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
2016-03-29陈慧杏
陈慧杏
众里寻他
陈慧杏
一
三月,万物复苏,惹得爱的渴望也在悄悄疯长。
下午四点,李梦龙开着他的座驾来接我去他的工厂。
可能是第一次坐上“奔驰”,内心特别兴奋,但是我表面上还是装作很矜持,因为李梦龙就在旁边的驾驶座上,我不能在我的白马王子面前显露出拜金的俗气,尽管我做梦都想成为有钱人。这时,我忍不住去触碰右手的心形金戒指。戒指虽然只有1.4克,却小巧精致,是李梦龙刚给我的惊喜。
李梦龙眼睛透过近视镜片看路面,一只手熟练地操纵方向盘,另一只手却偷偷伸过来搭住我肩头稍稍用力,试图把我搂过去。
“注意安全。”我故意提醒他,同时掰开他的手,尽量把自己的身体挪开,我和李梦龙认识不到一个星期,还不到身体亲密接触的程度。
他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又专注地开车。
车子驶进了一条小巷。
“到了。”他推门下车。
走进院子,中央立着一幢四层高、坐北向南的大楼。
李梦龙直接把我领上四楼。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与我目光相触的是一个陈设豪华舒适的房间:金碧辉煌的吊顶、高级的真皮沙发、超宽大屏幕的电视机……
“喜欢吗?”李梦龙问。
“很漂亮!喜欢。”我实事求是地答。
“有兴趣做这里的女主人吗?”他出乎意料地说。
我一愣,这算什么呢,求婚吗?可是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
他慢慢从身后靠近,嘴巴贴近我耳朵:“别装了,都成年人了,咱们玩玩试婚怎么样?”我回头看他,一脸诧异。
“我下午打网球出了一身汗,先去洗个澡。”他转身进卧房,回头朝我勾勾食指:“你在这里等我。”然后溜进了卫生间。
进卧室等他?什么意思?看见他房间门没关,我好奇地进去。
床头柜半开,我走过去,一看吓了一跳,里面赫然放着一包避孕套,我终于明白他说“试婚”的意思,如此前卫,实在令我咋舌,我匆匆下楼,不辞而别。
幸好那天穿了T恤牛仔裤运动鞋,我得以动作敏捷翻过了铁栅栏门。
跳下来的时候,手机从裤兜里滑出,掉在地上,正弯腰去拾,手机响了。
“文静,你在哪?今天服装店这么早关门了,也不给我打声招呼。”是郑仲的声音。
“我休息半天约会白马王子,不行么?”我没好气地答他。
“哦,那你现在在哪?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我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
“呵呵,那好。”他不再说什么。
郑仲,我的学长,才不惊人貌不出众,大学时因为同在一个羽毛球运动队而认识。毕业后结伴来到这个城市闯荡。我们虽然住所相邻,但并没有擦出火花。郑仲身高只有1.65米,不够高大英俊,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也经常取笑我是个男人婆,说我辜负了我妈给我取的名字——庄文静。两个人,在一座城里互相照应,一男一女却互称兄弟。
郑仲在一个科技公司上班,我却高不成低不就,很长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单位。正想打退堂鼓回老家时,郑仲说:“咱们合作开个时装店吧。”我说自己没钱了,又不好意思再向家里要。他说:“资金我出,反正我依旧在公司上班,你在店里照看,下班后我回来替你,利润五五分成,你看怎样?”
