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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析诺瓦利斯作品中的超验审美意境

2016-03-29郭利云

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诗化诗人世界

郭利云

(信阳学院文学院,河南 信阳464000)

简析诺瓦利斯作品中的超验审美意境

郭利云

(信阳学院文学院,河南 信阳464000)

诺瓦利斯是德国早期浪漫主义的代表诗人,受普罗提诺“太一说”、德国先验哲学的影响,在法国大革命席卷欧洲、宗教改革及德国封建内部诸侯分裂的历史背景下,诺瓦利斯仿佛是时代的先知,在其诗文中建构的哲学美学思想及政治理想具有超越现实的审美意味。其诗文中的超验审美意境对现代社会具有较强的启示意义。

诺瓦利斯;普罗提诺;“流溢说”;“魔化”;超验

诺瓦利斯(1772-1801)是德国早期浪漫派的代表诗人之一。他生于新教虔敬派和亨胡特兄弟教派的家庭,家里浓郁的宗教氛围极大影响了诺瓦利斯的诗文创作。大学的哲学学习经历则彻底改变了这位年轻人,席勒激励诺瓦利斯进行自我认知,不断完善自己的个性,费希特的“自我哲学”则激发其形成独特的魔化唯心主义哲学美学思想。浪漫主义诗人弗·施莱格尔曾评价诺瓦利斯是“致力于美”的。因不满德国四分五裂的政治局面,物欲横流、道德堕落的人文图景,以及由法国大革命掀起的整个欧洲范围内的战争动乱,再加上他受到的神秘唯心主义哲学的影响,诺瓦利斯在作品中追求“爱”与“美”,试图超越有限的物化世界和世俗经验,在作品中重建永恒的、浸润着“爱”与神圣感的诗化理想国。因此,诗人虽然拥有强烈干预现实并朝着欢乐天国挺进的坚定信念,但这条路是通过自我认知、自我丰富、自我提升、不断完善自我的方式去克服被物质异化的焦虑不安和孤独空虚,从而达到至善至美及社会稳定和谐的终极目的。诺瓦利斯的诗文具有超验审美色彩,其诗文中的“夜”“诗化国家”“魔化自然”等表象都具有超验的审美意境。这种超验审美意境不仅具有强烈的浪漫性,在价值混乱、工具理性和功利主义大行其道的现代社会,它仿佛是氤氲迷雾中的一盏明灯,引导人们超越短暂、无意义的现实世界,去追求更加广阔的生存空间,从而实现一种完美、永恒的生命存在。

1 诺瓦利斯超验美学思想的主要源头

新柏拉图主义者普罗提诺的“太一说”(或“流溢说”)是诺瓦利斯超验美学思想的主要源头。普罗提诺认为“太一”是宇宙的本体,万物的源泉,是最高的善与圆满。“太一”的圆满充实依次流溢出“理智”“灵魂”和“可感世界”,流溢的层次越低,蒙受的神之光越弱,在可感世界的最后则遇到物质,它位于光照不到的黑暗世界,与“太一”完全对立。“流溢”是交互的,一切东西由“太一”流溢出来,最终还要回归“太一”,物质因为与太一的完全对立而不能回归。人由灵魂与肉体组成,人的灵魂接近“太一”,人要竭力摆脱物质的束缚回归到“太一”。普罗提诺认为,艺术和美源自于神(太一),观照艺术应凭心灵和理性这一“灵魂的视觉”。诺瓦利斯的神秘唯心主义哲学及超验美学观最早可追溯至此。在诺瓦利斯看来,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没有“无条件的东西,却总是找到物”[1]。他所有宗教、哲学及美学的思想都源自这句话,一方面源自于所遭遇的物质世界的短暂和有限;另一方面是对无限、永恒的渴望和追求,这种对立的矛盾决定了他必须寻找一种诗意、魔化的方式去解决,即通过心灵去创造美,通过灵魂的净化和对美的不懈追求,回归到神圣、完善的“太一”,这是一种超验的哲学美学思想。诺瓦利斯在他的诗文中通过一系列的意象、想象和幻想来表达他的这一审美追求,譬如“夜”、“梦中的蓝花”、童话、梦境等,本文着重选取三者简要论述。

