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教养方式在话语中的体现
2016-04-01杨雪燕赵思奇
杨雪燕 赵思奇
〔摘要〕有关父母教养方式的研究多重视心理和行为,然而话语分析可从语言使用的角度提供客观依据和支撑。本文在系统功能语言学框架内分析了真人秀《爸爸去哪儿》中两位父亲给孩子的信,对信中的言语功能、及物性和态度选择进行定性和定量分析,并结合鲍姆林德的教养方式理论,探讨信中的语言特征体现了哪些教养方式的特点。经分析发现,两位父亲在使用语言时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而不同的语言特征体现了两种不同教养方式的特点,即权威型和溺爱型。
〔关键词〕教养方式;话语分析;语言特征;系统功能语言学;爸爸去哪儿
〔中图分类号〕H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2689(2016)01-0021-08
引 言
有关父母教养方式的研究多从心理学或社会学视角出发,关注家长权威[1][2]、亲子互动[3]、家庭与社会背景[4]等因素在儿童成长过程中的作用,所采用的方法多为问卷、观察或访谈,研究素材主要是父母和孩子的非语言行为。这些研究对父母教育孩子时应该怎样做具有指导意义,但由于对语言行为关注较少,对亲子交流仍缺乏系统深入的研究。本文转向语言学视角,探讨父母教养方式如何在话语中得到体现,这对于父母在教育孩子时应该说什么、怎样说将有所启示。
目前有少量研究注意到亲子互动中的语言行为[5][6],主要关注交流模式与孩子认知发展的关系,并且多分析母亲和孩子的语言行为,对父亲关注很少。本文关注语言使用与父母教养方式之间的关系,给予父亲角色和父亲话语更多关注,以湖南卫视的真人秀节目《爸爸去哪儿》这一“父性教育的范本”[7](59)为素材进行研究。该节目通过父亲与孩子之间的互动展示了父亲的教养方式,具有社会示范作用[8](19),引起了学界关注[9][10]。目前,相关研究多基于心理学、社会学理论,关注父亲权威[11],有些研究对父亲和孩子典型的非语言行为做出分析[12],对语言行为仍关注不足。而且,尽管这些研究对几位父亲的教养方式进行深入讨论和解释,但缺乏足够的理论以及实证支撑,常常得出一些不同的结论。例如,有研究指出田亮对女儿像恋人,王岳伦对女儿像仆人[9];也有研究认为田亮教育女儿时端架子,是典型的“中国式父亲”,王岳伦对女儿有溺爱也有严苛[10]。本文从父亲的话语入手,在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框架内对父亲话语进行定性和定量分析,并结合鲍姆林德的父母教养方式理论[13][14][15],探讨父亲话语中的语言特征是否以及如何体现不同教养方式的特点。文章通过话语分析找到了教养方式在话语中的体现形式,以语言特征作为直接而客观的依据来讨论父亲教养方式的特点,旨在从语言使用的角度对现有研究提供支撑和补充,同时尝试提出一种研究父母教养方式的新视角以及分析框架。
一、 研究方法
(一) 语料
在语料选择上,考虑到节目中父亲与孩子的对话常有第三方参与,并且多经过剪辑,所以选择了节目第一季结束之前父亲写给孩子的信。父亲的信不仅属于一对一亲子交流,而且是完整的语篇,可以较为全面地体现父亲教育子女的方式。此外,以书面形式与孩子交流,有思考的时间,可更多地反映父亲的内心世界。
