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议《荒野猎人》中树的文化符码表征
2016-04-12钟丽琳
□钟丽琳
刍议《荒野猎人》中树的文化符码表征
□钟丽琳
摘要:电影《荒野猎人》通过极简的叙事手法、真实的拍摄技巧、震撼的视听语言,抒写出一首关于父与子、爱与恨、自然与文明的波澜壮阔的历史长诗。片中丰富的感官意象为影片增添更多深厚复杂的“超文本意义”、人文价值。本研究立足电影文化学、电影符号学,试图从树的符码表征读解影片中蕴含的父子伦理、社会集团、哲学等维度的文化意义。
关键词:荒野猎人;树;文化意义;符码表征
电影《荒野猎人》的导演亚历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用极简的叙事结构、诗意流动的镜头语言将人类文明与原始自然并置,展现出美国历史上刘易斯和克拉克远征之前的20年,土著代表的原始传统与英国人、法国人代表的进步文明并存的样貌,还原了为了原始积累、金钱利益,文明践踏原始、侵占自然的残酷历史,体现传统与文明之间的对抗、妥协、融合,同时也诠释出美国西部“社群主义”文化下的伟大父亲形象,展示出生命在苦难与疼痛中绽放、升华的美丽。
影片使用流畅顺利的长镜头、超广角全景镜头、芭蕾舞式的旋转镜头以及全自然光拍摄,捕捉到大自然的壮丽、威严、朴实之美。其中,“树”这个符号在影片中,通过意义的移位,“解释项的飞行”,超越其本身限制,表现了更深刻丰富的“外位性”。刀山剑树,代表精神的洗礼;苍劲挺立,隐喻父亲的背影;深根固柢,指涉血脉的延续;枯树生花,象征信仰的潜义。树,在电影中,从微观结构看仅为木本植物、大自然的一部分,在宏观层次上则被赋予了父亲、家园种族以及信仰等多元化的符码内涵。
一、父性个体身份转移
“符号,或代表项,是对于某人在某一侧面或能力方面代表了某物的东西”。树,就《荒野猎人》而言,从家庭伦理维度来看,首先承载的是美国西部地区早期历史文化中以家庭、家族为中心的“社群文化”背景下,以格拉斯为首的父亲坚持不渝、能屈能伸的性格内核。影片通过语言台词的“复调”形式呈现。首先是影片四十分钟,星点极光的远景空镜头伴着霍克的声音转切至横竖杂乱的树林,霍克伏在格拉斯担架前,试图唤醒格拉斯的生存斗志:“你听到风声了吗?父亲,还记得母亲以前怎么说风的吗?大风吹不倒根深的树,你还有呼吸。风暴来临时,你站在一棵树前,只看树枝的话,你觉得它一定会被风刮倒,但如果你看树干,你会发现它坚韧而稳固。”“风”指涉格拉斯所经过的一切苦难:妻儿被杀、被熊袭击、同伴抛弃、敌族追捕、雪冻饥寒等。这些苦难给格拉斯造成极致的打击和伤害,他四肢骨折,血流如注,浑身发脓,就像被风刮倒的树枝。第二次出现在一小时三十六分,远景,暴雪肆虐,失去枝叶的瘦削直立的树木丛在风雪中屹立不动。树木前,同行的印第安人用树枝为晕倒的格拉斯搭建避风屋。紧接着镜头切换至特写,格拉斯晕倒在地上,紧闭双眼。镜头左侧,虚化的印第安人熟练持续搭建动作,配上格拉斯妻子温柔且坚定的话语。这种絮语与屹立不倒的直木、坚强的印第安人以及格拉斯完美重合,诠释了坚韧不拔的父性特质。第三次出现在影片结尾,白雪残树的远景,镜头下移,一棵只剩半截的树立于画面正中,格拉斯拖着伤腿费力地向前走,摔倒在断木前。近景的切换,格拉斯代替断木位于景中,其看向远方茫然的表情,配上苍凉深远的背景音乐以及妻子悠远而坚定的话语,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之感,展现出“开放型文化”表征。除此之外,树作为“象似性符号”在影片中与格拉斯相互照应。如影片经典片段破土重生,格拉斯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植物人,到翻身从土中爬起,匍匐至死去的儿子身边,象征经过暴风骤雨后破土而出的新芽;影片中后段格拉斯骑马被印第安人追赶,从悬崖上摔下,中远景,格拉斯站在断裂的树旁,周围一片白雪,只有他和倒下的树,象征他最后的不顾一切。
二、族群主体的意指阐释
