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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西方批判理论中的暴力问题探讨

2016-04-11唐诗佳

四川警察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恐怖主义暴力符号

唐诗佳

(西华师范大学 四川南充 637000)

当代西方批判理论中的暴力问题探讨

唐诗佳

(西华师范大学 四川南充 637000)

当前知识界从暴力角度分析恐怖主义活动的生成原因主要有四个维度:一是政治维度,注重将恐怖主义暴力行为与国家、民族之间的战争及暴力革命等加以区分,以说明恐怖主义暴力的特性;二是文化维度,集中讨论了恐怖主义暴力行为的宗教、民族、文化背景及其内在原因;三是心理学维度,主要分析了恐怖主义分子心理动机的成因及其心理症候表现;四是社会学维度,主要有形体特征说和经济决定论两种。基于对既有论述的考察,从“脆弱不安的生命”、“符号系统”和“资本系统”三个维度揭示出作为一个群像的受害者——西方国家——成为恐怖主义袭击主要对象的真正原因,是个新视角。这可为进一步深化对恐怖主义的认识和加强对暴恐活动防范提供参考。

符号暴力;系统暴力;恐怖主义

西方舆论界对恐怖主义暴力问题的探讨,多是将讨论重心放在“他们为什么会恨”这个问题上,着重分析了施暴者的宗教文化背景、有无精神病史、是否有身份认同危机等问题。而西方批判理论家们则转换视角,将目光聚焦在受害者身上,他们着重探讨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恨“我们”(西方世界国家)。他们认为这种“恨意”产生的原因有三:一是民众将恐怖主义暴力发生的原因归为文化、宗教或个人,并采取相应的敌对态度或行为,使得矛盾激化,例如在2015年巴黎遭遇恐袭后,主张竭力摧毁恐怖主义的法国总统奥朗德在民调中的支持率一个月之内上升了22个百分点[1],又如在德国的一项民调中,58%的民众认为德国总理默克尔推行的难民政策将造成德国发生更多的恐怖袭击[1];二是西方世界国家长期将第三世界国家的人们置于符号暴力之中,例如,在美国2005年的卡特里娜飓风灾难中,新闻报道上一对涉水夫妇背着食品袋的图片,被解释为“寻找食物”,而一位黑人男孩的类似图片,则被称为“趁火打劫”[2];三是系统暴力造成了第三世界国家人们的生存窘境,例如中东的混乱局势导致大量难民流离失所、生存艰难。这种自反性探讨有助于我们理解暴恐活动在当下频发的根本原因,并采取有针对性的应对措施。

一、生命同暴力的共谋关系

恐怖主义暴力活动在当下的频繁发生提醒人们,我们始终处在一个不安全的境况当中。西方世界并不会因为其表面的强大而相对安全。相反,一方面,它们刻意塑造并展现的强大形象容易招致恐怖分子的更多的仇恨,暴露自身更多的缺陷,这使得它们更容易成为被袭击的对象;另一方面,长期固有的西方中心主义立场和政治正确的思维惯性,使得它们会因为疏于防范,或者说是难以采取看似有悖于自由民主的形象的防范措施,进而使得其在暴力面前显得更加脆弱。人们所处的境况始终是危机四伏的,不仅仅因为外在世界的动荡不安和不可控,最重要的是,人本身就是脆弱不堪的。

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是一位在美国有着较大影响的人文学者,她的理论致力于探讨“性别”、“身份”、“主体”等问题,在后期则出现了伦理学和政治学的转向,开始关注暴力的问题。在《脆弱不堪的生命》一书中她从主体和他者两个角度说明了不论是个人还是群体,施暴者抑或受害者,生命本质的脆弱性质使得暴力成为了可能。

