人内心,满怀深情,感慨至深。

标举了性灵作品后,《莲坡诗话》批评了两种与性灵相悖的诗歌创作。作诗喜欢用经书里的语词,这是一病,查为仁赞同苏轼的说法,即杜甫写诗“致远思恐泥”引《论语》中的“致远恐泥”是不值得效法的,再引查慎行《秋花》诗“雨后秋花到眼明,闲中扶杖绕阶行。画工那识天然趣,傅粉调朱事写生”,提倡诗歌创作的天然之趣、本色之美。同时,《诗话》针对的另一病是作诗讲究出处,引朱熹之语反驳,“‘关关雎鸠’出在何处”,仍是强调自然的创作。程颐讲写文章不是一味在章句上做工夫,不是为了取悦他人,而是要像“古之学者”那样“养情性”,在文章中涵养自我的情感与性情。同理,诗歌创作也是如此,写诗重在表现真情至性,诗歌美在自然本色地抒发感情,只有了解这一点,才能“言性灵”。

从《莲坡诗话》中的这些论述可以看出,查为仁谈论的性灵,注重诗人内心真情实感的抒发,同时以出语天然为最妙。就此“天然”,查为仁赞同清代诗人张璨的“古人歌谣出于天然,故妙”,指出楚地求雨童谣“青龙头,白龙尾。小儿求雨天欢喜。大雨落在田陇中,小雨落在花园里”[1](P495),可以乐府民歌播之。这首歌谣,求雨情感真切,出语自然,并且借儿童之口言出,情趣盎然,虽浅显易懂,质朴平淡,却毫无俚俗之气。由此可知,《诗话》称赏的天然之作,辞浅而意真,朴质却动人。因此,以性灵论诗,性灵的核心是真情,言本情性,词句自然生发,纯粹天然,这便是性灵观的要义所在。

二、清雅论,雅趣的纯粹抒写

查为仁喜欢用带有“清”字的词语做出言简意赅的诗歌评价,这一特点在《莲坡诗话》中表现比较明显。《莲坡诗话》论诗多处使用“清”字词语,如“清华秀赡”、“清刻有味”、“清丽芊绵”、“著语清新”、“清润和婉”、“清挺绝妙”、“清婉可讽”及“清微孤峭”,不同的“清”字词语多达8处,这在以录诗为主、论诗只有只言片语的《诗话》中是很突出的特点。

陈鹏年有绝句:“隔帘幽韵上焦桐,一曲湘灵奏未终。略记年时春雨夜,海南新试小薰笼。”这里幽韵、焦桐、湘灵、春雨夜和小薰笼,几个意象组合起来营造出的情境,既有记忆中春雨夜的清丽之景,又有听曲之高雅华美,《诗话》谓其“清华秀赡,未尝不夺风雅之帜也”[1](P479)。诗人索克以清淡的语词徐徐雕刻自然之景,诗味丰盈,如“春归空草色,鸟语各花枝”“白云深古寺,绿水悦骚人”等句,《诗话》谓其“清刻有味”[1](P481)。就查为仁的《无题》诗,谈汝龙的一些唱和作品,如“不缘人似梅花淡,肯系情如春水浓”“夜月楼台杨柳笛,春风帘幕凤凰裙”,《诗话》谓其“清丽芊绵”[1](P482),清雅秀丽且文采翩翩。徐天稽《春游曲》中“春风无赖垂杨柳,故把狂丝罥画轮”,一笔道破春风的情态,所用笔力挺拔,所绘春景清新可爱,《诗话》谓其“神思风骨,清挺绝妙”[1](P483)。“著语清新”是《诗话》对女诗人吴永和的评价,如“莫讶随行步每迟,难将愁绪诉心知。比来欲识侬怀抱,试看芭蕉未展时”[1](P488)一诗,芭蕉未展,不见蕉心,正如少女一片芳心,愁绪难诉,确实别致而新鲜。诗人胡捷,除了前面提到的诗句,《诗话》第80则还有“山拥白云西塞雨,霜吹红树秣陵秋”之句,《诗话》谓其“清润和婉”,即出语清丽润泽,诗景清雅优美。评释成濬的“梅花三竺雪,杨柳六桥烟”为“清婉可讽”[1](P512),所绘西湖之景清新美好,诗句颇可传诵。厉鹗素来以词名世,而查为仁对厉鹗诗作的评价是“清微孤峭”“自树一帜”,并选录其一首七言古体诗《红桥春游曲》,其中从“客愁当春乱如丝,挂在红桥新柳枝”“繁华瞥眼徒纷纭,羊牛踏穿阿口坟”[1](P512-513)等句,便能略见厉鹗细腻入微之情思,与孤高狂狷之性情。