在选择父亲与孩子组合时,考虑到第一季中共有五个孩子,三男两女;而有研究显示,目前中国社会对男孩和女孩的性别角色教育有所不同[16][17]。为避免性别差异影响教养方式,决定选择同一性别的孩子。此外,考虑到节目的社会影响,参考了凤凰网针对节目第一季发起的“最受欢迎人气榜”的投票结果[18],即在五个孩子中排在前三名的是Kimi(男)、Angela(女)和Cindy(女)。最终选择两个女孩的父亲,即Angela的父亲王岳伦和Cindy的父亲田亮写给女儿的信,从湖南卫视官方网站下载全文。
(二) 理论框架
在近代的家庭教养理论中,美国心理学家鲍姆林德(Baumrind)关于父母教养方式的理论[13][14]产生的影响最大[19]并得到广泛应用[20]。该理论认为,教养方式有两个基本维度,即要求(demandingness)和反应(responsiveness)。前者指父母重视孩子的社会化,树立明确的标准,如责任感、成熟等,并据此来要求、监督和管控孩子的行为。后者指父母重视孩子的个性发展,愿意了解并满足孩子的需要,给予孩子温暖、支持和尊重,与孩子理性地沟通[13][15]。换言之,要求代表规矩,反应代表关爱。根据这两个维度的强弱结合,可将教养方式划分为以下四种类型[14]:
(1) 高要求、高反应的权威型(authoritative):对孩子的行为提出期望和标准并设立底线,适时恰当地表扬或惩罚;给予孩子关爱与支持,与孩子理性沟通,鼓励孩子在尝试中汲取经验教训,培养孩子的自信心。
(2) 高要求、低反应的专制型(authoritarian):按照主观意志对孩子的行为设立准则,并要求无条件遵守;很少考虑孩子的需要或与孩子交换意见,对孩子的关爱实际上很少,但认为高要求是为孩子好。
(3) 低要求、高反应的溺爱型(permissive):对孩子的行为很少提出期望和标准,比较放任,很少惩罚孩子的不良行为;给予孩子关爱与支持,对孩子照顾无微不至,有求必应,与孩子关系好。
(4) 低要求、低反应的忽视型(neglecting):对孩子的行为很少提出期望和标准,放任自流;只顾忙自己的事务,很少给予孩子关爱和支持,家庭交流几乎没有。
为了系统地分析和描述父亲信中的语言特征及其所体现的教养方式特点,需要一个能够充分解释语言形式与意义之间关系的语言学理论框架,而系统功能语言学(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恰好强调语言的形式与意义是相互体现的,适用于话语分析[21]。通过对语料进行仔细观察和初步分析,在系统功能语言学框架内选定了以下三个与教养方式具有紧密关系的意义系统:
(1) 言语功能(Speech Function)[22],反映说话人通过言语在做什么,包括命令、提供、提问和陈述。命令用于要求对方给予物品或服务,提问用于要求对方给予信息,提供和陈述则分别用来给予对方物品或服务和信息。
(2) 及物性(Transitivity)[23],反映说话人给予或要求对方给予的具体内容,包括过程和参与者。过程包括1)做事(doing),可进一步分为行动(acting)和行为(behaving);2)感知(sensing);3)状态(being),可进一步分为归属(ascribing)、识别(identifying)和存在(existing);4)言语(saying)。
(3) 态度(Attitude),即评价系统(Appraisal system)[24]中的核心系统,反映说话人对说话内容做出的评价,包括1)情感(Affect),对个人内心感受的评价;2)判断(Judgment),对一个人品行的评判;3)鉴赏(Appreciation),对事物价值的评判。这三类态度均具有极性,或为正面,或为负面。
(三) 研究问题
在上述理论框架内,根据研究目的提出以下研究问题:
(1) 父亲在信中选择了哪些言语功能?
(2) 父亲通过不同的言语功能传递了哪些内容?
(3) 父亲对哪些内容做出了怎样的评价?
(4) 父亲信中的各个语言特征分别体现了哪些父母教养方式的特点?
