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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中期内圣道学学术旨归论

2016-04-13徐公喜吴京红

上饶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道学朱子

徐公喜,吴京红

(1.上饶师范学院 朱子学研究所,江西上饶334001;2. 上饶师范学院 江西省2011朱子文化协同创新中心,江西上饶334001;3.上饶师范学院 图书馆,江西上饶334001)



朱熹中期内圣道学学术旨归论

徐公喜1,2,吴京红3

(1.上饶师范学院 朱子学研究所,江西上饶334001;2. 上饶师范学院 江西省2011朱子文化协同创新中心,江西上饶334001;3.上饶师范学院 图书馆,江西上饶334001)

摘要:朱熹学术思想发展中期阶段的起点可以定在乾道五年(1169),而绍熙元年(1190)则成为晚年阶段的起始点。这一阶段,朱熹通过寒泉精舍讲学、寒泉之会、鹅湖之辩、义利之辩以及对“四书”的整理与发挥等学术活动,承续早期“为己之学” ,以明人伦而格物致知核心,不断完善了其思想体系,强化了内圣道学学术旨归。

关键词:朱子; 中期学术; 为己之学; 明人伦; 道学

孔子开创的儒学是一种更多地专注于道体和内圣的学问,直至以朱熹为代表的宋明理学逐渐发展成为内圣外王合一的道学。就朱子学术思想,诸多学者强调了内圣外王合一的整体性,尤其余英时先生强调朱熹“道统”观念的外王涵义,发前人所未发,很有意义。而朱熹作为宋明理学的集大成者,在长达近半个世纪的学术活动中,其道学经历了从内圣道学到内圣外王合一道学的历史过程,其中朱熹学术中期旨归正是内圣之道学,内圣外王合一道学是其晚年学术的最大特点与成就。我们应该对于朱子学术思想的历史阶段性给予更多的重视。

一、朱熹学术思想中期的界定

学界对朱熹学术思想的变化早有关注,有着早中晚不同阶段的划分。有的从朱陆之辩视角划分,如陈建《学蔀通辩》划为三段,以为朱陆学术早同晚异,而朱子中年“其说多去短集长,疑信相半”[1]111。陈建在《学蔀通辩》“答薛士龙书”(时朱子41岁)按语认为朱熹40岁后方“看得分晓”,成为朱熹由禅学回归儒学关键点。同时将朱子中年论著起点定在淳熙元年,朱子45岁[1]123。又言“朱子年四十五六时,方识象山,疑信相半者亦十余年,而后深见其弊”[1]123。继而将朱子晚年论著起点定在淳熙十四年,朱子58岁,自始“朱、陆晚年冰炭之甚,而象山既没之后,朱子所以排之者尤明也”[1]135。而程敏政提出朱陆之学分三期,早异而晚同,中者疑信相半,以淳熙八年(1181)春“南康之会”为标界,划分中晚期[2]。李绂《穆堂类稿》认为“朱子早徘徊于佛、老,中钻研于章句,晚始求之一心”,“早年二君未相见,故学有异同而论有疑信,中年屡相见,故所学渐同而论亦渐合”[3]1550-1551,如此等等诸多。有学者从哲学思想史视角划分,如刘承相《朱子早年思想的历程》认为朱子年40时将力索多年的“中和”问题最终确定,为其最大的思想转变阶段[4]。1149—1169年(朱熹20-40岁)是朱熹学佛、转儒与排佛的20年。从“泛滥于释老”到“逃禅就儒”,而“以自家之心体验圣人之心”[5]2887。钱穆考绍兴二十五年朱熹渐有归向儒学之迹。朱熹29岁时还依旧认为:“人之所以位天地之中而为万物之灵,心而已矣。 然心之体不可以见闻得,不可以思虑求。”[6]5638含有浓厚的求心、见心禅学思想。绍兴二十八年(1158),29岁的朱熹逃禅就儒,正式拜李侗为师,李侗多年的指点才使朱熹从禅学中解脱出来,将其引入道学轨道,“回头看释氏之说,渐渐破绽,罅漏百出”[5]4226,而由禅逐渐归儒。王懋竑《朱子年谱》言,朱熹“同安归后,再见延平,尽弃异学,而于求中未发之旨未达,与南轩讲论逾四五年,迄己丑始定其说。至庚寅拈出程子‘涵养’二语,生平学问,大指定于此”[7]。绍兴三十年(1160),己丑始定其说,此时朱熹深受内圣外王时代精神的濡染,以“成圣”的修养功夫进路,走上反对释、老的排佛之路。《答汪应辰》第二书就朱熹出入释、老,折返儒学的过程进行阐述。朱子35岁时说:“盖出入于释老者十余年。近岁以来,获亲有道,始知所向之大方。竟以才质不敏,知识未离乎章句之间。虽时若有会于心,然反而求之,殊未有以自信。”[6]2491-2492

