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壬午日历》看祁彪佳的家居生活

2016-04-12李庆勇

关键词:乡绅日记活动

李庆勇

(济宁学院 社会科学部,山东 济宁273155)



从《壬午日历》看祁彪佳的家居生活

李庆勇

(济宁学院社会科学部,山东济宁273155)

《壬午日历》记载了祁彪佳在1642年的生活轨迹,其中前十个月的日记记载了他在家时的生活情况,通过日记可以看出他的家居生活主要有五项:交友往来;生产经营;赈灾济穷;建造寓园;读书辑书。其家居生活有着鲜明的特点,既反映出个人的生活情况,又折射出当时的社会风貌。

《壬午日历》;祁彪佳;家居生活

《壬午日历》是祁彪佳所作《祁忠敏公日记》的一部分。《祁忠敏公日记》共十五卷,大多是一年一卷,一卷一名。祁彪佳(1602—1645),字虎子,一字幼文,又字弘吉,别号远山堂主人,浙江山阴人,出身官宦世家,天启二年(1622年)中进士,天启三年(1623年)选为福建兴化推官,崇祯元年(1628年)回家丁忧,崇祯四年(1631年)丁忧服满回京,授福建道御史,崇祯八年(1635年)因得罪权臣周廷儒辞官归家,崇祯十五年(1642年)受召入京掌河南道事,崇祯十七年(1644年)明亡,在南京福王政权任职,弘光元年(1645年)因受马士英、阮大铖排挤引病归家,同年,南京福王政权覆灭,清廷以书币礼聘祁彪佳,祁彪佳绝食数日,自沉水池而死。

《壬午日历》作于崇祯十五年(1642年),是祁彪佳家居八年的最后一年所作,日记记载了祁彪佳在这一年的生活情况,因这一年闰十一月,故此年共有十三个月的记载,前十个月主要记载了祁彪佳的家居生活,后三个月主要记载了他北上京城任职的情况。

《壬午日历》虽然部头不大,但从前十个月的记载里我们可以看到祁彪佳在家的生活轨迹,其家居生活主要如下。

一、交友往来

《壬午日历》大篇幅地记载了祁彪佳与友人的来往,从中可以看出他的交友特点:交友层次广泛;交友活动频繁;交友形式多样。

(一)交友层次广泛

祁彪佳交友层次广泛,既有乡绅,又有地方官,还有僧人。

祁彪佳交友对象以乡绅为多,这当与他的身份有关,他本身就是一位乡绅,故而能够融入地方乡绅圈,与他们打交道也就如同家常便饭。祁彪佳对当地乡绅颇为亲切,从称呼上看,他多称呼某某公祖,如正月十四日“王雪肝、毕玉台、李峨虹三公祖”[1]229,二月二十九日“候唐大愚公祖”[1]238,三月十三日“入城,投蒋楚珍公祖”[1]241,有的也称某某兄,如正月初七日“同季超兄设斋”[1]228,二月初八日“拜德公兄寿”[1]234,三月初八日“宁方兄过访”[1]240。也有直呼其名的,如正月十二日“朱壶严来晤”[1]229,二月十一日“王云岫过访”[1]235,三月初一日“晤倪鸿宝、余武贞、郑仞庵、王尔吉”[1]238。

祁彪佳与官府往来密切,与地方官交往颇多,这与他的经历有关,他曾经为官,故而能够与地方官打交道,并积极参与到地方事务中来。虽然如此,但他并不妄自尊大,对地方官十分尊敬,从称呼上看,他多称呼地方官为某某父母,如正月十三日“作书与汪父母,言南粮帮贴”[1]229,二月十九日“蒋南荫父母、上虞周简臣父母来晤”[1]236,三月二十二日“有役吏周梦隆来谒,闻钱圣霑父母过访,不得晤”[1]244,有时也称某某公祖,如三月三十日“道台郑公祖相订同观保婴局,见钱寰中规制井然,公祖甚喜,予亦薄有所助”[1]245。