我想也好,找了个铺面租下,至今已经好几年了,店里一直惨淡经营,能维持日常开销就已经很不错,不但谈不上利润分成,还蹉跎了我的青春岁月。我渐渐产生了厌倦,好几次和他商量结束生意,他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说服我坚持下去。
在遇到张娜后,我决心不再听郑仲的谗言。
张娜是我的大学同窗,几年不见居然嫁到了这座城市。那天她来我的店里看衣服,我们异地重逢,高兴得搂在一起。
张娜貌美如花,毕业后并没有急着到处找工作,而是找了个富翁丈夫,目前过着贵妇人的悠闲生活。她那辆锃亮的宝马车,叫我好一阵羡慕嫉妒恨。
那天晚上张娜约我吃西餐,席间,她突然说:“文静,你天生资质不错,和他混在一起,简直是浪费!”张娜知道我和郑仲合作开店,摇着头叹息。
“呵呵,我比不得你如花似玉,天生陋质注定就是这个辛苦命。”我笑着自嘲。
“哎呦,你可别妄自菲薄,其实你是不懂包装自己。”张娜接着指导我如何打扮、着装,提升气质,然后又给我灌输了一通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大道理。要是还在校园,我一定对这套理论嗤之以鼻。可如今,我居然听进去了。我开始留长发,试着穿裙子。后来张娜给我介绍了她丈夫的朋友——李梦龙。
二
郑仲听完我越门逃离的经历,哈哈大笑。
“亏你还笑得出来,还说是兄弟!”我瞪了他一眼。
“你以为换个包装就能改变命运了?做人还是务实一点好,以你的资质,根本不可能嫁入豪门做少奶奶。”他嘲笑的口吻激怒了我。
“我资质怎么啦?自问五官端正,身高标准的一米六三。就凭你的资质,还对别人评头论足!”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也许是说到了他的痛处,他愕然地看了我一眼,沉默。
好一会,他说:“还是好好研究一下经营之道吧!”
“我的确太累了,找一张长期饭票算了,不想干了。张娜说得对,女人的青春没有几年。”我靠在沙发上,疲惫地说。
“呵呵,等你找到再说吧,我回房去了。”他打断了我的话。唉,满怀心事,想找个倾听的人都没有,这个不解人意的郑仲,居然自顾自地走了。
第二天起来已经九点多,赖在床上发了一会呆,自觉昨晚的话太尖酸刻薄,突然想给郑仲道个歉,毕竟在这个城市,一直都是他在充当照顾我的角色。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我一惊,莫非他真的生气,与我决绝了?正要出门找他,“嘟、嘟、嘟”郑仲发来了手机短信。
“文静,昨晚没跟你说,刚想起来补发个短信告诉你。公司派我到上海出差,大约一个月。结束店里生意的事等我回来再商议吧!我不在,你注意保重自己,太累的话就早点关铺休息,辛苦你了!”
嘻嘻,看来郑仲没这么小气,兄弟嘛!
下午,服装店里忙了一会,很快又没客了,我不禁犯起春困。
这时,张娜来了。听完我的述说,她笑得花枝乱颤。
“李梦龙都告诉我了,他在楼上窗户看着你越门而逃,想不到你身手这么敏捷。”
“我还是放弃吧,郑仲说得对,我根本不适合嫁入豪门。”我实在害怕李梦龙的前卫方式。
“哎哟,郑仲说的话你也深信?他只不过是想利用你为他支撑这个店,他就出那么点本钱,然后坐享其成。你想想,这好几年,你得到了什么?”张娜越说越来劲,仿佛在阐述一个不容驳斥的真理,说得我心烦意乱。
“你不喜欢李梦龙,算了,一场姐妹,别说我不关照你。再给你找个钻石王老五吧,他叫蒋文峰,除了拥有两家中型食品厂,名下还有一大堆物业,年纪三十五岁,你看什么时候见个面,我通知我老公约他。”
“三十五岁?”那人比我大了十岁。
“年纪大点的男人才成熟,李梦龙够年轻帅气了吧,可前卫的方式你却怕了。”张娜继续说,渐渐脸露幸福甜蜜之色:“不瞒你说,我老公比我大了一轮,离过婚,可他对我非常好,体贴温柔,千依百顺。”
“那你给我安排吧。”张娜这话打动了我,想起前年患尿毒症去世的母亲,作为女儿,我为没能为母亲筹更多的救命钱而深深愧疚。为治母亲的病,我至今还欠着郑仲一万块钱。虽然他从没向我提过归还的日期,但我觉得自己太无能。
现在,父亲和两个弟弟还在乡下过着农耕的生活,当年艰苦供我念大学,父母曾经那么自豪,但是迄今为止我却未能好好报答……
三
豪都高级会所舞池,那个所谓的钻石王老五蒋文峰看着我笑眯眯地说:“庄小姐,咱们跳个舞吧。”
张娜和她的丈夫——三十七岁的王志杰正在品尝红酒。“去吧,互相熟络一下。”张娜怂恿我。我只好起身,整理一下裙子,蒋文峰已经伸手过来拉住我。
我很不自然地扭着腰肢踏着慢节奏,蒋文峰一边跳一边和我聊天,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却弄巧成拙,暴露了他的缺陷。随着他自以为潇洒的谈吐,一股难闻的臭味由他的唇齿间释放出来,近距离挑战我的嗅觉承受力。一曲未终,我几乎作呕。
我再一次落荒而逃,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告退。
会所门口,我站在天使雕塑旁边大口吸着新鲜空气。
一辆银色轿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线上,下来的人侧面好熟悉!灰色西裤,休闲衬衣,约一米七八的个子。他锁好车,踏上会所的大理石台阶,迎面而来。
李梦龙!化了灰我也认得。想起那天的事,我觉得非常尴尬,赶快低头,逃!
