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性别置换”现象
2016-04-29王妮
王妮
摘 要:小说可以采用第一、第二或第三人称进行叙述,第二人称出现的很少,第一和第三居多。第一人称中出现作家和叙述人性别相反的现象,这是作家们采取的一种“性别置换”的写作策略。性别置换涉及叙述人、叙述视角,尤其是叙述视角的性别意义,本文结合文本分析第一人称的性别置换现象,再从三方面分析这种现象的原因。以求深刻理解作者的写作意图。
关键词:性别置换;叙述人;叙述视角;文化意义
作者和叙述人性别相反属于性别置换。所谓性别置换,就是作家在他的文本中通篇或大篇幅采用第一人称“我”戏拟异性叙述口吻,换句话说,文本中的这个“我”是与作家性别相反的异性叙述人。如冰心的《空巢》“我”和老梁是大学时代同屋同级生,我们的夫人也很合得来,解释了叙述人的性别。 母国政《我们家的炊事员》中“在这七口之家中,我算是有些特殊地位的,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让读者感觉作者是在刻意强调,以引起注意。
叙述者指的是语言的主体,一种功能,是表达出构成文本的语言符号的那个行为者。W·C·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说:“我们应反对任何一个戏剧化了的人物的可靠叙述,而不仅是反对用自己声音说话的作者。因为即使最高戏剧化的叙述者所作的叙述动作,本身就是作者在一个人物延长了的‘内心观察的呈现。”他强调的是叙述人的不可靠性。
叙述视角,就是讲述故事时所采用的方式和角度。叙述视角的选择不仅与作品的题材、作者的态度有关,同时还决定着作品的总体面貌和风格。林元春的《亲戚之间》用女性视角来描述亲戚间的家长里短更合适,文本通过结婚和公公花甲场面将所有人聚集起来,展现众生相便于对比。女性的敏感和细腻使得她们能关注到最为细节的部分,从一举一动反应人物的性格特征。如关注外在形象上的前后变化,铜佛寺嫂子“她穿的是条下摆磨破后又改短的半截破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短得只能遮住膝盖。”到“我”家道中落,铜佛寺嫂子来看我,发生了变化,“灶洞里透出的火光映照着嫂子的脸庞,这张脸上已经全然看不见前几年渍着汗迹和脏水的窘况痕迹了。她穿的是一套新做的灰色混纺料的小袄长裙。”从穿着上反应铜佛寺嫂子生活状况的改善。
“我”作为叙述者分两种情况。主人公“我”的单言叙述。“我”既是叙述者,又是故事的主人公,是叙述者和被叙述者的统一,同时也是行为者、聚焦者、叙述者的合一。小说的“所看”和“所说”统一在叙述人身上,具有主观性,“我”可以直接表达“我”的内心世界,不像旁观者只能客观描述人物的行为,猜测人物的内心。陈国凯1979年发表在《作品》上的《我应该怎么办》,作者尽全力让“我”更像女性,“我”对自己心理的细致描写,如一开始丽文向我解释他发火的原因,“我眼眶润湿了,然而我还是没有说话。”就像恋爱中女孩的撒娇。笔者认为,作者还是处在以男权为中心的框架内,没有将主人公塑造成一个独立自主的女性,因为面对家庭和工作的毁灭,“我”想到了死亡,没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最后在亦民的帮助下“我”又开始了生活,仿佛女性只有依靠男性才能生存。
非主人公“我”的旁观者叙述。“我”只是故事的参与者,与主人公有一定的关系,根据“我”所观察到的人物的表情来让读者猜测人物当时的内心,“我”没法直接说出人物当时的心理感受。《我们家的炊事员》“我”的叙述是为了更客观地突出父亲的“严厉”,“在这七口之家中,我算是有些特殊地位的,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特殊地位”体现在“我”可以像哥哥们“发火”,可以向母亲撒娇,可以开爸爸的玩笑,然而在其他家人都宠爱“我”的情况下,父亲对我总是“责难厌烦的目光”、“威严地扫我一眼”、“倒霉的我,就常常成为他申斥的对象”。我似乎没有从父亲那里感受到特殊对待,通过我和父亲之间的开玩笑似的小小冲突把父亲严厉,不苟言笑的特点体现出来,不过后来我才发现,父亲当炊事员期间内心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的,作为女孩我可以敏感地发现并理解父亲情绪的变动。
四十年代,“冰心”率先采用性别置换的策略,她以“男士”为笔名陆续发表了十六篇散文体小说(后结集为《关于女人》)。老舍的《月牙儿》中的女性叙述人形象是众多作家争相分析的一面。首先,性别置换是一种新的叙述策略,因为作者和叙述人的性别不同造成一种叙述张力。不仅如此,性别的不同会导致文本呈现两种不同的风格,正如弗洛姆曾说:“我们必须永远记着: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混合着两类特征,只不过,与‘他或‘她性别相关的性格占多数而已。”打破以前既有的陈规,提高读者阅读的兴趣和参与程度。它也给美学领域带来新颖和奇特的艺术风格,文本的题材、叙述人的心理感受、形象、语言等都因性别的改变而不同。
其次,男性视角和女性视角有着本质的区别,这能满足作家们用与自己相反的性别来表达另一种风格的作品的需要,同时也是作家的一种创作尝试。“它是一个由叙述策略所引起的叙述者视域、意识乃至叙事文本修辞风格迥然巨变的叙述核心问题。”“男性叙述侧重于自身行为的刻化和理性世界的条分缕析,并且常常以由浅入深、由表及里的理性思索来不断地完善自己线性发展的逻辑化的叙事世界。”女性叙述更多的是一种感性化的诗性叙述,以自己的身体与经验作为审美感知的原点;其观察、描绘事态时擅长倾注细腻情感,发出她们个体性的独特感受。如许杰的《惨雾》,运用一个十六岁女孩秋英的视角来展开叙述,讲述了三个层面的故事:一是香桂姐结婚回门面对玉湖庄和环溪村的械斗,她的复杂心理;二是玉湖庄和环溪村因为耕地问题展开的械斗;三是“我”和能弟之间萌生的爱情。作者选用女孩视角,第一,“我”是个女孩,对械斗场面不感兴趣,也没有参与到斗争中,只是客观叙述村里人的反应、紧张气氛和受伤的村民。第二,因为“我”是一个女孩,“我”可以接近香桂姐,目睹了香桂姐的情绪反应。“我”和能弟之间的感情的产生,似乎很不合时宜,作者有意安排是为了缓和紧张的小说气氛,在暴力冲突的一角增加美好的一面。