首先,主体生命的脆弱性体现为人之初即脆弱,身体的限制使得我们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身体意味着道德、脆弱特质、能动性:身体发肤将我们暴露于他人的目光与接触之下,使我们易于遭受外界的暴力,也让我们可能沦为暴行的卒子与工具”[3]。生命自孕育之始就不由自主,身不由己,出生于哪个阶层,生为哪个种族的人决定了生命的政治与社会属性,而且这个决定是个人无法参与的,同时还得用一生去适应、认同这个决定。如果抗拒生命的脆弱属性,只会导致个体失去群体的庇护与便利,使得个体的生命遭受更大的威胁。但是完全依附于他者同样不可,为人群所左右、操控,没有自主意志会加重他们生命的脆弱程度。其次,由于我们与他人紧密相关,使得我们极易被褫夺。“在一种极端情况下,我们会面临性命之虞;而在另一种情况下,我们也能得到他人的抚养。”[3]与我们关系亲密的人会给我们的生命带来养分,但同时他们也可以选择随时撤走这种“恩惠”,陌生人同样可以给我们善意,但也可以选择给我们毫无理由、突如其来的伤害。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承认,先于“我”的脆弱是一个事实,而且是人们无从改变的生而脆弱的处境。

为了进一步说明 “他者的极度脆弱性”[3],巴特勒还引用了伊曼纽尔·列维纳斯(Emmanuel Levinas)的‘面孔’[3]理论。列维纳斯的伦理学及美学思想是建立在承认他者的至尊地位,颠覆“自我”至高无上的幻觉的基础上的,是一种“为他者的伦理学”[6]。他在《整体与无限:论外在性》(Totality and Infinity:An Essay on Exteriority)一书中首次提出了“面孔”这个概念[3]。“面孔”不是一种言说,“‘面孔’乃是苦难的声音,它尚未成为言语或者已经不再是言语。”[3]它可以是因恐惧而颤抖的双肩,也可以是因疼痛而紧缩的脊背。面孔是一种召唤与暗示,需要体认,是不能用语言描述的。它因为生命的产生而随之产生,并存在于生命与死亡、主体与他者的关系当中。它是一种引发杀意的诱惑(因为他者的脆弱生命与心理上的毫无防备),同时,它也是一个“不可杀人”的神圣禁令(也正是因为他者的脆弱与毫无防备)。

强烈粗暴的暴力行为恰恰意味着生命的脆弱不安,施暴者是更脆弱的,因为他们时刻感受到了杀戮的焦虑、来自他者的威胁,同时他们也无法抵抗杀戮的诱惑,因此他们选择了率先对他者发动攻击。列维纳斯提出“和平:领悟他者的脆弱性”[3]。也就是说,针对无辜者的杀戮,是他者“面孔”引起体认的失败。而他者的“非邻人性”——与施暴者没有任何情感联系、纯粹的陌生,或是施暴者对其只有标签式的刻板印象,被当成某种有生命的物件、符号,则使得杀戮成为可能。美国警察的暴力执法一向有目共睹,2013年8月19日,39岁拉美裔的Ronnie Ledesma,警方怀疑其酗酒,于是用警棍反复击打他的背部和头,8天之后,刚当上父亲不久的Ronnie离世,警方对此事件的解释是当时Ronnie很明显酗酒并且吸了毒,而肢体胁迫是必要的,因为他在激烈反抗。但是从当时的录像看来,Ronnie除了有身体受到攻击时本能的求生反应之外,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击举动,警察们在没有确切的证据的情况下对他实施暴烈击打实在是毫无根据。认为有色人种导致犯罪率上升、造成各种社会问题的观念在美国社会一向很有市场,对有色人种的恐惧与不了解使得人们习惯将他们视为入侵者,这种偏见被美国警察实施,他们恐惧这些仅仅只是有嫌疑的人,所以率先发起进攻。而这种行为得以成立并显得名正言顺的原因是背后有国家机器和社会符号系统的支撑。我们可以猜想,如果这些对Ronnie实施暴行的警察知道Ronnie刚刚成为父亲,见过他抱着可爱男婴的录像,他们还会不会抡起警棍无所顾忌呢?

