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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甘肃巡按辖境考——兼谈清初陕西分省问题

2016-04-11刘文华

史志学刊 2016年5期
关键词:巡按临洮巡抚

刘文华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100875;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研处,北京100031)

明代甘肃巡按辖境考——兼谈清初陕西分省问题

刘文华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100875;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研处,北京100031)

崔景荣的《出书稿》是有关明代后期西北边防的重要史料,依据该史料,可勾勒崔景荣任甘肃巡按时的行程,结合史籍记载,可知明代陕西巡按与甘肃巡按将陕西省东西分治。甘肃巡按的辖境,除甘肃行都司外,还包括巩昌、临洮二府,岷州、洮州等卫。明代甘肃巡按的辖境为清代初期陕西分省时甘肃省的省域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崔景荣甘肃巡按辖境陕西分省

巡按御史是明代官僚机构中极其重要的一员,它在各省直中属于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官员之一,与巡抚并驾齐驱,但其设置比巡抚早,且制度化更早。对于这样的重要官员,学界的研究还是不够的,尤其是扎实的个案研究不足[1]学界有关明代巡按的专门研究,大多是以巡按为一整体的综合性概略式研究,如李熊.明代巡按御史.史学月刊,1988,(4);高春平.试论明代的巡按制度.山西大学学报,1990,(1);王世华.略论明代御史巡按制度.历史研究,1990,(6);董倩.巡按御史与明代地方政治.青海社会科学,2000,(1);宋纯路.明代中后期巡按御史权力的膨胀及其原因.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3,(5);刘融.明朝巡抚与巡按辨略.广西社会科学,2004,(2);梁尔铭.论明代巡按御史的考察职权.历史教学(高校版),2007,(8);王家范.祁彪佳:任期短促的苏松巡按.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6).,值得大力挖掘史料进行细致研究。

崔景荣是万历、天启年间人士,万历十七、十八年,他担任甘肃巡按御史,留下了任职时公私来往信函的汇集——《出书稿》[2]出书稿一,载历史档案,2010,(2):3-15;出书稿二,载历史档案,2010,(3):3-30;出书稿三,载历史档案.2010,(4):5-42;出书稿四,载历史档案,2011,(1):3-33.《出书稿》的作者为甘肃巡按崔景荣,信函时间起止大概为万历十七年六月至万历十八年九月,按内容时间顺序先后应为四、二、三、一。见刘文华.《出书稿》作者与时间考.历史档案.2013,(1).,该史籍主要记载当时明西北边防情形,对甘肃巡按的辖境、崔景荣的履职情况也有所涉及,本文依据《出书稿》的记载及相关典籍对明代甘肃巡按辖境(监察区)作一考证,并分析其对清初陕西分省的影响。

一、“东院”考

《出书稿》中的信函,以写给京城大老和陕西方面各督抚为主,其中有几封给“东院连”的,这“东院”指的是哪个官职?按照明代的惯例,担任都察院都、副都、佥都御史,或御史,或者带有这些职衔的,都可以称为“院”。比如《出书稿》中的“抚院”“盐院”“茶院”就分别指巡抚(一般带副、佥都御史衔)、巡盐御史、巡茶御史。那“东院”可能也是监察御史。崔景荣在给“东院连”信函中提到:“李渐老转吾衙门正堂,业已行贺于家矣。”(《出书稿》一、第6页,与东院连)李渐老是李世达,字子成,号渐庵,陕西泾阳人,时转任左都御史,崔景荣是都察院监察御史,那“吾衙门”就是都察院,同在都察院任职,“东院连”确实就是监察御史。

我们来具体看看《出书稿》中崔景荣给“东院连”的信函。

“恭惟门下……恭膺简命,揽辔秦关,百僚庶职莫不钦望风裁。”(《出书稿》四、第17页,与东院连迓)

“恭惟门下……揽辔三秦,澄清八郡,文武军民莫不望风采而倾心,待甘霖而解色也。不佞谫劣无能,而河西孤悬重镇,自惭蚊负。方谓提掖无人,兹得密迩台颜,时领巨诲,岂非三生之厚幸耶!”(《出书稿》四、第17页,与东院连贺)

