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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与关帝信仰——以江户时代为中心

2016-04-11文静

史志学刊 2016年5期
关键词:关帝演义江户

文静

(太原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太原030024)

日本人与关帝信仰——以江户时代为中心

文静

(太原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太原030024)

明末清初中国文人和黄檗僧为躲避战乱来到日本,他们带来中国先进的文化艺术成果。另一方面江户幕府的“闭关锁国”政策使日本人很难主动接触海外文化。心越禅师东渡日本时携带《关圣帝君觉世真经》和关寿亭侯金印,受到水户藩主德川光圀的极度推崇。此后出现了《关帝灵应篇》和《关夫子经》,这些劝善书的读者不仅包括在日华人,也有为数众多的日本人;《三国演义》第一个日文译本《通俗三国志》带给日本大众一个栩栩如生的关羽,亦把关帝信仰介绍给世人,以其为蓝本的许多三国故事书流行于市井,对关帝信仰在日传播推波助澜;江户时代出现了大量以关羽或关帝为题材的绘画和题画诗;长崎“四大唐寺”以及日本各地其他寺庙设立关帝堂祭祀关帝或举办盛大的关帝祭活动。日本江户时代中后期是关帝信仰在日本传播的全盛期。

江户时代关帝信仰 《关圣帝君觉世真经》《通俗三国志》 关帝祭

一、关帝信仰之初传日本

关于关帝信仰的初传日本,目前在学术界仅有推论。一是依据现存的“唐船菩萨移居唐寺”的古画所示可能始于唐代。在“行船走马三分命”、航海技术极不发达的古代,为了祈求航海平安,人们常把妈祖、关帝作为航船的保护神,称为“船菩萨”。中国商人在日本卸完货物后,就将菩萨暂时移居寺院供奉,归国时再移居船仓内。二是据日本平凡社1931年版《大百科事典》记载,日本人信仰关帝始于足利尊氏(1305—1358)时代。据说足利尊氏得梦告向元军求军神,把获取的关羽像置于京都左京区真如町灵芝山大兴寺进行祭祀,关帝信仰始传日本[1](日)李獻璋.媽祖信仰の研究[M].泰山文物社,1979.(P527)。足利尊氏把关帝尊奉为军神进行祭祀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利用关羽的勇武忠义训导武士们忠君重义——“忠君重义”正是日本武士道的核心。三是据明郑若曾《日本图纂》五岛图中的“关王祠”的注释可知,当时被王直等人占据的五岛列岛已存在关帝信仰。五岛列岛位于日本九州的最西端,往返于中日间的船舶大多取道于此。总之要揭开关帝信仰初传日本的神秘面纱恐怕最终还要依据考古学家的进一步发现。而在1603年至1868年明治维新前的日本江户时代,从以下各方面可以清晰勾勒出一幅关帝信仰在日本得以广泛传播的受容图。

二、日本江户时代关帝信仰之面面观

关羽生前被曹操封为“汉寿亭侯”,谥后蜀汉后主封其为“壮缪侯”,及至唐朝封为“伽蓝神”,宋朝封为“忠惠公义勇武安王”,元朝封为“显灵义勇武安英济王”,明代加封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关圣帝君”,清朝嘉庆、道光年间,关羽的封号成为“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赞宣德弘忠勇神武关圣大帝”,可见在明清时代关帝已然成为一等大神,地位崇高,关帝所庇佑的行业多达二十几种,中国大地掀起了信仰关帝的最高潮。

明末清初,中国文人和黄檗僧为躲避战乱渡海来到日本,他们带来明朝灿烂的文化艺术成果。另外,宽永十年(1633)日本政府颁布锁国令,十六年(1639)彻底完成锁国,从此日本的通商对象仅限于中国和荷兰。日本人亦不被允许渡海至海外,因此几乎断绝了主动接触海外文化的机会。在这样的背景下,当时在中国倍加尊崇的关帝信仰在日本流播就具有了极大的可能性和必然性。

1.《关圣帝君觉世真经》的流播及影响。

东皋心越自称是江西省寿昌寺觉浪道盛法脉的继承人,曹洞宗的传人,并称自己乃关羽亲族(其兄嫂系关羽后裔)。心越禅师于1677年东渡长崎,1681年受水户藩主德川光圀之邀到江户,1683年移居水户,1691年成为水户祗园寺的开山祖。他赴日时携带《关圣帝君觉世真经》和“关寿亭侯七印”之一的金印。