由此我们会推断出理解和对话的重要性。但事实上,真正意义上的理解和对话是不可能的。人们需要情绪和行动,需要在对方反击自己之前先发制人以确保自己的安全。在面对他者时,我们都自觉或不自觉的处在与暴力的共谋关系中。

斯洛文尼亚哲学家斯拉沃热·齐泽克(Slavoj Zizek)将暴力分为主观暴力和客观暴力[1]。主观暴力是指我们所能见的恐怖主义、战争、武力冲突、打架斗殴等,而客观暴力则包括了符号暴力和系统暴力。在批判理论看来,主观暴力之所以会发生并且屡禁不止,是因为客观暴力的支撑。事实上,我们往往无形之中都参与了这两种暴力而不自知,批判理论认为,符号暴力和系统暴力才是主观暴力发生的真正根源。

二、符号暴力

符号暴力是指语言的先天暴力。“语言和语言形式之中存在着海德格尔称之为‘我们存在之寓所(our house of being)’”[1],人类通过语言得以命名事物,获得认知,从而认识自我的存在。但是这种方式具有先天的排他性和片面性,它有三种最明显的表现形式,一是在为某事物命名时,选取该事物最明显的特征来指代它,必然会排除掉其他特性;二是为了规范这种符号系统,使得其得以有效使用,必然需要借助强力;三是在使用已经被扭曲了的符号去指代事物时,主观的欲望使得其再次被扭曲,如“黄金”这个词汇就象征着财富和金钱。“语言简化了所指称的事物,把它削减成单一特性。它肢解该事物,毁坏其有机统一性,将部分和属性视为自主性的。它把事物塞入一个外在于其自身的意义场域中。[1]”在我们利用语言以区分自我和他者、弄清自我和世界的关系时,同样运用了上述的符号暴力模式:所处符号系统的不同使得人群得以区分、获得归属并排斥他人;即使是本族内部的符号,诸如文字的书写与发音、肢体语言、图像标志等都必须借助权利机构或是社会约束的强力才能获得认同并且被规范使用;地域、国籍、种族、性别、阶层甚至是口音、服饰等都可以成为我们区分自我与他人的符号。我们在符号系统中得以存在,同时也在符号系统中分裂异化。被符号暴力挟持的我们,同时也有意或无意地对他者施加了符号暴力。符号暴力看似是毋庸置疑的存在,但却往往成了我们遭受攻击或是攻击他者的理由。

(一)以国家为单位发出的符号暴力。

政府、公众、媒体作为发出符号暴力的主体,通过舆论来对其系统内的个人施加符号暴力。由于在战时或是国家处于对外的敌对状态时,政府作为国家利益和民众利益的代表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因而政府在舆论中的作用是最大的[5]。

以美国9.11事件发生后美国政府与大众的反应为例。在“9.11”事件后美国毫不迟疑地的采取了报复行为,发动了所谓的“正义之战”——阿富汗战争及之后的伊拉克战争。美国政府不出意外地“重新弹起了东西方二分的陈词滥调”[3],把这次袭击以及事后发动的战争视为文明和野蛮的冲突,“布什提出的二元论表明人们只有两种立场可以选择:‘要么站在我们这边,要么跟恐怖分子一伙’”[3]。政府与媒体采用第一人称叙述以及“刚愎自用的防御性叙事视角”[3],站在世界的领袖地位的高度来俯视问题,——美国自己的暴行是不会见诸报端的,所有的矛盾都是其他“落后”的国家挑起的。运用特定术语、霸权语法,——美国发动的战争是自卫式的,它的目的很高尚,是为了“铲除恐怖主义”,而“屠杀”和“恐怖主义”等词汇,则只能用来形容针对第一世界国家的非法暴行。在这样的舆论环境中,人们嘲笑和平运动,反智,反反战,反异议,反对一切“爱国行动”中的不和谐音符,不仅对“敌人”施加了符号暴力,也威慑了他们同一阵营里的每一个可能发出不同声音的个体。