(四) 分析框架
经过对语料进行实验性分析,根据语料的实际情况、汉语的特点以及本项研究的目的,对上述三个系统进行修订,建立了三个标码方案。首先,由于信中未出现提问,言语功能系统中删减了提问(详见图1,图中右向箭头表示进入系统、右下向箭头表示意义与形式之间相互体现的关系、方括号表示单选关系;下同)。
从研究目的出发,及物性系统中增加了“参与者类型”系统,其中包括两个子系统(见图2,大括号表示共选关系)。在“参与方式”子系统中,按照参与方式以及汉语的特点把各个过程中的参与者重新分为三类:1)必要参与者,必须参与过程,如行动者、行为者、感知者、载体、言者等,在句中为主语[25][26][27]但在命令句以及句群里后出现的小句中可以省略[25][27];2)可选参与者,受过程影响的人或物,如做事目标、所感知的现象等,可参与也可不参与过程;3)使动者,引发过程但不直接参与,如“爸爸也要加倍努力让你为我而骄傲”中“你”是感知过程“骄傲”的参与者,而“爸爸”是使动者。在“事物类别”子系统中,根据事物的经验意义(experiential meaning)类别[22]对参与者做进一步分类,包括无意识、有意识两大类,有意识者则可细分为父亲、女儿等。
对态度系统也进行了修订(见图3)。一方面,根据语料中实际情况,删减了“情感”和“鉴赏”类别的小类;只保留了“判断”小类,即独特(normality)、能力(capacity)、可靠(tenacity)、诚实(veracity)和正派(propriety)。另一方面,从研究目的出发,还需关注评价对象是谁或是什么,即被评价的是谁的情感、谁的品行、什么东西,因此态度系统中增加了“评价对象”子系统,其中的类别则与及物性系统中的“事物类别”相同,包括无意识、有意识两大类,有意识者则可细分为父亲、女儿等。
(五) 分析单位与步骤
根据意义与形式之间的关系、汉语的特点以及语料的实际情况,确定了分析单位。言语功能由语气来体现,分析单位为独立选择语气的小句,句群中语气相同的小句则不包括在内。及物性分析以小句为单位,过程由动词来体现,参与者由同一小句中的名词或代词来体现(包括被省略的主语)。态度分析以整个语篇为单位,包括篇中用于表达情感、判断和鉴赏的所有词汇。
先采用定性分析方法,按照上述分析单位,对两封信中的言语功能、及物性和态度选择进行标注,并采用Cohens kappa系数测量两个研究者标码结果之间的信度,达到Cohens kappa = 1.0。然后采用定量分析方法,分别对两位父亲信中标注单位出现的频次和分布进行统计。再基于定性和定量分析结果,观察信中出现了哪些语言特征,基于鲍姆林德的教养方式理论分析具体的语言特征与教养方式特点之间的联系。对语料的标注以及统计均借助于UAM Corpus Tool。
二、 结果与讨论
以下分两个部分,分别给出对两位父亲的信进行分析的结果,包括他们对言语功能、及物性和态度做出的具体选择,由此可看出他们对女儿说话时在做什么、通过不同的言语功能传递了哪些内容、对哪些内容做出了怎样的评价。同时,对所发现的各语言特征进行描述,并对语言特征与教养方式之间的联系进行讨论。
(一) 教养方式在田亮信中的体现
1 言语功能选择
在三种言语功能中,田亮选择最多的是陈述,占67%,这符合信件这一语式。但他没有选择提供,而只选择了命令,占33%。命令意味着向对方提出要求。通过命令句,如“学会珍惜和感恩”、“与人相处真诚待人”等,他用言语直接对女儿提出了期望和行为标准,体现了高要求的特点。提供意味着给予对方。他没有选择提供句,说明他没有通过言语直接表达对女儿的关爱,似乎有低反应的倾向。然而,进一步分析了他信中的及物性选择以及态度选择之后,发现他不仅具备很多高要求的特点,而且同时具备很多高反应的特点,因而更接近权威型教养方式。
2 及物性选择
在命令句中,田亮共选择了三种过程类型,即感知、归属和做事。在这些过程中,必要参与者均为女儿,但作为主语都被省略了。感知过程出现最多,占50%,女儿是感知者,例如“学会珍惜和感恩”,表明他最重视的是女儿应该树立怎样的生活态度,并直接给她提出了期望。其次是归属状态,占33%,女儿是载体,例如“答应爸爸勇敢下去”,说明他也很重视女儿的品质并设定了标准。做事过程只包括行动过程,占17%,女儿是行动者,例如“做个懂得努力的孩子”,说明他对女儿应该怎样做事也设定了准则。这些语言特征表明,田亮重视女儿的社会化,对她的行为提出了明确标准,体现了高要求的特点。这与李尘缘有关“田亮有时喜欢对女儿进行说教”[10](45)的观点相符。