此印乃武运守护神兼攘灾生福神之关寿亭侯印的七印之一。禅师将此印示于义公道清由来。公深崇敬,特献小宝塔纳之并秘藏于本山,是为武运守护符兼消除病苦之符。后义公以关天子经之宗旨适于我国情,下令开版命众人训读。且以此御印直接作为金刚尊天顿病之印,开山口授之。禅师曾以此印消除琴曲弟子人见鹤山其妻之病(《寿昌山祗园寺缘起》一喝社,1911年)[1]东皋心越和关帝信仰.汉语译文为笔者翻译.(P19)。

以上“关天子经”指的是《关圣帝君觉世真经》。义公[2]德川光圀的谥号.认为其有助于道义遂命开版训读[3]按日语文语语法读汉文.,使得该善书在日本得以流播。该书于心越禅师离世后,1730年得以再版,一部分存于水户祗园寺。金印现藏于祗园寺,在祗园寺四世大寂界仙的赞“将军金印作金汤。严护世王兼法王。赫赫神光明如日。祐民安国镇扶桑。”中三处盖有该印章。《觉世真经》被认为是江户时代流行的劝善书之一,现在成为日本文学研究家的研究对象受到关注。

明治时代寿昌山祗园寺住持浅野斧山曾再次翻印《觉世真经》,全文标有读音顺序符号,汉文后附有训读文。关羽在《三国演义》中被强调为忠君爱国之士,这在日本社会也众人皆知,汉文体《觉世真经》的日文训译以切身的教诲,更易于被日本平民所接受[4]东皋心越和关帝信仰.(P29)。1910年北海道的华侨团体——中华回宫格尊奉关帝,把《觉世真经》全文雕刻在中华会馆内关帝祭坛背后的木板屏风上[5]试论关帝信仰传播日本及其演变.海交史研究,1993,(1).。

继心越禅师之后,大江匡弼对关帝信仰在日本的流播功不可没。大江匡弼(?—1790)号菊丘卧山人、卧仙子、天赐观等,为江户中期弘扬新学问、新文艺的重要角色之一。他对中国道教书、通俗书造诣颇深,学习符签、祈祷之法并致力于将其和化。著有《关帝灵应篇》《天真坤元灵符法》《太上惠民甲庚秘録》等。其中《关帝灵应篇》共二十七段,记载了金印、关帝灵签、觉世真经全文以及详解等。

《关帝灵应篇》第二十三段为“觉世真经利益灵应”,全部是信仰关帝所带来的现世利益大全。主张要悬挂关帝画像、或供奉尊像、诵读《觉世真经》。直截了当地记述信奉之人不论士农工商、身份地位如何以及为何发愿,都可以成就大愿。第二十四段是《关圣帝君觉世真经》全文。在全体汉文上附有读音顺序符号和送假名。第二十五段是“觉世真经文句略解”,叙述《觉世真经》护持的功德,鼓励人伦道德的生活:“觉世真经乃关圣帝君教导御经,劝诫诸人引向善道,故不分贵贱男女老幼,常诵读此御经遵照御经教导所为,慎守身心,关帝会分其御身普降其国其所其家予以守护,安其国治其所护其家,如上所解,普蒙利生灵应于信其之人。”并对《觉世真经》逐句详解说明。在解释“敬天地礼神明”时,明确提出“关圣帝君所曰敬天地礼神明系不论唐土,还是日本,还是其他诸国,均须尊崇礼拜一切神明。”

《关帝灵应篇》的出现说明《觉世真经》在日本影响力的强大,在心越禅师殁后近一百年后仍焕发活力,经久不衰,书中不仅为《觉世真经》全文加注读音顺序符号和送假名以方便日本读者阅读,还用日语对经文逐句进行解释,更为日本人明确介绍应该如何信奉关帝。

此外,《关夫子经》也值得一提。它由出身于福建的林义弼誊写,1718年由时任长崎大通事的俞直俊刊行,现藏于九州大学图书馆以及筑波大学图书馆、大谷大学图书馆。《关夫子经》被学者认为内容以《觉世真经》为基础,它同样也有训译的和文体,全文标有读音顺序符号、送假名、每一个汉字都附有唐音,是誊写的林义弼、俞直俊所为。