祁彪佳与僧人交往由来已久,这与他的信仰有关,他信佛并对之推崇备至,其中原因,又与他人生经历和思想变化密不可分。祁彪佳仕途不顺,因刚正不阿、清正廉洁而与招权纳贿、结党营私的当权者不和,处处受到排挤,因此想远离是非,萌生隐退思想,而他经世致用的思想又比较浓厚,非常想报效朝廷,为君分忧,为国分担,因此又渴望入世,这样,隐退思想与出世思想时刻困扰着他,使他不得解脱,面对困惑,祁彪佳求助于佛,力图在佛教境界中找到清静之地。祁彪佳说:“(乙亥年九月十七日)季超为予言欲去妄念,应当净心,当持一语,以为把柄,莲池师每教人参念佛是,谁可法也。”[2]299言下之意,净心应当求助于佛,非佛不可法,为此,听佛讲法成为祁彪佳的重要活动,“(乙亥年十月十七日)六如师至,为谈养心之法。”[2]306壬午年,祁彪佳与僧人交往仍不减往年,以一月份为例,正月初一日“午后,再谒天童师,值高卧,惟与空林师谈少顷”[1]227,初二日“与季超邀汝灯、空林诸禅师游寓山作画”[1]227,初三日“率二儿礼佛于系珠庵”[1]227,初七日“天童师至”[1]228,十六日“同无迹师坐谈老樟砰及梅坡”[1]230,十九日“晤恒鉴师,商掩骼之,法师以为不胜葬矣,欲火化之”[1]231。一月之内,与僧人交往有六天,足见其与僧人交往的频繁。除天童师、空林师、无迹师、恒鉴师外,壬午年祁彪佳还与无量师、无觉师、三宜师、亮谷师、石雨师、子白师、屏石师、君岳上人、顿然上人、西梧上人、碧晖上人、箬庵上人、怡云上人、敷先上人等有来往,他与僧人的关系可见一斑。祁彪佳不但邀请僧人到家中来,而且还外出访僧,经常去佛庵,如八月二十九日“与顾史至系珠庵,探上人”[1]272,十月十九日“至福建庵,坐于屏石师精舍”[1]282。

(二)交友活动频繁

祁彪佳交友活动频繁,往来不暇,几乎每天都有客人来访,或者去拜访别人。

祁彪佳每日要会见很多客人,如四月十六日,除王三十二兄、陈大表弟、赵禹谟、赵继云相继过访外,还有南粮诸解户来,会见当有十余人左右,致使他“应接无一刻之暇”[1]248,再如十一月初五日,“客至者甚众,”[1]285有毕二守公祖、徐亮生、朱叔起、余武贞、姜质夫、王尔拭、金楚畹,故他感叹“大抵总无呼吸之暇也”[1]285—286。

祁彪佳待人访客,有时彻夜不停,如四月初七日“薄暮,闻冯邺仙将至,出于北塘,候夜半始值,谈于舟,次为予商出处之道,甚当,送至柯桥,天且曙矣”[1]246,十八日“晚,悬灯水畔,炤如繁星,公祖意甚,乐之,饮至夜分乃罢”[1]248,二十一日“灌谷举酌,深夜乃别”[1]249,八月十三日“与陈长耀赴王云岫之酌,至夜半酣甚,宿寓山”[1]269,九月十一日与董天孙“欲至化山,值雨,乃从五云门夜行”[1]274。可见,他会客不分昼夜,劳神伤力。五月十一日的日记里提到“体中稍不快”[1]253,六月初六日的日记里又提到“体中稍不快”[1]258,当与他过度会客有关。