上述这些作品,大体以写景为主,特别是春天之景,而物象中,用语多涉流水、春风、白云、垂柳和梅花等自然之物,颇为雅致。《诗话》的点评尽管对不同的诗人不同的作品侧重点各有不同,但总体围绕一个“清”字,既点明了题材内容的清雅,也包含有诗人们自身所具有的清兴。显然,查为仁比较倾向于此类清雅之作,诗境美,诗情雅,给人以充足的美的感受。《莲坡诗话》中查为仁自己也有诗为证:“梦回春树外,花落午晴初”[1](P493),“春色浅深帘幕外,梅花消息酒杯间”[1](P512),诗人的闲情雅致与清新淡雅的诗句浑然融为一体。

三、平淡说,淡逸的白描式营造

《莲坡诗话》论诗还有一个特点,即认为“诗以淡而弥永”[1](P500)。在查为仁看来,王安石《道人北山来》的前四句“道人北山来,问松我东冈。举手指屋脊,云今如许长”是“极清淡中意味无穷”[1](P498);而陈对沤的《岁莫即事》“羁绪宵来颇未降,空阶独绕影成双。一堆老雪明如月,胜供诗人牢落窗”更是“深得淡中之味”[1](P500)。其实,《道人北山来》抒游子之思,前四句只是平铺直叙,主客对话,叙家常,由于离别多年,自己在东冈种的松树都有屋脊那般高了,可见诗人对故乡的遥想悠悠地飘散在诗句中。《岁莫即事》则直白地表现了羁旅的孤寂无聊,白描羁绪、独影、老雪、寂寞窗,虽淡笔勾勒,却丝毫没有减弱孤人的寂寥之感。

查为仁以“淡”论诗的特点是有渊源的,他在《诗话》中也做了交代,如他谓族伯查慎行曾教他诗律:“诗之厚,在意不在辞;诗之雄,在气不在直;诗之灵,在空不在巧;诗之淡,在脱不在意;须辨毫发于疑似之间。”[1](P482)查慎行追求的艺术审美境界,是集意、气、空灵、淡逸于一体;而查为仁尤其钟情于诗歌的空灵、淡逸,这一点从他赏叹的清雅之作中也能见出端倪。

四、包容性,论诗的温柔敦厚

《诗话》谈性灵,谓诗歌宜用自然朴质之语抒发真性情,表现内心涌动的真情思;谈清雅,谓可用清新美好的意象记录诗人特有的雅情雅致;谈淡逸,谓诗特以白描的方式寄托深远悠长的意味、情韵。以性灵为宗,以清雅为美,以平淡为尚的这些诗歌审美趣向是《莲坡诗话》论诗的突出特点,但从整体来看,查为仁论诗宽厚平和,没有门户之见。