尽管命令句中的及物性选择主要体现了田亮的高要求特点,他在陈述句中的及物性选择有不少也体现了高反应的特点。
在陈述句中,他选择了行动过程,也选择了行为过程,二者相加使做事过程在所有过程类型中所占比例高达50%;其次是感知过程,占33%;第三是归属状态,占13%;其他过程只是偶尔出现,共占4%。基于过程类型的分布,进一步统计了三种主要过程中参与者的分布情况,见图4。
在行动过程中,必要参与者是行动者,主要为女儿,如“[你]帮助爸爸、帮助大家拎东西”、“你一人独当一面时”等。在行为过程中,女儿是唯一的必要参与者,即行为者,例如“你……拍拍屁股站起来”、“你抱着爸爸不撒手”等。女儿有时还是感知过程的必要参与者,即感知者,如“你无怨无悔地飞跑……掉进泥里不怕脏”等。这些语言特征都表明,田亮十分注意观察女儿的表现,这种监督孩子行为的做法体现了高要求的特点。在感知过程中,更多时候父亲是感知者,所感知的现象,即可选参与者则为女儿的行为或其特点,例如“爸爸喜欢看你无怨无悔的飞跑”、“爸爸明白你可以很独立”等。这说明田亮愿意去了解女儿、关心女儿,体现了高反应的特点。在归属状态中,女儿多为必要参与者,即载体,例如“你可以很独立”、“你又是无坚不摧的女汉子”等。这表明田亮不仅愿意了解女儿,而且对女儿的特点已经有所了解,进一步体现了他关心女儿的高反应特点。当然,他能够明确指出女儿具有哪些特点,也说明他在观察和了解女儿时并非没有任何标准,而是对女儿的行为有期许、有要求,这同时也体现了高要求的特点。
由此看来,田亮信中的及物性选择同时体现了高要求以及高反应的特点,属于权威型教养方式。
3 态度选择
就三种态度类别而言,鉴赏在田亮的信中出现最少,仅占4%。这与信的内容有关,写给年幼女儿的信主要涉及到人而不是事。田亮选择最多的是判断,各小类加起来占到52%;其次是情感,占44%。基于态度类别的分布,进一步统计了判断(包括小类)和情感两个类别的评价对象以及态度极性的分布情况,见图5。
就判断选择而言,在各个判断小类中,田亮选择最多的是可靠,而且全部针对女儿,多数为正面评价,如“女汉子”、“很独立”等,同时也有负面评价,如“小爱哭鬼”、“依赖”等。他还选择了另一个判断小类,即能力,其中一半针对自己的为负面评价,如“拿你一点法子也没有”等,一半针对女儿的为正面评价,如“独当一面”等。他也选择了诚实,但相对比例较小,如在命令句中让女儿学会“真诚待人”。所有这些有关判断的语言特征反映出田亮在教养方式上有三个特点。第一,他对女儿有表扬也有批评,帮助女儿总结优点和不足,具有与孩子理性沟通的特点,属于高反应的表现。第二,他肯定女儿已有的好品质,通过鼓励来培养女儿的自信,具有高反应的特点。第三,他非常看重女儿可靠,这体现了一个人的责任感和成熟度,说明他重视女儿的社会化,属于高要求的表现。总之,田亮对判断的选择同时体现了高反应以及高要求的特点,属于权威型教养方式。
田亮信中的情感选择主要针对女儿,有正面评价如“无怨无悔”、“不怕脏”等,也有负面评价如“哭”、“抱着爸爸不撒手”等。这再次说明,他对女儿有表扬也有批评,与女儿理性沟通,是高反应的表现。同时,由此还可以看出他在意女儿的心情和感受,关心和疼爱女儿,具有高反应的特点。而面对女儿的不足,他也会明确指出来,则属于高要求的特点。至于他自己的情感,有正面的如“喜欢看(你……)”等,也有负面的如“(你哭到爸爸)心碎一地”等,表现出父爱,说明女儿牵动着父亲的心,属于高反应的表现。可见田亮对情感的选择同样体现了高反应、高要求的权威型教养方式的特点。
(二) 教养方式在王岳伦信中的体现
1 言语功能选择
跟田亮一样,王岳伦选择最多的言语功能也是陈述,占64%。但是他没有选择命令,而是只选择了提供,占36%。换言之,他没有提出要求而只是给予。通过提供句,如“爸爸今后会多花时间陪你、照顾你,让你发自内心的幸福”等,他用言语直接表达了对女儿的关爱,表示愿意为她服务,属于高反应的表现。而他没有选择命令句,则说明他没有向女儿提出什么期望或标准,具有低要求的倾向。进一步分析了他信中的及物性选择以及态度选择之后,发现他还具备很多高反应以及低要求的特点,比较接近溺爱型教养方式。
2 及物性选择
在提供句中,王岳伦共选择了两种过程类型,一是感知过程,二是做事过程中的行动过程,二者各占50%。基于过程类型的分布,进一步对两种过程中参与者分布情况进行统计,结果见图6。
