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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莫里森《天佑孩童》中的音乐元素

2016-04-12李晓燕

信阳农林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布莱德天佑布克

李晓燕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开封475000)



托尼·莫里森《天佑孩童》中的音乐元素

李晓燕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开封475000)

《天佑孩童》是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第一部关于现代黑人的小说。它继承了莫里森将音乐与文学融合的艺术手法,在小说的语言、结构和叙事方面注入音乐元素,拓展了整部小说的美学内涵。但是小说不是单纯地引入黑人音乐的技法,还蕴含了欧美音乐的特征,在追溯儿童创伤的过程中揭示了复杂的人性,阐释了美国黑人合并“双重自我”的新种族观。

托尼·莫里森;《天佑孩童》;音乐

音乐作为黑人文化的重要载体,是黑人在隔绝的世界里宣泄和倾诉的途径。托尼·莫里森,在小说创作中发挥音乐的功用,引领读者倾听黑人的娓娓道来,进而实现共鸣。她的新作《天佑孩童》(God Help the Child, 2015) 也不例外。小说讲述了一个名叫布莱德(Bride)的女孩和他的恋人布克(Booker),从童年创伤中治愈成长的故事。莫里森用音乐奏响文学,谱写了独有的黑色乐章。但是,目前大多数学者对莫里森小说中音乐运用的研究,都只局限于爵士乐这一单一乐种,本身就具有隔离性。本文将莫里森的新作置于黑人音乐和欧美音乐共同的大背景下,从语言、结构、叙事三方面,探索莫里森将多种音乐相互融合,诠释出的人性观和新的种族观。

1 语言的音乐元素

《天佑孩童》在语言方面,使用爵士乐中的呼唤与应答,从两个层面分别将剧中人和剧外人,剧中人彼此之间联系起来。小说中还运用了重复的音乐元素,表达了对旧的种族观的谴责和对人性伪善的痛斥。

1.1 呼唤与应答元素

呼唤与应答是黑人传统的音乐形式,指乐队的某种乐器或乐手发出呼声,另外的乐器、其他乐手或者听众发出回应。这种方式使现场听众参与其中,和表演者共享思想与情绪,互为慰藉。呼唤与应答的音乐元素使《天佑孩童》拥有了音乐剧的感染力,揭示了剧中人内心的孤独,他们希望沟通和理解,实现自己身份的确认。

小说中布莱德的母亲甜蜜(Sweetness),对女儿黑色的皮肤心存芥蒂,对布莱德冷漠苛刻,甚至剥夺了她叫妈妈的权利。甜蜜在独白中,不断地解释“这不是我的错误,你不能责备我”,“我不是一个坏妈妈,这个你是知道的”[1](43)。这里的“你”是指小说外的读者或者观察着她所作所为的上帝,这种对话式的呼唤,正是她愧疚自责的表达,想要给自己的心灵找个出口,求得读者或者上帝的谅解。

小说中除了有剧中人与剧外人的呼唤与应答,剧中人彼此之间也有这种音乐元素的应用。失恋时,布莱德挣扎着:“我年轻,我成功,我很漂亮。甜蜜,请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这么悲惨?仅仅是因为他离开了我吗?”[1](53)布莱德虽然在小说中对母亲的无情有愤恨和不解,但是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想要询问的人不是她最信任的好朋友布鲁克林(Brooklyn),而是自己的母亲。这种不经意的呼唤正是来自布莱德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充满着她对家的希冀,以及母亲能够对自己的感受做出回应的渴盼。

1.2 重复元素

重复是德国作曲家瓦格纳最擅长的音乐手法,他的代表作《婚礼进行曲》就是通过叠加同一曲调,构成了音乐的主旋律[2]。在文学中,特殊词语和句子的重复也能够将作品层层剥离,使主题得到强化和突出。

