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土布被
2016-03-29吴燕妮
吴燕妮
外婆的土布被
吴燕妮
前段时间,我整理换季衣物,发现橱柜底压着一条土布被,是以前农村常见的黑白柳条土布,被面嵌着印花棉布,外加老土布镶边。我想起来了,这是由外婆亲手织就,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嫁妆。
我将被子翻出,在床上展开摊平,虽然在橱柜里藏了十多年,但是这条手工织就的土布被,看上去还很新。
我的手抚过土布被上粗犷的纹路,那一道道仿如时光犁过的痕迹,是一段令我难忘的岁月。光阴倒转,尘封的记忆之门,刹那间于心底开启,我不由想起了我的外婆,想起那些年外婆为我们纺线织布的情景。
我记得,每年冬天,外婆都会用新鲜的棉花来纺线。晴朗的天气里,外婆会把纺车搬到屋廊下,冬天的阳光暖洋洋的,我坐在小马扎上看外婆纺线。外婆用手轻轻摇动纺车,雪白的丝线像变戏法似地从棉花中缕缕抽出来,纺成一轱辘一轱辘的线团,外婆纺好一个线团,我接过来玩一会便放到旁边的小篮子里。渐渐地,篮子里装满了白白的线团子。等攒够了一定数量的线团子,外婆便把线从线轴上抽出来,缠在一个更大的线轴上。童年的我,最喜欢和姐姐们一起帮外婆缠线了,姐妹们转着圈圈在两个缠线的桩子之间欢快地绕来绕去,外婆一边吆喝着我们,一边忙着理线、驳线。线缠好后,外婆又用颜料将线染成各种颜色,然后把染好的线支在织布机上,织成各种花色的布。
印象中,一年里有许多时光,外婆便是坐在堂屋那架手工织布机前织布。外婆手脚灵活,心思灵巧,坐在织布机前的她,俨然是一位技艺高超的琴师,无论是坐姿还是神情,都是张弛有度的。但见她双脚交叉轻踏左右踏板,双手有序推杼穿梭,或上或下,时左时右,煞是好看,我常常在一旁看得出了神。
织布时,外婆不断重复着手推、脚踏、抛梭等一系列动作,织布的棱子像一只轻巧的鸟儿在纱线中来回逡巡。日光透过老房子屋顶的玻璃瓦,散漫地落在外婆的身上,她就在那束光线下织呀织,永远不知疲倦似的。在机杼“咣当咣当”的韵律声中,一道道纬线被编织进了经线里,布匹在外婆的手下不断延伸,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外婆生前纺过许多线,织过许多布,家里的被套蚊帐、衣服背带等,大多出自她老人家之手。每件织物,都是外婆用勤劳的双手,在织布机上一梭梭地编织出来的,饱含汗水和心血,也凝满外婆深沉朴实的爱。
外婆的子孙众多,在我们一干姐妹尚未成人之时,她就开始为我们准备嫁妆了。每个外孙女出阁,外婆总要以麻纱织布缝制蚊帐,用黑白柳条土布做成被套,作为嫁妆送给我们。
我结婚那年,疼爱我的外婆已经不在了,母亲仍按老规矩用土布为我缝制被子。我嫌外婆留下的织布土气,曾叫母亲不要麻烦了。可母亲说,土布结实牢固、冬暖夏凉,好用着呢。怕我嫌黑白柳条的土布单调,她又找来花棉布缝到被面上。然后,母亲将缝制好的被子郑重地放到盛放妆奁的箱子里。
这床土布被,便随着我的出嫁到了夫家,然而,这十多年来我一直没有用过它。开始我还拿它出来晾晒晾晒,后来渐渐地,不知怎么便把这土布被给遗忘了。街上时尚好看、轻盈暖和的被子实在太多,我的橱柜里总是有新买的被子,压在橱柜最底层的,始终是外婆的土布被。
多年过去了,想不到,如今土布被子竟还完好如初,仿佛还是我出嫁时的样子。
手捧着这沉甸甸的土布被,感受到那份厚实的亲情,我禁不住心潮涌动。光阴如梭、岁月悠长,人对某些事物的看法,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改变,就像对外婆的土布被,当初我曾为它的“土”而羞于接纳,如今却为它的质朴而倍感亲切,它也许没有别的被子那么柔软鲜亮,可它是实实在在的纯棉织品,正如母亲说的——绿色天然、透气吸汗,它的质地与实用性,是其他面料不可比拟的。
多年的闲置,这土布被有些受潮。我想,明天若是好天气,就将它拿到太阳底下晾晒晾晒。这个冬天,我正需要这么一件妥贴、温暖的纯棉织品!
责任编辑:陈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