(二)被刻板印象绑架的个体发出的符号暴力。

目前社会上有这样一种倾向,恐怖主义活动爆发后,人们已经有了立刻将其与伊斯兰宗教组织联系起来的本能反应,这种反应使得大众敌视伊斯兰宗教组织,谈伊斯兰教色变,甚或将恐怖主义组织等同于伊斯兰宗教组织,这无疑是继历史上西方国家将黑人等同于奴隶或潜在的犯罪分子,长久以来将女性等同于弱者,同性恋者等同于异类等的又一种刻板印象。我们可以借用社会心理学的相关理论[6]来对此现象做一个解读,刻板印象是指“人们脑中存在的关于某人或某一类人的固定印象,其主要特征有:(1)它是对社会人群的一种过于简单化的分类方式;(2)在同一社会文化或同一群体中,刻板印象具有相当的一致性;(3)它多与事实不符,有时是错误的”[9]。

齐泽克在书中提到,在飓风席卷新奥尔良①后,当地居住的黑人无疑成为了最大的受害对象。他们不仅遭受了自然灾害带来的人员伤亡、财产损失、流离失所,他们更是遭受了符号暴力所带来的直接伤害——很长一段时间内得不到救助和安置——原因是当地居民多是黑人,媒体、政府等部门主观臆测当地发生了暴动,没有进入施以援救。“我们全都记得那些公共秩序解体、黑人族群的暴力爆发、强奸、抢掠——然而,后来的调查证实暴力高潮根本不曾发生:未经证实的谣言被媒体当作事实报道。”[1]那些“被假定抢劫和奸淫的对象”[1]事实上只是存在于媒体报道和幻想中的。早已形成的对黑人的概念化认识,在媒体舆论的看似有理有据的渲染当中,潜藏的种族主义偏见和黑人被遗弃在那一边的现实的恐惧,成为一个“幽灵”[1]在另外一个想象中的世界里烧杀抢掠。“这个世界为我们提供一个屏幕,一个投射我们恐惧、焦虑和秘密欲望的屏幕。”[1]在这个世界里,对于未知伤害的恐惧有了确定性——是黑人在抢劫在杀人,是拉美裔在侵扰社会,是亚洲人在抢占社会资源。恐惧有了可以安放的对象,仇恨有了可以宣泄的对象,一切都有了可控性和针对性,通过抽象他人指责他人,人们又重获安全感。

处在符号暴力系统中的人们,在媒体和舆论的影响下,对穆斯林与第三世界国家的人们采取了情绪化的应对手段,这促使非西方世界国家的人们被迫选择逆向敌对,如此走进了系统暴力的恶性循环中。

(三)估价生命以及脆弱的比较级。

以他者为参照是人们惯常使用的确定自我的方式,除了利用身份地位、国别、族群、性别年龄等多种显而易见的区分方式来估量对方与自身的价值之外,巴特勒提醒我们,在灾难发生后,还有一种隐性的判别方式,即死后是否值得哀悼。

巴特勒提出对于有些媒体和大众来说,同样是死亡,有的人死得无关紧要,有的人的死却是巨大损失。有人死后值得被大书特书,有人却只配一抔黄土。巴迪欧在演讲中也提醒我们,一个基本为人们惯性使用但并不合理的思维方式导致人们认为一个西方人的死才值得被提起。相对的,非洲人亚洲人的死则并不需要太多关注。这样的评价体系,使得谁配成为人成了一个问题。

上文已经提及了生而为人,每个人都必然会面对的同等的脆弱问题,此处不再赘述,但是巴特勒提醒我们脆弱也有比较级。举个例子,一个生在战乱背景中的贫苦家庭的非洲女婴的脆弱级别,同一个生在安康背景下富贵人家的欧洲男婴的脆弱级别有着显而易见的差距。很有可能,在女婴还没机会长成女孩的情况下,她就被父母抛弃,或者因为食物匮乏而被饿死,或者被一场没有条件医治的小病夺去了性命。在这种境况下,根据“估价”,这类生命不值一文,即便他们遭受了恐袭,也没有得到哀悼和关注权利(除了因为具有某些,为了标榜西方世界的同情心以及人道主义关怀的价值,而获得的关注以外)。相反,一个拥有社会地位的人的死亡,往往极易获得关注、惋惜与同情。巴特勒从话语层面上分析这种“否认他者真实存在”的行径。她认为,通过话语的界限限定,使得某些生命不成其为生命,因为“他们不符合任何主流的人类框架。”[3]这种界定话语通过两个层面发生作用:一是褫夺了某些特定人群的人性,例如在分析恐怖主义行为前,早已假定这类实施人群“非人”,不具备人性;二是通过忽略特定人群来施加暴力,即上文分析过的那种情况。造成一部分人不能成为“人”的原因有很多,而最重要并且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处在系统暴力中束手无策、无力反抗。

