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曹植的乐府诗看其儒道佛思想
2016-04-03黄雨婷
黄雨婷
从曹植的乐府诗看其儒道佛思想
黄雨婷
内容摘要:曹子建是建安文学的集大成者。学人论其思想多定格在儒家,而仔细阅读其乐府诗可以发现,曹子建还汲取的道家思想和佛家思想,且这两种思想与其儒家入世思想交织在一起。
关键词:曹植乐府诗儒家道家佛家
曹植作为建安文学的杰出代表,其生平、思想及艺术深受历代文人重视,研究也是蔚为壮观。我们从其所作乐府诗透视其思想,也颇有趣味。
一.深入骨髓的儒家入世思想
汉魏之际是一个乱世,乱世之中要想有一番大成就,就必须建功立业,因而那时建功立业之风便兴起。而这种建功立业的思想归根结底是儒家入世思想,这种思想根植于子建心中直至他生命的尽头。子建的作品要分前后两期看,以建安二十五年为界,即曹丕继位为界。建安二十五年之前的子建意气风发,深得曹操的喜爱,曾一度是最有可能的王位继承人,这时候他的诗自是抒发他的豪情壮志和政治抱负。《箜篌引》一诗中表面上看是一首宴饮诗,描写了贵族阶级的豪华放纵的生活,宣扬及时行乐的人生态度。但是在我看来这种“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洒脱不羁正是一种儒家入世思想。子建把人生看得很透,“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亦何忧”,可见他敢于直面生死,生命如此短暂,难道自己就不该在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充实人生,建功立业吗?所以子建思想中的“生死有命”应该是侧重于儒家的主观能动性而非是消极无为的态度。当然这篇是从反面来表达建功立业思想的,也有正面表达的,例如《白马篇》和《虾鳝篇》。《白马篇》中的“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表达了子建视死如归的爱国情怀;《虾鳝篇》则表现出子建轻小人而敬君子贤臣,因为子建认为君子贤臣是懂得报效祖国而非碌碌无为的人,符合自己的理想取向。建安二十五年后子建的人生可谓是“凄凄惨惨戚戚”。无论是亲哥哥曹丕还是亲侄儿曹睿都对他百般提防甚至想要他性命。子建后期的诗多有怨恨悲愤、凄凉萧索之感,但是即使如此,他建功立业的雄心却并未泯灭。《美女篇》中子建以美女自喻表达怀才不遇之感,无限惆怅之外无不体现他建功立业的殷切期盼。《七哀诗》、《怨诗行》和《种葛篇》中子建以弃妇自喻,弃妇与丈夫之间的关系就如同他与君主之间的关系,“昔为同池鱼,今为商与参”,不是他不要君主啊,是君主不要他啊,一股怨愤之情油然而生。为什么会如此不甘,不就是还对君主存有希冀吗?子建极度渴望君主能够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自己遭遇已是如此还心心念念建功立业,儒家入世思想根深蒂固。《妾薄命二首》和《名都篇》中如实刻画了权贵们奢靡的生活和纵情声色的荒淫无度,子建看见此情此景十分心寒,子建本就是忧国忧民之人,又恨自己无力改变现状,悲从中来。这种对时事的忧患意识确是儒家入世的表现。在曹植的乐府诗中还有几首无法确定创作时期的诗,也是以儒家入世为根本。例如《丹霞蔽日行》中表现出儒家入世的“仁政”观念,《当欲游南山行》中表现出儒家入世的治国用人之道,皆是国之大道也。《门有万里客行》和《泰山梁甫行》中展现的是战乱中人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的生活,子建能写得如此深切,想必此时应该深有体会,我从他的诗中感受到了悲天悯人的情怀和救人民于水火之中的冲动,但我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奈,不管怎么样,正是有儒家入世思想的驱使才会有这样的冲动。
二.儒家入世思想质地的道家思想表现
道家在东汉末年开始抬头,魏晋期间盛行,文人多沐浴其泽。在子建前期的作品中道家思想体现并不明显,但也不是没有。《箜篌引》中前十六句都是在写宴饮的场面,突然就来了一个大转变,“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盛时不可再,百年忽我遒。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先民谁不死,知命亦何忧”,这是标准的乐极生悲,是两个极点之间的转化。瞬息万变的时势,生命无常的常态,曹植显然流露的不是与命运抗争而无奈。当然,此时他道家的转化思想还不是特别浓郁,本质上主要还是表儒家入世的凌云壮志。道家思想在子建后期的作品中体现得很明显,例如《惟汉行》的开头“太极定二仪,清浊始以形”,是庄子的混沌哲学,用此天地哲思来引出下面的为君之道,夹杂着儒家的入世观念。