《莲坡诗话》对清代前期甚至中期的名诗人都有涉及,多有论说之词。对于仕两朝的吴伟业,充分肯定了其歌行体的价值,如谓其《永和宫词》《萧史青门曲》《圆圆曲》等,可以和元稹、白居易并驾齐驱。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查为仁颇能理解、体谅吴伟业自悔自责的心声。如谓吴伟业《临终诗四首》之一的“忍死偷生廿载余,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债须填补,纵比鸿毛也不如”:“其言亦哀矣”[3](P477);又谓其“将至京师,有寄当事诸老诗,反复吟咏,不胜凄楚”,可以释雪庵的“看了青灯梦不成,东风滚雪落寒声。半生客里无穷恨,告诉梅花说到明”寄之,这些都是深切理解诗人的苦恨凄楚,并寄予同情,而不从道德层面评判苛责的表现[1](P490)。严迪昌先生曾讲:“吴伟业品节问题的考论几乎贯串于整个清代诗史,此一段公案的讨论既关系着各家各派审美趣味的辩难,更涉及人文观念涵盖面甚广的史识的变异。”[2](P353)《莲坡诗话》则更多地着眼于诗歌艺术与诗人之心,以客观的态度评价作品,确定吴伟业在诗史中的地位,并投入了诚挚的论诗情感。

王世禛在康熙诗坛上极负盛名,其标举的“神韵说”,“要求诗歌具有含蓄深蕴、言尽意不尽的特点”[6],《诗话》明确指出了这一点。王世禛寄怀其兄王世禄兼答冒襄感旧的一首诗:“风景芜城画扇时,轻阴漠漠柳丝丝。三年京洛无消息,五日乡关有梦思。空对鱼龙怀楚俗,谁将蘅芷荐湘累?故人不见东皋子,骚些吟成但益悲”,看似主题鲜明,却又别有深寄,尤其是颈联,“深得义山神味,正不妨与《九日》诗格调相同也”[1](P476),紧扣王世禛诗歌的多义性和朦胧感。谓其另一首诗,即第103则中的《听琴》“曲罢孤月明,溪光散清泚。主客无一言,露坐揽衣起”,可与王安石的《道人北山来》一起细读,都是平淡中意味无穷的代表。查为仁推重王世禛,尤其重视神韵诗的淡而有味,言有尽而意无穷,这显然与他以淡为美的审美趣味是相通的。

此外,《诗话》也没有轻视标榜“格调说”的沈德潜,如谓《说诗晬语》“推论历代风雅源流,一一抒其心得”;谓《竹啸轩诗钞》与《归愚诗文钞》“专宗三唐,文质相丽”,而且“五言及乐府尤为擅长”[1](P516),这些都符合沈德潜早期诗歌的创作特点。赵执信在《谈龙录》中批评朱彝尊作诗“贪多”,而查为仁录朱彝尊的“鸟惊山月落,树静谿风缓。法鼓响空林,已有山僧饭”诗,和婉地提出“似又非贪多”[1](P513)的不同意见。对于赵执信的创作,也只是以“诗律甚细”作点评,平和中肯。

《诗话》中提及的清代初期、中期的名诗人,即使是乾隆时期“耆儒晚遇”的沈德潜也比查为仁长20岁,对于这些先辈长者查为仁是尊重的,诗作选录自然择优,同时格外注重诗人的长处,多作肯定性的评价,温柔敦厚,不存门户之见,不争长论短,有自己的审美趣味与审美追求,同时也能包容各家的诗歌创作,以诗论家的身份力图展示诗歌多样化的魅力。

清代诗话作品丰富,对于我们理清清代诗歌史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而处于过渡时期的《莲坡诗话》,涉及清代前期、中期的许多重要诗人,记录的唱和活动,如围绕冒襄水绘园的诗人唱和,与查为仁、水西庄有关的赠答唱酬,是了解当时文士精神文化生活的可贵资料,“具有重要的文化史料价值”[3],同时它表现出来的独特审美趣味——注重性灵,即真情思的自然流露;钟情清雅,即雅致优美的诗歌表现;追求平淡,即淡且隽永的诗歌境界,也是研究查为仁这位文化名人以及清代诗歌评论需要关注的方面。再加上温润敦厚而又妥贴恰当的论诗特点,《莲坡诗话》理应在具有代表性的清代诗话作品中占有一席之地,不容忽视与轻视。

[1]丁福保.清诗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2]严迪昌.清诗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3]王之望.珍贵的史料,博洽的赏评——查为仁的《莲坡诗话》评析[J].天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1).

[责任编辑王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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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438(2016)011-0056-03

2016-05-10

闫倩晔(1995-),女,安徽大学文学院2015级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古典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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