小说里,布莱德的“黑色”皮肤和她经常穿着的“白色”贯穿整部小说。第一章,布莱德的母亲甜蜜就责怪“她太黑了,黑得令我颤栗”[1](3)。第三章中,车祸后被救的布莱德,听到雷恩和伊芙琳的对话里也重复了黑色和白色:“为什么她的皮肤这么黑?”“那为什么你的皮肤这么白呢?”[1](85)在布克回忆他和布莱德相爱时,“丝绒般的黑皮肤”和“坚持穿白色衣服”再次出现。母亲甜蜜认为肤色是女儿布莱德的十字架,她因为黑皮肤应该尽量低头做人。这是典型的旧的种族观,是一种黑人在历史的车轮碾压后,给自己打上的自卑和懦弱的车辙。但是莫里森给读者呈现的是一个因为穿着白色,让自己的黑皮肤闪闪发光,充满韵味的布莱德;一个获得社会的欣赏和认可,带着某种确信的布莱德。黑色和白色在小说中反复出现,构成了小说的其中一条旋律——开启新的种族观。鼓励黑人坚强自信,在白人文化中彰显黑人民族特有的魅力。小说中,黑色和白色在布莱德的身上相互衬托,相互作用,也体现出黑人文化与白人文化和谐共处的理念。为现代黑人在双重文化中的生活提供了新的理念。正如小说中母亲甜蜜的惊讶:“现在的布莱德变得美丽动人,每次她回来,我都忘记了她的黑色皮肤。”[1](43)

此外,小说通过重复“最好的人”(the nicest man)这个短语, 奏响另一条旋律——斥责儿童侵害。布克在上课的时候,突然想到那个猥亵小孩的男人,想着邻居们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连只苍蝇都不舍得伤害。当布克的哥哥被杀害6年后,凶手这个曾经被称为世界上“最好的人”被抓到。这个杀害了6个无辜小孩的人,对工作一丝不苟,为人和善,经常微笑,却用一副“最好的人”的面具残忍地伤害小孩,造成其他家庭的分裂和永久的阴影。反复出现的“最好的人”,是一波波直白的讽刺,戳穿成人世界的虚伪和龌龊,揭示人性的畸形和堕落。

2 结构的音乐元素

《天佑孩童》分为四章,恰如交响乐的四部曲,各个乐章在小说的圆形结构中和谐贯通。此外小说每章含有独立的小节,大多采用“去前奏”的框架,正如雅纳切克式音乐风格,去伪存真,直切主题。

2.1 交响乐四部曲

交响乐是大型管弦乐套曲,一般分为四部曲,结合不同乐器的音色和表现力,推动整部作品的渲染力和主题呈现[2]。《天佑孩童》共有四部分,正如四部曲。第一部曲,低缓。主要讲述了女主人公布莱德的肤色之痛、失去母爱之痛、恋人离去之痛、改错失败后惨遭毒打之痛,是一部痛苦的前奏。第二部曲,曲折。女主人公在寻找恋人的途中,遭遇车祸、骨折,身体异化,是一部疗伤的变奏曲。第三部曲,沉郁。布克的哥哥被杀,乐队失败,和布莱德的恋爱关系结束,全章只有一个小节叙述布克的经历,是一部死亡的大提琴独奏。第四部曲,明快。布莱德和布克在小镇重逢,误会解开,重归于好,布莱德的身体异化恢复正常,两人即将迎来一个新的生命,是一部重生的奏鸣曲[3]。

整部小说沿着“痛苦——疗伤——死亡——重生”的四部曲,在莫里森尖锐的笔触下,让读者透视了种族主义的残酷,人性的畸形,沟通的危机,社会制度和法律的虚妄,然而小说最后,一个新生儿又凝聚了作者的深切希望。这样的四部曲,不仅反映出莫里森对儿童创伤治愈的思考,也寄托了作者构想的黑人民族的发展。整部小说,表面上是女主人公身体逐渐退化,回归童年时怯懦的小女孩,实际上是布莱德回到过去直面创伤,自愈成长。经过苦痛,曲折,死亡,再到新生命的萌芽,正如童年创伤必须的一个严酷的自愈周期,自我“减负”才能从困境中走出,重获新生。同样,对于历经苦难的黑人民族,作者也寄予了在曲折中复苏的期望。