由上面两函中的“恭膺简命,揽辔秦关”与“揽辔三秦,澄清八郡”可知,“东院”的任职地应在古“三秦”,即明代的陕西地区。而且崔景荣谦称自己担任甘肃巡按御史,怕力有不逮又“提掖无人”,但“东院”恰好此时来上任,于是自己就可以“密迩台颜,时领巨诲”,说明“东院”与甘肃巡按相对比较近,可以经常信函往来探讨局势。

在另一封给“东院连”的信函中,崔景荣还提及“荣膺简命,代狩秦关”(《出书稿》四、第32页,与东院连回贺)。在明代,巡按御史一般被认为是“代天巡狩”,“代狩秦关”的“东院”很可能就是指陕西巡按御史。

我们再来看甘肃巡按御史崔景荣与这位“东院”的信函往来。

“差上于相公旧有礼节,不佞入境来尚未举行,门下行于何时?闻茶院旧规颇厚,不知贵院何如也?……近有赎锾籴谷之旨,敝衙门素无积赎,不能奉行,门下何如?”(《出书稿》二、第9页,与东院连)

“书吏贾安仰荷玉成,感谢!王衡已承令弟命矣,敢不佩服。宁夏监收通判宋炣、渭南君崔邦亮、平利尹王垂宪皆敝乡相厚者,均乞青目。”(《出书稿》二、第13页,与东院连)

“连日不奉手翰,思之如渴。闻宪节巡历将竣,不知代者谁耶?李渐老转吾衙门正堂,业已行贺于家矣。……敝本吏谢宴,又援例乞恩,敢以奉渎。富平有一乡官,序班田新芳者,欲自备银建坊,而借重门下尊衔,渠欲于此月赴案下投状,可否?亦惟台裁。”(《出书稿》二、第58页,与东院连)

“不佞出关在即,如欲行,乞早教以会行之稿,不佞行此而去可也。向承教凉州教官王衡,极欲荐之,奈该道不肯开荐。不佞以欲荐之意示之,而亦尚混混,似终难列荐也。容于册中考语注佳,何如?”(《出书稿》一、第6页,与东院连)

以上崔景荣与“东院连”各函,商议公事,互相请托。谈给内阁辅臣的“差上礼”,表明两人所任之差类似。请照拂宁夏监收通判、渭南君(应即渭南县令,渭南县属西安府)、平利尹(平利县令,平利县属汉中府),富平乡官(富平县属西安府),都是陕西监察御史治下的府县,同样“东院连”托付崔景荣的凉州教官王衡,亦是甘肃巡按御史辖境内官员。有一封信函崔景荣更提到“闻台驾驻凤翔,咫尺不得面教,何任怅然”(《出书稿》二、第22页,与东院连副启),凤翔正是陕西巡按御史的巡历范围。

查康熙《陕西通志》巡按陕西御史表,连姓者唯有连格,“河南禹州人,由进士”[1](康熙)陕西通志.康熙年间刻本,国家图书馆数字方志.(卷17),只是并未载明担任巡按御史的时间。不过,巡按御史是明代重要官员,其任免在明实录中虽然未必有记录,但难免会留下痕迹。查《明神宗实录》万历十八年二月癸酉记载,“巡按陕西御史连格上言延固二镇边事……上命该部详议以闻”[1]明神宗实录.台北“中研院”校印本.(卷220)。又万历十九年正月乙巳,“先是陕西巡按连格题称自火真入犯之后洮河虽为有备而狂逞难再,防御须先,谨陈备边三事……部如议行”[1]明神宗实录.台北“中研院”校印本.(卷231)。

如《明神宗实录》所记载的,万历十八年时,陕西巡按御史正是连格,他所上奏的有关延绥镇、固原镇防御设置正是属于其辖境内的防务。所以,《出书稿》中提及的“东院连”是指陕西巡按御史连格。