在感知过程中,当父亲是必要参与者即感知者时,女儿或与之有关的现象便是可选参与者,例如“爸爸会一如既往地呵护你”、“爸爸……珍惜和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等,表达了王岳伦对女儿的关爱和对父女关系的重视。而当女儿是感知者时,父亲则是使动者,如“爸爸会……让你去见识我们这个神奇而美好的世界”、“让你发自内心的幸福”等,说明他很关注并且愿意满足女儿精神上的需求。在行动过程中,父亲是必要参与者,即行动者;女儿则为行动目标,即可选参与者。例如,“爸爸承诺以后还要带你去更多更多的地方”、“爸爸今后会多花时间陪你、照顾你”等,这表明他渴望多做女儿需要的事情。从这些提供句中的语言特征可见,王岳伦为女儿考虑得很周到,希望在精神和物质的方方面面都满足女儿的需求,这是高反应的表现。而且,这种把自己“呈现为孩子可以自由使用的资源”的做法还属于溺爱型父母的典型做法[13](256),与段夏胤、贾文峰[9]提到的王岳伦对女儿像仆人这一点也相符。
在陈述句中,他选择最多的是感知过程,占所有过程类型的50%;其次是归属状态,占25%;第三是做事过程,但只有行动过程而没有行为过程,占17%;言语和识别过程都很少出现,各占4%。基于过程类型分布,进一步统计了三种主要过程中参与者的分布情况,见图7。
图7 王岳伦陈述句中主要过程的参与者分布
在感知过程中,必要参与者即感知者主要是父亲,可选参与者即所感知的现象则为女儿的一切,如“爸爸也真正走进你的心灵,对你所有的思想、行为习惯也有了全面的了解”等,表明他希望多了解女儿,属于高反应的特点,这一点与田亮一样。但值得注意的是,该语言特征在这里所占比例远远高于在田亮信中,表明王岳伦更加渴望了解女儿的一点一滴,以便更好地满足女儿的需求,这更为凸显了他的高反应特点。在归属状态中,与田亮信中的情况不同,必要参与者即载体在多数情况下不是女儿而是父亲。例如,“爸爸也变得越来越合格,越来越自信”、“爸爸所有任务都完成得很吃力,不够完美”等。这说明王岳伦更为重视的是自己在女儿面前的形象以及父女关系,很想表现得更好,想做一个好父亲,是充满父爱的表现,体现了高反应的特点。另一点与田亮不同的是,王岳伦很少选择做事过程,必要参与者即做事者是女儿的情况也相对较少。他偶尔提到女儿的行动也很抽象,如“爸爸真不想你快快长大”、“你和爸爸都成长了”等,却从未提到女儿的行为,说明他不太关注女儿怎样做事,没有像田亮那样监督女儿的行为,体现了低要求的特点。上述这些高反应、低要求的特点都属于溺爱型教养方式。
3 态度选择
就三种态度类别而言,与在田亮信中相似的是,鉴赏在王岳伦信中也出现最少,占11%。但不同的是,王岳伦选择最多的是情感,占52%;其次是判断,占37%。基于态度类别的分布,进一步统计了情感和判断两个类别(包括小类)的评价对象以及态度极性的分布情况,见图8。
就情感选择而言,与田亮不同,王岳伦更多时候是在评价自己的情感,而不是女儿的情感。他的情感既有正面的,如“感动至深”、“珍惜”等;也有负面的,如“苦”、“伤心欲绝”等。这些表达了父爱和父女情深,也表明女儿的一切牵动着父亲的心。至于女儿的情感,他做出的评价没有负面而只有正面的,如“没有埋怨”、“认可”、“信任”、“幸福”等,表明他很赞赏女儿的阳光可爱,并愿意为女儿带来更多美好的感受。总之,王岳伦对情感的选择既包括自己的感情倾诉,又包括对女儿感受的回应和欣赏,从不同方面表达了对女儿的爱,充分体现了高反应的特点。
就判断选择而言,在各个判断小类中,王岳伦选择最多的是能力,但不是像田亮那样针对女儿,而是只针对他自己。对自己能力的评价有正面的,如“成就”、“合格”等,说明他很想为了女儿而做得更好;也有负面的,如“很吃力”、“不够完美”等,表明他善于反思自己作为父亲的表现。这些都反映出他渴望做一个好父亲,希望给女儿更多照顾和关爱,属于高反应的特点。可靠在田亮信中所占比例最大且全部针对女儿,但在这里出现不多而且只针对父亲,如“加倍努力”等。换言之,与田亮完全不同的是,王岳伦没有对女儿的能力和可靠度进行评价,说明他对女儿的责任感、成熟度等少有要求,对女儿的社会化考虑不多,体现了低要求的特点。此外,从判断极性来看,王岳伦对自己的评价有正面也有负面的,对女儿的评价则均为正面。他赞美女儿的独特之处,如“超重的情商”等;夸奖女儿诚实,如“纯真”、“童真”等;并称赞她正派,如“善良”等。通过肯定女儿已有的好品质,可以鼓励和支持她自我发展,这体现了高反应的特点。但不同于田亮既表扬也批评的理性沟通特点,王岳伦对女儿只有表扬而没有批评,说明在他眼里女儿无论做什么都很好,这正是由于他没有给女儿设定太多的标准,体现了低要求的特点。