2.2 雅纳切克“简约、浓缩”的技巧

捷克作曲家雅纳切克倡导去伪存真,主张“简约、浓缩”的技巧,去除不自然的过度,直入音乐的主题。转入小说创作,主要指删除装饰的段落,冗长的铺垫,使作品的本质凸显,结构清晰。

《天佑孩童》的章内小节,大部分都“去前奏化”,使整个小说连接自然,结构紧密。例如第一章第七节,布莱德的好朋友在末尾处评价说:“不管怎样,布莱德对她的前任一点都不了解,但是我了解。”紧接着,第八节布莱德独白:“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故事发展中没有过渡句,快速与前文连接。表面上看,剧中人在各自叙述,但是这样的结构编排,使故事充满画面感,好像置身于音乐剧,前一个剧中人的情感表达还未落幕,莫里森便使用“去前奏”的音乐技法,撤除幕布,使下一位剧中人紧接话题,从而形成相互对话。作者巧妙地借用“雅纳切克式”的音乐元素,去除剧中人之间沟通的障碍,使故事的主旨充满意蕴。

这种音乐元素还易于制造悬念,吸引读者。第一章第一节,母亲甜蜜开头就辩解“这不是我的错。因此你们不要责备我。我没有干那件事,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发生的”[3]。这样的开头毫无铺垫,使读者充满疑惑,对发生的事情产生浓厚的兴趣,使整个小说故事性增强。第三节,布鲁克林开头揭穿布莱德:“她在撒谎。”吸引读者关注布莱德说谎的细节,引发读者进入女主人公的心理世界探明真相。这样的小说构造,使剧中人物的心理可视化,使读者与作品的互动性增强。

3 叙事的音乐元素

《天佑孩童》利用魔幻现实主义构造主人公的异化,使主人公的情感叙事具有爵士乐的即兴元素,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性[4]。此外,小说采用多重视角,多种音乐意象,立体地呈现故事情节,这与复调的音乐手法完全吻合。

3.1 即兴

即兴是爵士乐的重要手法,表演者根据音乐演奏或者现场氛围临时创作,具有随意性和即时性。往往不同时间有不同的音乐呈现形式。

《天佑孩童》第一章,母亲甜蜜在讲述自己的母亲结婚时,被要求将手放在属于黑人的圣经上,于是她感慨道:“圣经啊!你们能接受吗?”[1]接着,她转而表达了自己对“颜色越浅越好”[1]的看法。又逐步举例种族歧视给黑人带来的种种不公平的待遇:走路时需要给白人让道;在杂货店要为免费提供给白人的袋子付费;禁止到商店大厅试穿。故事的记叙中,甜蜜没有完成对婚礼现场的描述,而是转向对种族歧视的揭露,说话的时态也从一般现在时转变为过去时,这些都是即兴元素的使用。人们往往在冲动或者激动的时候,会呈现自己真实的内心,所以此处即兴的运用,既顺理成章又恰到好处,将这种控诉汇聚成一种井喷式的爆发,充分表达了她对种族隔离深恶痛绝。

另一方面,小说运用魔幻现实主义,描写布莱德身体异化时也使用了即兴。布莱德参加聚会,突然发现自己的耳洞消失,她当即联想到自己8岁时,通过指控索菲亚获得的奖励,除了母亲的第一次触摸,就是打了耳洞。魔幻现实主义的运用将时空颠倒,把布莱德的过去与将来,回忆与幻想相互交织。这种突然的变化,是布莱德的恋人离去后痛苦的反映;也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她在失去安全的依附后,回到童年时懦弱的自己。从她去找索菲亚改正自己童年的错误开始,她的身体就在不断地退化,重新回到那个为了得到母爱的自己,那个自卑黑暗的童年。作者让女主人公回到过去正视当时的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做一个逃避者,一个不理智的说谎者,而是勇敢地实现自我的治愈和成长。