2 《夜颂》中的“夜”——超越时空的永恒之境

《夜颂》是19世纪初期德国最著名的浪漫主义诗歌,诗人在这首诗歌中对“夜”表现出本体神秘的超验审美倾向。在人们的观念中,光的世界富有活力,充满生机,而在《夜颂》中诗人却感叹白昼给我们快乐、温暖的同时,还给我们更多的悲愁,不论是儿时的梦幻、青春期的愿想或者是耄耋之年的回忆,都消弭不了人生的短暂、希望的注定落空和必然死亡的悲剧命运。光的世界在诗人的心中透射出灰色的阴影,熙熙攘攘的尘世让人不得安宁,没有诗意,也没有未来,诗人感同身受。诺瓦利斯在《夜颂》中敏感地触摸到白昼世界的灰暗底色,提出唯有在“夜”的怀抱人的灵魂才能回归自身,在身心和谐中感受内在最真实的生命渴望和主体自由,获得生命存在的终极意义和生命永恒的真谛。

诺瓦利斯认为,真正的永恒是彻底的沉睡(即死亡),它会使人的灵魂获得最终的解放,体现出诗人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大多人对死亡都是恐惧的,死亡和黑夜总是密切相连。据资料记载,《夜颂》的写作与诺瓦利斯未婚妻索菲的死亡有关。索菲死去后,诺瓦利斯一度想要追随而去,后来诗人在索菲的墓旁获得了一种启悟,他仿佛能够感觉到她在自己身旁,他相信她会随时从墓中走出来。诗人通过内在灵魂的视觉可以看到死去的爱人,甚至可以触摸她,生者与逝者可以战胜光的阻隔和死亡的障碍永远同在。克服了死亡恐惧的诗人获得了最内在的“敞亮”和成熟,在深入内心去体悟死亡、亲近死亡时,却体验到自由无限的生命和深沉永恒的爱,他不再为与亲人的死别而感到悲伤痛苦。诺瓦利斯意识到,死亡只是有限生命所有辛劳和束缚的终结,死去就能从生存意志中解脱出来,从而开启无限自由的、永恒的生命旅程。所以,人应有勇气投向夜的怀抱,那是完美的天国之境,在黑夜中的神圣睡眠便是永恒生命的开始。

在《夜颂》中,白昼与黑夜、现实与彼岸、个人的经验感受、神话的象征隐喻和宗教的内省交织成一个图画与意念组合的客观对应物,暗示着其中心主题:人的内心是通向神圣和永恒之路的,只有在夜里,人才能找到回家的路,才能通过本体的超验实现理想和永恒的生命状态。《夜颂》中的“夜”暗示与之相关的睡眠、死亡以及产生和孕育一切的源头,具有超越时空的无限性和绝对性。

3 世界需要浪漫化——诺瓦利斯重建的“黄金时代”

诺瓦利斯生于由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转型时期的欧洲,他曾在《花粉》中描述过这个时代精神家园的贫瘠和荒芜,信仰与爱的花朵凋落了,取代它的是知识和财产,商业精神打败了基督教精神,人们的行为失去了内在的束缚,世俗的欲望被无限放大。在诺瓦利斯看来,正是理性的侵入导致了宗教改革及整个欧洲局势的动荡不安,社会革命、政变、对外战争连绵不断。面对这样的社会现实,诺瓦利斯提倡重新确立信仰在现代社会的思想地位。他认为,科学让一切服从于人的意志,却又总将人束缚起来,使人们沦为物质和财富的奴隶。相反,在人类的原始社会及中世纪时期,没有发达的物质文明,但是人类却能在大自然中、在统一神圣信仰的引领之下,在美与爱中感悟最充分的自由。在中世纪,共同的宗教信仰将这个辽阔的宗教王国中最边远的省份连接在一起,虽没有丰富的物质财富,但是基督却引导着那些巨大的政治力量并使之联合起来。这种统一的基督教信仰,确实起到了维护人们心灵纯净和社会政治稳定和谐的巨大作用,信徒们心怀忏悔与崇敬,摒除一切杂念和私欲,虔诚地沿着圣人的步履共同奔赴遥远、幸福的彼岸世界。但随着启蒙理性和科学技术成为主宰社会思想的主流,这种和谐宁静的理想世界图景就碎裂了。