那为什么崔景荣以“东院”称呼陕西巡按御史?据地方志记载,明代陕西的官员设置:“巡按监察御史:陕西一员,河西一员”[2])(康熙)陕西通志.康熙年间刻本,国家图书馆数字方志.(卷17)。也就是说,就像南直隶、北直隶一样,明代陕西地区的巡按也不止一员[3](清)张廷玉等.明史.中华书局,1974.(P1768),而是有两位巡按御史。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巡按河西御史在西边,巡按陕西御史在东边,所以巡按河西御史崔景荣称同时的陕西巡按为“东院”。那么,甘肃巡按与陕西巡按是如何划分陕西省的呢?甘肃巡按的巡历范围包括哪些府州县、卫所?

二、崔景荣行程考

陕西巡按的驻地在陕西省城西安,那甘肃巡按御史的驻地在哪?据康熙《陕西通志》记载:“设官分职,爰有公署……秦值兵燹之后,坍圮独甚。今之堂阶榭舍,虽时有增缮,率仍明旧……巡按甘肃御史察院:在巩昌府治东北,明成化七年建,今裁官。”[2])(康熙)陕西通志.康熙年间刻本,国家图书馆数字方志.(卷6)由此可知,明代甘肃巡按御史驻扎巩昌府城。又据康熙《巩昌府志》记载:“督抚两台、巡盐御史、布按二司、全陕学道体遵属广,不敢专入巩志。至按茶两院,守巡各道,昔尝驻节郡城,今虽相继裁缺,然旧志备列其人,故存之。”[4](康熙)巩昌府志.康熙二十七年刻本,国家图书馆数字方志.(卷19)《府志》明确说不记载主管陕西全省有关事务的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及提学道,但巡按御史、巡茶御史,守道、巡道,都驻节巩昌府,应予记载。所以,甘肃巡按御史驻巩昌府。

崔景荣上任后,与同僚行太仆寺致信说:“第陇右物力凋耗,拯救无术,而河西兵寡边长,力疲财匮,计将安出乎?望门下慨然教我也。”(《出书稿》四、第19页,与行太仆寺又)征诸信函之意,“陇右”“河西”都是其辖境,并以之自任,向对方请益。在给云南巡按的信中,崔景荣也自谦说:“不佞某才本谫劣,承乏河陇,每怀负乘之惧。矧陇右小民凋瘵,法纪废弛,河西兵寡边长,力疲才匮。用是日夜忧惶,莫知所措。”(《出书稿》四、第25页,与云南按院杨绍程)由此可知,河陇即是其辖境,河即河西,陇即陇右。在给当地乡宦的信中,崔景荣提及:“窃念匪才,最无当于世用。代匮名邦,深切祗惧。矧河东之民物荒凉,拯救无术;河西之兵马单弱,边患孔棘。即才贤者尚恐不胜,而乃责之谫劣之夫,将安所措手乎?计门下必有以教我也。”(《出书稿》四、第33页,与岷州乡宦朱名衣送礼)此处提及的是河东、河西。在给京城的大理寺卿蹇达的信函中,崔景荣说:“某某入境将及两月,诸事懵然,尚无措手之所。临巩虽曰凋瘵,犹可培养,独河西兵马单弱,而虏酋云集塞外,即身处其地,亦无可奈何,将何以责备他人。”(《出书稿》四、第27页,又蹇副启)提及临巩、河西。崔景荣给兵部、工部尚书的汇报中说:“河东五道卫所军饷俱系本省民运,而地方疲敝,征解不前。军马粮料俱年余不得关支,盖亦可悯可畏也。河西兵马单弱,而虏酋云集塞外,即身处其地亦无可奈何,何以责备他人。”(《出书稿》四、第27页,与兵工部正堂副启)谈到的是河东五道、河西。