三、系统暴力

仅仅探讨符号暴力并不足以解释当下的暴力问题,例如目前西方世界国家本土出现了不少恐怖主义分子,他们生于富足的西方中产阶级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比起遭受符号暴力,他们更可能是发出符号暴力的那一方,而他们还是选择了极端行为和极端组织,究其原因是在全球化的今天,没有人能置身系统暴力之外。

“系统”暴力是指“某种为了经济及政治体系顺畅运作而通常会导致灾难性后果的东西”[1]。我们可以说,系统暴力是导致恐怖主义发生的根本原因。

(一)“文明”世界的膏肓之疾。

目前关于恐怖主义根源的探讨已有不少成果面世,其中法国当代著名哲学家阿兰·巴丢(Alain Badiou,又译阿兰·巴迪欧)通过分析三种世界结构和与之对应的三种主体性,来探寻解决途径的新思路颇具代表性。

巴丢揭示了以西方世界为代表的“文明世界”已经病入膏肓的真相。首先,他分析了当代世界的结构有三个主要特征,一是“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的胜利”[16],其胜利不仅是资本完成了全面扩张并且仍在不断扩张,分化了社会,它最大的胜利在于,资本主义及其相关的诸如自由主义思想的深入人心,渗透蔓延至世界各地,其影响波及每一个个体。二是由于资本的无限扩张,这就必然导致了国家权力的弱化。以恐怖主义活动来说,巴丢认为,达伊沙作为一个效率高形式多样的商业集团,它所交易的对象正是在一定程度上超出国家管控的资本。这些资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与达伊沙谈判时,它们的发言权反而比国家单位更大。我们也可以推断,这些资本对恐怖主义活动是有一定的推波助澜的作用的。更不用说,其中也有某些政治动机的对其他国家范围内的恐怖主义团体提供帮助、助长其气焰的资本了。第三,就是通过“区域划分(zoning)——通过划分出一片去国家化的区域来进行掠夺”[16],来实现的帝国主义新形式。帝国主义并没有终结,而只是换了一种帮助资本“保护当地企业,监管大宗商品运输,维护能源安全”[16]的间接掠夺方式而已。

在这种世界结构下,出现了三种典型的主体性:一是“西方主体性”,一方面自我感觉良好一方面又时刻感到来自无产阶级威胁的西方中产阶级。二是与前者相对的被遗弃的主体性,他们既没有劳动力也没有消费力,如涌向西方的难民们;三是虚无主义主体性,他们表现出保守主义倾向,仇恨西方并且想破坏它,但实则他们十分渴望西方。

巴丢认为,后两种主体性,其实就是对西方的渴望的积极和消极的两面,而当代法西斯则更是“被压抑的西方梦”,只不过是多了帮派团伙的结构和宗教的外衣。恐怖袭击罪大恶极的一个原因在于,它袭击了无辜的普通人。受害者是无辜的,但他们受害却并非是无缘无故的。因为究其原因,他们身处一个特定的社群,这是一个社群对另一个社群的攻击。“一个坏人的基本罪行正在于他更关注他人而不是他自己”[1]。恐怖主义分子的处境以及他们的对他者的欲望:对于他者的渴望(融入他者)、渴望被他者所渴望(被他者所认可),以及最关键的,渴望他者渴望的东西(拥有他者所拥有的东西),使得他们沉浸在与他者的撕扯当中,一面被自己所“厌恶”的东西所吸引,一面扮演极度厌恶吸引自己的东西以及被吸引了的自己,最终促使他们选择把邪恶作为自我意义(笔者认为,都归结为对西方的向往未免太过绝对,毕竟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人的本能,只是因为各种历史的或是自身的原因,西方率先实现了某种“美好”的生活而已)。