以上均说明了江户时代《关圣帝君觉世真经》在日本民众中广为传播的不争事实。故然《觉世真经》在日本的知名程度逊色于《三国演义》,但由于相传是忠义之士关羽的著述,内容是以儒教所倡导的劝善惩恶为中心,所以最初以出入长崎的中国人社会为中心,通过和化在日本人中间影响也渐渐扩大。

2.《通俗三国志》的问世及《三国演义》的日本受容。

元禄五年(1692)湖南文山用李卓吾系版本用文言体日文译成《通俗三国志》呈现给世人,它先是在上层社会,随后在市民百姓间流传开来。这标志着《三国演义》在日本真正受容的开始,成为日本人认识《演义》中所生动描写的关羽的一个契机,另一方面它告诉世人关羽作为“关帝”在中国、朝鲜受到非同寻常的尊崇。即《通俗三国志》的首卷《或问》援引第七十七回《玉泉山关公显圣》的内容,详述关羽被神格化的经过。而且最后引用朝鲜李朝人柳成龙的《记关王庙》。这对当时的日本人来说是极为新奇的。由于《通俗三国志》的大受欢迎,《演义》的世界得以广泛渗透,同时关羽在日本家喻户晓。

江户时代中期,《演义》的影响力越发强大。《通俗三国志》在1750年、1785年两次印刷发行,同时出现了儿童读物草双纸《通俗三国志》(鸟居清满画宝历十年刊),书中大量删减原著内容以易于儿童接受。随后出现了故事节选版的草双纸,如讲述“千里独行”等著名场面的《关羽五关破》(安永元年刊)。总之,围绕《演义》的书籍不断刊行,不胜枚举,影响层面越发扩大并渗透到日本各种文艺作品当中,如读本、洒落本、草双纸、戏曲等等。

从天保时期开始中国通俗文学的流行日渐衰退,但唯独《演义》的读者有增无减、读者对象更为广泛。江户末期(1836—1841年)刊行了池田东篱校正的《绘本通俗三国志》,把文山译《通俗三国志》改为汉字平假名混合文,由葛饰戴斗插画。东篱在“初编、序文”中写道“闾巷童子、仍或不能读、余常有憾焉……乃欲代以草书、使之易读”,确实发挥了预期效果。

晚清学者王侃说过:“《三国演义》可以通之妇孺,今天下无不知有关忠义者,《演义》之功也。”[1]江州笔谈(卷下).转引自朱一玄编.明清小说资料选编(上册).齐鲁出版社,1989.(P99)在《演义》的日本受容上,《通俗三国志》的功劳可谓比《演义》有过之而无不及。

3.以关羽或关帝为主题的绘画、题画诗的风靡[2]此部分主要参考了长尾直茂《江戸時代の絵画における関羽像の確立》《江户时代の漢詩文に見る関羽像》的重要研究成果。。

江户初期的日本人尚不知关羽或关帝。来日的黄檗僧带来关帝的肖像画、雕像,以及制作佛具的工匠,他们最先把“关帝”的存在以肉眼看得见的形式介绍给当时的日本人。因为关羽作为守护佛门的伽蓝神是黄檗僧信仰、祭祀的对象。此外,清朝商人经由长崎带来明清的手绘即唐绘。江户时代的绘画题材中开始出现与关羽或关帝相关的内容,且形式多样,有版画、插图、手绘等。这些关羽像大多受到《演义》的影响,其中有些作品与明清画风的关羽像略微不同,夹杂了日本式的元素。

狩野一溪的画论《后素集》完成于元和九年(1623),其中卷二刊登了各式绘画题材,在“武士”一项中,就有《蜀汉三杰图》。林守笃创作的《画筌》,被定位为日本第一本绘画学习用书,于享保六年(1721)刊行,该书中的关羽像与明末清初的关羽像有很大不同。乍看颇像七福神之一的毗沙门天,其身披甲胄,手中握的不是青龙偃月刀,而是类似长矛的东西,胡须也与明末清初的画法有出入。

宝历十年(1798)刊行的通俗插图读物即草双纸《通俗三国志》中的插图,出自鸟居清满之手。其中的关羽像,手持青龙偃月刀,头戴巾帜,身披战袍,但《关羽青灯看书图》《关羽五关破》的整体感觉不像明末清初的关羽像,倒有鸟居派画风的武士画的韵味。该书中其他身披甲胄的关羽与毗沙门天接近。