乾道四年,朱熹作《中和旧说》四书,乾道五年40岁,在崇安与蔡元定讲学时,自弃中和旧说,运用敬知双修思想重读二程著作,作《与湖南诸公论中和第一书》;编成《程氏遗书》25篇;作《已发未发说》《太极通书后序》;正式编成《祭仪》(即《丧葬祭礼》“中和新说”诸书),以先涵养后察识、静贯动静的功夫次第为凡人下学,提出以“敬”作为日用格物致知,心性立根处。反映朱熹学术思想已经完成弃中和旧说,创中和新说过程。这可以说是朱熹思想转变的一个重要标志。王懋竑《朱子年谱》也考明朱熹自41 岁起始终主张涵养用敬、进学致知不可偏废,也符合朱熹对自己的思想总结,朱熹《答薛士龙》:“盖舍近求远,处下窥高,驰心空妙之域者二十余年。比乃困而自悔,始复退而求之于句读文义之间,谨之于视听言动之际,庶几铢积丝絫,分寸跻攀,以幸其粗知义理之实。”[1]119此时的朱熹自认为“粗知义理之实” ,处于其思想实现转化的重要阶段。故而陈建论述朱熹学术转折发展就说:“《答薛士龙》诸书,为朱子逃禅返正关。”[1]134牟宗三先生《心体与性体》列有《朱子三十七岁前之大体倾向》与《朱子参究中和问题之发展》,认为朱熹35岁时开始参究中和问题,功夫又转而向内,以使读经之所得与内心融合。经过了两年的研讨,朱子在37岁时,成熟了他的“中和旧说”,可以将朱熹学术思想中年起点定在乾道五年(1169)40岁。

绍熙元年(1190)有三件大事对朱熹来说有特别意义:一是其在自画像上题字:“从容乎礼法之场,沉潜乎仁义之府,是予盖将有意焉,而力莫能与也。佩先师之格言,奉前烈之遗矩,惟黯然而日修,或庶几乎斯语。”[8]第24册,4005表达了朱熹倾心于仁义之中,以实现儒家的政治理想。二是虽然朱熹在淳熙四年已经编成《论语集注》和《孟子集注》,淳熙十六年改定《大学章句》和《中庸章句》,但集中统编首刊《书》《易本义》《诗集传》《春秋》“四经”与“四书”则是在绍熙元年(1190),“四书”之名从此确立。三是绍熙元年(1190)也是朱熹集中致仕阶段,朱熹作《经筵讲义》,为帝王师做好准备。正因为如此,孙奇逢在《读〈晚年定论〉》也提出“晦翁闻道在六十一岁”[9],肯定了绍熙元年(1190)阶段性作用。现代学者也将此作为中晚年分界线,其晚年可定在60岁至临终。

二、中年朱熹的学术主要历程

概括而言,中年朱熹的学术历程可以分为以下五个方面:

一是寒泉精舍讲学。乾道五年至淳熙二年(1169-1175)寒泉精舍讲学期是朱熹学术活动最为重要时期。束景南先生认为朱熹在寒泉精舍时期是“朱熹生平学问大旨的确立,把他从二十余年‘驰心空妙之域’拉回到脚踏‘句读文义’的儒家实地中来,进入了他生平经学理学著述的旺盛期”,“他平生最重要的经学、史学和理学著作都在这时完稿或草就”[10]。期间,朱熹打破以往儒家著述不足的局面,通过著作《太极图说解》《西铭解》《通书解》《资治通鉴纲目》《八朝名臣言行录》及《伊洛渊源录》等,构建其理学体系的基本理论框架。刘树勋、黄宝万等人著《闽学源流》指出:“朱熹1170-1178年讲学于福建建阳寒泉精舍,是考亭学派的开创阶段。”[11]

二是寒泉之会。 朱子与吕祖谦合作,完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哲学选辑《近思录》。陈来《近思录通解序》指出:“《近思录》也代表了南宋理学对北宋理学的一次重构,代表了南宋理学自身在整合之后对北宋理学的理解和解释,更准确地说,是朱子所代表的或朱子所主导的南宋理学对北宋理学的重构。”[12]这也是朱子在寒泉精舍著述几年思想的总结,后来成为朱子理学最基本的教科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认为《近思录》为“性理诸书之祖”。朱子三传弟子叶采指出《近思录》“规模之大而进修有序,纲领之要而节目详明,体用兼该,本末殚举”[13]345,“盖尊德性矣,必道问学。明乎道体,知所指归,斯可究为学之大方矣”[13]70。清张伯行在《续近思录》也说:“盖自孔曾思孟以后,仅见此书。”[14]429《近思录》标志朱熹理学思想体系的基本确立。

三是鹅湖之辩。朱熹与陆九龄、九渊兄弟围绕“道问学”与“尊德性”教人途径与方法问题进行了学术讨论。此阶段朱熹的学术思想可以说是以道问学为主。朱熹自言: “今子静所说,专是尊德性之事,而熹平日所论,却是道问学上多。”[8]第23册,2541黄宗羲就指出:“紫阳之学,则以道问学为主,谓‘格物穷理,乃吾人入圣之阶梯。夫苟信心自是,而惟从事于覃思,是师心之用也’。”[15]3572章学诚亦在《文史通义·朱陆》说:“然谓朱子偏于道问学,故为陆氏之学者,攻朱氏之近于支离。”[16]133朱熹的“道问学”意为向外界求“道”而提倡“格物穷理”,以外在事功为修养路径。陈来先生已有论见,其曰:“南康后,朱陆分歧之焦点似转为尊德性与道问学的相互关系,两者在为学中的地位问题,朱熹以为应当两进兼顾,而陆九渊则以为必以尊德性为主”[17]。

四是义利之辨。包括淳熙八年(1181)的朱熹与陆九渊义利之辨、淳熙十一年(1184)到淳熙十三年(1186)朱熹与浙东学派义利之辨。总体上,朱熹继承儒家思想,强调“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但是宋代以来社会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变化冲击和排斥着旧有的思维方式与传统价值观念。在与浙东学派的争论中,朱熹、陈亮分别关注道德修养功夫与功利事业的本领。朱熹以为“为今日计,但当究理修身,学取圣贤事业,使穷而有以独善其身,达而有以兼善天下,则庶几不枉为一世人耳”[6]2322。而浙东学派坚持经世致用之学,对于朱子道德性命之学采取批判的态度。面对社会现实,朱熹无法说服浙东学派,黄宗羲在《宋元学案》中说:“夫朱子以事功卑龙川,龙川正不讳言事功,所以终不能服龙川之心。”[15]3487陆学与浙东学派这种义利思想影响着朱熹义利思想认识的变化。