三、 结 论
本文在系统功能语言学框架内对《爸爸去哪儿》第一季中田亮和王岳伦写给女儿的信进行了分析,由此可以看到两位父亲信中的言语功能、及物性和态度选择具有不同的特点。本文还结合鲍姆林德有关父母教养方式的理论,分析并讨论了信中具体的语言特征与教养方式之间的联系。田亮信中的语言特征体现了权威型教养方式的特点,即高要求和高反应。他的高要求特点比较突出,尤其是给女儿提要求、设标准和监督女儿的行为,而且表现得较为直接。他的高反应特点则主要表现为了解和关心女儿、与女儿理性沟通等,表达爱的方式比较间接和含蓄。他信中的具体语言特征与具体教养方式特点之间的联系见下页表1中总结。
王岳伦信中的语言特征体现了溺爱型教养方式的特点,即高反应和低要求。他的高反应特点比较突出,尤其是给予女儿充分的关爱、了解女儿并满足她的需求,而且表现得比较直接。他的低要求特点则主要表现为对女儿不提出要求、不做负面评价等,表现得比较间接。他信中的具体语言特征与具体教养方式特点之间的联系见下页表2中总结。通过分析,可以看到具体语言特征与具体教养方式特点之间的联系,这说明从语言学视角研究父母教养方式是可行的。从心理学和社会学视角研究教养方式,可以解读非语言行为,有利于指导父母在教育孩子时应该怎样做。而从语言学视角进行研究,则更有助于发现父母话语中的语言特征,对父母与孩子交流时应该说什么、怎么说有所启示。
本文在系统功能语言学框架内提出了一个分析框架,其中三个标码方案各有不同侧重。言语功能选择可揭示说话人是在提要求还是在给予;及物性选择表明说话人在关注哪些现象,这些现象在物质还是精神层面,与谁、与什么有关等;态度选择则说明说话人对哪些人和事作出何种评价。在本文中,该分析框架用于分析父亲给女儿的信是有效的,通过定性和定量的话语分析可以找到信中的语言特征,这为讨论父亲教养方式的特点提供了直接而客观的依据,对现有研究有所补充,同时为研究父母教养方式增添了新的视角和方法。
〔参考文献〕
[1]Harach, L. D. & Kuczynski, L. J. Construction and maintenance of parent–child relationships: bidirectional contribu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arents [J]. Infant and Child Development, 2005, 14(4): 327-343.
[2]刘文婧, 许志星, 邹泓. 父母教养方式对青少年社会适应的影响:人格类型的调节作用[J]. 心理发展与教育, 2012, (6): 625-633.
[3]Askelon, N. M., Campo, S. & Smith, S. Mother-daughter communication about sex: the influence of authoritative parenting style [J]. Health Communication, 2012, 27(5): 439-448.
[4]Xu, Y. Y., Farver, J. A. M., Zhang, Z. X., Zeng, Q., Yu, L. D. & Cai, B. Y. Mainland Chinese parenting styles and parent-child interaction [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Behavioral Development, 2005, 29(6): 524-531.
[5]Ashbourne, L. M. Reconceptualizing parent-adolescent relationships: a dialogic model [J].Journal of Family Theory & Review, 2009, 1(4): 211-222.