最后,“从叙述者话语系统动态的交流层面出发进一步剖析小说叙述者重要特征之一的性别特征,我们就会发现,叙述者的性别特征常常左右着叙述者话语的交流形式,而叙述者性别特征的特殊变异又往往揭示着特殊社会的文化意义。”这里重点强调性别置换的文化意义。是“男性创造了女性的词、字,创造了女性的价值、女性形象和行为规范,因之也便创造了有关女性的一切陈述。”从父系社会起,“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女性远离知识大门,心安理得藏在深闺中恪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古训,“裹脚”不仅束缚了她们的肉体,更束缚了她们的灵魂,没有独立的人格。五四时期西方思想启蒙运动的发生,给知识界带来了新的风气,女性意识的觉醒,使得一些女作家蠢蠢欲动。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是展示女性心理,承认女性自我意识的开端。四十年代,冰心首先用“男士”的口吻进行有意识的性别反串。这也是为追求男性女性地位平等进行的大胆尝试。后新时期好多女作家也纷纷采用这种形式。女性作家之前使用第一人称女性视角叙述,她们的作品经常被认为是自传作品,是“自我再现”,不过是“直觉”的产物而不是“艺术”的结晶。她们对性别置换策略的采用,使“第一人称”叙述者“我”外表上附着了男性的性别特征,表面上看,这种叙述认同了男性中心主义的公众叙事权威,实际上,它是有着强烈性别意识的女作家在被男性话语统治和垄断的世界里不盲目趋从也不简单拒绝的选择方式,是她们“不得不借助于男性的语言、规范进入既有的符号体系”建立虚构的权威在语言的缝隙里对男性话语不断颠倒、破坏和解构的自觉行为。
同时男性作家采用性别置换策略的现象也很多。中国文人有着悠久的拟代女性写作的传统,所谓拟代女性的写作传统,即作家在文本中虚构一个女性形象作为自我的代言人,通过知识分子话语和女性话语的潜在转换来达到对作家自我隐秘的内在精神世界—意识层与潜意识层的曲折的隐喻式表达。屈原在“楚辞”中采用香草美人自居,表达自己冷峻、孤傲的品质,可以说是拟代写作的开端。老舍的《月牙儿》采用女性视角叙述“我”和妈妈的悲惨经历,残酷寒冷的月光是对当时社会的写照。妈妈沦为了娼妓,在当时的社会,一个母亲和女儿,她们母女俩想要靠自己的双手劳动获得生存似乎是渺茫。1934年,老舍辞去齐鲁大学教职,准备从事专业写作,结果因害怕生活的无保障,才又去接受青岛大学的聘请。老舍曾说,写文章就得挨饿,他爱写作,但人要生存,他只得放弃自己的理想。他和故事中主人公的遭遇很相似,本来“我”以为可以通过自己缝补一些衣物来过活,可以挣干净的钱养活自己,但理想终究未能实现。“学校里教我的本事与道德都是笑话”,这是“我”经历了一些磨难后得出的体会,先有经济条件才能享受精神生活,知识不等于面包和金钱。在当时的处境下,知识分子的境况和女性的境况相似,“八娼九儒十丐”的隐形定位,娼妓和知识分子作为近邻,处在社会的底端,处在社会政治话语的边缘,决定了他们话语的同构性,老舍借女性话语其实是一种“精神自叙”,是一种隐性的控诉。
性别置换策略的采用,是作者们独出心裁,突破陈规的尝试。通过对叙述人性别的转化发挥男性女性叙述角度的不同,在文本中会呈现出两种不同的风格特征,同时作者会将自己所要表达的内容渗透在叙述人的话语中。这种手法深层次的解读则涉及到文化传统的内容。性别置换是女性作者突破重围、走出困境所采取的策略之一。而且是“必须接受在较长时间里及较高的层面上独自承担一切”。所以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女性作者要不断尝试,采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式,在男性的话语内颠倒、破坏、解构男性话语,改变女性在社会历史中的不平等和不受重视的地位,女作家在这种解构中也获得文化自审和自我解读。男性作家除了满足表达自身的需要,也要在采用女性视角中正确树立女性形象,在文化领域内建立共同平等的声音。
注释:
W·C·布斯:《小说修辞学》 华明等译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87年版
于德山:《小说叙述者性别特征分析》 《南京大学学报》 哲社版 1996年第4期
同上
于德山:《小说叙述者性别特征分析》 《南京大学学报》 哲社版 1996年第4期
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 《现代妇女文学研究》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4年
南帆:《文学理论》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02年版
萧钢、陈染:《另一扇开启的门》 《花城》 1996年第2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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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M].唐小兵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3]弗洛姆.为自己的人[M].北京:北京三联书店出版社, 1988.
[4] 米克·巴尔.叙述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5] 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