五是汇集“四书”。朱熹对“四书”的整理与发挥,以《四书集注》对儒学经典体系进行重建。朱熹从20岁就开始对“四书”文本解释作了终生的钻研,而在淳熙年间可以说是朱熹对“四书”最为用功的时段,也是其“四书”学形成的时期。淳熙四年(1177),编成《论语集注》《孟子集注》《论语或问》《孟子或问》《诗集传》《周易本义》等著作,淳熙十六年(1189)将《大学》《中庸》“章句”、《论》《孟》首次汇集成《四书章句集注》。钱穆先生指出:“南宋朱子承二程之意,定《论》《孟》《学》《庸》为《四书》,为之作集注与章句,而《四书》乃凌驾于《五经》之上。治学者必先《四书》,乃及《五经》。于是孔孟新传统乃继周孔旧传统而代兴。”[18]任继愈《论朱熹的〈四书集注〉——儒家经学的一大变革》认为“《四书集注》吸收了唐宋以来的文化积累,达到了当时可能达到的理论高度,建立了完整的儒教体系”[19]。《四书集注》是一部强化内心修养,涤除心灵杂念的儒教经典,它打破了传统注释的旧模式。朱汉民、肖永明《宋代〈四书〉学与理学》从中国经典诠释学的角度,认为朱熹“四书”学其实就是一套完整的关于“修己治人”的儒家工夫论[20]。郭齐勇先生认为:“一般说来,全书注释大体上是公共性的知识,故这是非常精要、深刻的,难以替代的‘四书’教材。朱子的这部著作无疑是宋代人‘四书’学的集大成者,朱子把‘四书’体系化了。”[21]可以说,《四书章句集注》也是朱熹宣讲理学的最简要、最普及、最具权威性的一部教科书。朱熹在《大学章句序》中认为:“《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法也。”又说:“此篇者,则因小学之成功,以着大学之明法,处有以极其规模之大,而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者也。”[22]1843-1844显然,作为尽小学、大学节目之详的《大学章句序》也是一篇总结性的重要文献,可以作为朱熹中年思想的阶段性标志性作品。“理学家得以借‘四书’的经典文本来建构和诠释其义理心性之学,所以宋代的‘四书学’实质就是义理心性之学。”[23]

三、 明人伦而格物致知以立道统的学术宗旨

应该看到,早在李侗授学时期,朱子学术是以求道与学圣人为中心目标,但是同时也是非常重视实践理学,然而从总体上说,在朱熹学术中期时期还是致力于内圣之旨,达用不足。对于朱子此时的学行,胡五峰曾有所评价,认为是偏于“有体无用”[24]。钱穆先生也指出:“盖朱子从禅学入,故于心地工夫特有体会。而朱子于延平默坐澄心、观喜怒哀乐未发前气象之教,则转不深契。……与道南一脉龟山豫章延平之所传,则自有出入。此乃研讨朱子心学一绝大应注意之点。”[25]

第一, 承续“为己之学”。

“为己之学”最初由孔子提出:“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26]而荀子则以君子之学诠释“为己之学”,又将修身、践履作为君子之学两个重要内涵。宋明理学包括朱熹对此也有解释。程颐指出:“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为人,欲见知于人也。”“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物,其终至于丧己。”[27]1007其教育着重点就落在“为己”“成己”上。朱子自己承认深受“为己之学”教育,其“少而鲁钝,百事不及人,独幸稍知有意于古人为己之学”[28]398。朱子曾说:“自幼记问言语不能及人。以先君子之余诲,颇知有意于为己之学。”[6]2491

朱熹注释“克己复礼为仁”:“己,谓身之私欲也。”就是说修身的前提在于要战胜个人的私欲。又说“盖圣人之言,虽有高下大小之不同,然其切于学者之身,而皆为人德之要,则又初不异也。”[22]497他强调说:“大抵为己之学,于他人无一毫干预。圣贤千言万语,只是使人反其固有而复其性耳。”[5]279乾道五年他于《答林择之书》中曾说:“盖义理,人心之固有。苟得其养而无物欲之,则自然发见明著,不待别求。格物致知,亦因其明而明之尔。”[6]2930他又说自己《论语集注》之作“只是解说训诂文义,免得学者泛观费力”,“所谓玩味省察功夫,却在当人,不在文字”[6]3981。从中看出,“为己之学”以学圣德行与心灵修养为目标,强调心性修养,基本途径在于研读经典以认识圣贤的同时反求于自己的心行。朱子认为“为己之学”核心就是《大学》首教“明明德”。“学者须是为己。圣人教人,只在《大学》第一句‘明明德’上。以此立心,则如今端己敛容,亦为己也;读书穷理,亦为己也;做得一件事是实,亦为己也。圣人教人持敬,只是须著从这里说起。其实,若知为己后,即自然著敬。”[5]481朱子《大学章句》注:“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万理而应万事者也。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蔽,则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者。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29]29在《近思录》中朱熹继续发挥了“为己之学”,特别突出地强调为学实质就在于“自我修养”,提出了“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等修己基本主张。