从以上多封信函的内容可知,任职甘肃巡按御史的崔景荣,其辖境应包括陇右、河西两部分,陇即陇山,陇右即陇山以西地区,在《出书稿》的语境中,亦称河东(黄河以东)、临巩,临巩即临洮府、巩昌府。至于陇右、河西的具体范围,我们从《出书稿》中记载的崔景荣担任甘肃巡按御史的一年时间里四处巡查的行程基本可以确定。

崔景荣于万历十七年夏间“初抵巩昌”(《出书稿》四、第15页,宁夏抚院姚又副启),“诸事未得其头绪”,“巡历之期未定”(《出书稿》四、第16页,与储部胡又副启),于是“兀坐巩昌”(《出书稿》四、第19页,与分守河西道杨时宁又),约八九月间时,“拟东巡秦州”(《出书稿》四、第26页,与甘肃巡抚李副启),九月十七日,“行次伏羌”(《出书稿》四、第32页,与东院连回贺),万历十七年秋冬间,崔景荣都在进行“秦徽之役”,其中路过“东去陇州八十里”,“去清水百余里”的关山(《出书稿》二、第3页,与陕西抚院赵副启)。万历十七年冬,崔景荣驻扎在巩昌府,计划万历十八年春天西巡(《出书稿》二、第15页,回庄浪道胡)。但直到万历十七年十二月十八日时,崔景荣对于西行路线还未确定。他对庄浪道说:“今欲先完临洮之事,即过河西,又欲先完甘州之事,而贵道凉州回时完之”(《出书稿》二、第14页,与庄浪道胡)。

万历十八年正月十二日,崔景荣已决定月底开始西巡校士,并通知临洮知府岳惟华准备简易棚场(《出书稿》二、第18页,回临洮府岳知府)。在临洮,崔景荣待了一段时间。二月,决定“将诣河西”(《出书稿》二、第21页,与唐山侍御陈)。万历十八年三月,崔景荣“临洮启行“(《出书稿》三、第7页,与甘肃巡抚李送本案),四月初二日,“时寓庄浪”(《出书稿》三、第8页,回抚院赵副启),四月十一日,“行次武威”(《出书稿》三、第12页,回甘肃抚院李至凉州送下程),四月十三日,从庄浪到达凉州(《出书稿》三、第12页,回甘肃抚院李又副启),然后是“久住凉州”(《出书稿》三、第19页,回储部胡副启),这是因为顺义王搘力克于前路阻拦,声称要面见崔景荣。直到五月十三日时,崔景荣已在凉州“静俟四十余日”,只能徒然感叹“独甘州阻虏不得往”(《出书稿》三、第21页,与户部尚书石),后决定“拟于廿二日策马而西”(《出书稿》三、第23页,回甘肃抚院李),于是“于廿二日西行矣”(《出书稿》三、第24页,与军门梅送本案),“于五月廿六日抵甘州”(《出书稿》二、第30页,与兵部王)六月十日,已经“巡历甘州,幸已事竣而回”(《出书稿》三、第25页,回分巡陇右道马),过“张掖”(即甘州)是在六月初九(《出书稿》三、第26页,回军门梅又副启),路过皋兰(《出书稿》二、第30页,回庄浪道胡),七月十六日,“兀坐于南安”(应指巩昌府)(《出书稿》三、第33页,与河南大参郜仰蘧)。

从以上崔景荣的行程来看,他先后巡历了巩昌府、临洮府,然后是陕西行都司下庄浪卫、凉州卫、甘州卫。这样甘肃巡按御史的辖境应包括巩昌府、临洮府,和巩昌临洮两府之间的岷州卫、洮州卫等卫所,以及整个陕西行都司。