江户幕府初期,在一国一城之主的大名中间流行将中国的忠臣、武将的肖像以隔扇画、挂幅画的形式进行手绘,后面要说明的题画诗大多都是此类画像的画赞。

日本画作中的关羽像大致分为三类:一是手持青龙偃月刀,周仓、关平随后。如在宽政十一年(1799)刊行的中川忠英撰写的《清俗纪闻》卷十二《祭礼》所载的《关帝》一项的插图就跟着周仓和关平。二是手持青龙偃月刀、身骑赤兔马。宽政三年(1791)画师片山杨谷所画的关羽像是甲胄姿,于桥上身骑赤兔马,手挟青龙偃月刀。三是“读春秋”或《三国志》[3]日本人普遍以陈寿《三国志》为正史.《演义》里所描写的著名场景。土方稻岭(1740-1807)所画的“关羽青灯看书图”中的关羽戴着装饰帽、右肩袒露战袍、露出甲胄,周仓手持青龙偃月刀伴在身后。另外以拥有高超的画技被视为狩野派中兴之祖的江户幕府御用画师狩野荣信(1775-1828)执笔的“关羽·山水图”共三幅,中间一幅图中的关羽上半身是甲胄姿,此系画作特征,左右各配一幅山水图。幕府御用画师画关羽像本身就很有代表性地说明了关羽像作为绘画题材的认可程度。另有其他诸如以“三顾草庐”“风雪三顾”“先主三顾”等为题,描写关羽和张飞随从刘备去拜访诸葛亮的画作,“桃园结义”“关云长刮骨疗毒”的画作等等。

“关羽之像,在唐山做镇护之用。关帝菩萨,又称作伏魔大帝。戏剧亦多用三国志之事,关羽、张飞等犹如江户儿女熟知曾我十郎五郎。云长之图,此方多见陈寿之志中所无之物。”(中山高阳《画谭鸡肋》中卷)[4]转引自长尾直茂.江户时代の漢詩文に見る関羽像.汉语译文为笔者翻译.

中山高阳在日本绘画史上被誉为是把真正的文人画传播到关东地区的人物,以其绘画作品和画论《画谭鸡肋》闻名于世。他的此番论述说明关羽像在这一时期在日本作为绘画题材被广泛使用,而且绘画内容并不是依据正史《三国志》,另结合《演义》的受容,不难推断出画像依据《演义》。

综上所述,在元文期(江户中期),特别是宝历、明和期以后,关羽像不单在江户、京都大阪,在各地均作为绘画题材倍受关注。以明清画风为主,也出现了日本式独特创意的绘画作品。绘画内容受到《演义》的影响很大,一方面呈现出《演义》在日本广为接受的景象,另一方面间接推动了关帝信仰在日本的传播。

与此同时,江户时代的很多绘画作品上附有题画诗等汉诗,黄檗僧的如:

(1)关大王。

惟义不朽山河共固 其心愈赤日月立明挺身护国卫道忘形所以为聪明正直之伽蓝神(即非如一《即非禅师全录卷九》)

(2)关帝。

胸中唯汉眼底独刘乾坤正气千古长流三分功勋已定何须满腹春秋末后曾归普净法门猛将无俦(隐元隆奇《隐元禅师语录续录卷十八》)

(3)关帝画像赞。

长发长义赤面赤心桃园兄弟汉室君臣乾坤正气千古一人(高泉性潡)

黄檗僧所赞颂的关帝像是最初传到日本的画像。从诗句内容看,他们把关帝作为忠义的武将尊崇、奉为伽蓝神祭拜。当时的日本人看到这些画像和题画诗,也一定会受到不小的震撼。这一时期日本人咏赞关羽的诗句有:

(4)关云长像赞。

雄壮之貌逸群绝伦势压三国力敌万人玄德帝胄为君为臣拒术擒布奋战艰辛

争徐领豫密策咨询临阵斩良恩有所报返赏归刘义不失因葛亮专任解之乃止

黄忠同列说则不瞋荆州一举风捲江滨阿瞒股栗孙权望尘黄钺在手指挥必循

白马扬鞭进退以巡如见韩信再出孰与亚夫之眞降于禁杀庞德攻樊城围曹仁

流血盈盘饮酒臂伸忠肝贯石讨贼功新若脱章乡之厄假年保身令益州危急秋

向汉家中兴春对像泪堕忆昔眉颦其勇其功当时无双维公维王追爵频臻呜呼髯兮

生则为军将没则为灵神至大至刚之气塞天地不永泯(林鵞峰《晚林夕阳集》卷五)