因交友过频,劳累过度,壬午年祁彪佳的身体不是很好,先后得了五次病,在家中为四次,在京城为一次。先为目疾,日记中记载道:“(正月十八日)目有小恙,不能夜读书”[1]230,“(正月二十日)以目疾不能观书。”[1]231再为疟疾,日记中记载道:“(六月十一日)商家姑来问予病。是日,始觉寒,知为疟疾矣。邹培宇再诊脉而去。”[1]258后为齿痛,日记中记载道:“(六月十四日)齿痛兼喉痛,彻夜殆不可忍。”[1]259再后为疝病,日记中记载道:“(八月初六日)夜,大雨,予以疝气卧,不安者半夜”[1]268,“(初七日)出寓山,延医治疝病。”[1]268最后为体热,为在京时所患,日记中记载道:“(十二月十三日)体中发热”[1]302,“(十四日)延医钱君颍调理,不能出门,草回话疏,……以病不能入朝。”[1]302

(三)交友形式多样

祁彪佳与友人交往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从《壬午日历》看主要有喝酒吃饭、听歌看戏、阅书赠书三种形式。

祁彪佳与友人常喝酒吃饭,即日记中提到的“小酌”,如二月十二日“薄暮,与孙铁骸、陈长耀、方无隅小酌”[1]235,四月十一日“午后,德公兄、宁方兄、翁艾弟同钱克一各携一簋小酌于绛雪居”[1]247。

祁彪佳与友人喜欢听歌看戏,如四月十四日“值翁艾弟、奕还侄听歌于浮景台”[1]248,九月初九日“云岫与主人共出馔小饮,听歌于隐阁及呼丈处”[1]274,十月初十日“听邹氏女子唱曲”[1]279,十月十六日“听石友南曲”[1]281。在祁彪佳友人中,孙铁骸就是一位歌者,如二月初九日“听铁骸歌三曲乃归”[1]234,二月十三日“晚与诸友共酌梅坡,且于咸畅阁听铁骸在太古亭歌曲”[1]235。

祁彪佳听歌看戏反映出晚明时期戏曲的流行。晚明时期,戏曲因其通俗易懂而成为全民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在江南更是盛极一时,时人称:“博观传奇,近时为盛,大江左右,骚雅沸腾,吴浙之间,风流掩映。”[3]211无论节日活动,还是朋友聚会,观赏戏曲多不可少,《壬午日历》的记载就反映了这一情况。

伴随着戏曲的流行,戏曲创作出现了高峰,“年来俚儒之稍通音律者,伶人之稍通文墨者,动辄编一传奇。”[4]206无论文人雅士,还是官员乡绅,创作戏曲,蔚然成风,以祁彪佳家人为例,其长兄祁麟佳著有《太室山房四剧》,季兄祁骏佳著有《鸳鸯锦》,堂兄祁豸佳不但著有传奇《眉头眼角》《玉麈记》,而且还擅长登台演戏。在时风的感染和家人的影响下,祁彪佳本人也成就较丰,不但著有传奇《玉节记》(《全节记》),改编剧《鱼儿佛》,而且还写出了在中国戏曲理论史上有重要地位的戏曲理论批评著作《远山堂曲品》《远山堂剧品》,祁彪佳能有这样的成就,当有听歌看戏的功劳,听歌看戏成为他创作的实践来源。

祁彪佳与友人之间还互相阅书赠书。祁彪佳经常将自己所藏之书与友人分享,如七月初十日“候方仁植,示以家藏易经目”[1]264,九月初五日“卓孝廉彝过访,惠以所刻书”[1]273。祁彪佳也分享到友人的藏书,如十月十四日“值倪文学襄,得观苏东坡《乌台诗纪》”[1]280,十月十八日“晤柴莲生,出其尊公所辑《训子语》求序”[1]281。祁彪佳还得到友人不少赠书,如五月十二日“与眉儿入城,贺于颖长公祖,得其所辑理学之书”[1]253,六月十三日“得许孟宏孝廉书,赠予《宋元通鉴》《记事》及《仪礼经传》,又得毛子晋文学赠予十三经注疏,又得任正则文学书”[1]259。可见,祁彪佳与友人的文化交往活动是比较多的,他家中藏书甚多,其中当有友人赠送的一部分。