一般认为,甘肃巡抚的辖境,只包括甘肃行都司[1](民国)吴廷燮.明督抚年表.中华书局,1982.(P297)。这在《出书稿》中也可以得到验证。崔景荣曾对甘肃巡抚李廷仪说:“河东事例不奉渎”(《出书稿》三,第27页,回甘肃抚院李又副启)。在明军旧洮州(属洮州卫)之败、朱家山(在临洮府河州境内)之败后,崔景荣对被连累的甘肃巡抚李廷仪说:“恭唯台下以经世之才保障河西,年来河西一线之地,得为国家有者,皆台下力也。今乃以河东失事波及台下,闻旨出圣意,则重望自在也。”(《出书稿》三,第41页,与甘肃巡院李)又感叹“京中言者,更令人心思摇乱,李敬老之调,岂非林木池鱼之灾也。”(《出书稿》三,第38页,回分守西宁道朱)甘肃巡抚职责在于保障河西(甘肃行都司),而因为河东(洮州卫、临洮府皆在黄河以东)之事被“波及”,被迁调,可以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属于无妄之灾,这正说明了河东的巩昌、临洮二府及岷州、洮州等卫并不在甘肃巡抚管辖之下。

甘肃巡按的辖境包括河西、陇右还可以从《出书稿》中与崔景荣信函往来的各道职名得到验证。各道中与崔景荣信牍交流较多,且明显可见探讨公事,有上下级关系的包括:庄浪道(驻庄浪卫)、分守西宁道(驻凉州卫)、肃州道(驻肃州卫)、西宁兵备道(驻西宁卫)、临巩道(驻兰州)、分巡西宁道、洮岷道(驻岷州卫)、分巡陇右道(驻秦州)、凉州道、靖虏道(管巩昌府安定、会宁二县)、分守陇右道(驻巩昌府)等。崔景荣往往要求他们提供地方官员举劾的依据。如与庄浪道说:“然河陇利病,门下如烛照而数计之。诸凡地方有可兴革,或敝衙门有不便于人者,均望指教。文官自守令而上,武官自操守而上,尤望详赐品题。如事迹原稿不存,亦以职名见教。所重在不肖,贤者不开亦可,此仆所厚望于门下。”(《出书稿》四,第13页,与庄浪道又)向分守西宁道说:“河西去巩昌千余里,事无巨细,俱乞指教。监收各府佐及将领等官,即不系贵道属者,统希开示。重在不肖,若贤者则人人能颂之矣。不佞初到,所急欲知者在此,其余地方诸事俱跂足而望之也。”(《出书稿》四,第18页,与分守西宁道张思忠又副启)跟靖虏道说:“废闲将材例亦有荐疏,河西五郡俱望见教,文武考语望另撰一新者,不佞即以入册也。”(《出书稿》三,第28页,回分守西宁道张副启)“不佞入境许久,地方事尚茫然,而官评尤甚。门下去河西最近,诸镇将领、监收府佐及临巩二府之守令,俱望精廉而详教之,重在不肖,若贤者则不必也。”(《出书稿》二,第4页,与靖虏道王副启)与临巩道说:“外承教有司状,足仞留神,尚望查的详示”。(《出书稿》二,第19页,回临巩道郭)“文武官考,仍望详示。”(《出书稿》三,第36页,回临巩道郭)回复陇右道说:“再承肝膈之教,不任感激。有司不注劣考,即门下所以惠不佞也。等而上之,似不容已,若所谓拂人情而不宜边方者,更不得其人也。”(《出书稿》三,第25页,回分巡陇右道马又副启)明代巡按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考察吏治,举劾官员,所以崔景荣才要求属下各道员禀报“有司”贤否优劣。固原道(驻平凉府静宁州)、宁夏道则与崔景荣信函往来不多,有的也就是日常庆贺往来,未显示有上下级关系,结合崔景荣行程等综合考虑,平凉府、宁夏镇应都不在甘肃巡按御史辖境内。

