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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度”下人物美的时代重塑——以《文选》嵇康诗文为例

2016-03-29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6年9期
关键词:风度嵇康文选

董 萌

(长春师范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130032)



“魏晋风度”下人物美的时代重塑
——以《文选》嵇康诗文为例

董 萌

(长春师范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130032)

汉末至晋末,随着生命意识的觉醒和审美的变化,一种特殊的审美风尚随之产生,鲁迅先生将其归结为“魏晋风度”,而以嵇康为首的“竹林七贤”是“魏晋风度”的主要代表。《文选》收嵇康诗文六篇,从不同侧面、不同方向体现出“魏晋风度”下人物美的时代特点,这对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魏晋时期的思想、人物、文章、审美意趣等方面有积极意义。

魏晋风度;人物美;《文选》;嵇康

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一文中提出“魏晋风度”这一概念,用来形容自汉末至晋末的一种特殊审美风尚[1]170。“魏晋风度”是魏晋时代独有的社会风尚和文化旨趣,是此一时期士人对人物美的自觉自发的一种全新追求和突破。

一、“魏晋风度”产生的时代背景

(一)生命意识的觉醒

生命意识是指人类对自己存在的自觉,对生命意义和价值的思考,及对生死的认识或感悟。[2]21从汉末黄巾军起义开始,至司马氏平定天下,社会长时期陷入动荡与战乱之中。正始十年(249),司马懿趁皇帝曹芳和大将军曹爽离开洛阳祭扫高平陵之际,趁机夺权,杀曹爽。嘉平三年(251),杀扬州刺史王淩及楚王曹彪。嘉平六年(254),司马师杀太常夏侯玄、中书令李丰、皇后父光禄大夫张缉,废魏主曹芳,立高贵乡公曹髦(曹丕孙)。正元二年(255),杀振东大将军毌丘儉。甘露三年(258),司马昭杀征东大将军诸葛诞。甘露五年(260),杀魏主曹髦,立曹操孙曹奂。历时十五六年,司马氏终于把亲曹一派彻底击垮。[3]136这期间天灾人祸,促进了士人生命意识的觉醒。而以嵇康为首的“竹林七贤”放荡不羁的行为风貌,成为魏晋风度的主要代表。

(二)审美风尚的变化

汉末魏晋时期,审美风尚变化不定,对生命的怀疑与对生死的悲凉体验占据当时社会的整体体验,情感上的敏感及对痛苦的深刻体会变成士人对超越自我的执着追求,以此来缓解精神上的迷茫和创伤。发展到“竹林七贤”时期,服药、饮酒、尚乐、任诞,成为“魏晋风度”的独特审美。

二、“魏晋风度”下人物美的外在风貌追求

(一)衣着外貌

1.俊逸仙姿

嵇康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世说新语·容止》云:“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龙章凤姿,天质自然。”[4]96可见其风采俊美。《晋书》云:“身长七尺八寸,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康尝采药游山泽,会其得意,忽焉忘反。时有樵苏者遇之,咸谓神。”[5]1369不加修饰,保持人本来的纯净面目,甚至已经到了仙风道骨的地步,这是当时士人人物美的标准之一。

2.蓬头邋遢

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说自己“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闷痒,不能沐也。”魏晋士人的衣着外貌可见一斑。在魏晋士人眼中,好友相聚往往不是为了畅谈道德伦理或切磋学问,宾客“入门而呼奴”、主人“望客而唤狗”,才能表明主客之间的亲近;行为放肆胡闹、丑态百出才能称为“魏晋名士”,那些尊礼仪、守纲常的人则往往被其视为迂腐低俗之人。

(二)风度任诞

“竹林七贤”以叛逆放荡、狂傲放诞的风貌,蔑视固有的伦理道德、纲常名教。《世说新语·任诞》篇便记录了嵇康、刘伶等人的“任诞”行为,“任诞”成为“魏晋风度”的时代性标记。