祁彪佳的交友往来反映了明末江南结社风气的昌盛。晚明士人喜欢结社交游,诗酒唱和,祁彪佳作为乡绅魁首也积极参与,乐在其中。崇祯十年(1637年)十月,祁彪佳创办诗社枫社,作为枫社的创办者和主持人,他与社员联系密切,活动频繁,《壬午日历》就多次记载他与社员孟称舜、董天孙(董玄)、张宗子(张岱)的交往。此外,他还参加了文昌社、证人社、雁社。文昌社乃祁彪佳的兄长祁骏佳、祁豸佳所创,也是祁彪佳参加的第一个社团,壬午年间,祁彪佳仍一如既往地关注社团活动,如正月十二日“举文昌社祭”[1]229。证人社乃祁彪佳的知心师友刘念台(刘宗周)所创,祁彪佳也是证人社的成员,《壬午日历》中记载他与刘念台的交往也非常多。通过这些结社活动,祁彪佳与社员的联系和友谊不断加强。从祁彪佳积极参与结社活动并与社员密切交往可以看到明末江南结社的盛况,也看到了明末江南文人、士大夫、乡绅的生活状态。

二、生产经营

祁彪佳作为乡绅,家中有田有地,因此生产经营成为他家居生活的一部分,《壬午日历》记载比较多的是会计产籍和收取租税,此外他还力图改善南粮解户的生活。

祁彪佳非常关心产籍,多次进行会计,如正月初八日“会计寓山田籍,分发与庄奴耕种”[1]228,正月二十九日“与陈长耀会计产籍”[1]233,三月初六日“与陈长耀会计产籍”[1]239。

祁彪佳也参与收取租税的活动,而且与官府交往密切,并与之多次商洽,充当了官府与民户中间人的角色。收租的活动,如五月十五日“托陈长耀至西乡看田起租”[1]254,六月三十日“与陈长耀会计租产”[1]262,七月二十五日“催租简帐至暮乃罢”[1]266。收税的活动,如三月十三日“郭尔璋以南关设税,同山民来晤”[1]241,五月十六日“平山托予调停会稽山税”[1]254,七月初五日“得毕公祖书,再以山税相商”[1]263,七月初十日“作书复钱圣霑父母,言宽征之事”[1]264,七月二十四日“作书,以山税询毕公祖”[1]266,八月初二日“作书郑公祖,言南关税事”[1]267。

祁彪佳还关心南粮解户的生产生活,并力图为之改善。日记中他多次提到南粮解户生存的艰难,如正月初六日“德公兄自城中归,言部司责比南粮解户血肉淋漓,为之恻然”[1]228,初十日“晚有南粮解户数人来,备道苦楚”[1]229,三十日“南粮解户来陈疾苦”[1]233,三月初九日“陈敬枢同诸南粮解户诉被累之苦”[1]240,十七日“南粮解户来,言监禁之苦,不觉恻然”[1]242。为此,他力图减轻南粮解户的负担,如正月初十日“作书致刘念台先生,议帮贴之法”[1]229,二月初六日“作书与刘先生,言十二年钱粮已恩蠲,南粮帮价可不必矣”[1]234,三月二十日“为南粮厘剔公作揭”[1]242—243。

除此之外,祁彪佳还参与了不少的活动,如正月初四日“予为校正收除田亩且商立户之事”[1]227,正月初五日“汪父母及毕公祖皆请附甲立户,自为解纳,且作呈词致之”[1]227,五月十五日“与德公兄兑明牛种、钱粮、缴还当事”[1]253—254。