就像甘肃巡按与甘肃巡抚一样,明代同一地域的巡抚与巡按,辖境也许并不相同,陕西巡按与陕西巡抚也不相同。陕西巡按既然被称为“东院”,则陕西省除甘肃巡按所辖巩昌、临洮二府,岷州、洮州二卫外,东半部分都应在陕西巡按管辖之下。而陕西东半部分除了设有陕西巡抚外,还有延绥巡抚,宁夏巡抚,甚至陕西三边总督亦有部分专辖之地,所以陕西巡抚的辖境比陕西巡按小。明代同一地域巡按与巡抚的辖境不同,这应该与它们设置时间的先后,设置的缘由不同、隶属不同的体系都有关系。明朝建立后,洪武年间就开始派遣御史巡按各省,并于永乐元年成为定制。巡抚的设置则延后得多,九边一般先设总兵再设置巡抚,内地则一般因事而设(如南赣巡抚),不少事平后即裁。再加上巡按管民政、监察,而巡抚偏军政。另外,其中也难免不暗含相互监督、牵制之意。综上原因,导致了明代巡按与巡抚辖境的不相同。

三、甘肃巡按辖境与陕西分省

明代中后期,在陕西及陕西行都司设置了一总督四巡抚两巡按,即陕西三边总督,延绥巡抚、宁夏巡抚、甘肃巡抚、陕西巡抚,甘肃巡按、陕西巡按。清初,仍延续设置。这一督四抚二按的管辖区域,极为繁杂,多有反复,且有交叉。据吴廷燮研究,陕西三边总督统辖全陕军务,节制四抚,专统巩昌、临洮二府,平凉府之平凉、固原、静宁等州县,延安府之鄜州,固原、洮州、临洮、巩昌、兰州、秦州、岷州等卫,文县、礼县、归德、阶州等所。延绥巡抚管辖延绥镇卫所及庆阳府、延安府绥德州、葭州、肤施县等,宁夏巡抚管辖宁夏镇卫所,甘肃巡抚辖有甘肃行都司,陕西巡抚管辖西安、凤翔、汉中三府,平凉府泾州,及相应的卫所[1](民国)吴廷燮.明督抚年表.中华书局,1982.(P199,221,248,273,297)。以上一督四抚的辖区,可能并不够精确[2]比如延绥巡抚辖区,据李大海明代九边延绥巡抚始设与辖区新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2,(4))研究,就颇有反复,弘治三年之前,延绥巡抚统辖延安、庆阳二府,但弘治三年被废止,到了嘉靖九年,又恢复兼理延、庆二府民事。但从论文中所引“合无将延绥巡抚责任悉复其旧,二府民事与凡屯田、备荒、水利,该镇税粮俱听便宜整理。一切事干该镇者,呈详该镇巡抚,而陕西巡抚则呈照验。若事关陕西巡抚,听其径呈照详,该镇巡抚但呈照验,彼此有行,两镇务要从公会处,不得彼此乖违。”来看,庆阳、延安二府视事务之隶属,相应呈文延绥或陕西巡抚,且需照验另一巡抚。故庆、延应该是两属于陕西、延绥二巡抚。同样的,陕南的汉中及商州既属郧阳抚治,也应由陕西巡抚兼管。至于吴廷燮认为的归陕西三边总督“专统”的巩昌、临洮、平凉三府,恐怕也不会截然排除在陕西巡抚管辖之外。,但已可见陕西一地被督抚们割裂的程度。甘肃巡按的辖境,如上文考证,包括甘肃行都司及巩昌、临洮二府及岷州、洮州等卫所,其余的陕西部分,则应在陕西巡按治下。但是,实际情况可能更复杂。崇祯年间曾担任陕西巡按的吴甡说:“巡方不与兵事,从来台使巡历,至宁州而止,不入庆阳城。”[3](明)吴甡.忆记(卷2).四库禁毁书丛刊·史部(第71册).北京出版社,1997.(P697)按照规定,陕西巡按应该遍历属境。巡按巡历会到庆阳府宁州,说明庆阳府确实是属于陕西巡按辖区,但依照惯例,陕西巡按只到宁州,不入庆阳府城。这惯例背后的缘由是什么,是否跟庆阳府属延绥巡抚管辖有关,我们暂时难以断定。

陕西布政使司、陕西都司、陕西行都司,各自的辖境本来是比较判然分明的而又成为一体,但莅临其上的督抚按大员,将这广义的陕西一“省”,四分五裂。这样,地方隶属关系与行政运作应该相当繁杂。