《蒲生行浮萍篇》是有表现道家思想的:“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这固然在描述无根之萍随波逐流的现实,但另一方面有一种无可奈何的顺其自然,虽无奈却也并没反抗。浮萍如此,弃妇如此,子建亦是如此。这种无可奈何的顺其自然就是道家的思想观念。“日月不恒处,人生忽若寓”则是对人世无常的感叹,但是我看到的是盛极必衰的道理,刚开始的“和乐如琴瑟”到后来的“旷若商与参”,又是两种极端的情况,体现了道家转化思想。《豫章行》中“穷达难豫图,福祸信亦然”也表现道家思想。道家认为阴阳是对立统一的,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阴阳相辅相成,阴中有阳,阳中有阴,这是老子思想中朴素的辩证法思想,此句中的“穷达”、“福祸”亦是如此。另外,穷达福祸之间的变化就是道家思想中的转化思想了。这首诗中写了虞舜、太公、孔子和周公的穷而后达,反过来说就是自己有祸无福,其实就是一首报国无门、怀才不遇的牢骚诗,说到底还是有儒家入世思想的影子。子建后期开始写大量的游仙诗,《飞龙篇》、《升天行》、《远游篇》、《仙人篇》、《苦思行》、《平陵东》、《五游》、《桂之树行》和《驱车篇》等,内容大抵相同,都有对生命永恒的憧憬,这种长生不老的思想正是魏晋时期一部分道家思想变质成靠炼丹以求长生的神仙派所有的。子建在现实中过于困苦,所以他借助于游仙来派遣自己的抑郁苦闷,抒发自己自由超脱的情志,这是他对残酷现实的反抗。表面上看游仙诗应该是属于道家的出世思想,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子建不会无缘无故想要长生不老,一定有缘由,在我看来,缘由便是他想要建功立业的热情。他的后半生过得颠沛流离,饱受折磨,甚至有着忧生之思,所以感受到了人生的转瞬即逝,热情消退,情绪消极。子建的游仙诗正是对儒家入世思想的最好折射而非是纯粹的道家消极的出世。
三.亦佛亦道亦儒的思想
曹植有没有受到佛教影响,学界颇有争议。我们其实不必过于执着于理论讨论,仔细探究其作品实际才是正道。从他的作品中应该看出一点佛家思想的影子。《吁嗟篇》一诗写了转蓬的孤苦无依的漂泊,其实这首诗人蓬合一,句句写蓬,语语见人。曹植一生最大的悲痛除了怀才不遇之外就是漂泊无依了,“叶落归根”本是我国农耕文化的特质,却也是佛教禅宗的思想。“叶落归根”的意思最早见于《荀子·致仁篇》,原句是“水深而回,树落则粪本”,荀子想通过这句话引出“弟子通利则思师”,所以说此“叶落归根”非彼“叶落归根”。荀子的这句话后在《汉书·翼奉传》的注里被引申为“木落归本,水落归末”,语义较为浅显,比较接近“叶落归根”的意思。南朝·宋·释道原《景德传灯录·慧能大师》中就有“众曰:‘师从此去,早晚可回。’师曰:‘叶落归根,来时无日。’”这里真正出现了“叶落归根”四个字,虽然时间有差池,但是思想本身确实是穿越时空的。禅宗在我国真正立宗确实是后世的事情,但其思想则是早就具有的,曹植作品透露出与其一致的思想,至少说明他是有这样的思想的。当然佛教禅宗的“叶落归根”颇与道家相近甚至相契合,其实两者都在寻求“本原”,只是方式不同而已。究其深意的话可以发现“叶落归根”不仅仅慰藉子建漂泊无依之感,其实是有建功立业之望,因为当一种思想根深蒂固时,那种思想所驱使的行为也会变为理所应当,融入一个人的生命中。他认为自己生来就应该是建功立业的,建功立业就是他的“根”,此乃儒家入世之“根”啊。《桂之树行》一诗是曹植后期的游仙诗,主要是表达道家成仙的思想,希望获得永恒的生命与自由。可是我觉得此诗中有佛家思想,尤其从“淡泊无为自然”一句中感受出来。“无为”可以是道家思想中的清静虚无、顺应自然,可以是儒家思想中的选贤任能、以德化人,也可以是佛家思想中的无因缘造作、无生住异灭四相。当然这里不太可能是儒家思想,但是道家思想之外到底有没有佛家思想呢?汉·牟融《理惑论》中说“佛道崇无为,乐施与持戒,兢兢如临深渊者。”其实一个人思想是很复杂的,可能子建写东西时都未必注意到他用到了什么思想,那些思想早已与他融为一体了。此处佛家思想也是强调顺其自然以求达到不灭的永恒,这不是和道家思想中长生不老差不多吗?亦或是子建想到达“无为而无不为”的境界,也并非不可。此类游仙诗的本质其实就是儒家入世思想的折射,这个我在第二大点里就说过了。我知道这样论证不免有些捕风捉影,但却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总之,曹植在其比较自由的乐府体诗中表现出相当复杂的思想情调,若简单言之则难免陷入非此即彼的为难境地,而仔细地客观地从其作品实际出发,就会发现不仅曹植人生前后期思想有明显变化,而且即使在同一作品中,其思想也是复杂的。
(作者介绍:黄雨婷,常熟理工学院中文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