1.直面死亡

司马昭因嵇康才学俱佳,欲拉拢之,但嵇康不为所动,反对司马氏集团倡导的名教,且“非汤武而薄周孔”,颇招嫉恨。友人吕安被其兄诬以不孝,嵇康出面为吕安辩护,司马昭借此杀之。嵇康临刑时,神态自若,从容淡定,视日影尚有余时,索琴奏之,叹《广陵散》绝后无传。这份坦然率性的风度令人折服。嵇康死后,“海内之士,莫不痛之。帝寻悟而恨焉。”在嵇康这里,魏晋风度的核心品德得以升华。

2.恣意饮酒

鲁迅在先生说:“正始名士服药,竹林名士饮酒……阮籍则是专喝酒的代表。但嵇康也饮酒,刘伶也是这里面的一个。”[1]177嵇康有饮酒诗作——《酒会诗》。《与山巨源绝交书》也写道:“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爱酒却不沉溺于酒,这与阮籍、刘伶不同,后者皆是嗜酒如命之人。

《世说新语》载阮籍“遭母丧,在晋文王坐,进酒肉”;又载刘伶在“妇捐酒毁器”涕泣相谏后,假意祝鬼神而断酒,隗然复醉之事。[4]124魏晋名士的恣意洒脱、狂放不羁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但正是这种狂妄、自由,才促成了“魏晋风度”的形成。

3.养生服药

其一,精神上的养生。嵇康非常重视精神上的养生,这是传承老庄思想而来,《文选·养生论》云:“夫不虑而欲,性之动也。识而后虑,智之用也。性动者,遇物而当,足则无余。智之用也,从感而求,倦而不己。”承认人的自然欲望,世间的痛苦和灾难都是由于有“智”的欲望而产生的。要摒除这些痛苦和灾难,首先要达到精神上的养生,要达到“大和”“恬淡”的境地方可实现。《文选·与山巨源绝交书》云:“吾顷学养生之术,方外荣华,去滋味,游心于寂寞,以无为为贵。”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精神意义上的养生。

其二,药物上的养生。嵇康的服药态度是客观的,并不依赖于五石散。他在《养生论》中两次提到五石散:“夫服药求汗,或有弗获;而愧情一集,涣然流离”,“其次,自力服药,半年一年,劳而未验,志以厌衰,中路复废”。强调养生的根本途径不是服药,而是清净无为、少私寡欲。[6]7“故脩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爱憎不栖於情,忧喜不留於意,泊然无感,而体气和平。又呼吸吐纳,服食养身,使形神相亲,表里俱济也。”胸襟坦荡没有忧患,心性宁静没有思虑,身体和精神达到契合,方能达到长寿的目的。

三、“魏晋风度”下人物美的内在人格追求

(一)自然率直的人格之美

魏晋名士崇尚自然、超然物外,率真任诞而风流自赏,这是“魏晋风度”下人物美的内在表现。在文学上最突出的表现为嵇康“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张,即超越“名教”束缚,顺应天理,追求自然的本性。

1.自然风光中的朴素追求

嵇康对自然景物的描写直接反应其内心对自然的追求和向往。《文选·杂诗一首》:“微风轻扇,云气四除。皎皎亮月,丽于高隅。”对夜色的描绘静谧清雅,自然景色映衬的是内心“清新高洁的境界”[7]3卷,425。又《赠秀才入军五首·其二》:“春木载荣,布叶垂阴。习习谷风,吹我素琴。”春色盎然,逸趣横生。嵇康写景,写的是现实之景,亦心中之境;是对自然风光的无限向往,也是对自然本心的执着追求。

2.人之本性中的率性推崇

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言“非汤武而薄周孔”,主张“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强”,更用了“七不堪”“二不可”来表明自己坚决不与司马氏合作的决心。

(二)淡泊飘逸的人生理想

嵇康在《文选·养生论》中借养生谈士人精神品格的自我完善、自我升华,追求自我与自然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清虚静泰,少私寡欲。知名位之伤德,故忽而不营,非欲而强禁也……外物以累心不存,神气以醇白独著,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虑”。表面谈的是养生之法,实际表白的是对司马氏黑暗统治的蔑视态度与不合作的决心。司马氏赐予的“名位”会“伤德”,故嵇康拒绝司马昭的拉拢,坚持本心。