3.2 复调

复调音乐的元素被俄国文艺理论家巴赫金引入小说理论中,主要由两段或两段以上相关但又有区别的声部所组成,这些声部各自独立,又和谐统一[5]。

为了更真实地呈现险恶环境下黑人的悲惨境遇,小说采用复调,使每个人物发声,多角度地呈现故事情节和人物状态。小说有6个叙述者,包括布莱德,她的母亲甜蜜,她的朋友布鲁克林,被她诬告入狱的索菲亚,从车祸中救她的小女孩雷恩,以及一个全知全能视角。从不同的人物立场以及他们各自的心理感受,传达不同的理解和评价。比如,就布克来说,布莱德认为他是一个充满神秘魅力的恋人;对于布莱德的朋友布鲁克林,他是一个不断猎艳的“食肉动物”;但是从全知视角的讲述可知,布克是一个黑人知识分子,是因为哥哥的死亡而带着阴影和创伤的人。因为复调元素的应用,各个人物的情感并置,无论黑人还是白人,地位平等,都拥有自己的说话权。

此外,复调还体现在小说叙事里的多个音乐意象中。例如布莱德车载的爵士乐,回忆布克时想到的歌曲,充满故事的小号,以及温馨的家庭合唱。不同的音乐符号,不同的音色和表现内涵呈现了各异的故事载体和情节氛围,从而揭示出叙事的目的和主题。小说用小号连接布克的过去和未来,暗示他的伤痛和成长。布克离家出走唯一留下的就是他的小号,两者合二为一,在学校他是明亮而锐利的小号,用强烈的音色追问奴隶制的根源;恋爱中,布克是一个创造舒服和谐旋律的小号。在哥哥死后,他负重前行,富有小号的英雄气概,有种海明威式重压下的优雅。但在最后送走姑妈骨灰的河里,他扔掉了自己的小号。这是他对自己儿童创伤的一次彻底诀别,告别那个捆绑在道德幻觉中的自己,打开心灵的枷锁,重新生活。另外,小说描述了几组家庭:布莱德的家庭,父亲抛妻弃子;布克的家庭,哥哥被谋杀;布克的姑妈屡次改嫁,孤苦伶仃。唯有救起布莱德的史蒂夫一家,过着清贫但幸福的生活。小说借助史蒂夫一家合唱的情景,温暖和美的家庭氛围,反衬出布莱德对家的渴盼。合唱作为一种集体活动,与其他家庭的分裂形成鲜明的对比,是作者对人性中爱的呼唤。莫里森巧妙地用乐器寓意人生,用音乐形式传达故事主旨。复调让童年的创伤和成年的纠结时空交错,他们不受作者的统一安排,用各自独立的声音和意识,在小说中演绎自己的人生,又彼此连接地呈现一个立体客观的现实世界。

4 结语

莫里森将音乐与文字完美结合,既呈现黑人文化的特质,也嵌入了欧美文化的元素,揭示了她倡导的现代黑人合并“双重自我”的新种族观,引导黑人开辟新的生活方式。《天佑孩童》通过音乐元素的应用,将笔触伸向儿童侵害这一社会问题,在揭露成人世界的伪善和人性堕落的同时,为受害儿童提供了治愈的药剂。鼓励受害者直面过去,自我“减负”,实现自愈。小说结尾处用新生儿的到来暗指希望,充分体现了莫里森温暖的人文关怀。

[1] Toni Morrison.GodHelpTheChild[M]. New York: Knopf, Borzoi Books, 2015.

[2] 王次炤.音乐美学新论[M].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3.

[3] 王玉括.莫里森研究[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4] 周 杰.爵士音乐的形态与观念[D]. 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04.

[5] 申 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编辑:刘彩霞)

On the Musical Elements in God Help the Child

LI Xiao-ya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475001, China)

GodHelpTheChildwrote by Toni Morrison, the contemporary American black woman writer, which is the first novel on modern black people. Music plays a important role in language, structure and narrative, which expands the aesthetic. What’s more, the novel takes not only the technique of black music, but also the elements of European music, explaining new view on racism and human nature.

Toni Morrison;GodHelpTheChild; musical elements

2016-04-12

李晓燕(1990—),女,河南洛阳人,硕士研究生, 研究方向:美国文学.

I106.4

A

2095-8978(2016)04-007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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