由此看来,康熙初年的陕西分省,应在全国基本平定、兵锋渐销后精减机构的大背景下来看待,还应该视为清廷对从清初西北省级疆域混乱纷杂情况(当然这是明中后期情形的延续)的整饬。

清代的陕西分省问题,学界已经有了较详实的研究。清人追述甘肃建省情形说:“甘肃所领八府三州,明代皆隶于陕西布政司。至本朝康熙二年,始以陕西右布政司分驻巩昌,辖临洮等府。后又改为甘肃布政司,増置甘凉诸郡,设巡抚以莅之,于是甘肃遂别为一省。”[4](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68).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本(第14册).(P61)据学者研究,陕西分省的具体过程为:康熙二年,移陕西右布政使驻巩昌,辖临洮、巩昌、平凉、庆阳四府,康熙五年,改名甘肃布政使司,移驻兰州。康熙三年,添设甘肃按察使,亦驻巩昌府,辖平、庆、临、巩四府。而甘肃巡抚则明代前期即已设立,清初继续设置。康熙四年,裁宁夏巡抚,辖区归并甘肃巡抚,康熙五年,甘肃巡抚治所移置兰州。至此,甘肃巡抚与甘肃布按二司辖境相同[5]傅林祥.江南、湖广、陕西分省过程与清初省制的变化.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8,(2).。应该说,这已大体将清代陕西分省的过程说清楚,但仍有值得探究之外。

康熙初年的陕西分省,怎么分省?是一分为二(陕西、甘肃)还是一分为三(陕西、甘肃、宁夏)甚至一分为四(陕西、甘肃、宁夏、延绥)?当时是如何动议、如何规划、如何抉择,如何施行,我们不太清楚,但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当有其历史渊源,一般与其历史资源有一定的联系。清廷于顺治十八年即裁撤延绥巡抚,辖区归并陕西巡抚管理,这就首先否定了一分为四的可能。之后将陕西左右布政使分驻,将全省东西分辖,康熙四年裁撤宁夏巡抚,辖区归并甘肃巡抚管理,最终还是一分为二。这正与陕西、甘肃二巡按将陕西一地分辖,各自巡历一致。

陕西左右布政使分驻后,右布政使的驻地选在哪?这又是一个问题。如上所述,陕西右布政使、甘肃按察使的驻地都选在巩昌,这跟明代巩昌是甘肃巡按的驻地应该还是相关的。正因为巩昌府长期作为甘肃巡按的驻地,是陕西西半部分的行政中心,所以,藩、臬二司驻地选定在巩昌,只是巩昌偏居甘肃东部,后来为了更好地控辖全省,藩、臬二司迁往居中的兰州。

分省的省界如何确定,哪些府州县归哪一省,这是最关键的。分省后甘肃省的省域,包括原甘肃行都司,临洮、巩昌、平凉、庆阳四府及宁夏镇,与原先甘肃巡抚、宁夏巡抚、甘肃巡按的辖境比较可知,最接近的是甘肃巡按的辖境。