在资本的全球化已经无可逆转的情况下,巴丢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努力寻找和创造一种与前三种典型主体性不同的主体性,来供年轻人、无产者选择。西方世界国家的本土恐怖主义分子的出现使得这项任务在当下显得格外紧迫。以法国为例,2014年底小镇VESOUL一群来自中产阶级家庭,20-30岁之间的十来个年轻人先后奔赴叙利亚参加圣战。他们接触了极端组织以“人道主义”旗帜包装过的视频,被一种“英雄主义”式的热情所鼓舞,认为自己此去是为那些地区提供帮助,他们去了之后经过极端组织的洗脑才开始变得偏激与暴虐。这些年轻人之所以选择参加极端组织,除了因为他们自身易受鼓动以外,还有世界的混乱局面,资本主义所造成的不公。即便是这个体系的受益者都会深有感触,问题的确存在否则恐怖主义不会如此具有煽动性。无论在哪个年代哪个民族的年轻人都需要一个“英雄主义”事业为之奋斗倾注热情,资本主义社会尚难以为年轻人提供这种身份认同和归属感是西方世界国家出现本土恐怖主义分子的原因。

(二)非暴力的具体应对措施。

当然对于恐怖主义暴力的问题的探讨不应该停留在抽象的理论层面上,恐怖主义暴力已经切实发生并且还有可能会发生,因此,提出一种有效的可行的措施性理论是十分必要的。

与巴丢和巴特勒的观点相同,齐泽克也认为恐怖主义的主要原因在于全球资本主义和军事干预。在此认识上,他提出面对恐怖主义新局势,以及难民潮这个现实问题,有几个禁忌必须被打破。首先,某种意义上的“军事化”是可行的。一方面,适当的加强警戒,增加警卫的数量是协调局面控制混乱的必要需求,并不意味着紧急状态。在这个观点上,他与巴特勒相反,巴特勒所担心的正是暴乱之下,人们向警察寻求安全感的行为会为国家机器的增强提供有力借口和条件。可以说,巴特勒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军事化确实也是应对现实危险的一个有力途径。除此以外,齐泽克认为军事化也可能是“冲破全球资本主义恶性循环的最好方法了,这意味着终止自我调节经济的力量”[17]。调节经济力量的主体由资本转化了,国家也可以有一定的自主性不再为资本被动。其次,不提倡欧洲无限制欢迎难民。撇开欧洲立场不谈,仅就难民而言,难民对欧洲的期望必然会变成失望的。他们一方面向往西方的生活方式一方面又不愿意改变原先的生活方式(当然,也没有彻底改变的必要),其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在无尽的冲突和矛盾中,双方的生活质量都得不到改善。最后,打破不能批判伊斯兰教的黑暗面的禁忌。当然,在此需要注意的是,与A相对的观点不一定就是B,还可能是C、D、E,反对无限制欢迎难民不等于不接纳难民;立足现实的欧洲立场不等于绝对的欧洲中心论的复辟;批判伊斯兰的黑暗面不等于不承认欧洲世界的黑暗面。总的来说,西方左翼思想家们,立足于系统暴力的根源,都给出了具有针对性的措施性的理论见解,是需要被充分关注的。

结论:主体与他者的脆弱的生命性质以及互为威胁、剑拔弩张的关系是暴力如影随形的原因。而西方世界国家恐怖主义暴力活动频发的触发点则是它们自身:它们针对第三世界国家施加的一种魔鬼化、非人化的符号暴力,一种强烈的、难以掩饰的排他情绪,或是一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同情,以及将美好生活的图景等同于资本主义系统中的生活,强加自己的幸福模式给其他民族,是这样一系列的行为唤醒了恐怖主义对它们的仇恨心理和报复行动。