在知南康军时,朱熹为白鹿洞书院制定了《学规》,强调“为仁在己”,提出为学的终极目标之一就是塑造“圣贤气象”的理想人格,追求以“仁”为核心的教育最高境界。《学规》中提出修身之要、处事之要、接物之要、为学之序等都是作为道德主体应有品格的主要内容。作为世界教育史上最早的教育规章制度之一的《白鹿洞书院教规》,成为书院的标准学规,这是书院制度化的主要标志。在学规中,朱熹明确规定了书院教育总方针是实施以“五教”为主要内容的伦理教育,确定《四书》为书院基本教材,并制定了学习程序,开书院会讲制度之先河。

朱子这一阶段将追求 “为己之学”作为宗旨之一,而这一宗旨无疑也成为朱子终生思想贯彻的一项内容。朱子《答戴迈》:“夫学,期以自得之而已。人知之,不知之,无所与于我也。”[6]2530-2531《同安县喻学者》也提出“学者所以为己”[6]5429。朱熹在同安县学的讲学期间,发布《谕学者》《谕诸事》等一系列文告,“确立县学的宗旨和大纲,统一学官和学者的思想,强调学在于‘为己’,而不在于科举;在于入‘圣贤之域’,而不在于做场屋‘举子’;在于‘语圣贤之余旨,究学问之本原’而不在于干禄蹈利”[10]129,认为教育的目的应超脱于科举之业,可以说,这种思想是朱熹教育的一贯主张。以后,在《白鹿洞书院揭示》《玉山讲义》及诸多州府学学记反复强调“为己之学”的教育宗旨内涵。如朱子60岁知潭州作讲学时就提出:“学问只要心里见得分明,便从上面做去。如‘杀身成仁’,不是自家计较要成仁方死,只是见得此事生为不安,死为安,便自杀身。旁人见得,便说能成仁。此旁人之言,非我之心要如此。所谓‘经德不回,非以干禄;哭死而哀,非为生也’,若有一毫为人之心,便不是了。南轩云:‘为己之学,无所为而然。’是也。”[5]216

第二,以明人伦为本。

以明人伦为本作为内圣修养内容。这是朱熹中年在不同时间、场所不遗余力地加以宣讲的内容,也是其晚年教育思想的重要内容。尊德性与道问学,朱熹更多地注重对外在于身心的道德知识的追求的“道问学”,主张通过格物等实现尊德性,格物存心于“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世故”,也要着眼于道德修养,达到至善的道德境界。所谓“先王之学以明人伦为本”[30]384。在此基础上,朱熹又认为学校应追求“讲明义理, 以修其身”的人才培养目标,故而他在《白鹿洞书院揭示》中言:“熹窃观古昔圣贤所以教人为学之意,莫非使之讲明义理,以修其身,然后推以及人,非徒欲其务记览为词章,以钓声名利禄而已也。”[8](第24册,587)

淳熙十二年(1185),朱子于《大学章句序》云:“其所以为教,则又皆本之人君躬行心得之余,不待求之民生日用彝伦之外,是以当世之人无不学。其学焉者,无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职分之所当为,而各俛焉以尽其力。此古昔盛时所以治隆于上,俗美于下,而非后世之所能及也。”[22]1843提出了学就是“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职分之所当为”,应紧紧围绕着“明人伦”这个总纲领。诸多史料不一一例举。王守仁提出“明人伦之外无学,外此而学者谓之异端”[31],清胡渭《大学翼真》卷末曾说:“古之大学所以教人者,其文则《诗》、《书》、《礼》、《乐》,其道则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其法则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故孟子谓庠序学校皆所以明人伦。”[32]2891胡氏此书大旨正是本于朱子。

详考朱子历程,其所以提出明人伦,原因应当有五:

一是对传统儒学的继承。把明人伦作为教育目的,最早见于《孟子》。《孟子集注·滕文公》注云:“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伦也。庠,序、学、校,皆以明此而已。”[22]1151同书《离娄》篇注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称:“察,则有以尽其理之详也”“物理固非度外,而人伦尤切于身,故其知之有详略之异”[22]1365。朱熹《白鹿洞书院揭示》首列“五教之目”继承孟子这一思想。

二是对早年教育思想的进一步明确。他曾于早年(1166,36岁)说过:“然其格之也亦须有缓急先后之序,岂遽以为存心于一草木器用之间而忽然悬悟也哉!且如今为此学而不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世故,乃兀然存心于一草木一器用之间,此是何学问!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炊沙而欲其成饭也。”[6]2578

三是“明明德”的思想追求。朱熹在《四书集注》中阐发了理学的学以明伦宗旨。宋明理学通过对《大学》等四书的注释,实际就是阐述自己的“明明德”思想追求。在朱熹来看,“如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五者,皆‘明明德’事”。明德作用在于使得人们“齐入于圣人之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民,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敬,则有时而昏,然其本体之明,则有息者。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也。”通过涵养与格物致知的工夫,“使之即其所养之中而发其明之之端”;又以诚意、正心、修身的工夫,“因其已明之端而致其明之之实”。[6]852-853对于理学家来说,具有纯然天理的道德心灵的人就是圣人,朱熹运用并发扬了先秦儒学与宋明新儒学 “人人可以成圣”及“圣人为大德”的理论认识。因而,朱熹多次提出教育的目的就是要让学者都可以“开发其聪明,成就其德业。”[6]5725他说:“德行之于人大矣……士诚知用力于此,则不唯可以修身,而推之可以治人,又可以及夫天下国家。故古之教者,莫不以是为先。”[6]5070

四是尊德性与道问学之辨的结果。朱熹的道问学是以尊德性为依归,朱熹曾告诫门人:“大抵此学以尊德性求放心为本,而讲于圣贤亲切之训以开明之,此为要切之务。”[6]3272“尝窃谓秦汉以来,圣学不传,儒者惟知章句训诂之为事,而不知复求圣人之意,以明夫性命道德之归。至于近世,先知先觉之士始发明之,则学者既有以知夫前日之为陋矣。然或乃徒诵其言以为高,而又初不知深求其意。甚者遂至于脱略章句,陵籍训诂,坐谈空妙,展转相迷。而其为患,反有甚于前日之为陋者。”[6]5549

五是“务记览为词章,以钓声名、取利禄”现实的无奈选择。朱熹在《重修静江府学记》中就指出了当时教育“忘本逐末,怀利去义”教育追求现状:“后世学校之设,虽或不异先王,然其师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学,则皆忘本逐末,怀利去义,而无复先王之意。以故学校之名虽在,而其实不举,其后至于风俗日弊,人材日衰,虽以汉唐之盛隆,而无以仿佛乎三代之叔季,然犹莫有察其所以然者。顾遂以学校为虚文,而无所与道德政理之实,于是为士者求道于老氏、释氏之门,为吏者责治乎簿书期会之最,盖学校之谨存而不至于遂废者,亦无几耳。”[33]8847-8848虽然当时国家重视教育,学校机构数量也不少,但是方法、内容、教育目的存在变化,致使教育变质、质量下降。当时道德教育的世风日下。针对此种社会现象,朱熹认为应该重视道德教育,提出了“明人伦”教育。这一点突出体现在他对待科举问题态度上。朱熹说:“某于科举,自小便见得轻。”[5]457而此阶段的朱熹更具有现实性。面对无法改变科举名利之现实,在义利之辨思想的影响下,朱熹并不反对科举而反对仅仅为了科举的行为。

第三,“格物致知”功夫论。

致知是什么?朱熹说:“推极吾之知识,欲其所知无不尽也。”[22]1846格物致知是朱熹独立性知识体系的探求,也是内圣修养的重要方面。朱子一生学问致力于对儒家经典的重新诠释及对经学、佛学、道学、史学、文学、天文、地理、乐律、象数等各门学说研讨,都是格物致知的体现。“教民者,教之孝悌忠信之行,务农讲武之法。”[34]387-388