(5)关羽。

关羽威名鼎国中久从先主逞军功襄阳战胜将开汉遥恨行间识吕蒙(林读耕斋《读耕林先生诗集》卷七)

(6)关王像。

将军随汉主志欲复中原报魏尽封赐绝吴不许婚刚明盈海岳义气彻乾坤

千古精忠在奉祀配至尊(人见竹洞《竹洞先生诗文集》卷二)

林鵞峰和弟弟林读耕斋是江户幕府的儒官,从事修史,当时在撰写父亲林罗山所修的《本朝编年録》的草稿,对中国的正史亦颇有研究。人见竹洞也是幕府的儒官,师从林鵞峰,参与了《续本朝通鉴》的编集,之后和鵞峰之子凤冈一起参与了《武德大成记》的编修。三人诗作全部依据正史《三国志》,这与三人修史的身份相吻合。但诗中提到关羽的神格化,赞颂其为武艺高强、勇敢无畏、忠肝义胆的武神。

元禄期到享保期(1688—1736)开始盛行学习被称为“唐话唐音之学”的中国口语,于是以《演义》为首的中国通俗小说骤然引发关注。士大夫虽然认为小说是通俗粗陋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吟诗作赋仍以《三国志》为依据,但另一方面也出现了《演义》内容夹杂其中的诗作。

(7)关公赞。

勇略盖世伟勳回天三约之表君臣义全秉烛达旦大节凛然白衣摇橹遗恨千年(伊藤东涯《绍述先生文集》卷十二)

(8)题关云长长驱图。

神耶人欤龙乎马马上割飞偃月刀阿瞒大军鼎折足旌旗百万如燎毛孟起自是黥彭侣髯之绝伦一何豪(秋山玉山《玉山先生诗集》卷二)

(9)关将军赞。

赤兔追风之马青龙偃月之刀童孺犹识名姓可谓不世之豪(中井竹山《奠阴集》卷七)

上述诗中“三约之表”“秉烛达旦”明显来自《演义》,“青龙偃月刀”“赤兔”在正史《三国志》中亦看不到。

及至文化·文政期到幕末(1804—1868),不仅有诗文直接赞颂赋予关羽外貌特征的“赤兔”“青龙偃月刀”等,甚至还出现了以《演义》本身为主要内容的诗句。如下:

(10)关帝像。

破关如破竹势在翌炎刘未遂吞吴志英风扇万秋(市河宽斋《宽斋先生遗稿》卷五)

(11)题青龙偃月刀图。

薙来群贼每飞光炎汉余威奈不长一陷吴军倏消歇可怜八十二斤霜(中岛棕隐《棕隐轩集》三集·卷下)

“破关如破竹”依据《演义》第二十七回“关云长千里独行”,但这段轶闻正史中却不曾有。“八十二斤”基于《演义》第一回,“关某造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又名冷艳锯”。

(12)关羽图。

汉水楼船气势豪何图肘腋起风涛恨君不尽屠吴狗负个平生偃月刀(赖山阳《山阳遗稿》拾遗)

以拥有通俗小说观又极富咏史才华的赖山阳,毫不避讳的依据《演义》咏赞关羽。赖山阳的诗文经常被指粗俗。如近代汉学家桂湖邨评山阳诗“山阳诗、往往取材于俚言邦语、务解萱园之藩篱,”意即引用中国的俗语词汇和日本的和语词汇,与吟咏拟古式的诗句的古文辞派的立场完全对立。还评价:“山阳七绝、颇富詠史、惜少格调高亮者。”但赖山阳更以以下文字明确表示出支持《演义》的立场。

(前略)门人以其俗陋、难之曰、清士大夫有谬引此中一事为典、犹招人嗤讥。况为之序也。余闻而哂曰、许之。今人动举其迂僻经义、陈熟诗文、无痛痒于世者、梓而行之。才揭一纸、人辄思睡。视之此书、孰俗陋、孰雅正、孰腐臭、孰神奇。吾宁舍彼取此(三国志演义序赖山阳《山阳遗稿》文·卷八)。