祁彪佳的生产经营是地方经济活动的细胞,是地方生产的基层组织单位,具有积极作用,它促进了地方经济的发展,维护了地方的经济秩序,保障了地方的生产生活。

三、赈灾济穷

祁彪佳作为乡绅,关心地方事务,并积极投入到地方慈善活动中来,特别是在灾害之年,致力于赈灾济穷,更体现了他在地方事务活动中的作用。

壬午之年,祁彪佳的家乡大雨成灾,水患不断,从二月开始一直到九月,阴雨绵绵,大雨、暴雨更是常见。如五月份,“初一日,雨”[1]251,“初九日,雨”[1]252,“十八日,雨”[1]254,“二十一日,雨”[1]255,“二十三日,大雨竟日”[1]255,“二十七日,雨竟日,以淹没田禾为忧”[1]256,“二十八日,微雨”[1]256,“二十九日,雨”[1]256。又如六月份,“初一日,初霁,复雨”[1]257,“初八日,午后,雨,……大雨彻夜”[1]258,“十六日,……午后,大雨,至晚转甚,水骤长尺许,夜不能寐,坐听,愁极”[1]259,“十七日,雨不止”[1]259,“十八日,雨不止”[1]260,“十九日,……雨不止”[1]260,“二十日,……微雨”[1]260,“二十五日,微雨”[1]261。再如八月份,初八日的日记中说:“自初四至此,皆忽晴忽雨,甚以秋水淹没为田家之虑”[1]268,特别是后期,“二十二日,……雨,竟夜”[1]270,“二十三日,雨”[1]271,“二十四日,雨甚”[1]271,“二十五日,雨甚竟日”[1]271,“二十六日,……仍微雨”[1]271,“二十七日,连日阴雨,深以田稻为忧”。[1]271祁彪佳不耐其烦地写雨,既反映了当时大雨成灾的状况,又折射出祁彪佳对灾害忧虑的心态,他在二月二十四日记载道:“自十六日雨至昨凡七日,菜麦深可虑。”[1]237“田禾为忧”“田家之虑”,折射出祁彪佳及乡民内心的触痛。

大灾之后有大疫,水灾导致疾病滋生,祁彪佳在七月初一的日记中记载说“越中疾疫盛行”[1]262,可见当时疫情严重。

灾害发生,赈灾成为首要之务,成为迫在眉睫的事情,以祁彪佳为代表的乡绅,成为协助官府救灾的重要力量,也成为自发救灾的组织者。从《壬午日历》中可以看到,祁彪佳的赈灾举措主要有三项:设粥铺,发赈资,给银米。

设粥铺是最主要的活动,开始于五月,也集中在五月,结束于九月。五月初一日“以粥铺事致书道台商之”[1]251,设粥铺活动由此开始,初三日“得姜质夫书,言粥铺事井井,即致之道台”[1]251,初七日“作粥铺募疏,作书以粥厂复郑公祖”[1]252,初八日“欲为柯桥经理粥铺”[1]252,初九日“托陈长耀赴道台领米粥,……午后,至山作粥铺事宜”[1]252,十三日“吴培洲至,托以粥铺之事”[1]253,十四日“草粥铺事宜”[1]253,此后设粥铺活动不断,到了九月初三日“缴还粥铺、药局诸册”[1]272,设粥铺活动告一段落。

发赈资多在九月份,当是承接粥铺活动而为。八月二十七日“于太公祖以中区赈银发下”[1]271,拉开发赈资活动的序幕,九月初四日“给散赈资”[1]273,初五日“散王家村清水闸、程湾各赈资”[1]273,初六日“作书送赈资于沈静咸、周因仲”[1]273,初七日“于蔡家堰、柯山、西泽秋湖散赈资”[1]273,十月初五日“作书以赈资剩余缴还于太公祖”[1]278,赈资活动结束。

给银米的活动比较分散,不是很集中,多为临时而做,如二月二十四日“连日淫雨,村族中必多饥饿者,乃举应赡之家,每口给米二升”[1]237,四月十五日“抵家,会邻族,发储米平粜”[1]248,五月二十九日“予念连日淫雨,村族之人必饥窘,乃每人给银三分”[1]256。

祁彪佳的赈济活动不仅限于壬午年,其它年亦是如此,如崇祯八年(1635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于宗祠散给赡族银,贫者待之举火,颇有感慨之意”[2]320,崇祯九年(1636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至社庙散米与近村贫者”[5]391,崇祯十年闰四月初四日“予再捐十金,以为创,且为设募助之策”[6]418,祁彪佳的义举得到高度赞赏,邵廷采评价说:“越州明末饶名臣,而实能济时救世,首推公。”[7]105在祁彪佳的带领下,乡绅士大夫一呼百应,“富家大室,闻风乐施。”[8]237