《晋书》载嵇康“学不师受,博览无不该通,长好《老》《庄》。”“无为”正是老庄思想之核心,故嵇康诗文中的“无为”思想非常突出。《文选·养生论》云:“无为自得,体妙心玄,忘欢而后乐足,遗生而后身存。”李善注:“庄子曰: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之也,孰能得无为哉?老子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表明出处,正印证了嵇康思想中的道家倾向,即保持本心、超然物外、淡泊名利、飘逸洒脱。

《文选·幽愤诗》“显然取幽而发愤之意。既然为‘幽而发愤’之作,所谓自责自悔之词,都不过是表面文章,实质则是表现诗人内心深处的愤慨不平……”[7]2卷,594嵇康愤慨的是乱世无奈、命运多舛,自己的人生理想难以实现,那么嵇康的人生理想都有哪些呢?“抗心希古,任其所尚。托好老庄。贱物贵身。志在守朴。养素全真。”推崇老庄,希望自己可以随心所欲、以身为贵,轻名利、保纯真。

晋名士们淡泊名利,追求自由,从行为举止到内在品格都体现出不同于汉末之前的特有“风度”,重新定义了魏晋人物美的内心追求。

(三)沁人心脾的音乐陶冶

嵇康的乐是托琴言志,《琴赋》是最突出的代表。首先,琴之质如人之质。《琴赋》先表明“众器之中,琴德最优”,将“德”这一概念凸显出来,以琴拟人。又云:“惟椅梧之所生兮,托峻岳之崇冈。披重壤以诞载兮,参辰极而高骧。含天地之醇和兮,吸日月之休光。郁纷纭以独茂兮,飞英蕤于昊苍。夕纳景于虞渊兮,旦晞干予九阳。经千载以待价兮,寂神跱而永康。”将梧桐生长的险峻之地、顶天立地的形象、吸收天地日月精华的灵性、从容淡然、静候知音的风度一一呈现,魏晋时期一个个鲜活率真的形象也跃然纸上,琴质、人质合二为一。

其次,琴之音如人之格。《琴赋》有:“然非夫旷远者,不能与之嬉游;非夫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非夫放达者,不能与之无吝;非夫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也。”要与琴音相和相知,须“旷远”、须“渊静”、须“放达”、须“至精”。人物品格的高低决定理解琴音的程度,如何体会“最优”的“琴德”,须看听琴者的品德修养,二者互为知音。

第三,琴之性如人之性。琴的本性是“性洁静以端理,含至德之和平”,作用是“诚可以感荡心志,而发泄幽情矣。”琴音表达的情感主要来源于听者的心境,《琴赋》中推崇的伯夷、颜回、比干、尾生、惠施、万石,皆为中国崇高人格的代表,是德之最优者,嵇康等魏晋名士对其推崇备至。高贵的德性是魏晋时期人物人格美的最终追求。

嵇康在其他文章中也有关于音乐的描写,如《文选·养生论》说:“哀乐殃其平粹”,既表明嵇康爱乐之深,又体现了嵇康重美乐而轻哀乐的审美主张,这一主张在他的《声无哀乐论》中表现最为突出。

四、结语

魏晋士人是将心灵自慰、审美超越、营构审美理想与实实在在的安身立命结合在一起的。[2]25魏晋时期特殊的政治、社会环境,激发了士人生命意识的觉醒,也影响了审美风尚的变化,“魏晋风度”成为那个时代极具代表性的人物美格调。魏晋士人的衣着外貌及行为举止都有别于其他社会时期,而士人对这些外在风貌的追求,本质上是对自然美及个人自由的追求、对司马氏权贵的轻蔑。在以嵇康为代表的魏晋士人群体中,一种有别于其他时代的人物美以一种恣意洒脱的面貌呈现在历史舞台上,成为一道独特的、积极的、潇洒的、浪漫的风景。

[1]鲁迅.魏晋风度及其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2]胡海,秦秋咀.中国美学通史·魏晋南北朝卷[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

[3]王仲犖.魏晋南北朝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

[4]刘义庆.世说新语[M].武汉:崇文书局,2014.

[5]房玄龄.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6]苏东坡.手书养生论[M].北京:中华书局,2014.

[7]陈宏天,赵福海,陈复兴.昭明文选译注[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7.

2016-06-16

董萌(1981- ),女,讲师,硕士,从事《文选》学研究。

I206.2

A

2095-7602(2016)09-00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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