[6]Ruffman, T., Slade,L., Devitt, K., & Crowe, E. What mothers say and what they do: the relation between parenting, theory of mind, language and conflict/cooperation [J]. British Journal of Developmental Psychology, 2010, 24(1): 105-124.
[7]刘彤, 杨嫦君. 讲好中国故事, 传递浓浓亲情——解析湖南卫视《爸爸去哪儿》成功的原因[J]. 当代电视, 2013, (12): 59-60.
[8]钟新, 刘丫. 社会示范:《爸爸去哪儿》节目的核心价值[J]. 新闻与写作, 2013, (12): 17-20.
[9]段夏胤, 贾文峰. 融洽, 信任, 沟通——《爸爸去哪儿》中的亲子关系分析[J]. 电影评介, 2014, (9): 83-86.
[10]李尘缘. 内容永远是电视的核心竞争力——湖南卫视《爸爸去哪儿》分析 [J]. 中国广播电视学刊, 2014, (5): 44-46.
[11]祝洁, 刘健. 受众的审美心理阐释——从受众心理分析《爸爸去哪儿》的成功之处[J]. 电影评介, 2014, (9): 83-86.
[12]赵美霞, 李思奇. 从媒介功能角度浅析《爸爸去哪儿》的社会价值[J]. 新闻传播, 2014, (5): 30-31.
[13]Baumrind, D. Authoritarian vs. authoritative parental control [J].Adolescence, 1968, 3(11): 255-272.
[14]Baumrind, D. The influence of parenting style on adolescent competence and substance use [J].Journal of Early Adolescence, 1991, 11(1): 56-95.
[15]Baumrind, D. Patterns of parental authority and adolescent autonomy [A]. In Smenata, J. (ed.). New Directions for Child Development: Changes in Parental Authority during Adolescence [C]. San Francisco: Jossey-Bass, 2005: 61-69.
[16]杜丹, 苏彦捷. 性别刻板印象及刻板信息对3~9岁儿童玩具选择的影响[J]. 心理学探新, 2005, (4): 56-61.
[17]上官子木. 当代儿童的早期性别角色社会化[J]. 青年研究, 2000, (7): 44-48.
[18]最受欢迎人气榜来源地址http://ent.ifeng.com/tv/news/zongyi/detail_2013_12/27/32529149_0.shtml
[19]Barber, B. K., Stolz, H. E., Olsen, J. A., Collins, W. A. & Burchinal, M. Parental support, psychological control, and behavioral control: assessing relevance across time, culture, and method [J]. Monographs of the Society for Research in Child Development, 2005, 70(4): 1-147.
[20]Smetana, J. G. Parenting styles and conceptions of parental authority during adolescence [J].Child Development, 1995, 66(2): 299-316.
[21]杨雪燕. 对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再认识[J]. 中国外语, 2010, (6): 39-46.
[22]Halliday, M. A. K. 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 (revised by Matthiessen, C. M. I. M.) [M]. London: Edward Arnold, 2004.
[23]Halliday, M. A. K. & Matthiessen, C. M. I. M. Construing Experience through Meaning: A Language-based Approach to Cognition [M]. London: Continuum, 1999.
[24]Martin, J. R. & White, P. R. The Language of Evaluation: Appraisal in English[M].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5.
[25]陈脑冲. 论“主语”[J]. 外语与外语教学, 1993, (4): 1-9.
[26]彭宣维. 语言与语言学概论:汉语系统功能语法[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1.
[27]杨国文. 主谓句段的主语界定[J]. 世界汉语教学, 2013, (4): 435-453.
(责任编辑:高生文)
Abstract: Studies on parenting styles have not paid enough attention to discourse analysis, which offers solid linguistic evidence as support. This paper presents an analysis of two fathers letters in the Chinese reality TV show Dad Where Are We Going within the framework of 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 The letters are analyzed both qualitatively and quantitatively in terms of the fathers choices from such systems as Speech Function, Transitivity, and Attitude; while linguistic features thus identified are explained based on Baumrinds theory of parenting styles. It is found that the two fathers letters differ in linguistic features, which in turn construe features of two different parenting styles, i.e. ‘authoritative and ‘permissive.
Key words: parenting style; discourse analysis; linguistic features; 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 Dad Where Are We Go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