通过祁彪佳的赈济活动可以看到明末乡绅在地方事务中的作用,看到乡绅积极的一面,他们参与地方公益事业,关心民间疾苦,特别是在大灾之年深以为忧,并为救灾疾呼奔走,不辞劳苦,慷慨解囊,有利于保障地方民生,维护地方稳定。上述记载说明,虽然地方乡绅对民户有压迫的行为,但也有帮扶的义举,他们之间既有矛盾的一面,也有和谐的地方。

四、建造寓园

祁彪佳历经多年建造寓园的活动,壬午年仍在继续,而且居家之时,始终不断。

崇祯八年(1635年),祁彪佳辞官回家,开始了八年的家居生活,为求一清静之所,先是在寓山脚下构筑了读书之所远山堂,然后又在寓山建造了憩息之地寓山别墅,最后才在寓山建造了休闲之用的寓山园林。建造寓园历时最长,从崇祯八年(1635年)辞官回家到弘光元年(1645年)投水自尽,断断续续,从未间断。祁彪佳倾注大量心血,不断为寓园增补修缮,栽花种树,剔石搜奇,修台建阁,可以说是十年成一园,一园寓其情,寓园不仅是祁彪佳宴客会友之所,更是他情感寄托之地。

壬午年建造寓园最早的记载见于正月二十日,“微雨,与陈长耀再定北阁之址,”[1]231二十一日,“至寓山,拆宛转环一带,且定南廊之址。”[1]231

其后,建园活动渐趋频繁,祁彪佳参与的活动主要有三:一为督工,如正月二十七日“至寓山督工匠卸旧屋”[1]232,二十九日“至寓山督工卸屋”[1]233,三月十二日“予独坐草阁监工”[1]241,五月十九日“督工匠构园东之岸”[1]254,二十九日“携眉儿至寓山督航坞山石匠筑墙”[1]272;二为会计工料,如二月十四日“晚与陈长耀会计寓山工料”[1]235,四月十二日“为石工会计[1]247,六月二十日“与陈长耀为泥水估工帐”[1]260;三为规划设计,如七月二十日“择吉建寓园门”[1]265,八月初四日“出寓山,移山北一亭作门于柳陌”[1]267,十月初六日“至寓山,指点所欲构造处,以示方无隅以及工匠”[1]278。十一月后,祁彪佳离家北上,在日记中就再未见有建园记载。

祁彪佳建园有随波逐流之势。江南建园,源远流长,及至明代,更为盛行,到了明末,造风更盛,乡绅、士大夫乃至官府群起构筑,在祁彪佳家乡,“回廊曲榭,遍于山阴道上”[9]199,“南都各部,皆有花园,凡公会宴饮,于是乎在。”[10]43受此影响,作为乡绅、士大夫楷模的祁彪佳自是不甘落后,广聚人力财力营造寓园。

祁彪佳建园主要是为了会客需要。他友人众多,应酬频繁,需要一个场地开阔、景色宜人的地方款待友人,以交流畅谈,因此寓园就成为最佳首选,这里风景优美,最适于赏景谈心。《壬午日历》中多次记载祁彪佳会客寓园,如正月十五日“薄暮,与周慎山、方无隅小酌咸畅阁”[1]230,四月初一日“午后,邀宁方兄同钱溪云、方陈二兄畅饮香茆绛雪居,各醉而别”[1]245。

祁彪佳建园也是为了自己休闲之需。他事务繁忙,心力交瘁,需要有一个清静的地方来修身养性,因此,寓园成为他消除疲劳的理想境地。《壬午日历》也多次记载祁彪佳在寓园休闲,如七月十四日“午后,至寓园,遇骤雨,观瀑”[1]264。