诺瓦利斯敏锐觉察到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弊端及罪恶,意识到神圣的中世纪已经一去不复返,新的社会秩序必须扎根于现实,因此,他提出“浪漫化”的观念:“这个世界必须浪漫化。这样,人们才能重新找到原初的意义。浪漫化是质的乘方。低级的自我通过浪漫化与更高、更完美的自我统一起来……给普通的东西赋予崇高的意义,给平凡的东西披上神秘的外衣,使熟知的东西恢复未知的尊严,给有限的东西以无限的外观,这就是浪漫化。”[3]“浪漫化”的思想体现出对有限的世俗社会及工业文明的批判,其实现的具体途径是“诗化”,即创作主体通过在诗中自由地表达爱、想象、激情和幻想,重新激发人被现实裹挟和挤压的自然天性和人的内在情感、道德良知,解脱人身上的理性加锁,让有限、枯燥的生命进入自由的出神状态。

诺瓦利斯认为,诗化的国家才是现代社会最理想、最完美的国家,诗人就是社会的先知,无所不知,能促使宇宙一切力量的转化和守恒,他对于未来的理想国就如同教士对于逝去的中世纪,具有启示性、教导性和自由性。然而盲目的科学理性冰冻了人的诗性和爱,人与人、人与国家的整体和谐被打破,从而导致社会秩序恶化,战争动乱频仍等状况。诺瓦利斯倡导现代社会应恢复神圣信仰和诗人的教导性和启示性,通过诗,人的同情和活力、有限和无限的统一才能够形成。因为诗能够引发人内心的同情和爱,能够激起人的活力、振奋人的精神,以此来消除人被异化后的痛苦、焦虑和增生的邪念,使人在与自我、他者、社会和自然的和谐关系中达到情感的愉悦体验,继而也能促进整个社会恢复健康和稳定。诺瓦利斯在《信仰与爱》一文中强调未来的理想国应是爱的世界,在那里,人们会处处发现自己的所爱,这份爱越深厚,这个世界就愈宽广、愈丰富,爱人就是宇宙的缩影,宇宙则是爱人的延伸,“爱是世界历史的终极目的”,“爱是最高的实在——原初的根基”[2]。像“夜”的神圣带给人的超验感受一样,诗人再一次将自己对人生、社会、政治的思考引向宗教,因为基督教的核心要义就是“爱”。20世纪的哲学家罗素曾说过,高尚的生活应该是受爱的激励并由知识引导的生活,很多作家也在文本中呼吁“爱”,强调爱的表达、爱的传承、爱的作用。爱不仅可以提高个人修养,增强人的幸福感,改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可以起到调和阶级对立,稳定社会总体秩序的作用。

诺瓦利斯的“浪漫化”和诗化理想也带有本体的超验意味,强调人的内在自我的完整与完善,通过人的主观精神对外在现实的美化,以内而外实现理想的“黄金时代”。强烈的主观性有逃避现实的嫌疑,犹如英国“湖畔派诗人”的隐遁避世,但从当今社会的人文环境来看,浪漫主义者们对工业文明和理性主义的反叛具有极大的前瞻性意义。

4 “魔化唯心主义”——人与自然的和谐交响曲

《塞斯的学徒》是诺瓦利斯未完成的一部小说,包括“学徒”和“自然”两个部分。小说一开始便用一种隐秘的文字譬喻“自然”,认为有一种奇异的符号出现在羽翼、蛋壳、云层和雪花里,出现在植物、动物和人的内层和外表,出现在为磁铁所吸附的锉屑和奇特的偶然性事物里。这些隐秘文字的意义是遮蔽的,引起人们不同的揣测,而每一种思考每一种声音都代表不同的认识自然、感知自然的方式,学徒的老师认为这些符号就是宇宙交响曲的和声,即人与自然的和谐共鸣,文字隐藏的奥秘便是人与自然交融的原初世界。诗人又以一个带着亮光的男孩来象征暗示:“孩子的眼睛有着蔚蓝底色,他的皮肤有着百合花般的光泽,他的卷发犹如暮色中闪亮的云朵。”[1]诗人给我们勾画了一幅原始社会人与自然和谐共融的风景画,神秘的男孩便是“自然”,文中的“我”越是靠近他,内心深处越是变得“清晰”,时间越长,在内心越能体会到更多的东西。但是,随着启蒙运动和物质文明的巨大发展,科学成为“能吞食一切的可怕怪兽”,自然成了科学家们努力去征服和改造的客体,人以地球的主人和宇宙的英雄自居而对自然进行肆意破坏。天人合一的和谐佳境被打破了,人的内心也逐渐分裂成各种不同的力量,受各种功利、荣誉、欲望的牵制而失去了内在的平静和发现纯朴、感悟美的能力。因此,大多人没有发自内心的幸福感,甚至有很多人在金钱和欲望的漩涡中沉沦丧生。