综上所述,关羽或关帝画像的题画诗,最先见于黄檗僧,后被士大夫们广为吟咏。从整体来看,一开始诗句基于正史《三国志》,伴随着《演义》世界的不断渗透,开始出现了引用《演义》内容的诗作。如元禄期以后与《演义》相关的成语以及《演义》中赋予关羽外貌特征的“青龙偃月刀”“赤兔”等被大胆使用到诗句当中。文化文政期以后,尽管知道《演义》是通俗小说,却能以积极的态度予以肯定并吟诵。这些题画诗的大量出现也很好地见证了关羽或关帝在日本的认可程度和影响力。

4.长崎“四大唐寺”和日本各地的关帝祭。

1623年居留长崎的唐人集团“三江帮”创建兴福寺,于寺内的妈祖堂左旁祭关帝,系长崎最早祭祀关帝的场所;1628年长崎唐人“泉漳帮”创建福济寺,于寺内的青莲堂左旁祀关帝;1629年,唐人“福州帮”创建崇福寺,于寺内的护法堂祭祀关帝和观音;1678年“广东帮”创建圣福寺,于寺内的观音堂祭祀关帝、妈祖和观音。每逢农历五月十三日的关帝诞祭日,圣福寺都会举办隆重的祭祀仪式,自1784年起,农历正月十三还会再举办一次,即每年增为两次。这四大寺院被誉为长崎的“四大唐寺”。十七世纪在日本长崎的华侨将关帝视为守护神,据记载,祭祀关帝仪式甚隆重,除了摆设祭品、舞龙等酬神活动外,还请僧或道诵读《觉世真经》[1]郑土有《关公信仰》.学苑出版社,1994.(P8)。

此外,据祗园寺的《初祖杂赞集》可知,天德寺设有关帝堂,1690年4月祭祀关帝后,把妈祖供于堂中一并祭祀。另,《常陆国名胜图志二·茨城》记载:“关羽庙在寿昌山祗园禅寺内,有关羽像板,押金印施众”。据《地中全图》可知,春德寺下的东禅院和传灯院建有关帝堂、秽迹堂等具有中国风味的建筑[2](日)李獻璋.媽祖信仰の研究[M].泰山文物社,1979.(P571-572)。被誉为日本黄檗宗始祖的中国僧人隐元隆琦于1663年创办京都宇治万福寺,继隐元禅师之后一直到江户时代末期住持都由中国僧人担任,保留了纯中国式禅风以及妈祖祭、关帝祭等活动。

三、结论

“文拜孔子、武拜关公”乃中华民间信仰文化的基本格局。日本的关帝信仰远不能和中国的同日而语。在现在的日本,提到关帝信仰,马上会联想到横滨关帝庙、神户关帝庙等,关帝主要保平安、司富贵,关帝信仰以华侨社会为主体,以在日华人为中心,成为联结彼此感情的重要纽带。而且,对日本人而言,比起“关帝”,作为中国历史上著名人物之一的“关羽”更易于接受。

但本论文通过对确凿资料的研究分析,得出进一步结论,认为在日本江户时代,关帝信仰在日本人中间亦有很多受众。其一因为心越禅师带来劝善惩恶的《关圣帝君觉世真经》并得以开版训读并于1730年再次出版。随后《关帝灵应篇》《关夫子经》等劝善书陆续出现,书中标注读音顺序、送假名,尤其《关帝灵应篇》还有日文的逐句详解及信奉关帝的具体做法,这些都表明信仰的主体不光是在日华人,更有日本人;其二以译本《通俗三国志》为基础,掀起了江户时代的“三国热”,借此关羽广为人知。日本学者窪德忠在《道教入门》一书中说:“关帝信仰所以如此广泛,这与《三国演义》的普及,《关圣帝君觉世真经》这本善书的存在,以及扶乩时往往出现关帝神的旨意等不无关系。”这一情形也恰好出现在了日本。此外,江户时代关羽或关帝的绘画以及题画诗的盛行亦是很好的佐证。这一时期来日华人激增,在日华人大兴庙宇供奉关帝,这些无不诉说着一段被人遗忘的历史。

(责编:张佳琪)

文静(1982—),山西运城人,太原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日本文化、日本文学。

本文为山西省哲学社会科学2012年度规划课题,课题名称《关帝文化在日本的传播及影响研究》,本论文为项目阶段性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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