祁彪佳乐此不彼地建园,“其实不止为了享乐,他还在花草木石、楼阁亭榭、一丘一壑中寄托着自己某种忧愤之情和对人生的感慨。”[11]256建造寓园折射出他的避世心态,他说:“今人情之险径已极,仕宦之歧路多端,息影林间,渐觉世味有限,是以卜筑数椽为终焉之计。”[12]2220因此“卜筑之兴,遂勃然不可遏”[13]150。

祁彪佳建园是在矛盾心态下进行的。当时正直烽火连年,民不聊生,社会动荡不安,江南也是灾害不断,民生疾苦。祁彪佳一面力图革除弊政,救民于水火之中,甚至散给家财与灾民,但另一方面他又不遗余力地投入巨资建造园林,以寻求一片避世之地,这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伴随着他的后半生,他在这两条道路上始终摇摆不定,难以取舍,一方面表现出悔恨之心,另一方面又将建园进行到底。崇祯九年(1636年)二月十一日,面对好友王金如的规诫,祁彪佳“通身汗下”[5]322,次日“稽首于金如,谢其教言,自兹称先生,执弟子礼”[5]333。崇祯十年(1637年)二月二十日,祁彪佳自悔说:“金如以予盛饰土木,殊为不怿,晚得其手书,以予负君、负亲、负己,而金如自愧不能谏止,亦是负友,予为之竟日悚惕。”[6]403二十一日“即名四负堂,以志吾过”[6]403。二十九日又说:“予甚有悔恨卜筑之意。”[6]404祁彪佳意识到自己的奢侈,但未停止构筑步伐,崇祯十二年(1639年)又自悔说:“碌碌土木,迄无已时,……建室拮据,不逞朝久。”[14]551壬午年,祁彪佳也说:“(八月二十五日)因见向日食物过侈,深为悔之。”[1]271可见,祁彪佳是认识到自己生活糜烂的,但他却未能改过,心里想的与实际做的脱节,这是他心里纠结的原因所在。

祁彪佳建园倾注热情,寄情山水的同时笔耕不辍,以寓山为体裁写了不少小品文,辑成《寓山注》。《寓山注》构思精巧,意境优美,与寓园风景融为一体,可以说,造寓园造就了《寓山注》。祁彪佳建造寓园的同时还为寓园多方求取题咏,编为《寓山志》,如八月二十九日“方无隅录张天如诗于《寓山志》”[1]272,九月二十七日“作书陶虎溪,且送《寓山志》及补余,求作诗”[1]277。可以说,祁彪佳不仅建造了一所物资寓园,也建造了一所精神寓园。

五、读书辑书

祁彪佳家中藏书颇多,山阴祁氏澹生堂闻名一方,其父祁尔光即为晚明浙江著名的藏书家,“祁氏自夷度先生以来,藏书甲于大江以南。”[15]94家学渊源养成祁彪佳读书辑书的习惯。

祁彪佳好读书,常读书,读书成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从《壬午日历》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在这一年的读书情况,正月十一日“阅《大明会典》”[1]229,五月二十六日“阅《宋元通鉴》”[1]256,六月初五日“于大楼观《皇明典故》诸书”[1]258,六月初八日“看《通鉴记事》”[1]258,七月初五日“阅《文献通考》八编”[1]263,十一日“观《农政全书》”[1]264,八月二十四日“在家阅《守圉全书》”[1]271,十一月二十四日“阅《南宋始末》”[1]290。

祁彪佳不但自己读书,而且重视儿辈读书,并常陪之共读,如二月初八日“整书于烂柯山房,儿辈读书于静者轩及约室”[1]234,七月十八日“携朋儿读书山中”[1]265,九月二十一日“携儿辈读书静者轩”[1]276。