从社会伦理维度来看,树被赋予了未被侵犯前圆满和谐的格拉斯一家以及世代延续的苏族、雷族、波尼族和印第安族等原始族群的族群主体的意指意义。树的能指是一种木本植物,由根、干、枝、叶、花、果相互集合而成。树落地生根,扎根深土,枝繁叶茂,一定即为永恒,有了和谐、安定、安稳的所指象征。这种象征依从于群落文化下的美国西部社会历史背景。影片开场,远景,风转云动,笔直挺立、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格拉斯三口形成三角相对。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图形结构,象征圆满的家庭。格拉斯沧桑低沉的话伴随着他的脚步向树移动,“我就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树隐含了格拉斯内心中最渴望的家的寓意。三角中,处于远处的妻子首先离家逝去,儿子霍克张开双臂向着妻子奔跑,代表他同样早逝的命运。而走向树的格拉斯与树成为一体,象征他一人为家、孤独终老的结局。因此,影片在56分时才设置了格拉斯破土重生,爬向死去的儿子身边,倚着他喃喃自语“我就在这里”的画面。
单树为家,成林为族。西部地区荒野一片,树木丛生,各种树交杂生存,代表了苏族、雷族、波尼族、印第安族等原始族群。这些族群群居而定,长久为族。树干是各族的男丁,他们是整个族群的基础,枝叶是女人,花果为子孙。这些种族扎根于西部荒野地区,各自生长,有独立的交流方式、生活习性,各族落间又相互交杂着,有对抗,也有共存,这是最自然和谐的状态。对于这种“社群主义”下的群落文明,人们以家庭、族群为主。因此,才出现为了寻找麋鹿犬的女儿,整个印第安族跟随麋鹿犬不断迁徙、战斗的情节。影片中多次描绘葱茏深林的图景,没有被践踏过的树木,巍峨直立,坚硬而稳固,就如这些族落一直以来的生活。但是文明的侵入,金钱的诱惑,导致了波尼族的灭族、印第安的妥协与被迫迁徙……导演伊纳里运用多组对比镜头,描绘寂静平和的树林。影片开头格拉斯的猎杀驯鹿,翻越荒野的巍峨深林,对比白人驻足后满处喧哗,薪火冉冉,木灰成片,暗喻在文明的侵入下,家不成家,族不成族。
三、终极信仰的“呈位”意义
皮尔斯根据符号意义的不同性质将符号分为呈位、述位、议位。从哲学维度看,树在影片中更多体现出的是呈位意义,即征服死亡恐惧,化解不确定性,反思生存意义,确立人生价值的信仰的力量。整部电影的核心内容为父子亲情,线索在于复仇,而潜于整个故事之下除了人与自然关系之外是关于信仰是什么的终极命题。影片完整真实地呈现休·格拉斯在追寻信仰中身心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折磨,这趟路程伴随着血与泪、仇与恨、失去与毁灭。从最初信仰的家被波尼族灭族后,向儿子霍克迁移。格拉斯被熊袭击昏迷时,霍克在他耳边呢喃:“有我在,我会一直在这里”。这成为格拉斯坚持下去、战胜死亡的至关动力。为了信仰的延续,格拉斯在菲茨杰拉德的逼迫下同意以己之死换子平安,但霍克的死促使仇恨转化为他所有的生命意义。他不畏死亡,茹毛饮血,回归兽性,穿着熊皮与疯狂袭击他的母熊合为一体。在整个复仇的过程中,树以各种形态出现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依靠。木质拐杖支撑他行走,树枝嫩叶为他缓解饥饿,泛萍浮梗助他漂流上岸,坚韧树干防止他坠崖身亡。在追寻信仰中,一个同样失去家的印第安人拯救了他,为他指引方向。他用树搭建房屋为他驱寒,用树灰作药给他疗伤,他告诉他复仇不应该是他唯一的信仰,“复仇是造物者的工作”。在与菲茨杰拉德的斗争中,菲茨杰拉德的话引起格拉斯新的反思,他深入骨髓的复仇感是否就是他人生价值的最终意义。最终格拉斯放弃杀戮,纠正其错误的信仰认知:“复仇是上帝的工作,不是我的”。但菲茨杰拉德的死以及所有信仰的失落促使格拉斯陷入新的困境。影片末尾以格拉斯迷茫、困惑的特写结束,他直接深刻的眼神仿佛将问题抛向观众,不断敲打观众的心:什么才是信仰,怎样的人生价值才永恒不朽?
文化是人类符号化活动的结果,电影实际上是多种文化符号连接交杂的聚合体。电影《荒野猎人》的成功之处不仅在于完整成熟的故事情节、精妙绝伦的演员表演、震撼逼真的摄影技巧,同时也在于导演以简单的形式结构承载了丰富的内容寓意。影片中多样化的象征符码在宏大的全景式历史背景下被赋予了广而深厚的文化潜义,同时也为电影增加了更具思想性、视觉性、艺术性的价值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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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电影理论研究与批评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