“庄文静!”完了!他叫我。
“你好!”我只好和他打招呼。
“你也来会所玩?”他问。
“张娜约我来的,不过我有事,先走了,拜拜。”我急步直下,突然鞋跟一歪,我顿时失去平衡,滚下台阶。
李梦龙紧跟下来扶起我:“哎呀,出血了。”
我低头看时,短裙的缝接边线已经撕裂。膝盖下的皮肤损伤了一片,皮肤被划破的部分,丝袜张开了口子,血隐隐渗出来。
“你等等,我车上有止血贴。”李梦龙边说边奔向自己的座驾。
脱掉丝袜,止血贴一道道贴上,扶起我,李梦龙说:“我送你回家吧。”
狼狈不堪的我顾不得许多,再次坐上他的车。
较之于蒋文峰,我更愿意接受李梦龙,因为李梦龙高大英俊的外形更接近我心仪的类型。李梦龙虽然有点前卫,但却不下流,我们又开始了交往。令我渐渐释然的是,他此后的表现收敛了许多。
郑仲回来了,我把散伙提上了议事日程。
“你,真的决定搬走?”他瞪大了眼睛。
“嗯,你不是说我不可能嫁入豪门吗?”我扬扬手中的小钻戒,不无得意:“这是他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你充分了解他吗?文静,我觉得你太草率了。”
“我是在抓紧机遇,你懂吗?再过几年,青春没了,没人要了,难道你养我一辈子啊?”
郑仲注视我好一会,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伤感:“一场朋友,我们出去吃一顿,算是为你饯行。”
“饯什么行?还在同一个城市里。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女孩子始终是要嫁人的。”
郑仲转过身去抹一把脸:“就这么定了,我回去换件衣服,今晚出去吃一顿,我请你!”
席间,郑仲喝了很多酒,但没有醉,他硬把一叠钱塞给我,充满歉意:“文静,店里这么多年都没有利润分红,的确委屈了你,这是一万块钱,算是给你的补偿。”
我连忙推回去:“不要了,我还差你钱呢,算还给你吧。”
“是兄弟就拿着,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感冒了要多喝水,你胃不好,酸辣东西尽量不要多吃。”他唠叨着,我忽然看见他眼角滚下一滴泪。郑仲一直以来像个大哥一样照顾我的往事涌上心头,惹得我也有些伤感起来。
两个人,第一次泪眼相看。
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箱子,正打算搬到李梦龙那里去,突然接到弟弟的电话。
“姐,快回来一趟,爸今早起来,突然中风摔倒了。”弟弟惊慌失措。
“赶快送医院啊!”我焦急。
“送到乡医院了,爸还在昏迷,我担心有生命危险,姐你要拿点钱回来,我怕我那点不够。”
“好了,别说了,我马上回来。”我本来想通知李梦龙,但他手机竟然关机了,我急得怀揣郑仲昨晚给我的一万块钱,连同自己不多的积蓄,匆匆上路。
四
在家乡逗留了两个多星期,父亲终于出院了,但还不能说话,手脚很僵硬,后期恢复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也需要很多的钱。
很久不见李梦龙,我心里无比挂念,回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见他。
夜,九点。我打电话问他在哪,他说就在厂里的住处。李梦龙有几处住宅,平时和家人住在另外一幢别墅,偶尔独自在厂里的住处停留。
“你什么时候回来?想死你了!”他温柔的语气,令人心动。
“我明天回来,别肉麻了,再见!”我偷笑着,想象着我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有什么样的情景。
来到李梦龙的工厂附近,远远地发现他的车子就停在院子里。
我正要打电话,车门开了,一个卷发垂到腰际的女人从车上下来,风情万种的样子让我自愧弗如。
李梦龙随后下车,把手机塞进口袋,万般温柔地将女人拥入怀中,就在我眼皮底下,两个身体肆无忌惮地做着各种爱抚的动作。那一刻,仿佛感觉自己穿梭在箭雨里,避无可避,锐利的箭尖狠狠地插进我的胸膛,要置我于死地。
我拖着行李箱,无声地离开。
徘徊在出租屋楼下,我进退维艰,我已经跟房东退房了。
“以后需要我帮忙的话,你打个电话就行。”我不禁想起郑仲那夜的肺腑之言,眼泪簌簌而下。
“郑仲,我回来了。”我给他打电话。
“你在哪?车站吗?”他问。
“我就在楼下。”
“你干嘛不上来?李梦龙没去接你?”