甘肃分省时的首任巡抚刘斗回忆说:“粤稽在昔甘凉置中丞以专弹压,重疆域也。我朝中外一家,率土普天悉入版图。治在偃武修文以底三秦,是以皇上初御九五,即归兵事,而以临巩肩之,夐哉圣谟,矢文德以洽四国之道也……越五年,上复量地酌官,总九围而计之,划然分陕,又以宁夏平庆裁归甘属,仍勅移驻兰州,宅中图治。”[1](乾隆)甘肃通志.刘斗兰州新建抚署题名碑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卷47)从刘斗的叙述“皇上初御九五,即归兵事,而以临巩肩之”,我们可以获知,康熙即位后,似把临巩,即临洮府、巩昌府归甘肃巡抚管辖。到了康熙五年,朝廷“划然分陕”,“又以宁夏平庆裁归甘属”,体察文意,也意味着临洮、巩昌二府之前已归甘肃管辖,而宁夏、平凉府、庆阳府这时才划归已包括临洮、巩昌的甘肃巡抚辖区。事实上,从史籍记载中,也可以找到康熙二年时临洮、巩昌二府已划归甘肃巡抚治下的证据。据《清圣祖实录》康熙二年五月壬辰,“吏部议覆甘肃巡抚刘斗疏言,洮岷道缺奉裁,归并陇右道兼理。查洮岷所属州县卫所,俱距巩昌府八九百里,深山穷谷,奸宄易生,应请仍留洮岷道弹压。靖远道所辖县卫,距府不远,事务无多,应请裁并陇右道兼理。应如所请。从之。”[2]清圣祖实录.华文书局影印本.(卷9)康熙二年九月己卯,“甘肃巡抚刘斗疏言,靖远道已裁并陇右道兼理,请将临巩道改为临洮道,专辖临洮府狄、河、兰、金、渭五州县。洮岷道专辖阶、文、成、漳四州县,洮、岷二卫,西固一所。至陇右道专管陇、宁、伏、秦、清、醴、西、徽、两、安、会、通、秦十三州县,靖远一卫。各道既不管军职,衔内兵备二字均应删去。部议如所请。从之。”[2]清圣祖实录.华文书局影印本.(卷10)以上洮岷、靖远、陇右、临巩四道都是设置在巩昌、临洮二府及附近卫所的道员,至于所提到的州县,皆属于临洮府、巩昌府。作为甘肃巡抚的刘斗,如果临洮、巩昌二府及附近卫所不隶属于甘肃巡抚管辖之下,恐怕不可能如此深入地介入到相关的地方行政调整中吧。甘肃巡抚管辖临洮、巩昌二府及附近卫所,是在康熙皇帝即位之初,这可能跟当时裁撤巡按御史有关。据《清圣祖实录》记载,顺治十八年,五月壬子,“都察院议复兵部尙书管左都御史事阿思哈条奏,各省巡按差宜停止,俟二三年之后选重臣巡察。应札行各省巡按,将事务交与抚臣,速行来京。从之。”[2]清圣祖实录.华文书局影印本.(卷2)因各地巡按裁撤后,将相关事务交予当地巡抚,很可能,甘肃巡抚正是在此时接管了甘肃巡按的职掌,其中就包括对临洮、巩昌二府及附近卫所的管辖。仅仅在此之前西北发生了官府盘获明朝宗室朱君应一案,后来甘肃巡抚刘斗回顾时,就说“查前抚臣咨报兵部之时,因盘获明宗原在河东兰州陕抚所属地方,彼处抚按自是据以题报”[3]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北大移交题本.档号02-01-02-2508-003.,说明前抚臣即甘肃巡抚佟延年咨报兵部相关事宜时,尚认为黄河以东的兰州(属临洮府),属于陕西巡抚边境,更不必说兰州以东的临洮府其余州县及巩昌府了。所以,临洮、巩昌二府是在康熙即位初年率先划入甘肃巡抚管辖的,这可以说是甘肃巡抚对甘肃巡按辖境的继承。

至于宁夏镇、平凉、庆阳二府归入甘肃省,地理因素恐怕是关键。不过,也应将某些地方惯例加以考虑,诸如陕西巡按巡历不入庆阳城,平凉固原是陕西三边总督驻地,这都使陕西巡按对平凉、庆阳的实际管辖力度存疑。总而言之,明代陕西、甘肃巡按分治陕西影响到了清初陕西分省,甘肃巡按的辖境为甘肃省域奠定了基础,这一点是可以推定的。

以上依据崔景荣的《出书稿》考证了明代万历时期甘肃巡按的辖境包括陕西行都司及巩昌、临洮二府及岷州、洮州等卫所,并涉及甘肃巡按辖境对清初陕西分省的影响。《出书稿》中还涉及巡按的施政,巡按与总督、巡抚的关系,及与京中内阁、部院的公私往来,值得进一步探讨。

(责编:樊誉)

刘文华(1985—),广东韶关人,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员,研究方向为清代档案与历史,明清政治史、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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