在探讨恐怖主义暴力问题时,左翼理论家们反对直接用语言进行谴责和干预,反对一种虚张声势的紧迫感,他们希望用一种客观而深入的体认方式来探讨暴力问题,诸如巴特勒所呼吁的我们应该共同抵抗压制政治异议的行为,还是巴迪欧提到的我们应该从“国家和舆论的导向中抽离出来”[16]的提法,或是齐泽克在《暴力——六个侧面的反思》一书中所提到的“从混乱的现实当中抽取它自己的内在形式”②[1]的思考方式。

恐怖主义行为的性质无疑是邪恶的,其采取的手段无疑是暴力的,在某种舆论环境下,仿佛再去探讨这个行为,就是在为这等恶劣行径开脱。而西方批判理论家所做的,以及他们在文中呼吁大家应该去做的,就是去争议无可争议的,辩驳无可辩驳的,以期为当代法西斯行径找一个出口,寻找一个新选择,提供一种新的思维模式。

[注释]:

①“卡特里娜”飓风。2005年8月29日重创新奥尔良市,风暴潮冲垮了防洪堤,城市80%的地区被水淹没,1800人被夺去生命,100万人流离失所。飓风造成的损失超过1350亿美元,是美国有史以来损失最大的自然灾害。http://www. todayonhistory.com/8/28/14371.html。

②斯拉沃热·齐泽克的《暴力:六个侧面的反思》,全书用交响乐的结构方式构成篇章,每一章副标题用诸如“富有表现力的从容慢板”、“不紧不慢的如歌行板”、“急板”、“快板”来统领章节,表达对每章所探讨的问题情绪以及暗示此问题的紧迫程度。

[1]斯拉沃热·齐泽克.暴力:六个侧面的反思[M].北京:中国法制出版社,2012.

[2]特里·伊格尔顿.论邪恶——恐怖行为忧思录[M].林雅华译,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4.

[3]朱迪斯·巴特勒.脆弱不安的生命[M].何 磊,赵英男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3.

[4]扎克·易卜拉欣,杰夫·盖尔斯.我的父亲是恐怖分子:一个关于选择的的故事[M].张秋晴译,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6.

[5]蔡鹏举.伊拉克战争中美国政府舆论控制策略分析[D].武汉大学,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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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韩振江.齐泽克论暴力与资本主义[J].学术交流,2016,(3).

[9]庞小佳,张大均,王鑫强,王金良.刻板印象干预策略研究评述[J].心理科学进展,2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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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余建华.关于恐怖主义外延相关理论问题的论析[J].国际关系研究,2013,(1).

[15]于 琦.齐泽克论暴力[J].学术学刊,2015年,第47卷.

[16]阿兰·巴丢.巴丢演讲全文:“文明”世界病入膏肓的真相[J/OL].http://mp.weixin.qq.com/s?__biz=MjM5NTUx鄄OTc4Mw==&mid=401106521&idx=1&sn=87bb08d9c9412d3f5762d09d63d06e41&scene=0#wechat_redirect,2015-12-14.

[17]斯拉沃热·泽克.齐泽克谈巴黎事件:“军事化”也许可以打破僵局[N/OL].http://culture.ifeng.com/a/20151119/ 46305617_0.shtml,2015-11-19.

[18]王莉兰.巴黎遭遇恐袭之后,法国总统支持率跃升至50豫[N/OL].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5-12/8097716.html,2015-12-03.

[19]中国新闻网.民调:多数德国人认为默克尔难民政策将让恐袭增多[N/OL].http://www.chinanews.com/gj/2016/ 08-23/7980891.shtml,2016-8-23.

[20]人民网.受政治驱动,与党派密切——美国媒体公信力不断下滑[N/OL].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6/ 0818/c1002-28644516.html,2016-8-18日。

(责任编辑:吴良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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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8-12

唐诗佳,(1992- ),女,湖北宜昌人,西华师范大学硕士生,研究方向:西方文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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