朱熹的格物致知观是内圣思想的体现。格物致知是朱子《大学》观的关键概念,是理解朱子《大学》思想的钥匙。朱子说《大学》:“此一书之间,要紧只在‘格物’两字。”[5]471为阐发格物穷理的理学思想,朱熹大胆地对《大学》格式的调整与内容的增补,引发争议。只有“物格”才可以达到“知之至”,朱熹说:“《大学》物格、知至处,便是凡圣之关。 物未格,知未至,如何杀也是凡人。须是物格、 知至,方能循循不已,而入于圣贤之域。”[5]542朱熹在他的“格物致知”补传里有更加详细的阐述:“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至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 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22]1870-1871

格物致知也是朱熹“道问学”与“尊德性”的知行工夫论的重要内容。朱熹的“道问学”是致知而尽乎道体之细的格物致知过程,在朱熹看来,“闻见之知与德性之知,皆知也”[5]2541,实现两者的转化依靠的也正是格物致知。因而在具体的学习过程中,不仅要对文词指意有所重视,而且这种过程应该置于实现德性之知之前,强调教育“以致知为先”:“论先后,当以致知为先。”“夫泛论知行之理,而就一事之中以观之,则知之为先,行之为后,无可疑者。”[6]2825在“道问学而尊德性”思想的指导下,朱熹更加注重基础学问的学习,反对先立己见、横以义理加之教育学习模式。朱熹认为:“大抵读书先且虚心考其文词指意所归,然后可以要其义理之所在。近见学者多是先立己见,不问经文向背之势,而横以义理加之。其说虽不悖理,然非经文本意也。如此则但据己见自为一书亦可,何必读古圣贤之书哉?”[6]4744-4745“致知穷理,则必从经训史册”而求。因此,朱熹非常强调经典学习的基础性作用,这一点,陈来博客文《朱子的学术思想与现代通识教育》有很明确的说法:“朱子《论语训蒙口义》到《四书章句集注》,多数朱子的经典解释著作都着眼于学生的经典学习,以帮助一般读书人学习儒家经典著作为其著作目的之一。”[35]格物致知的过程,不仅需要致知,而且也不能放松“力行”:“大抵学问只有两途,致知、力行而已。”[6]3342“致知力行,论其先后,固当以致知为先;然论其轻重,则当以力行为重。”[6]3480“学之之博未若知之之要,知之之要未若行之之实。”[6]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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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许婴]

On the Academic Essence of ZHU Xi’s Mid-term Neisheng Taoism

XU Gong-xi1,2, WU Jing-hong3

(1. Institute of Zhuzi’s Studies, Shangrao Normal University, Shangrao Jiangxi 334001, China;2. 2011 Jiangxi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enter of Zhuzi Culture,Shangrao Normal University,Shangrao Jiangxi 334001,China;3. Library, Shangrao Normal University, Shangrao Jiangxi 334001, China )

Abstract:ZHU Xi’s mid-term academic ideological development probably began in the fifth year of Qiandao Emperor (1169). And his later-term academic ideology began in the first year of Shaoxi Emperor(1190). During the period, ZHU Xi, through such academic activities as the lecturing in Hanquan Jiangshe, the meeting in Hanquan, the debates in Erhu, the debates concerning the righteousness and interest, and the sorting out and expounding of “Si Shu”, inherited and continued his early ideas of “learning for oneself” and understanding human relations and exploring the world to acquire knowledge, incessantly improved his ideological system and strengthened the academic essence of Neisheng Taoism.

Key words:ZHU Zi; mid-term academy; “learning for oneself”; understanding human relations; Taoism

DOI:10. 3969/j. issn. 1004-2237. 2016. 01. 001

中图分类号:B244. 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237(2016)01-0001-06

作者简介:徐公喜(1965-),男,江西鄱阳人,教授,研究方向为宋明理学。E-mail:xi1965@sina.com

收稿日期:2016-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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