诺瓦利斯认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人应该融入自然的怀抱,与自然进行内在的融合,形成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重建问题关乎整体人类的命运和存在方式。诺瓦利斯发现了“魔化”一词,并形成了自己的“魔化唯心主义哲学”思想,在以下片断中,诺瓦利斯阐释了“魔化”的观念:

“魔法等同于随意使用感官世界之技艺。”

“一切魔化都是一种人为激发的意念。”

“魔化的发生全靠与被魔化者部分地同一化——我可以迫使他像我所期望的那样去看、去信、去感觉一件事情。”

“魔法师即诗人……魔法师就是狂想之大师。 ”[2]

“随意使用感官世界”指的是在魔化的过程中,人是充分自由的,人的主体意志应该充分发挥其能动性与外部世界或自然相联系;“人为激发的意念”是指人凭自身的精神意志改造物化自然,魔化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行动,它赋予生命于自然,创造出神圣和奇迹;“同一化”是指自然和自我一样具有灵性、神性,魔化行为能够超越自我和自然的界限,消融有限和无限、主观与客观、精神与物质之间的二元对立,从而使人的内心恢复平静和谐的完整状态。“魔法师即诗人”进一步指出“魔化”即诗化,它凭借诗的超验审美力和情绪感染力来改变人的意识,通过诗意的想象沟通人与自然、有限与无限,只有诗人或者诗性之人才能发现和感悟到自然的魔力、自然的美,才能在精神上与自然相通契合。

综合以上分析,我们发现魔化自然的路是通往人的内心的,“魔化唯心主义”的思想旨归是靠人的主观精神创造出理想的人类世界。诺瓦利斯认为,现代人被物质异化,深陷声名功利和本能欲望的泥潭,而带领我们摆脱漩涡的方法只能靠“内心”。心灵深处的世界越是丰富饱满,对其进行深入了解便越能摆脱世俗世界的困扰,并能通过想象和幻想超越时空的拘囿实现自己的梦想,因为梦想就在我们身内。随着人内心的日益丰富充盈,分裂、焦灼、孤独的情绪就能在诗意的想象世界中得以平复、调整。诺瓦利斯对自然的诗化思想及其魔化唯心主义哲学给人们构建了一个超验的审美想象空间,能够让人类从腐朽的现实世界中超脱出来,去追求最为自由的生活和诗意的人生,从而到达理想的永恒之乡。

从夜的超验意境、诗化国家的政治理想到“魔幻唯心主义”的自然哲学观,诺瓦利斯的超验美学思想是为着人生的。在价值观念变异、灵魂失序、虚无主义盛行的现代社会里,一些人整日为功名利禄奔波,甚至不惜违背自由意志和个性卑微地活着,失去了发现美、感悟生命和传播爱的能力。但是人的心中又有着确立某种意义、把握世界规律的冲动,他们想要用某种意义和价值来克服虚无、战胜死亡,诺瓦利斯诗文中的超验审美意境便满足了人意欲在尘世中寻找神圣、永恒的渴望。德国哲学家卡西尔认为,人是在现实的基础上向非现实性前进的动物,这是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动物只关心眼前之物,只求肉体的快感和食欲的满足,但是人类有更高远、更深邃的人生追求,人渴望超越有限的物化世界、超越感性的个体,不断完善自身,将自我提升到无限自由的境界,从而获得永恒的生命存在。尽管这种超验的审美意境是唯心的,所表达的浪漫主义思想及文本中大量的宗教内容也被许多批评家诟病为“消极的”“精神的秘传”“沉湎于内心而缺乏行动的力量”等,但是,超越现实的理想正是扎根于现实,激励人们对美好未来充满期待的一种主观努力,真理也许永远无法穷尽,但是要有执着追求真理的信念和行动。

[1][德]诺瓦利斯.大革命与诗化小说——诺选瓦利斯集卷二[M].林克,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

[2][德]诺瓦利斯.夜颂中的革命和宗教——诺瓦利斯选集一[M].林克,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

[3]上官秋实.浅谈德国早期浪漫派及其“诗”化主张[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2003(2).

责任编辑闫桂萍

I516

A

1674-5787(2016)04-0095-04

2016-07-05

本文系信阳学院院级项目“诺瓦利斯的超验美学观”(项目编号:2015yb27)的研究成果。

郭利云(1984—),女,河南开封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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