我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郑仲来到跟前,我憔悴的样子让他吃惊。
上楼才知道,郑仲把自己的房间退了,搬到了我原先的房间居住。
“你住房间,我睡沙发吧,明天再找房东,我搬回去。”他说。
电脑台上,显示屏依然亮着。“你在弄什么呢?”我问。
“哦,我在弄网店的注册,我打算辞职开网店,再说,咱们那些存货总得销出去。”
“我可以回来继续帮忙吗?”
“当然可以,我研究过了,咱们和厂家打招呼,扩充品种,接到网购订单通知厂家发货,实体店、网店一起做,现在流行网购,一定有前途。”他充满信心地继续说:“文静,相信自己,只有靠自己才能改变命运,不要把幸福与否寄托在别人身上,别人可以给予,也可以剥夺,我喜欢看到你自强自立。”
“嗯,我明白的。”
翌日,李梦龙若无其事地来了,他往日里的潇洒在我眼里变得虚伪可憎!我提出分手的那一刻,他盯住我手上的那只小钻戒,我不屑地脱下来扔给了他。梦想嫁给有钱人的念头从此灰飞烟灭!
五
网店的生意进展顺利,订单日益增多,因为我的回归,郑仲依旧回科技公司上班。店里人手不够,我们请了两个工人,女的叫小夏,二十二岁,年轻漂亮能干;男的叫小风,和我同岁,做事精明利落。我们的生意越来越好,我的自信又回来了。
有一天,郑仲下班回来,丢下公文包去了仓库帮忙拣货。恰好公司同事找他,我拿过手机接听,对方直呼“郑总”。这个郑仲,原来升任公司主管也不跟我说一声。放手机时,发现一个记事本,我好奇地打开,里面夹着一张被撕下的页面,上面写着:庄文静,我喜欢你。他写这些干嘛?我怦然心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依恋,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
就在我暗自窃喜的时候,郑仲却开始和别人约会了。我听到他用甜蜜的语气与人通话后悄悄地溜了出去,我的心顿时酸溜溜的,禁不住去跟踪他,果然见他正和小夏坐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后悔招了小夏这个漂亮女孩,给郑仲搭了个近水楼台。
我心灰意冷,决定和他散伙,然后离开这座城市!
我把属于他的那份资金存到银行卡,递到他面前。
“你打算到哪里去?”他盯着我问。
“我回家乡去,我找到男朋友了。你要娶老婆了,我也要嫁人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痛苦地撒着谎。
他慢慢地把银行卡放在桌上,然后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一同推到我面前:“这些都属于你,或者你永远替我保管,你愿意不?”
“郑仲,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没有开玩笑,文静,我如果不用这招,永远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小夏和我做了一场戏,就把你气成这样,呵呵!”他笑起来。
“你……”我恍然大悟,脸羞得绯红。上当了,他是故意让我吃醋。
“那张纸也是你故意写的?狡猾!”我嗔怪。
“不,日记本里那张纸是真的!上次出差回来的时候,飞机差点出事,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没机会说。”原来他一直恋着我,我一下子破涕为笑。
“给你新房的钥匙,复式的,有一个天台花园。你不是一直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花园吗?”郑仲给了我一个莫大的惊喜。
郑仲接着说:“不过,是按揭房,我只交了首期,剩下的我们要一起供哦,你愿意吧?”
“嗯。”
“我们种些什么植物呢?”
“常春藤!”我相信,它一定会见证我们的爱情春天常驻。
责任编辑:傅燕兰