祁彪佳不但读书,而且辑书,壬午年他最致力的辑书活动是编《救荒全书》,这项活动在其家居期间,不停不辍。

祁彪佳辑书活动从二月开始,二月初二日“辑《救荒书》”[1]233,之后,二月二十七日“分《救荒全书》为六章,一举纲,一治本,一厚储,一广恤,一宏济,以条目附之,凡百四十余暇”[1]238,三月二十二日“辑成《救荒书》凡十二卷”[1]243,五月十七日“校正《救荒全书》”[1]254,二十三日“辑《救荒全书》”[1]255,二十六日“稍简辑《救荒书》,完第七卷”[1]256,三十日“辑《救荒全书》”[1]257,六月初二日“作《救荒书》凡例”[1]257,二十六日“登楼辑《救荒全书》”[1]261,二十九日“登楼辑《救荒书》”[1]262,七月初三日“坐远山堂辑《救荒书》”[1]262,八月初一日“予分《救荒全书》为十八卷”[1]267,二十三日“至寓山,坐烂柯山房,辑《救荒书》”[1]271,十月初五日“以《救荒书》托浦友订正”[1]278。再后因祁彪佳北上,辑书活动中止。

通过读书活动的记载,我们发现祁彪佳喜读政史类书籍,这当与他济世的思想有关,他想从书中找到济世的方法来挽救时势;通过辑书活动的记载,我们发现祁彪佳倾注心血编写《救荒全书》,这当与他救民的思想有关,他想以此来使人们在大灾之年不至于饥馑流亡。因此,祁彪佳济世救民的思想是比较浓厚的。

以上所记,为祁彪佳家居生活的真实写照,反映了他居家时的生活情况,透过日记,我们看到了他的生活轨迹乃至人生状况,并窥见到了当时社会风貌的冰山一角。

综上所述,《壬午日历》作为一本日记,以记流水账的方式罗列日常小事,虽然记事杂乱,但它字里行间透出重要信息,只言片语隐含深切情感,是研究祁彪佳乃至当时社会面貌的重要材料。本文通过对祁彪佳在壬午年家居生活的探究,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他的家居生活及当时的社会生活情况,可为他人研究祁彪佳及明末社会生活助一臂之力。

[1][明]祁彪佳.壬午日历[C]//历代日记丛抄(第8册).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

[2][明]祁彪佳.归南快录[C]//历代日记丛抄(第7册).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

[3][明]吕天成.曲品[C]//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六).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4][明]沈德符.顾曲杂言[C]//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四).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5][明]祁彪佳.居林适笔[C]//历代日记丛抄(第7册).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

[6][明]祁彪佳.山居拙录[C]//历代日记丛抄(第7册).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

[7][清]邵廷采.思复堂文集[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

[8][明]祁熊佳.行实[C]//祁彪佳集(附录).北京:中华书局,1960.

[9][明]祁彪佳.越中园亭记[C]//祁彪佳集(卷八).北京:中华书局,1960.

[10][清]刘献廷.广阳杂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7.

[11]吴承学.晚明小品研究[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

[12][明]祁彪佳.与徐勿斋[C]//祁彪佳集文稿.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

[13][明]祁彪佳.寓山注[C]//祁彪佳集(卷八).北京:中华书局,1960.

[14][明]祁彪佳.弃录[C]//历代日记丛抄(第7册).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

[15][清]全祖望著,黄云眉选注.鲒埼亭文集选注[M].济南:齐鲁书社,1982.

(责任编辑吕晓英)

Qi Biaojia’s Home Life Recorded inRenwu Calendar

Li Qingyong

(Department of Social Sciences, Jining College, Jining, Shandong 273155)

RenwuCalendarrecords Qi Biaojia’s course of life in 1642. The diaries of the first ten months record his life at home which mainly covers his contact with friends, production and operation, disaster and poverty relief, construction of his residence, reading and writing of books. His life at home has distinctive features, reflecting both his own life and social landscapes of his time.

RenwuCalendar; Qi Biaojia; home life

I206.2

A

1008-293X(2016)04-0027-06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6.04.005

2016-01-01

李庆勇(1979-)男,山东兖州人,济宁学院社会科学部讲师。

猜你喜欢

乡绅日记活动
“六小”活动
“活动随手拍”
行动不便者,也要多活动
文化分裂与秩序失落:《好兵》对英国乡绅文化的反思
三八节,省妇联推出十大系列活动
画痴
成长日记
里约日记
成长日记
一壶酒与一活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